創作背景
見魯迅小說集《彷徨》,1924年3月24日作。其中的《肥皂》一篇則諷刺了一個或者幾個貌似正人君子的中年夫子,他們看見一個行乞的十七八歲的女子,就想著如果用肥皂把她洗洗那又如何?而四銘就因著這個潛在的意識,竟也買了葵綠色的肥皂;
《彷徨》是魯迅先生寫作於五·四運動後新文化陣營分化的時期。原來參加過新文化運動的人,“有的退隱,有的高升,有的前進”,魯迅當時象布不成陣的游勇那樣“孤獨”和“彷徨”。《彷徨》表現了他在這一時期在革命征途上探索的心情。後來在《題〈彷徨〉》一詩中說:“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兩間餘一卒 ,荷戟獨彷徨。”這便是題名《彷徨》的來由。他在《彷徨》書扉頁上引用《離騷》詩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本書收入魯迅先生1924年至1925年間創作的小說11篇。
中心思想
1924年,魯迅先生髮表了一篇刻劃道學先生的變態性慾和內心精神世界的文章《肥皂》,《肥皂》里主人公四銘先生,看見街上一個侍奉祖母討飯的十七八歲的乞丐女子,便對她發生同情,稱讚她是孝女,想做詩文表彰她,以為世道人心之勸。不過他這舉動,從他複述小流氓“ 你不要看得這貨色髒。你只要去買兩塊肥皂來,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的話中,魯迅無情地把這位道學先生的假面具撕了下來,讓人們看到道貌岸然的下面原來藏著一團邪念。
《肥皂》刻畫了一個反對舊文化、維護舊道德的假道學家形象。揭露了假道學們骯髒、卑污的心靈,用現在時髦的詞語就是,揭露了他們骯髒、卑污的心路歷程。
小說通過四銘見孝女、買肥皂的事件,以及由肥皂掀起的家庭風波,集中揭露了封建復古派政治上的極端反動、道德上的極端墮落,戳穿了他們關心世道人心、國家命運的畫皮,把封建復古派的反動本質和骯髒靈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使這伙醜類於“麒麟皮下露出馬腳”。
內容簡介
1.在新文化的潮流滾滾而來的時候,四銘在表面上似乎是開明的,他“最提倡開學堂”,並把兒子學程送進了“中西折中的學堂”;他還標榜提倡女學。但是,隨著新文化運動的深入和對舊文化、舊道德的觸及,他的封建衛道士的嘴臉便暴露出來了。他“可料不到學堂的流弊竟至於如此之大:‘什麼解放咧,自由咧’”,想到新思想新文化對舊道德舊文化的衝擊,他氣憤地說“應該統統關掉!”。可見,他對新思想新文化是深惡痛絕的。
“他們還嚷什麼‘新文化新文化’,‘化’到這樣了,還不夠?”他兩眼釘著屋樑,儘自說下去。“學生也沒有道德,社會上也沒有道德,再不想點法子來挽救,中國這才真箇要亡了。”
乍一聽,四銘真是個憂國憂民之士,但實質上,他憂的是舊道德、舊秩序的被破壞,反對的卻是新思想、新文化。他不僅把學生們的“沒有道德”看成是洪水猛獸,甚至把女學生“剪頭髮”當成攪亂天下的罪魁禍首。
2. 雖然他喋喋不休地譴責街頭無賴對女討飯的打趣,然而他卻被這“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的髒話撩撥起了淫念,並且真的去買了一塊肥皂來。這就無意識地暴露了他的內心世界:他與街頭無賴產生了共鳴!
