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仙子》

《紫衣仙子》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格拉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紫衣仙子》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格拉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格拉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虐》《世說心語》《室說新語》《梵谷》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紫衣仙子
寫在前面的話:我們宿舍有一傻小子從十七歲就愛上了一個女孩,中了魔,痴心不改。那個女孩特別喜歡紫色。傻小愛了她六年,追了她六年,苦了自己六年。在傻小二十三歲那年,女孩來信說她是喜歡傻小的,傻小欣喜如狂。
敝巷裡走來一位又高又瘦的少年。他一走小巷就地動山搖,因為這個少年肩上的木材有一百多公斤。他步履沉重,呼吸急促,累得要死。這就是我們故事的主人公,牛家的二郎,其時十七歲。
最近牛嫂嫂對二郎多有誇獎,直誇得二郎不知自己該吃幾碗乾飯了。
事情是這樣的。
一吃飯牛嫂嫂就夸上了道:“兄弟才十六七便有這般好飯量!”二郎很是惶恐,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吃得是多了點。從此以後,二郎就只吃兩碗稀飯。在田裡勞作,未及半晌,肚裡有好像有一百個和尚在打鼓,腦袋裡也似乎有一窩馬蜂嗡嗡地叫。
不幾日,牛嫂嫂又誇獎二郎的手:“兄弟好一雙巧手!二郎啊,你也十八九的人了,有了自己的事,這褲衩可得自己洗了。”從此以後,二郎就自己洗衣服。牛家原有耕田十畝,兄弟倆倒還清閒。牛嫂嫂卻是要強的女人。眾所周知,女人總是要讓男人倍感沉重的,尤其是要強的女人。牛嫂嫂進門以後,租下地主黃世仁家三十畝地種穀子。從那以後,二郎最恨的是公雞最喜的是星星,因為他雞叫頭遍就要下地,星河燦爛方能歸來。從地里回來時,二郎渾身酥軟,只要一躺下剁成八半也休想起來。半夜二郎還要起來洗衣服,要知道那時候男人地位無比之高,自己洗衣服是要被人瞧不起的。二郎雖未及弱冠,但畢竟是男人,不能不考慮這個。何況白天也沒時間。
二郎從不喜歡多說話。
大郎也是。
於是就不說。
生活中很多事情就是要默默忍受的。
這天二郎早早起來,牛嫂嫂把一雙新鞋丟在地上,二郎頓時心裡好像流過一條溫暖的河。二郎拿起新鞋卻怎么也穿不下。牛嫂嫂看了看便夸:“兄弟好大的腳!”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牛嫂嫂有十二分的精細,IQ高不可測。與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必須有大海一樣寬廣的心胸,不然的話你就自己買條繩子,怎么用我就不教了。套個圈掛樑上就行了。二郎在屋裡思揣良久,嘆一口氣,就有一行清淚流下來。
二郎最怕的還不是嫂嫂的誇獎。
這天,赤白的陽光從薄雲里透出來,悶熱異常。晌午時,天邊飛龍外掛,霎時間黑風四起,烏雲密布,天將大雨。
牛嫂嫂拿起掃把就把狗打了出去。那狗“日”地奔出去,委屈得嗚嗚大哭,沒事打我做甚?牛嫂嫂奔出門去,一直把狗打到桑樹林裡去了。牛嫂嫂指著桑樹就罵:“要你什麼用一頓飯吃七碗稀八碗乾耕田不會扶犁打穀不會揚場什麼活幹不了長了牛大的個天大的腳不知道道自己費多少布將來一定是個二流子遊手好閒惹是生非趁早滾出去……”這一頓夾七夾八,足有半個時辰牛嫂嫂連個哽都沒打,直罵得那條狗自己在桑樹林裡搓了條草繩到槐樹杈上上吊去了。牛嫂嫂卻又有愛心,顧不得歇口氣就去解那狗:“我本將心向明月,你湊什麼熱鬧!”二郎這時正巧站在門口,嫂嫂見了說:“兄弟,我罵那狗,你不要疑心。”那狗剛緩過氣來,一聽這話頓時死撅撅地見閻王去了。二郎心知明月,還是禁不住由衷夸道:“嫂嫂好大的肺活量!”
這回捅了馬蜂窩了。本來牛嫂嫂是個有涵養的人,但架不住剛剛損失了從娘家帶來的看家狗,於是她化悲痛為力量決心“畢其功於一役”。牛嫂嫂這回就不再拐彎抹角含沙射影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她一開口就靈感突發勢如江河不可阻擋,直罵得半空里的雨點都暈頭轉向,光在天上瞎兜兜,就是不敢往下跳。
二郎聽畢,好象被人在天靈蓋上打了一悶棍,立即口吐白沫,直不愣登一頭栽倒在地上,去到閻王爺那裡走了一遭。二郎醒過來之後大吼一聲:“我走!”跪在門前磕了一個頭:“哥哥保重,二郎去也。”
二郎看看天,急急披了蓑衣,牽了那頭最老的牛來。那牛老的要死,還一隻眼大一隻眼小,並且有嚴重的癆病,成天到晚咳個不停,上回大郎去集上賣,一毛錢也沒人要。二郎牽了老牛就走。
二郎走出院時,一聲霹靂,天上萬箭齊發,落起了冰冷明亮的大雨。大雨砸在厚厚的乾土裡,騰起千萬朵小小的蘑菇雲,很快又化作一汪汪稀泥。一陣陣透心涼的冷風吹過,二郎急急拽老牛走。走到村外時,老牛不肯走了。
我有癆病,怕冷,下雨了,要回家,跟你去乾什麼呢?
