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對於曾經的美好,我們已經遺忘,但是飛氘記得;對於曾經的痛楚,我們已經埋藏,但是飛氘銘刻;對於曾經的嬉皮笑臉,我們已經成熟,但是飛氘掛懷;對於曾經的揮手告別,我們轉身,飛氘珍藏。如果這世上真有武功存在,飛氘最擅長的就是一手綿里藏針,嬉笑間錐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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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純真及其所編造的(附贈精美書籤)》是一部中篇故事集,由四個故事組成,包括《枯葉夏天》、《淪陷二〇〇X》、《窗上掛著霜的那些日子》和《小賈飛刀》。作品屬於披在奇幻外衣下的青春文學,敘寫了真實與虛構交織的純真年代。《枯葉夏天》寫的是高三的故事,那是大家都為高考熱火朝天的年代,我卻因為身體裡的精靈之血而總是感到莫名悲哀。畢業之後,我和阿木天各一方,誰也不記得我們曾經是同桌了。
《淪陷二〇〇X》主要講述大學生活。我與小聶在校園偶遇,從此我在學業的掙扎和與小聶的逗貧中打發漫長又短暫的大學時光;我是精靈族,而小聶可能是個獵靈師。
《窗上掛著霜的那些日子》則關於童年,說話總是語氣囂張的璐是我的朋友,紅領巾和解不完的數學題是我的生活。青春在某天突然離我而去,而我卻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和璐究竟認不認識。
《小賈飛刀》的故事發生在時空模糊的古代。飛刀是小賈的娘子,新婚之後就失蹤了,小賈在尋找娘子的過程中走過了江湖;有一天他決定不再尋找飛刀,並按原路返回家中,期望著這樣一切可以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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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飛氘,本名賈立元,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研究生,主攻科幻方向,現就讀於清華大學中文系。目前已發表數十萬字的科幻、奇幻文學作品,短篇科幻小說《一個末世的故事》被翻譯成義大利文,收錄在世界科幻奇幻年選集《ALIA》。他根據自己同名小說改編的科幻電影劇本《去死的漫漫旅途》曾榮獲“第二屆扶持青年優秀電影劇作計畫”獎。·查看全部>>
目錄
枯葉夏天淪陷二〇〇X
窗上掛著霜的那些日子
小賈飛刀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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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後記這本書是寫給那些花兒的。
那時候,我年紀輕輕,喜歡做夢,心中有很多不平。雖然模樣頹敗,不討人喜歡,但信心飽滿,沒有根據地相信一些美好的東西。青春什麼的,還是一種很豐滿,豐滿到了要爆裂而且能夠無窮無盡地流淌,也就是說,揮霍起來是不太擔心的樣子。日復一日,我坐在窗前,想入非非,然後握著鋼筆信馬由韁。
後來,陰差陽錯地,我跑去寫科幻小說了,慢慢地被戴上了“青年科幻作家”的頭銜。結果,出版的第一本書,卻還是這么一塊青春的紀念碑。
奧遜·威爾斯拍出電影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公民凱恩》時,只有26歲;托馬斯·曼出版後來為他贏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巨作《布登勃洛克一家》時,也是26歲;愛因斯坦寫出開闢物理學新紀元的論文時,也只有26歲;什克洛夫斯基寫出影響無數後來者的《作為手法的藝術》時,只有24歲……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可見,二十多歲,是個神奇的年紀,每個人都應該在這年代裡做點什麼事兒。想當初,我曾和阿木說,自己正在開始人生最牛X最可貴的“黃金十年”。那時哪裡知道,青春不過是虛晃了一槍,然後大家還沒明白過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就在各奔東西之後一路跌跌撞撞地忽然迎來了新時代了。那位說“敢讓我們不過就拿刀砍他”的兄弟已經能在北京的郊區每天熟練地和污水打交道了,儘管我們還會時常就《曹操傳》這一類老得掉渣的遊戲交流一下心得。曾動員我退學一起復讀考清華的同學雖然後來沒有考清華但也已經成了一名意氣風發的技術工作者而且具有未來成功人士的模樣了。稜角分明的男人據說後來和一個女人結婚瞭然後離婚了後來又復婚了。那些像新娘子一樣臉上貼著作業紙哭鼻子的人不少已經成家立業而且孩子都會打醬油了。甚至,連“這個班級里誰最先離開”這樣殘酷的問題也早就有答案了。而阿木同學也已在北京安居了人也變得越來越穩重了而鬥嘴功夫愈發不如從前了,每次難得見上一面時這位昔日的手下敗將最大的樂趣就是嘲笑我“你的黃金十年該結束了吧?”,於是我一邊淡定地說“那不是還有白銀十年么”一邊告訴她已經有讀者開始說“我可是看著你的小說長大的”這樣駭人的讚美了。
總之,一不留神,那風華正茂滿身頹廢勁兒的二○○X就悄然地結束了。
然後大家面面相覷,開始努力回想自己在那大好時光里到底都幹了些啥呢?