但由於道德的約束,一向維護“道德”的四銘對孝女的淫慾無法得到滿足,使其不可能在意識層面上肆無忌憚地表露出來,只能深埋於潛意識中。不過這種淫慾一經引發,總是蠢蠢欲動,並試圖衝破壓抑,尋求宣洩。在飯桌上,四銘又一次借題發揮,將話題重新扯到“孝女”身上:“學學那個孝女罷,做了乞丐,還是一味孝順祖母,自己情願餓肚子。但是你們這些學生那裡知道這些,肆無忌憚,將來只好像那光棍……。”四銘再次沉浸到那“咯吱咯吱”的回味中。
當四銘的骯髒慾念被太太揭穿之後,四銘一再地申辯“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那是一個光棍……”,表面看是對那兩個無賴的譴責,對自己是正人君子的辯護,卻無意中泄露了他對流氓語言的欣賞和對自己假道學的麵皮被人撕破的恐懼和難堪。
刻畫人物
主要人物四銘先生,次要人物:丐女,四銘老婆,四銘碰見的所有人,來四銘家的所有人。
次要人物起作用了,作用是:他們好像一塊塊香噴噴的乳酪,一點一點引出四銘的本性。
他們的出現讓四銘反覆地講述丐女的故事,讓四銘自己把心裡隱藏的髒念頭表現出來。
三種眼光
《肥皂》一文收錄在魯迅的小說集《彷徨》當中,雖然影響力並不是非常大,然而卻是作者自己比較滿意的一部作品。在《肥皂》這部作品中,讀者可以看到,非常有意思的是這座將主人公置於三種不同的眼光之下,在不同的場景之中烘托主人公的不同面。而烘托作為一種藝術表現手法,對人物的刻畫以及情節的發展能夠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第一,家人的眼光
作為一個封建家庭的一家之長,四銘是有著其不可撼搖的絕對地位的。這從四太太的夫唱婦隨和學程的唯唯諾諾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四銘叫學程過來時有這樣一段敘述:
“學程!”她也幫著叫。
她停下糊紙錠,側耳一聽,什麼回響也沒有,又見他仰著頭焦急的等著,不禁很有些抱歉了,便盡力提高了喉嚨,尖利的叫:
“栓兒啊!”
“幫著叫”或許還可以解釋為一個妻子對丈夫的關心,而“抱歉”的心理一出來,就顯示出夫妻兩人之間的關係了。學程沒有出現,本來並不應該怪罪到四太太頭上,之所以會產生“抱歉”的心理,是因為四太太還未脫離出“女人是生兒育女的工具”這樣的一種心態,認為帶好學程,教好兒子是自己的天職。由此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恪守傳統封建道德的家庭。
然而在家庭中,四銘的正面烘托並不多,似乎作者有意只讓它起到一個交代的作用就再也沒出現了;而更多的則是反面的烘托,使四銘這個人物形象更為鮮活豐滿。這裡重點選取兩個場景來分析。
一個還是吃晚飯的場景。在家人的眼中,“四銘一人居中,也是學程一般肥胖的圓臉,但多兩撇細鬍子,在湯菜的熱氣里,獨據一面,很像廟裡的財神”。如此的描述,很有一番反諷的味道,同時也烘托出了四銘庸俗、死板的一面。當四銘的潛意識心理被揭穿之後,“臉上也像學程練了八卦拳之後似的流出油汗來,但大約大半也因為吃了太熱的飯”。此時的四銘在孩子們面前可謂是尊嚴掃地,而將原因歸結到“飯太熱”上面,似乎更有“劉備驚雷掉箸”的嫌疑。
另一個場景則發生在四銘送走同道之後。當他跨進堂屋,看到的是這樣一個場景:
秀兒和招兒都蹲在桌子下橫的地上玩;學程坐在右橫查字典。最後在離燈最遠的陰影里的高背椅子上發見了四太太,燈光照處,見她死板板的臉上並不顯出什麼喜怒,眼睛也並不看著什麼東西。
“咯支咯支,不要臉不要臉……”
四銘微微的聽得秀兒在他背後說,回頭看時,什麼動作也沒有了,只有招兒還用了她兩隻小手的指頭在自己臉上抓。