老牛磨磨唧唧半天走不了一步。二郎大怒,使盡平生力氣拽牛鼻子。老牛就是不走,大雨里一來二去,二郎撲踏滑倒在地上,爬起來又摔倒,一連跌了七八個跟頭,一身是稀泥。最後二郎決定要把老牛打一頓。他爬到大柳樹前,撅了一根柳棍,劈牛頭就打,邊打邊歇斯底里地吼叫:“走!走!咱們走!”老牛瞪起眼睛鼓起肚皮吐起白沫子發起了牛脾氣任你打就是不走。二郎打著打著忽然把柳棍扔了,他慢慢地蹲下,流下淚來。
是啊,我把你拉到那裡去呢?我都沒有家了,你跟我去乾什麼呢?你走吧。
老牛默默地看了看他,甩了甩尾巴走牛了。二郎看著老牛走遠了,一個人坐在冰冷的泥水裡失聲痛哭了。冰冷的大雨劈頭蓋臉砸下來,二郎爬起來去追老牛。他一把抱住牛脖子,把蓑衣披在老牛身上。
你別走,你那么老了,乾不動活你就會被殺了吃肉,我知道你肉臭,肉臭也不行,有人專吃臭肉。你跟我走吧,咱們走,這兒不是咱的家了。
老牛還猶猶豫豫。
二郎趴在它耳朵上說:“你跟我出門,就是對我嫂嫂不忠,你再回去?……她罵死你。”
老牛一聽這話,渾身的肉亂跳,四股戰戰,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跟二郎走,打死也不回去。
二郎牽了牛慢慢地向南走去,一人,一牛,一蓑衣,在漫漫的冷雨里消失了……
二郎把家安在村外十八里南山坡下一片曠野之中。此處落花流水,芳草離離,住在這裡甚覺爽氣。二郎在門前開出一片地來,種麥子,穀子,豆子。草屋後好大一片柳林,柳林之後二郎也開出一片地來,種豆角,菠菜,白菜。老牛卻不甚中用,二郎就把自己套在犁上。後面沒人扶犁,二郎急得跳著腳大叫,後來他把犁柄除去,在犁上墜一塊巨石。倒是不倒了,但是確實很重。
斗轉星移,花開花落,三年過去了……
五月初陽光明媚,天色湛藍,田野里吹過白色的風,風過處麥子青青。突然麥地里有人大叫一聲,一條蛇被拋入空中,劃出一彎弧線,落到遠處去了。一條漢子赤裸上身從青色的麥田裡迎著風走出來。他雙臂微微展開,輕輕拂開青色的穗子。這條漢子身軀雄壯,膀寬腰細,小腹凸顯六塊健壯腹肌,下巴上也生出了細細的鬍鬚。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他皮膚閃著和成熟的小麥一樣金黃的顏色。三年了,二郎變成了一個好似金鑄的男人。我們毫不懷疑,到三十五歲,他會變成一位長髯過腹的標準美男子。
二郎站在地頭上,吶喊一聲:“老牛——”這條年輕的嗓子高亢,嘹亮,好似一支嗩吶在陽光下的曠野中吹響。老牛如果在周圍二里之內,肯定聽得見,不出來就是搗蛋。二郎四下里一望,又發一聲喊:“出來,再不出來,兜頭就打!”只見一個碩大的牛頭從水溝里懶洋洋地伸出來,原來這醜牛正在洗澡。它把頭埋在水裡吐泡泡玩這牛一躍而上,一個濕漉漉的龐然大物驟然出現在小路上。五月初的天氣還有些冷,它打一個噴嚏,渾身牛毛豎起,每根毛上都掛著一滴晶瑩閃亮的水珠。老牛搖頭擺尾,忽然渾身上下劇烈抖動,仿佛在跳霹靂舞,舞得水珠四濺。這頭老牛自跟了二郎之後,二郎見它老邁無力,索性野放著。他從來就沒幹過活,生活條件優越得很,吃了玩,玩了吃,癆病也好了,於是就煥發了生命里的第二春,養得膘肥體壯,通體金黃。一抖動,仿佛披了一身金緞子,金光似水流。這野畜就跟二郎對站著。二郎扳住牛角:“你舞完了沒有?舞完了回家。”老牛就跟二郎回家,回家是好的,回家有豆子吃。
現在二郎身雄力猛,二百斤的口袋如拿泥丸。然而除了麥種穀收就沒得口袋拿,所以二郎十分閒在。他把菜園子開闢得相當大。菜多得吃不完就餵牛,牛也吃不完。沒事的時候就和老牛說說話,然而老牛似乎並不通人事,一句也不應。二郎本就不是多話的人。他是有點悶,大部分時間坐在草房裡發愣,一楞就是半天。實在是沒事幹。
二郎不穿褲也不穿褂。他沒有。他穿的是整塊的布料。沒人做。二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把這一整塊布料穿在身上的。二郎穿上布料後,只在胸前打一個結,裸露出一個肩膀,腰裡再繫上一條布條。熱了就解開那個扣,裸露出上身。據我所知,全世界只有古雅典人這么穿過,然而二郎不是希臘人。他只是沒有人做衣服。有時候二郎就只穿一條褲衩,因為沒人會看見。他這地空曠而且開闊,除了老牛連個鬼影都看不見。然而老牛是赤身裸體,比他還要開放。二郎倒是想給老牛也披上一塊布,然而老牛不喜歡。二郎強披,老牛就踢了他一腳,疼了一百多天。由此他知道,不能強迫別人做他不喜歡的事。牛也不例外。這也應是所有人的共識。事實上,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給我們製造了很多痛苦。比如我們宿舍長姜老大他就依仗他比我壯,依仗他是個官,就命令我星期天刷廁所。對於這種人,我強烈建議都應該讓老牛踹上一蹄子。
早晨的時候,二郎躺在床上,聽到了穿過柳林而來的清風,二郎知道那些風是從菜園子裡吹過來的。風裡有一種淡淡的紫色香味兒,那是紫豆角開花了。豆角花總是在寂靜的清晨悄悄開放。二郎的菜園子周圍扎著柳籬子,紫豆角長勢旺盛,爬滿了整個菜園子。早晨的時候那些紫色的小花兒就齊齊開放了,綠色的葉子上滾動著水銀一樣的露珠。早晨的太陽金光四射,陽光穿過明淨的空氣,照耀得每粒露珠都閃閃發亮。遠處一看,仿佛有千萬個太陽同時在閃耀。這些金光一直射到天上去了。
玉帝問:“什麼樣的光照亮了整個天庭,刺痛了朕的金眼?”
答曰:“牛家村南十八里二郎屋後的菜園子金光閃耀。”
“與朕滅了。”
“得令。”
於是乎是夜風雨大作,雷電交加,那座菜園化作一坨巨大的泥漿。成千上萬朵紫色的豆花在風雨中哭泣。可是不久,敗籬復樹,二郎移來無數葡萄樹,金光復明。於是又某夜,天上降下成千上萬朵降落傘,每隻降落傘上都有毛蟲數隻。一陣風捲殘雲把柳籬都啃得露出了白色木質。這時二郎忙於收麥,空里砍了許多青柴擺在菜園子裡晾曬。可是地下生出許多喇叭花來,不到一月又爬了個滿滿當當,在清晨齊齊開放,十萬朵喇叭花同時吹響號角,金光四溢,又驚動了玉帝。上仙大怒,這夜從天上掉下一個大磨盤來,把地砸了個三里大小一個圓坑。半夜裡,這塊磨盤又飛到天上去了,地下就湧出很多泉水來。
大清早,後園蛙聲四起,吵得二郎起來觀看。不得了,自家菜園一夜之間奇蹟般地化作金色池塘一大個,中間還有一個小島(磨盤中間有個眼)。他這回終於大怒了。因為早晨起來沒柴燒,二郎往灶里續了一些青草,頓時濃煙四起。二郎實在不精此道,貼上去就吹,結果熏了眼。倘若二郎有女人的話,他的女人就會伸出柔軟的舌頭把灰塵舔掉,可是二郎沒有女人。他就有一條破牛,這牛就站在門外,似笑非笑。這種表情激怒了二郎。二郎從灶房裡跳出來就和這頭野畜打了起來。不三回合二郎就飛起來把自家屋頂砸了個大窟窿,這牛確實有些氣力。閒話說:“好人不跟牛置氣”。可是二郎倔性上來,從屋裡奔出來就和老牛決戰。二郎閃入去,輕舒猿臂款扭狼腰使盡平生力氣去提那牛。那牛卻不理,一蹄子把二郎踹倒了。二郎大怒,爬起來赤裸上身去戰那牛。老牛四蹄散開,夾起牛尾與二郎對峙。這一場好廝殺直到晌午二郎也沒占到便宜。一過中午12點,二郎見老牛有些力疲,死力夾住了牛頭。此時老牛伸蹄踩住了二郎的光腳丫子,二郎紅了眼,張口逮住了牛耳朵。雙方僵持不下,老牛使勁踩,二郎盡力咬,就這樣定住了。直到日落西山天邊撒起了涼風,二郎也沒有鬆口,當然腳丫子也被踩到地宮裡去了。
這時老牛突然開口說了人話:“好兄弟!好場廝殺!我只多了這身牛皮,不然你一萬個二郎也不上手!”說畢收了牛蹄。
二郎卻還不鬆口,他驚得口瞪目呆。
老牛舒展筋骨,沖二郎大吼:“二郎,你撒了癔症還是失了心風?這般呆臉!”二郎道:“牛兄,你會說人話,我兀不是在夢裡?”