於是我翻出了從前的手稿,盯著那上面亂舞飛揚的墨寶唏噓不已。因為寫起了科幻,許多盪氣迴腸的相逢和百轉千回的惆悵就沒來得及寫。如今,在大夥紛紛發福的年月里因為一副吃不飽的樣子而被不認識的人常常低估真實年齡的我,卻已無論如何也不再能夠被小朋友們叫做大哥哥了。偶爾,還會想起那些翠綠的夏天,想起夕陽中金光閃閃的十字架項鍊,落葉紛紛中獨行的落寞背影,雪天裡並肩而行留下的腳印,你在大雨里執著等候的眼神,迎面走來時的目光交錯,擦肩而過後的萬般沮喪,小紙條上的情詩,夏夜姑娘們從澡堂里出來後濕漉漉的長髮,一塊錢的雞蛋灌餅,已然拆掉的食堂,12英寸電視機里的電視劇,“Fireinthehole!”,半夜走廊里的泡麵氣息,窗玻璃上掛著的永遠刮不掉的厚厚的冰霜……雖然還能想起這一切,自己的心境和身形卻已不知不覺地改變許多。倒也因此,是時候做一點總結工作了。
過年時,那位即將結婚的偉大而不朽的同桌居然勇敢地問出“你現在還寫小說么”這樣的問題,於是我反問她“趙本山現在還上春晚么”。是的,沒錯,大家都在忙著結婚買房子生孩子掙銀子了,而我為了表示沒有給人民民眾丟臉也只能趕在世界末日之前,踩在“黃金十年”的尾巴上,把這一點小小的生命痕跡整理出來,以此證明自己這些年確實沒有完全白活,算是給那些一直對我的各種不著調給予包容和信任的父母和親友們一點交待吧。
這四個故事,可能已經為某些讀者所熟悉,但正如卡爾維諾所說,當我們把幾個故事收集到一起,從許多種可能的組合方式中挑選出一種後,它就變成了一個新作品。這四篇小說,當初由於雜誌發表的需要,做了不少主動的和被迫的修改,這次收入書中,則根據初稿作了較大規模修復,恢復了將近兩萬字的內容,就各篇的結構重新作出調整,並且根據某種幾乎讓編輯抓狂的複雜理由對篇目的順序作出了最終的安排;最後,又從幾十個候選書名中挑出最出乎意料的一個安了上去。如此大規模改動,足以讓這本書成為某種新的東西,它更像一個整體,而非過去作品的簡單排列。當然,作為一個實在人,我必須承認,這本書里的東西遠談不上傳世之作,但每次回過頭來看,都還是覺得,它們才是我最珍重的文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在靈魂像野火一樣灼燒的日子裡,我如此信賴文字的魔力,相信自己的價值就在那些勁道耐嚼的句子裡,懷著單純的雄心壯志,心無旁騖地寫下了它們。有人說我是“披著科幻的外衣寫奇幻,披著奇幻的外衣寫青春文學”。
其實,奇幻也好,青春也罷,我只是想用最好的文字,刻錄最好的時光。
雖然它們,永不再返了。
好在,日子還在繼續。
我們還得努力生長。
她們都在努力生長。
生命短促而多磨難,但只要還有可愛的姑娘,就值得來塵世走上一遭。那些花兒們,有的綻放了,有的結果兒了,有的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雖然沒有一起走到盡頭,還是感謝你們曾陪在身旁。雖然沒有留下什麼偉大的成就,但在真實和虛構交織的純真年代裡,最好的我們不期而然地相逢。你們美麗的面龐,像幸福的煙花,照亮了無邊的黑夜。
於二○一一年盛夏即將到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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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書摘
枯葉夏天有朝一日,一切都已經過去,我竟然如此老朽了,老得足夠有資格在落葉紛紛中回想那些不真實的往事了。可是,我卻無話可說。
我一個人坐在搖椅上,似睡非睡,有個人過來問我年輕時都幹了些什麼,我腦子不靈了,只能糊裡糊塗地回答說不知道。
其實就算你當年趁我還清醒時問我以後想幹些什麼,我也只能如實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這句話,我是跟阿木學的。當時我們還坐在一起,號稱同桌。後來畢業了,就各奔東西、努力做人去了,同桌的事也就慢慢被人忘了。