這段場景帶有點虛幻的感覺,那是因為這是從四銘的心理出發去描寫的,它既是家人們看待四銘的眼光,也是四銘此時看待他自己的眼光,正所謂“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1]。在內心不合乎封建傳統道德的潛意識衝動被揭露無餘之後,在家人的眼中他失去尊嚴是一個方面,更多的恐怕是四銘自己對自己的負罪感和內疚感,因此在他看來似乎全家人都對他沒有好顏色。
可以說,在“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封建家庭中,這種從正面烘托到反面烘托的轉變,尤其是方面烘托的幾個場景,一下子就將“尊”與“卑”地位倒置了,讓四銘盡顯了他“可恨”而又“可憐”的一面。
第二,同人的眼光
作為一個封建衛道者,四銘無疑把自己看成是社會群體的教育者,並且還和幾個同道創辦了“移風文社”企圖挽救文風。在晚飯之後,何道統、卜薇園的到來將四銘從家庭中拉出,而進入了封建衛道者的小天地之中去。 這三人本是為了討論徵文題目而聚到一起的,但是對於征題的討論他們卻是草草了事。在大罵社會道德敗壞時,卻對自己這群人的“沒有給錢”有著冠冕的藉口;而講到女乞丐與“咯支咯支”時,何道統更是格外的興奮。這裡何道統的大笑既是對四銘的一個嘲諷,也是對他們這個衛道者的團體的嘲諷。原本四銘的意思是為了表彰孝女才提到“咯支咯支”的,然而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讓同人一下子就看穿了四銘說出這句話的潛意識衝動,另外何道統本人也就對這類話題感興趣,否者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心存狗屎,則看人如狗屎”,何道統這一大笑不僅笑了四銘,也笑了他自己,笑了那些可憐的封建衛道者。 在這個場景中,作者是將四銘置於了同人的眼光之下,讓他們在自己人面前互相扯下同道的臉皮,而露出了他們內心齷齪的一面。這不僅烘託了四銘的可悲,同時也烘託了封建衛道者的可悲。第三、社會的眼光
將四銘置於社會之中主要是上街買肥皂的那一段場景。而這裡所指的社會的眼光主要是以學生為代表的新社會勢力的眼光和以夥計為代表的下層勞動人民的眼光。 四銘是這樣轉述當時的情形的:“我呢,從他們看起來,自然也怕太嚕囌一點了罷”、“夥計本來是勢力鬼,眼睛生在額頭上的,早就撅著狗嘴的了”、“可恨那學生這壞小子又都擠眉弄眼的說著鬼話笑”、“那一句是頂小的一個說的,而且眼睛看著我,他們就都笑起來了”。可以看出,四銘在買肥皂時是處於非常狼狽的一種狀態的。在學生的眼中,他顯得迂腐可笑,所以才會罵他“old fool”,而可憐的是整個小說中學程一直在幫四銘查這個單詞,卻始終沒有查出來,說明四銘對自己的迂腐無能懵然不知,也就愈發讓人覺得可笑。在夥計的眼中,他顯得老土死板,一個封建衛道者走進一家洋店買肥皂,本來就不太合情理,更何況四銘還對新事物新規矩如此無知,堅持要打開包裝看貨色,夥計自然對他沒有好顏色。 四銘在新社會的眼光中完全成了一個“不可雕的朽木”,一個簡單的場景的描述就將主人公的迂腐與死板烘托的淋漓盡致,顯示出了其在社會中的地位。 以上是這篇作品所運用的烘托技巧。主要是從家人、同人、社會三種眼光來側面描寫四銘,描寫封建衛道者的形象。場景不多,卻與寥寥幾筆中就將他們的面目描繪得相當生動透徹,這也反應出了魯迅創作技巧的高超。小說評價
小說所敘的事情十分簡單,那就是四銘潛意識裡對街上的女乞丐的邪念,或者也許可以說成性幻想,所引起的一系列事件。其中包括四銘的言行,四銘太太的言行,四銘朋友的言行等,由是構成了三對矛盾:1,四銘自身潛意識心理與外部言行的矛盾。2,四銘與四銘太太的矛盾。3,四銘與街上的光棍及何道統的矛盾。