老牛說:“君非夢中人,我非尋常牛。你且把腳拔出來,我有話說。”
二郎這才覺出疼來,把腳拔出來一看,腫了老大一塊,好似雞卵,大叫:“牛兄,你如何下得這般狠腳?”
老牛大怒:“還說我,你看看我的耳朵!”那牛耳朵也腫了老大一塊,好似雞卵。(這個情況比較奇特,需要用想像力去理解)損卻了許多牛毛,不用說還在二郎嘴裡。
二郎覺得很不好意思,扭臉吐了牛毛,問:“牛兄,你早先為何不說話?現在又為何說話?”
“話不是想說就說的。說了不當的話是要有禍的。現在就有緊要話說,先去打二十斤好酒來,回來再聊。”
二郎就去打酒了。
這幾天天氣異常得很,本是七月初熱熱的天,白天卻清涼得讓人覺得過上了神仙日子。天上不下雨卻要出一天的彩虹,讓太陽都失去了光彩。太陽也弄不清天上有多少架彩虹,這些彩虹讓天地都變了色,化作一個奇異的七彩世界。
二郎晚上去買酒,早上才能回來。一是因為酒只有到三十里外的酒肆里才能買到,二是二郎傷了腳。讓二郎生氣的是二郎跑了一晚上買回來的酒老牛一口氣就喝乾,然後一直醉到黃昏。醒了就讓二郎再去買,二郎想不去都不行。這野畜伸舞四蹄就要揍二郎。看在多年的份上二郎就忍了。一連好幾天,二郎變成了晝伏夜出的非鳥非獸的生物(蝙蝠)。連白天的彩虹也沒看見過,真是虧大了。他晚上聽見酒肆里和夜酒的人神神叨叨竊竊私語以為又要徵兵打仗。到第七天上,二郎黃昏時醒來了,這回他是真乏了,不去!老牛就揍他,揍死也不去。老牛就求他這是最後一次了,喝完這些酒老牛我就講一個故事。二郎就去了。不到半路上,二郎碰見了挑著酒擔歸來的劉小七,劉小七很苦惱,因為酒沒賣出去多少,回去要挨罵。二郎見了大喜,就要買。劉小七卻很奸滑,定要大價錢。你這廝晚上跑出來買酒必是很急,既然急就要掏大票子。二郎實在睏乏,要多少給多少,說,你這小酒郎做人不地道,必遭天譴。劉小七哈哈大笑:“我還怕天上掉下個大磨盤來砸死我?”小七把酒錢收起來,挑著擔子飛也似的跑了。二郎不知此人綽號鬼腳七,有坑了錢就跑的好本事。他只是很納悶,這小酒郎是有雙好腳,趕明兒交個朋友,也教教自己飛跑的本事。
二郎很高興,就步伐輕快地往回趕。
這天晚上是怪,二郎掐指一算,初七的月亮是半圓,這不奇怪,奇怪的是天上出了兩個月亮,東邊一個西邊一個,因此很好的月光。二郎回來的路上寂靜得很,各種小蟲子噝噝地叫著聽了很順心。二郎抱著酒罈穿過屋後那片大柳林時,忽然聽到似乎有女人在唱歌。歌聲破空而來,如絲如縷,直讓二郎覺得耳朵里好象有一根銀針在抖動。二郎又好象聽見似乎有人在笑,有人在說話,那些聲音好象是從天上傳來。那聲音必定很好聽,不然二郎不會放慢腳步,閉上眼睛。據二郎後來說那聲音好象銀塊落在桌上相撞一樣悅耳動聽。一聽到這聲音二郎就忘記了一切,後來這聲音消失在了淡紫色的天空里。二郎睜開了眼睛。二郎睜開眼睛時月光是那么明那么亮。好象周圍都撒滿了細細的銀色粉末。這些還在微風中像霧氣一樣漂浮在夜空里把天地照亮。許許多多紫色的絲帶從天空中徐徐落下來,落滿了整個柳林子。二郎彎下腰想把腳下的一條揀起來,那條絲帶卻像水一樣從二郎手裡流出來,落在了地上。二郎抬起頭來仰望天空,頭頂上的那片天空里幾顆星星在閃亮著,二郎聽見天空中有流水的聲音,一條淡紫色的河流在天空中出現,河水顫抖著向兩岸漫流。星星們漸漸被淹沒,暗淡了的星星就在河水中蕩漾。這條河從天上慢慢降落,籠罩了二郎頭頂上那片巨大的天空。二郎覺得天都好象要塌下來了。這條淡紫色透明的河流就漂浮在柳林上面。這條河流是和絲帶一樣的質地,一樣的顏色。二郎忽然感到窒息。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紫色才會讓人窒息。紫色的河水在二郎頭頂上方漫漫流過,月光暗淡下來,變成了兩粒幽藍的燭火,星星們是一些細小發亮的粉末兒。在下面的一分鐘裡二郎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我不是很確信,我確信的是二郎把魂弄丟了。一分鐘以後,他覺得周圍慢慢黑暗,忽然,一種巨大的刺痛張開黑色的翅膀襲擊了二郎。這種痛從眼睛開始,傳發開來,痛遍了全身。二郎想叫卻張不開口,然後他就慢慢倒在了地上,手裡緊緊抓住了一條絲帶。
二郎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金燦燦的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周圍吵得厲害,各種雀兒嘰嘰咋咋地叫著。一隻金絲雀兒撲散著翅膀落在了二郎額頭上,二郎這個傻子還一動不動。那隻雀兒就在他鼻子上鑿了一口,二郎大叫一聲,聽見一隻雀兒撲稜稜飛走了。
二郎回來時,目光呆滯,眼裡有著夢一樣飄移的眼神。他一語不發,把破了的酒罈子默默地放在了地上,然後呆呆地走進屋裡,木木地把門關上,傻傻地坐在了床上了。中午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隻碩大的牛頭伸了進來,二郎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腕上繫著一條長長的絲帶,只這一夜半天,二郎下巴上的鬍鬚細密起來了。
連牛也能看出來這小子遇到了一個女人,而且是見了就不會忘記的那種。
“你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你要把你所見的忘記,否則你會一輩子為之受苦,然後傷心地死去。”
“那是天仙還是妖精?”