有很長的一段日子,我經常地會夢見阿木,夢見我們曾經坐在一起大發神經的日子,夢見那些傷痕累累的老舊桌椅,夢見那些模糊不清的音容笑貌,夢見我們百無聊賴的吵架,夢見我滿口唾沫吹出的牛皮,夢見那些可笑的愚妄的年少輕狂,夢見那些最好的時光。
那時,我正陷入那種常見的“遺傳性非穩態基因偶發失調症”,整個暑假在家思考世間的種種不公和荒謬並為之大動肝火,恨不能爆發我體內那不足7%的異族基因來摧毀一切醜惡的現象。由於我這種危險的情緒,“非穩態基因調控委員會”建議我去異族學院就學。
對此,我老爹很怒很傷心:自上古時代的那次慘烈混戰之後,我們魔族雖然和其他非人族都一同沒落了,不過作為最有頭腦和不屈奮鬥精神的赤角魔中的王室成員,我家祖上一直都在努力融入人類社會,且一度獲得了人類價值評判體系所認可的極高成功。當然,世道無常,經過那些動盪的年月,到我太爺爺那一代,家業就日漸沒落了,我老爹上山下鄉,自學苦練,奮鬥了一輩子,終於成了共和國一名高級工程師,如今又趕上新世紀國富民強的大好時代,於是看到了家業興旺的美好前途。可惜我很小就開始對現實世界的合法性產生懷疑,為此還得了自閉症,為了激勵我重振祖上的光榮,為了我們那點很可笑的王室血統,老爹破例告訴了我那些本該成年後知道的秘密,用那些偉大的家族故事來教導我,試圖以此激發出我的鬥志。結果適得其反:由於找到了一種很好的生理根據,我那種與生俱來的憤世越來越肆無忌憚地膨脹,並隨著青春期而大爆發,於是在高二的緊要關頭,我再也不能忍受如此沉重的家族使命和蒼白的生活,宣布要退學。爸媽傷透了心,磨破了嘴,而我仍然拒絕被開導,最後專家來了,於是我就被送到了異族學院。
據說這裡有些和我一樣的身上有著異族基因的問題少年——當然不知道是誰,還有些則是來自普通人類家庭中的高尚志願者,來幫助我們這些問題少年學習與世界和睦相處——當然也不知道是誰。學生們以班級為集體、以同桌為單位,互相幫助、共同進步。畢業的時候大家都要對自我和同桌做一次書面評估,分析一下自己有了哪些進步和改變,最有意思的是,你可以過一過神探福爾摩斯或者天才小P孩柯南的癮,來推斷自己的同桌究竟是一個比較純的人,還是一個體內有較多非穩態基因的人。如果老師認為你在就學期間刻苦努力、團結同學,表現出良好積極面貌因而值得信任的話,經過雙方同意並簽署保密協定,就可以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身份鑑定只是一個遊戲,目的不在於給別人貼標籤,用有色眼鏡來看待他人,而是為了更好地認識彼此的差異和共同之處,學會對他人的理解、尊重和寬容。”那個臉圓圓的、笑起來甜甜的、好像紅蘋果的漂亮女委員這樣說。
想到那裡在最緊張的日子還瀰漫著類似殺人遊戲那樣的曖昧氣氛,我就激動起來,再看看爸媽臉上的皺紋和駝背的身體,我終於軟下心,答應再次回到校園。
那個總是笑呵呵的班主任很有想像力:她安排我和一個1.60m、看不出究竟是個矮精靈還是普通女孩的小鬼坐在一起,事後證明這是一種罕見而極具破壞性的組合方式。
第一天我們相敬如賓。我以君子的風度認真控制著每句話的分寸,而她那堪稱淑女的舉止也在當日曇花一現。
那一晚,阿木身上有一種很詭異的香味,熏得我頭暈目眩。我鬼迷心竅地在日記里記了幾筆。六天之後,我們表現出一種和對方混得很熟的樣子。百無聊賴的阿木要看我日記,我就鬼迷心竅故意說自己寫了她的壞話。她於是偏要看,我於是再次鬼迷心竅地把日記本給了她……然後不外乎是她不理我了我道歉了她還不理我我再道歉了最後她又理我了之類的。
然而,從那以後,阿木身上再也沒有那種香味了,所以很可能是某種神秘力量搞的鬼,誘導我和阿木從一開始就走上了頻繁戰爭的路線。這很可能是個圈套,也可能是個考驗。於是……一場漫長而不見血的偉大戰爭就此打響了。那一年,我們高三,大家都在狂奔,一切都很找抽。
聽人說,在學校的地下室有一座強大的電磁發射機,全天候製造出一張厚厚的、無形的電磁網,確保異族同學在月考來臨前夕、考場上死活想不出輔助線的做法、飽受分數打擊、過度思念某位異性等特異狀況時體內的非穩態基因不會因緊張情緒而突然表現出異常。當然,這不過是所有異族學校都會流傳的可笑傳說之一。實際上,那段日子實在是焦頭爛額,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做出非常離譜的行為,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在那要死要活的日子裡,我沒有清醒意識到,在高三,“同桌”的生命只剩下最後的一年了,此後,它將失去真實的意義,變成以後人們憑弔某種東西時供人回味的一塊墓碑。我當時只注意到,在一段長達十幾年的路程上我終於快走到了盡頭,在我的前方是一座解脫的城市,隔在中間的是一潭死水,我被晃晃悠悠的吊橋吸引了注意,所以沒有太在意身邊1.60m的阿木。