這裡,要求首先將四銘看成一個男人,一個生理上健康正常的中年男子,即一個精力旺盛的有性慾有性需求的男人。當然,我並不極端到完全贊同弗洛伊德把性慾作為人從事一切活動的動力之源,認為人的一切活動都是源於潛意識裡的性慾的觀點。但我認為一個四銘這樣的男人,對一個街上的十八九歲的女乞丐產生性幻想(淫念)就客觀而言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就四銘自身而言,我已經指出過他是一個精力旺盛的有性慾有性需求的中年男子,就女乞丐而言,首先她的性別是女,再者十八九歲,(正是顏色如花的妙齡),誘人哪!所以四銘對她有想法簡直是必然的。如果說沒有,則反而顯得不正常,不符合人的自然天性。何況還有那兩個光棍言語上的刺激:“阿發,你不要看得著貨色髒,你只要去買兩塊肥皂來,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呢"從這”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中,人們很容易想到兩個極富刺激性的意象:1,少女的裸體,2,對裸體的撫摸,手感。難怪這句話深深的留在了四銘的心底里,在他的潛意識中紮根。而且這句話還在整篇文章中通過不同人物的口,不斷重複。也充分說明了它帶給人們的意識上的衝擊和興奮點。
於是,四銘去賣肥皂。這當然是受了潛意識的指引。
佛洛依德把心靈比喻為一座冰山,浮出水面的是少部分,代表意識,而埋藏在水面之下的大部份,則是潛意識。意識是人清醒知覺的思想和情緒等,是隨時可以觀察到的心理現象。它負責調節進入意識的各種印象,壓抑心理中那些先天的、獸性的本能和欲望,潛意識包括人的原始衝動、各種本能和出生後所形成的與本能有關的欲望。這些衝動和欲望不見容於人類的風俗習慣、倫理道德和宗教法律,而被排斥或壓抑在意識之外,但它們並沒有被消滅,仍在不自覺地積極活動,追求滿足。
這裡先要陳清一下矛盾的概念:事物自身包含的既對立又統一的關係叫做矛盾。簡言之,矛盾就是對立統一。這裡的矛盾不是指完全的對立,而是指二者對立統一的關係。應該說這一對矛盾是構成小說情節發展的主要線索,它具體表現為一場家庭風波,是全文的始終,在篇幅上覆蓋了全文。這在《魯迅作品賞析大辭典》和《魯迅能名作鑑賞辭典》兩部大書中不見分析。只是提到作為四銘的妻子,四銘太太以其對四銘的了解,所以她對四銘的揭露也是直接而有力的。在吳中傑先生的評點和史志謹先生的魯迅小說解讀中則注意到了這一點,正式將四銘與四銘太太放在矛盾雙方的位置來分析。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他們的分析更顯得不合生活情理而顯得令人難以接受,因為他們在強調小說反封建反道學上比別人走得更遠,從而將日常生活中夫妻之間的一點小矛盾或鬧彆扭上升到了“婦者服也”及舊家庭中婦女的反抗意識,即濃墨重彩地強調矛盾雙方對立的一面,使得夫妻之間的日常生活成了兩個身處不同地位的人有意識的對抗,盡失生活之趣。令人直接聯想到文革極左時期的“以階級鬥爭為綱”,這就讓人覺得十分荒謬可笑了。
四銘而言,此時曾一度被壓抑的潛意識則已經占了上風,大有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之意,於是就一股腦兒的說出了路遇女乞丐的始末,而最終無疑是要到說出那句“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呢”才罷。因為這才是四銘的癥結所在。於是四銘潛意識裡的欲望完全暴露於四銘太太的面前,四銘太太對此瞭然於心。然而她並沒有馬上發作,生活磨平了人的脾性。但四銘仍然毫無收斂,繼續對一切都憤憤,四銘太太本來憋著一腔悶氣,加之餐桌上飯碗打翻,菜湯流了小半桌,小孩子撇著嘴,哼哼卿卿的要哭,四銘對兒子大罵,弄得吃頓飯雞飛狗跳,簡直煩死人,並且四銘再次提到孝女(學學那個孝女吧,做了乞丐,還是一味孝敬祖母,自己情願餓肚子,但是你們這些學生那裡知道這些事情,肆無忌憚,將來只好像那光棍………),忍無可忍!於是四銘太太終於大發雷霆了。