“既是魔鬼又是天仙。”
“為什麼我會窒息?”
“因為你想得到。”
“為什麼我會疼痛到要死?”
“因為你得不到。”
“沒看到時就開始窒息了。”
“你的心比你更早感知到她。”
“為什麼?”
“心就是這么奇妙。它總是比你早一步,總是能欺騙你,你卻很難欺騙它。”
“無論是天仙還是妖精我都不會忘記了。”
“你將死得很痛苦,人難免一死,但是我希望你平平凡凡快快樂樂地活著,安安靜靜地死去。你是個凡人,你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痛,如果你不把她忘記,你會一直生活在痛苦裡。”
“我愛她。”
“誰見了都會愛上,可是對她們的愛,你不是要得到,而是忘記和放棄。”
“我不能欺騙自己。”
“不欺騙自己,你怎么學會長大?不忘記,你怎么生活下去?”
“我不信。你說的全是假的。”
“你要是我你就明白,不親身經歷你不會明白。可是,你一旦經歷,你就會痛不欲生。後悔有現在的想法。”
老牛說完這些話,鄭重地點了點牛頭。二郎漠然地看了它一眼,目光久久地落在了手腕那條淡紫色的絲帶上。
當然,我們知道老牛是在裝騷靼子,用戲劇化的語言把二郎侃得更傻了。根據我們宿舍第一條神聖規定:凡裝騷靼子者均屬應被打倒之列。牛也不例外。後來老牛果然倒了霉。
在以後的日子裡老牛就相當悲慘了。二郎總是用呆呆的雙眼望著天空,仿佛要在渺茫的天空里尋找什麼。
這時老牛就十分機巧地把牛屎發射在他身上,然後恨恨地問:
“為什麼我沒有料豆吃?”
“為什麼牛圈裡到處都是臭臭的牛屎?”
“為什麼麥田裡長滿了野草?”
二郎動也不動,慢慢地說:“料豆總是會吃完的,因為你吃得太多。牛圈裡總是要有屎的,因為你在拉。麥田裡總是要有草的,因為它們在長。”後來,牛屎就慢慢地幹了,風輕輕一吹就從衣襟上落了下來,摔成了細細的草末,風再一吹,什麼也沒有了。
老牛憤憤地詛咒:“那是魔鬼,長滿獠牙,不,是毒蛇!是大牛虻!”
他看見一個從天上飛下了來的仙女,只看了一眼,他就什麼心思也沒有了,只剩下發獃。
第二年開春,二郎還總是在院子裡端坐不動,雙眼看天。老牛天天在怒吼,然而沒什麼效果。這天老牛從半夜就吼,一直後到晌午。二郎這小子竟然呆呆地走到麥田裡去了。老牛大喜過望,尾隨而去。二郎走進麥田之後,老牛大為興奮,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牛是怎么哈哈大笑的的,我也知之不甚清,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倒有個建議:前提是你得有一頭牛,然後你餵他一年發霉的乾草,這時突然拿出一把料豆。如果這樣還沒有效果你就給他念我們宿舍劉七寫的《室說新語》,到那時你就會明白了。這頭牛笑過之後,才覺出不對勁來,因為有無數青青的麥子飛進了地頭的水溝里。老牛站起來一看,大吃一驚,二郎發瘋了。
這小子在瘋狂地拔麥子。地頭那一大片都已成了空地,不但沒了麥棵,連雜草也拔淨了。老牛瞪眼一看,原來麥田裡長滿了一種罪惡的植物,高半尺許,純藍色尖長的細葉子,開滿了紫色的小花。每一棵上都落滿了無數藍色的蜻蜓,仔細一看,蜻蜓可沒這么小巧可愛。據老牛判斷,這種美麗的小昆蟲喚作豆娘,以前在菜園裡經常見到。二郎輕輕一碰,那些豆娘就飛走了,然後騰起一陣淡紫色的煙霧,那是花粉在飛散。這種植物喚作菟絲草。老牛以前也沒見過。二郎拔過的麥田裡只剩下了這種植物,好看是好看,可惜沒什麼用。
老牛大吼一聲,奮起四蹄衝進麥田,一頭把二郎頂了出去。在老牛的極力說服下,二郎開始拔草,然而拔過的麥田遠遠一看就很不正常,這些麥田成了一大片段預告園,紫色藍色青色雜混其間。這種情況讓老牛看了牛眼昏花頭暈蹄軟,然而老牛沒有辦法。現在的二郎又傻又倔,整日整夜坐在地頭上盯著這種美麗的植物絕不允許老牛碰。他甚至搭了個草棚子,住在那兒看著。老牛當然十分機巧。他等二郎困得受不了打盹時,悄悄地把長長的牛舌伸進麥田。然而,老牛嗷叫一聲,仿佛被人殺了兩刀,痛苦萬分地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蹄亂舞。原來菟絲草上長滿了尖利的小刺。更令老牛痛苦的是,二郎睜開眼後,漠然地看了看老牛,理也沒理。老牛覺得自己不再被關心了,很傷感。它看了看二郎的手,二郎的手早被刺得摻不忍睹,像個蜂窩。老牛關心地問他,他說不疼,一點也不疼。相反他嘿嘿地傻笑了,說他是為愛而受苦,他感到幸福。
你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受嗎?愛上一個人是多么奇妙啊!你不知道,你是頭蠢牛。你不是我,你永遠不會明白的。
麥子收回來的時候,二郎和老牛都睜大了眼睛。以前二郎收麥時總是興高采烈地唱著歌把這些麥子均勻地攤在場院裡曬乾。這回攤開時,老牛很焦急,因為它看到這些麥子不再是純正的金黃。當二郎抓起一把麥子放在手裡時,麥粒之間夾雜著許許多多小小的藍色種子。它們從二郎指縫裡落下時發出了噝噝的叫聲,它們在說話呢。
老牛覺得像是在做噩夢。
二郎撮起一小撮麥子來放在了嘴裡。
“你這個傻瓜,你要把它們吃了嗎?你會死的!”然而二郎臉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老牛將信將疑,伸出牛舌來小心地舔了一下,也沒覺出什麼來。他就大吃了一口,嚼將起來,突然老牛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表情痛苦無比。它連打了一百個噴嚏,把它們全吐了出來,然後瘋狂地奔池塘去了,喝了一牛肚的水,大叫:“苦,苦……”然後又繼續吐,把胃吐出來了三個。幸虧牛有四個胃,不然老牛就死翹翹了。
這一年沒有種豆子,二郎把麥子胡亂放在布袋裡打了一通,也不磨細也不篩粉,煮煮就吃。因為沒有豆子老牛也得吃。從此老牛的幸福生活徹底結束,不但要住屎圈,吃苦飯,還要整天跟個傻子一起生活。老牛就十分悲觀了。
老牛見二郎呆呆地坐在石磨上,就走過去跟二郎說話。
“我不想住牛屎圈。”
“唔。”
“我不想吃苦飯。”
“唔。”
“我不想跟傻子生活在一起了。”