四銘見狀馬上就軟了下來,“趕緊改口說:'我也沒鬧什麼脾氣,我不過教學程應該懂事些'”。但四銘太太卻並不買賬,一口氣把心裡的憤懣抖了出來,其勢不可擋。最後歸結為:“咯吱咯吱,簡直不要臉!”實在是一針見血,酣暢淋漓。
至此夫妻之間的矛盾到了高潮,不可調和的階段。接著四銘狼狽的逃走,矛盾並沒有解決。四銘太太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則可不是雷打過去就雨過天晴的,她鬧起了脾氣,肥皂被棄,先前“孩子似的捧在手裡”的肥皂此時被丟在方桌上。四銘太太什麼表情也沒有,跟四銘冷戰上了。招兒用小手在臉上刨“咯吱咯吱,不要臉,不要臉”,充分說明,這場家庭風波中四銘的劣勢和四銘太太的勝利。一夜無語。第二天,風波自然平息,(感嘆以下,時間是個好東西)一切仍歸於平淡的生活,過日子。四銘太太從此用起了肥皂,並且所用肥皂的檔次在不斷提高。吵歸吵,一切總會過去,日子是要過的。難道說果然為了這孝女的事件而去離婚么?或者果然棄肥皂而不用,寧願自己一身髒兮兮的么?這於她又有什麼好處呢?倘若她真這么做,顯然不會因為具有很強的反抗意識而受到稱讚,相反,人們會將她看成神經病,認為她簡直不可理喻。除了吳中傑先生等一類人會對之持欣賞的態度。
在吳中傑先生的評點中,從一開始就把四銘夫婦二人定在一個對立的位置上來分析的。
如在小說第一段處,先生旁批:知道丈夫回來,卻並不去看他,表明一種關係,一種心態。
這話讓人看得並不明白,在總評中我們終於明白了先生的意思:肥皂的開頭,寫四銘太太“忽聽得又重又緩的布鞋底聲響,知道是四銘回來了,並不去看他,只是糊紙錠”,這就可見得她對於這位道貌岸然的丈夫並不熱情。
對於四銘與太太之間的關係的第二條旁批也很有意思,這是在小說的第五段,即描寫四銘太太打開肥皂包裝的地方,旁批曰:一塊香皂而如此鄭重其事,隨手當時消費水平的限制,卻也反映出四銘對太太的態度
同樣不知先生此處所言何意,揣度先生之意,莫不是指四銘一貫欺壓太太,所以四銘太太打開個肥皂包裝都如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相反,我相信只要稍有生活情調的人都只是覺得此處四銘是在故作神秘的討好太太,而作者在此大費筆墨,同時也是有意讓“肥皂”隆重登場,顯示於觀眾眼前。
緊接著的一條旁批:一塊肥皂,一道眼光,使得她自慚形穢,夫妻之間的關係就可想而知。四銘太太隨聲附和:“對呢,真不如統統關掉才好”這裡面並無什麼識見,只是她作為一個聽者的回應,以明其聽者的的身份。此處先生旁批:“應聲蟲”不知是出於偶然,還是由於受到吳中傑先生的啟發,史志謹先生對該篇小說的的分析中同樣持了這樣的觀點,並且落實得更具體:“在對待新文化的態度上,四銘太太不過是丈夫的應聲蟲而已”考其出版日期,吳先生的評點是03年6月出版的,史先生的小說分析是0 4年8月出版的,也許這其中有受到前者啟發的可能性,但是史先生的書中並沒有列出參考書目等一類的東西,所以也不敢說究竟是也不是。
在四銘太太色變要發怒時,四名見勢趕緊改變了態度。吳中傑先生旁批: 原來道學先生是個聲厲內荏之輩。老婆一發怒,他就軟下來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四銘實則是怕老婆的么?但這一旁批對先生的立論似乎是不利的,而先生並沒有對此作什麼辯解。於是,在史先生的分析中,便詳細論述了四銘的“懼內”是有原因的:由於四銘太太知道他骨子裡充滿了見不得陽光的邪念,以此為把柄,她對四銘有著巨大的威懾力,有時能斥詰得他“入地無門”…………………