“唔。”
“你是傻子。”
“唔。”
大傻子。”
“唔。”
“我走了。”
“唔。”
“我真走了。”
“唔。”
“你唔個屁。”
“唔。”
老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甩甩尾巴出院門去了。一回頭二郎還是呆呆地坐在石磨上。老牛又走回來。
老牛說:“再見。”
“唔。”
“我走了,我一走出去人家就會把我殺了吃肉,我這么肥。”
“唔。”
“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見了。跟沒來過一樣。”
“唔。”
老牛忍無可忍,一蹄子把二郎從石磨上戳了下來,二郎就摔了下來頭枕在石磨上半躺著。老牛搖搖頭說了句:“瞎子害眼沒治了。”然後就走掉了。
老牛到外邊走了一圈發覺外面的世界真可怕,連小孩子見了它眼裡也冒紅光,盯著它肥大的屁股流口水,到處磨刀霍霍,樹木也十分獰猙,小草不可愛,牛虻尤其瘋狂。它奔回來在南山坡上耍了半天回來了,二郎還是半躺在石磨上不見好轉。
這一天二郎早早起來,清空牛圈,灑掃院子,然後洗頭革面,穿了件新衣服,具體說是披了塊新布。老牛大為高興,但二郎仿佛要出門。老牛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七月初七,老牛陰險地說:“她不會再出現了,你一生只能遇到她一次,然後要做的是變成傻子,再把她忘記,你傻也傻過了,醒悟吧,她不會再出現了。”二郎不聽,扭頭就走。老牛趕過去說:“她不會再來了。”二郎推開牛頭,早早地到柳樹下去了。早晨清亮亮的陽光落在二郎臉上,他呆呆地傻笑。
天一黑,大雨嘩嘩地下了起來。二郎渾身濕透,冰冷的雨水從頭澆到底。
第二天中午,二郎呆呆地回來了。眼睛裡是深深的疲憊和失望。
老牛說:“她沒來。我知道。她不會再來了。”
“下了大雨。”
老牛又說了些什麼,二郎卻不聽。
天氣慢慢變涼了,冷風吹落了金黃的葉子。這些葉子飄呀飄呀地落了一院子,有一兩葉甚至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因為他總是仰望天空。後來陰暗的天空中飄起了大雪,雪花落在了他大大的眼睛裡。他眨了眨眼睛,雪花又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很快二郎變成了一個純銀的男子。太陽出來了,純淨的雪花閃著晶瑩的光,這些雪開始融化。月亮出來了,二郎呆呆地站起來,鐵衣錚錚作響,冰花在濺落。他的心凍成了一塊純淨的冰,那塊冰里是凝固不能融化的哀傷。他流不出淚來,因為淚不能是固體。這塊冰直到春天來了也沒有融化。鳥兒叫起來了。一隻只白色的蝴蝶停落在二郎的肩上,仿佛他身上開滿了白色的花兒。天熱起來了,他也不肯動一動。由於久久地凝望天空,二郎的眼睛變成了藍色,這種顏色比天空還要純淨,沒有一絲兒雲彩。
這天又到了,老牛說:“她再不會來了。”二郎去了。第二天中午,他回來了。
“這次沒有下雨。”老牛說。
“她為什麼不來了?”
“因為你遇到她的時候月亮不圓,所以你跟她有緣無份。”
“我看見天上有兩個月亮。”
“你在想它們一個往東走一個往西走,半夜的時候會變成一個月亮。”
“是。”
“可是你暈過去了,什麼也沒看見,我告訴你,西邊那個月亮消失了。因為它本就不該有,就像你不該遇上她一樣。”
“我不信,我要等到月亮圓起來。”
八天以後,二郎早早坐到大柳樹下去了。一輪月亮從東方升起,大得像個汽車輪子,流水一樣明淨的月光撒落在二郎的臉上。他呆呆地,睫毛都一動不動。次日中午,二郎呆呆歸來。一會又要去。
老牛擋住他:“你抽瘋?”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這回直到十七傍晚,二郎才醉漢似地歸來。老牛緊上一步說:“她沒來。我知……”二郎跳起來咣咣地把老牛打了一頓:“你咒的!你說她不來了,你咒的!”
這下老牛慘不忍睹,悲憤異常,一頭雞卵也似的大疙瘩:“瘋子!瘋子!瘋子!”二郎回到屋裡默默地把那條紫色的絲帶從手腕上解下來,看了半個晚上,緊緊地握在手中,然後睡著了。
在夢裡,他不知自己想乾什麼。他把麥子一口袋一口袋地倒在了自己屋裡。這些麥子在夜裡默默地落在了地上,然後像波浪一樣涌動。地上到處蕩漾著飽滿的金色粒子。粒子裡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小藍色種子,它們在黑暗中點起了一支支小小蠟燭,閃動著幽幽的藍光。二郎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了這片波浪之中。水,是水,在流動。二郎好像在天上,頭頂上方落下一滴滴藍色的水珠,它們嘶嘶地尖叫著消失在了波浪之中。他漂浮在波浪之中,不知自己要到哪裡去。
窗外,有一條河流在流動,天地之間吹過淡紫色的風。風就停在了二郎院子裡,把門吹開了。屋裡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睡著了,很自然地袒露著他健壯而美好的身體。
仙子來了,她伸出美麗修長的手指撫摩著二郎的臉。手指那么輕,那么柔,二郎竟然毫無知覺。她知道他受了苦。仙子輕輕拿住了二郎的左手手腕。二郎均勻而平緩地呼吸著。他睡得那么沉,當仙子想把絲帶解下來的時候,二郎突然醒了:“別動!別動!那是我的。”可是仙子的手是那么快,那么靈巧,那條絲帶蛇一樣從二郎手腕上滑了下來,立刻就蒙住二郎的眼睛系在了他的腦後。
“你不能看見我,你要再看見我一次你的眼睛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就像現在一樣。”
“你是我在凡間見到的第一個男人。我知道你被迷惑了,知道你難受。誰叫你是一個凡人呢?告訴我,愛是什麼?”
“我說不上來。可是我的心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它到哪兒去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心嗎?”
仙子總是想看看凡人的心。這裡有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比老子說的“象帝之先”晚一點的時候,人和神打了起來。人老打不過神,讓他們欺負壞了。後來人得了一個寶貝(這個寶貝就是心)把神打得無處可逃,他們就只好跑到天上去了。我們知道天上沒吃沒喝還颳大風能把人凍死,不是什麼好地方。神們跑到天上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敗的。人和神的差別我們可以從一句話里體會出來,我們常常說“要做個有心人”而不說“做個有心神”,從這兒我們可以知道:雖然不能說神們都沒心沒肺,胸膛里是個空殼殼,但也可以理解到神和人在心的結構上是有差別的,可能是他們少點心眼。當初神就是因為不知道人在想什麼而失去了一切優勢讓人攆到天上去的。神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但他就是不知道人心裡想的是什麼。即使是一個凡人,如果他不自己說,誰也不知道他自己真正在想什麼,這是我們的秘密,心是我們存放秘密的地方,是我們人唯一真正的寶貝。既然心是我們唯一的寶貝我們就得珍惜它,不能隨便就把它交給什麼人。你就別信什麼“讓我們敞開心扉”之類的鬼話。我們班主任就經常在班會上來這一套結果是沒人鳥他。我們宿舍老大也經常來這一套,有一回喝了酒就對我說:“劉七,咱們是兄弟,你有啥說說啥,敞開心扉!”我為其感動說了真話:“老大,借給我500塊錢吧,不一定什麼時候還上,我寫了個小說,得上網把它打出來。”結果老大抬腳奔了出去:“不行!喝得太急,想吐!”結果就沒見他回來。以後老大再叫我敞開心扉我上去就呱呱地扇他。由於很多原因,我們不能總是敞心扉,就什麼事就都憋心裡了,以至於憋出了很多病來。為了改變這種狀況,有人就去談戀愛,結果都傷了心,要死要活,比如我們宿舍王小三,不到兩年談崩了六個,跳了六回樓,也沒見死,還要繼續談繼續跳。還有很多人常常有要大醉一場的衝動,無非是想說個痛快,結果被人當成說胡話的傻子。比如我們宿舍姜老大,喝了酒就要拔了腰帶起舞:“大丈夫生於世間當立不世之功,做千秋大業,留萬世英名。我要當國家主席!最小當省長。”結果當場就把我們嚇得鑽了桌底,我們從小就怕當官的。心裡話就不要說,說出來不但嚇人,還破壞個人形象。我在這個事上處理的就很好。從小就寡言少語,現在在學校有時一星期都不說一句話,當然我也很憋屈,而且憋屈得相當厲害,憋得不行我就寫小說。至今也沒寫出什麼來,但我又不能不寫,不寫就會憋死。二郎不會寫小說就只能想談戀愛,所以就倒了霉。更倒霉的是他想和神仙戀愛。神仙,我說過了,他們對我們在想什麼很感興趣,女神仙好奇心更大。所以她很想看看二郎的心。我要是他我就不答應。要什麼就給什麼是談戀愛的大忌。但是二郎這傢伙說可以。
仙子伸手就把二郎的心從胸膛里拿了出來。
仙子把二郎的心捧在手裡的時候,忽然就跪在地上了。
“好重!”
這顆心在夜裡閃閃發亮,它開始說話了。
“重嗎?因為我是純淨的金子做的。”
仙子喜歡這個金燦燦的東西。她從來都不知道心原來可以是金子做的。
“告訴我,愛是什麼?”
“很難說得清,但我很確信,你是我一生中只會遇到一個的那種人,我也可以很確信地告訴你,在你這一生中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這樣來愛你了。”
這顆心開始流淚,每一滴淚都落在了仙子的手裡。“愛是一種痛。一痛一整天。從早晨開始,一直到深夜也不肯結束,它還會痛到夢裡去。早晨一睜眼又開始痛。愛是一種痛,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我相信這種痛一生只能有一次,多一次,我會死。”
這讓仙子不知所措。
“我們仙子不會有愛,要愛我們也只能去愛英雄。”
“那你找到你的英雄了嗎?”
“沒有。不過這件事情是注定了的。只要你不是那位英雄你看見我兩次就會失去自己的眼睛。對不起。你愛上了一個你不該愛的人,一個不屬於你的人。這件事情是無法改變的。我們是不可能的,你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你不是我命里注定的那個人。你不是。”
這顆心忽然淚如雨下。一種劇痛襲擊了它。它開始劇烈地顫抖。它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對它來說更為困難的是它無法改變自己。我們知道,真心是無法改變的,它只有產生和滅亡,卻不會有改變,不然它就不叫真心了。
“你是說我雖然是純金的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可以把自己交給另一位美麗的姑娘呵。”
“你不知道二郎的運命,他這輩子注定就會動一次心。這一回他得不到真的愛情就永遠得不到了。”
“那是沒有辦法的。我們的命運不一樣。我的命運是只能愛上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神說過我的命運不可改變。除了我的大英雄,誰愛上我或者我愛上誰,誰就會注定一生悲苦,死無葬身之地。”
“那神說過這位大英雄在哪裡出現嗎?”
仙子忽然淚流滿面:“神說他已經死了。也就是說我已經注定不會有愛了,我尋找了很多年,遇到過很多很多神通廣大的男人。可是我的心告訴我我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他們不信我的話,都變成了豬八戒。”
“你知道嗎?一個真正的大英雄能改變一切,包括你的命運。如果你接受我,我就改變了你的命運,那我就是個大英雄。”
“這樣的話我聽過很多次了,可是每一個說它的人都是那么有信心,可是……”
“相信我,我可以改變你的命運。”
“你們真心不會對所愛的人說謊,可是卻很會欺騙自己。你醒來吧,你對我的愛毋寧說是你對自己的固執。”
“請你相信我。”
“如果你真的可以改變命運,那你先改變你自己的命運吧!我不想傷害你,也不想傷害自己,我們是沒有緣分的。我該走了。謝謝你對我的真心,可惜我不能接受。”
當仙子想把這顆心放回去的時候,遇到了很大的困難。這顆心告訴仙子,人的心是不能隨便拿出來的。真心拿出來不被接受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喜歡我就把我帶走吧。”
“我不能。”仙子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把二郎的真心放在哪兒。她終於明白了那句話:“動什麼也別動心”。
“我要是不把你帶走你會怎么樣呢?”
“變冷,變硬,然後死去,”
“真心死了還會有救嗎?”
“沒有。”
她把這顆心捧在手裡發愁了,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仙子也沒想出來要把這顆心放在哪兒。天亮的時候,仙子開始流淚了。她不知道這種事情會這么複雜,會到了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不管怎么樣她都得必須走了。後來,誰也不知道她把這顆心放在了哪兒。太陽出來了,院子裡急急起了一陣鏇風,仙子消失了。
二郎好像睡了有一千年,他打了個哈欠,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卻看不見這個世界。他迷迷糊糊開始發問了。
“我在哪兒?”
“在床上。”
“我好像做了個夢。”
“夢見了什麼?”
“忘了。”
“你做夢娶媳婦。”
“臭牛!以色牛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真的忘了做的什麼夢了。我什麼也看不見了。告訴我,我現在是什麼樣子?”
“你光著屁股沒穿衣服。”
二郎大叫一聲,一把把絲帶拽了下來。看了看自己果然赤條條一絲不掛,他立刻惱羞成怒:“你這個醜牛,給我滾出去,你竟然私窺我的裸體。”
老牛哈哈大笑:“我看著你光屁股長大的,你害什麼羞,我是頭公牛。”
“怕你是同性戀。”
二郎穿上衣服問:“月亮圓了嗎?”