即四銘怕老婆是因為有把柄在她手裡,這樣,懼內就不再是揭示夫妻關係中四銘太太受壓迫地位的不利之據了。
在我看來這只是矛盾雙方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而已,從四銘的大發淫威,其太太則隱忍。如今是他的太太不再忍,而決意要發作了,於是四銘只好轉變態度。否則怎樣在一起生活十幾年呢?其夫婦關係既然已經維持了十幾年,自然有它之所以得以維持的原因和方法,在我看來,這,正是這原因和方法的具體體現。
四銘太太發作之後,棄了肥皂,面無表情,不理四銘,跟四銘冷戰起來,這是夫妻吵架後極為常見的情況吧?先生旁批:默默的抗議。覺得此處用詞過於嚴肅考究,過於大而正規,由是顯得可笑。
小說結束之處,四銘太太還是用起了肥皂。先生旁批:這反映了四太太微妙的心態,賭氣之餘,還是要積極修飾自己,以增加競爭力也。“婦者服也”結果還是服從了丈夫的意願。
史志謹先生則對此作了進一步的發揮:四銘太太既不滿於自己成為孝女“替身”的可悲境況,卻又不得不屈服於夫權之下,最後,肥皂還是被錄用了,四銘昨晚還是孤苦伶仃的“無告之民”,今天卻從“大螃蟹”似的肥皂泡沫中看到了自己的勝利。
然而按照這兩位先生的看法,肥皂是不該被錄用的。四銘太太應該態度堅決的抵抗到底。就如同他們稱讚過的“愛姑”的大無畏的反抗精神一樣。這簡直荒謬絕倫!在此我要說我對愛姑這個形象至始至終沒有一點好感。我真不知道這個愚笨粗魯沒有腦子的女人到底想乾什麼。這將在下一篇對《離婚》的論述中再詳細談及。相反,在我看來,四銘太太倒是充滿了生活的智慧的。當她說:“我不配,我不要,我也不要沾那孝女的光”的時候,你果真以為她就不要這肥皂了么?儘管她真的將肥皂棄之於方桌之上,這只是她在耍脾氣,向四銘表示憤怒和示威而已。試想一下,那她為什麼不把肥皂扔到大街上去,丟進垃圾桶里去呢?更別說誰果然聽了她的話把肥皂拿了去給孝女洗了,那樣的話,這個人就死得冤枉了。另外,她偶爾事出有因的對丈夫吼一吼,凶一凶,耍耍脾氣,使使性子是可以的,但真有什麼人去挑唆她反對她的丈夫,說,喏,你怎么能無覺於自己處在封建夫權的壓迫之下的悲慘境地呢?你應該站出來反抗他。她一定把這個人當神經病看,並且說,啊,這個可憐的人,一定是腦子壞掉了,可我哪來閒工夫聽他的瘋話。
對於《肥皂》這篇小說,我並不反對其中有諷刺,批判與揭露,或者甚至說作者正是懷了這樣的目的——針對復古主義逆流而作的有力回擊來創作這篇小說的。但作品一經生成,就具有其相對的獨立性和自身的生命力,可以從多種角度去解讀,不同讀者對同一篇小說會有不同的閱讀感受,隨著具體時代環境的變化,讀者對小說感受的側重點毫無疑問也會有所變化。我並不反對從諷刺性,批判性和揭露性上去解讀這篇小說,但我以為不能太過,動則上綱上線,做一些看來十分可笑的發揮,並且還經幾代人不變的結論先行,以同一種觀點來詮釋小說,以同一種視角來解讀文本,並且進一步將這種觀點推向極左化。這是需要改變的。
作者簡介
魯迅(1881.9.25—1936.10.19),原名周樟壽(後改名周樹人),字豫山,後改為豫才。發表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時(1918年5月)始以“魯迅”為筆名。他的著作主要以小說、雜文為主,代表作有:小說集《吶喊》《彷徨》《故事新編》等,散文集《朝花夕拾》(原名《舊事重提》),散文詩集《野草》,雜文集《墳》、《熱風》、《華蓋集》、《南腔北調集》、《三閒集》、《二心集》、《而已集》等1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