“現在是大白天,哪有月亮,你這個傻瓜。”
聽了傻這個字,二郎一轉瞬間的機靈突然就消失了。他耷拉下了腦袋,眼睛像死魚一樣泛著灰藍的光,整個世界在他眼裡都變得灰暗了。
從那以後,二郎開始掃院子。這是好的。不好的是,很久以前二郎掃院子是從一邊趕著掃過的,這樣掃又省力又乾淨。現在呢?是從中間拿著掃把劃著名圈掃。一划一個圈,一划一個圈。仿佛中了魔咒一般。清牛圈也是這樣。他把好好的院柵拔下來,又栽上,這樣院子從方的變成了圓的。他把茅屋推倒,蓋成了蒙古人的氈房。一切都變成了圓的之後,老牛發現二郎直勾勾地盯住了它。
“你為什麼不是圓的?”
老牛大恐:“我眼睛是圓的,蹄子是圓的,屁股也是圓的。”
“屁股不夠圓。”二郎拿出一根木棍,很呆滯很粗暴地揮舞起來把牛屁股做了一個相當大的物理變化。這下看起來就比較圓了。
老牛發現二郎還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老牛十分恐懼。二郎說:“牛頭也不夠圓。”然後回屋去了,這回拿出來一把大菜刀,寒光四射。老牛嗷一聲奔了。
後來,二郎的呆腦瓜子想出了一個溫和的辦法。他用柳條編了一個圓圓的頭套。老牛試了以後甚覺不爽,氣悶,耳朵也不靈光了。但二郎呆呆地拍了拍大菜刀,傻傻地說:“我不想傷害你。”老牛就屈服了。後來他對二郎說:“再讓我吃苦飯,我就上吊。”
從此以後就不吃苦飯,二郎給他篩出了純麥子。但是老牛不高興。不全是因為麥子不如豆子口感好,還因為篩出來的那種苦苦的藍色種子二郎沒有丟掉,而是自己吃了。
我們知道二郎這次是傻得更厲害了。
兩年前,自那一次遇到仙子之後,他的腦子就不好使了。往東走是麥田,他偏往西去找。藤架上結了葫蘆,他指著就說:“這是西瓜。”此外他還把痛苦當成快樂,說苦麥子好吃。總之,是做盡了傻事。他的耳朵里老是聽見有人在歌唱。歌聲飄渺得像天上透明的薄雲,說沒有又有,說有又不真切。隱隱約約,模模糊糊,腦子裡好像有水在流動。那些水聲就在天上,仿佛有一條河在他頭頂上流動著。人的腦子進了水就是這樣。
這樣又過了一年。二郎瘦削得可怕,仿佛從塞外流浪了十年一樣。這一天,他早早起來,飯也沒吃,收拾乾淨,就要走。他每走一步,老牛就尾隨著說一句:“她不再會來了。”說完一句還點一下頭。這回二郎沒有打他,輕輕推開它,走了。老牛大眼瞪小眼(前面說過此牛天生異相,一隻眼大一隻眼小,是為二五眼)看著他沒走向柳林,呆了。
二郎買酒去了我們知道這個傻子是想如果他像三年前一樣沒變,就會再一次遇到仙子。
可巧的是二郎又碰上了挑著酒擔晚歸的劉小七。小七的酒可巧也沒有賣完。然而二郎出大價錢買酒,劉小七卻不賣了。原來小七學好了。小七不賣:“我再這樣做人不地道要遭天譴的,天上會掉下個磨盤來砸死我的,今年不同往年了,我也變好了。”二郎突然兇狠起來,揪住劉小七大聲喊:“今天沒變,今天和三年前的今天一樣,月亮也沒變。你也沒變還是和三年前一樣醜!就是一切都變了,我也不會變。你也不能變!”
小七說確實是變了,“今天是今天,昨天是昨天。三年前的一切都過去了。月亮不但比那年少了一個,而且也不如那年圓了。老闆也不罵我了,因為我是他的女婿了。我做人也地道了。就算是這一切都沒變,你也變了。三年前你見我時可沒這么粗暴。”
二郎聽了就懇求劉小七收了他的大價錢。
小七不肯:“做人要有原則。”
二郎大怒,揪住劉小七打了起來。
二郎很變態地把小七的上衣撕破扒了個精光,要耍流氓,而且惡狠狠地抓住劉小七的頭髮:“你賣也不賣?”
小七沒辦法,就收了錢說:“我就吃這回啞巴虧了。”
二郎愣了愣又要揍他。小七叫屈。
二郎大罵:“天殺的小酒郎,你三年前收了錢就跑,今兒卻不跑,不是找打?”
小七說:“以前是坑了錢就跑,現在又不坑錢,我跑個鳥甚?”然後白了二郎一眼:“你這廝強買強賣,做人不地道,天上掉下個大磨盤來砸死你。”然後披了破衣,慢悠悠地走了。
二郎就欺騙自己說:“小酒郎跑得挺塊嘛。”
小七扭過頭來說:“發癔症!”
二郎回來的路上寂靜得很,夜裡變得很涼很涼。二郎抱著那壇酒穿過屋後那片樹林時,忽然似乎聽到有人在歌唱。他就站在了三年前他站過的地方。等了一會,沒有聲音。又等了一會,一隻鳥尖叫了一聲,打破了寂靜,撲楞楞飛到黑暗裡去了。
第二天中午,二郎回來了,像被打倒了一般,搖搖晃晃地歸來了。他扔了酒罈,一把抱住了老牛。老牛默默無語。
下午,二郎炒起了麥子,裝了口袋要走。
老牛擋住他:“今天不是初七,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
二郎愣愣地說:“我要等著月亮一點點圓起來,月圓的時候,她就會來了。”
老牛愣了愣:“兄弟,做大事者心繫一處。你好像好像一個人,一個我過去的生死之交,一個大英雄。I服了YOU.”
天氣好,沒有風,露水就大了。每天早晨,二郎都被露水打濕。太陽出來了,清晨的陽光照得二郎鬍子眉毛上的露珠閃閃發亮,好象金鑄的一樣。就是這樣一個金鑄的男人坐在這兒等著月亮一點點圓起來,等著他心裡的人來。七月十五的早晨,大霧在空氣中流動著,這些大霧打濕了二郎全身。大霧瀰漫到中午還沒有散。中午一過,大霧散去,卻下起了大雨,大雨一直下到傍晚,一輪鮮紅的太陽露出來了,它發出萬丈光芒,把天地照耀得光明燦爛。二郎眼睛突然發亮。一彎巨大的彩虹橫亘在天空中,從上到下,赤橙黃綠青,再下面是一彎美麗的藍色,藍色的下面是二郎的絲帶一樣的淡紫色。看到它二郎呼吸急促,他又感到了窒息。然而,這彎彩虹雖然那么大,那么美,它就要消失了。二郎站在那片天空下,一陣陣絕望的悲痛從心中湧來,把他淹沒了,他就要消失了,二郎指著天空變淡的彩虹喉嚨哽咽:“它沒了,它沒了……”那架美麗的彩虹就慢慢地隱入藍天之中,不見了。
晚上的時候,月亮出來了。銀子一樣的月光。可是一直等到月到中天,天空中也沒有飄起萬條絲帶。夜裡是那么冷,那么冷,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沒有變暖。十六這天,絲絲的小雨落了一天。晚上無星無月,黑夜漫漫。二郎絕望了。他站起來把那條絲帶從手腕上解了下來,蒙在了自己眼睛上,然後自己仰面向後摔了過去。從這條絲帶里看過去,天地之間一片朦朧,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耳邊有人在曼聲歌唱。歌聲那么美,那么美,一切都好像在往下落。二郎重重地仰頭摔在了地上。很久很久他都不想站起來。我好累,我好累。好久以後,他把絲帶拿了下來,慢慢地站起來。二郎把絲帶拿在了手裡,這條絲帶像水一樣容易流動。二郎把它捧在手裡。它開始流動,然後又凝固了,結成了一塊紫色透明的冰,在太陽下閃耀著鑽石一樣璀璨的光芒。這天的早晨是多么的冷呵,所有的葉子都和二郎一樣瑟瑟發抖。二郎覺得這塊冰徹骨徹骨地寒冷,他想拿住它,可是怎么也拿不住,一抖,這塊冰就落在了地上。它轟然摔開了萬道金光破裂開來,然後散在地上,融化,消失了。二郎就慢慢倒在了地上。
半夜的時候,老牛在柳林里找到了二郎,二郎呆呆地張著望著黑暗的天空。
“牛哥哥,她為什麼再也不來?我哪裡不對?我以為我會有個好的結局,我以為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得到,我以為我的痴心能感天動地,我以為我能改變一切。我錯了,我不能,我太固執了……”
“兄弟,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並不是單單努力就可以做得到的,命里沒有,再努力也是枉費心機。很多事是不講公平的。二郎,我早就想跟你講一個故事。一個我的故事,我從前是一個魔鬼,人人叫我牛魔王,我怎么會是一個魔……”
那個故事講了一夜。
老牛最後說:“……做什麼事都這樣,不但需要執著,還要學會妥協和忘記。”
這天夜裡,十八里外村子裡熟睡的人們都驚醒了。開始二郎張了張嘴,兩顆很大很熱的淚水流了出來,三年來,這個男人愛得是如此的辛苦,他連怎么哭都忘了。他爬起來,一把摟住了牛頭:“牛哥哥……痛啊……”
“哪兒痛?”
“心痛……”
“這就對了。你的心回來了,你把它丟在哪兒了?”
“牛哥哥,我只是個凡人,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大英雄,我不是神,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單單是個人?”二郎忽然放聲大哭起來。他咧開嘴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讓十八里外村裡的人,讓天下所有的人都聽到了這個年輕的男人在夜裡撕心裂肺的哭聲。這個年輕的男人傷心地哭了。萬千個老太太從夢裡驚醒了:“唉,誰家的孩子這么孝順啊。等我死了,兒子能這么哭一回,也值了。”然後她們也嗡嗡地哭了起來,讓人疑心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馬蜂窩裡。
故事到這裡基本上就結束了。得不到的東西永遠魅力巨大。這是有過戀愛經歷者的共識。所以我向所有想保持自己魅力的女人建議:要堅決拒絕男人的求愛,至少要拒絕兩年,最好是六年,到那時你讓這個男人乾什麼他就乾什麼,掏心他也乾。所有的真心也只能在此時得到。當然其前提是:這個男人必須在23歲以下,而且是初戀。(可惜的是此時的男人都呆呆傻傻沒什麼魅力可言)你要不記住這個前提再這么做,恕我直言,你將變成一個可怕的老處女。現在的社會太混亂,根本沒處女。所以處女處男的定義都變了。所有得不到真愛的女人一律劃歸老處女之列。你不必感到害怕,這僅是我一家之言。害怕?那聽我安慰你:“沒多少人得到過真愛。”男人太年輕時沒有魅力,我們不要他,但他有真愛。男人長大後極富魅力,但他失去了真心。不信你去問問任何一個超過了23歲的男人誰還有一顆純淨的金子做的心。他必是不敢說有,即使說有也是在撒謊。眾所周知:男人一過了23歲,經歷了初戀就會變得十分奸詐,滿嘴甜言蜜語亂髮誓,同時魅力倍增。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說過就忘。他只知道一個原則:“做人要奸詐,做男人要更奸詐。”所以真愛難得。這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悲哀。仔細想想也怪不著他,因為女人長不大還有男人養著,男人長不大就會餓死,所以男人總要長大的。滿世界都是長不大的男人,都是孫猴子,這太可怕。男人在夢裡說幾句真話就很難得了——那時候他一定是夢見了自己小時候。
後來,天地之間出了個大英雄,他叫二郎神。他永遠是三十五歲,永遠是一個美髯過腹的標準美男子,誰也鬥不過他,包括孫悟空,因為孫悟空是個孩子。二郎神有多奸詐,他把牛魔王都設計欺騙了。他無數次遭人暗算就是死不了。這個原因我可以解釋。紫衣仙子那夜把他的心留下了,但是根本沒放對地方,放在哪兒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回暗箭穿胸,他愣是不礙啥事。就算是射中了也還是不礙大事,那顆心是如此的冷,如此的硬,刀劍利器根本奈它莫何。因為他是如此地奸詐,所以引動了人神共憤。不幸的是誰也奈他莫何。更不幸的是他成了一個老處男。我們知道全天下就老光棍最是自由快活。老處女可怕,老處男就讓人嫉妒到發狂,尤其是美髯過腹能得天上地下所有女人心卻毫不珍惜愛情的老處男,實在是太可怕了。自有二郎神以來,所有的男人夜裡不緊緊抱著自己的女人就無法入眠。
他永遠是三十五歲。
永遠是長髯過腹的美男子。
永遠是一個誰也打不敗的勝利者。
永遠是一個做事滴水不漏的完美男人。
這樣的男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該要什麼。
他是一尊神。
一尊永遠打不敗的神。
他——怎么會是我們的二郎?
我們的二郎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獨自忍受著屬於平凡人的悲哀在世界上活著。
我們的二郎在一個冰冷的夜裡傷心地哭了。三年以後,他娶了一個再嫁的寡婦。入洞房那夜,二郎一夜無語,靜坐不動。那寡婦就哭了起來。二郎覺得她像一隻馬蜂。快到天亮的時候,二郎幫她脫下了衣服,然後盡了自己該盡的義務,完成了夫妻大禮。
紫衣仙子自此全文終。
舊題:獻給一個我愛了六年的女孩。
今題:獻給全天下所有的女孩子,紀念一段傷心往事。
有關那個傻小子的事:收到女孩的信不到一個月,女孩對傻小說她已心有所屬,讓傻小忘記他。傻小淚流滿面。這件事只有我知道。以前不想告訴任何人。現在告訴所有人,這件事不是傻小的錯。不是他的錯。
06年3月——4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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