慚愧的是,在那三個春秋里,我一直是班裡的第一名。所以慚愧,是因為我沒有能做個好榜樣,沒能考個清華什麼的給班級爭口氣。但當時,有很多人都認定我要考那個就連我家裡在農村種地的遠房親戚都久仰的學校的。我的親人、老師、朋友,都對此很有信心。這種世俗偏見搞得我心情複雜多變,喜怒無常,整天憂心忡忡。
阿木則在擔心考不上一個名正言順的“大學”。用別人的話講,我至少還有路可退,而阿木似乎就只有絕路一條了。這說明人人都有自己的煩惱,不管你把目標定到什麼程度,最後都難逃失望的結局。當然,如果你要把吃掉一個蘋果當成你的目標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為了自我調節,我一直不遺餘力煽動體內的7%來和剩下那規規矩矩的93%作鬥爭,並試圖搞清坐在我旁邊這個可疑的傢伙到底是不是一個矮精靈。根據我們家那本傳家寶一樣的民國線裝書《三界五生考》里的說法,精靈本是五生之中最古老最俊秀最靈巧因而也最喜歡自命清高的一族,可惜後來遷徙到人間,稟不著多少天地的靈氣,慢慢就和其他異族一塊與人類同流合污了。而矮精靈又是比較特殊的一類:她們生來都平凡得出奇,多半不會什麼魔法,甚至比人類還平凡。但她們有一種驚世駭俗的潛力:如果有個什麼“守護者”一直細心照看著,她們就可能在某一天突然脫胎換骨、破繭成蝶、羽化升仙什麼的,然後開始在三界中叱吒風雲、譜寫曠世傳奇……當然,就算是純正的矮精靈,這種邪門的事一萬年也不會發生幾次,一般她們只不過是變成一個大法師、大智者、大詩人或者大美女……當然,就算是純正的矮精靈,這種一般邪門的事一百年也不會發生幾次,通常她們只不過繼續過著自己的平凡生活,有滋有味地耐心栽培一種叫做“時光草”的植物,用自己每一天的歡樂哀愁來澆灌它,讓它長出如指紋一樣獨一無二的形狀,照見自己的靈魂。
這個極富浪漫色彩的說法讓我一看見旁邊雙眉緊鎖成一個疙瘩、緊張地盯著某個數學題的阿木,就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陰險的笑聲,同時拿定主意: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同桌,我不能任由阿木如此這般地平凡下去,我必須要像葫蘆娃里的妖精一樣給她精心而無微不至的呵護,把她拐帶出一點什麼問題來,直到有一天她就破繭——成魔……這個十分低級趣味的想法成了我在爛泥般的日子裡摸爬滾打下去的最大樂趣和動力。誰讓我們魔族有添亂的光榮傳統吶!
每次下課,我左顧右盼,希望發現點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卻看見阿木正在和別的女生激動異常地聊著什麼流星花園,狀似開心,於是我忍不住告訴她這樣很庸俗,而她竟然把小辮兒一甩,說:“我願意!”於是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覺,讓她自甘墮落。
高三的時候我們都練就一種絕技,就是在十分鐘的時間裡讓剛剛超載裝下了一堆等比數列習題的大腦立刻進入睡眠狀態。當時的我可以在600秒內做一次夢,那顆璀璨的大腦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夢工場。那些夢支離破碎,就算弗洛伊德爺爺還活著,他八成也說不清它們的意義。我在嘈雜的教室中閉上眼,無聲地滑入夢的深淵,一直墜落下去,做加速度為0的勻速運動,直到某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穿過若干光年的旅途到達我的聽覺中樞,輕飄飄地呼喚著我,然後我就被阿木無情地推醒,我的嘴裡正流出純真的口水,睡眼朦朧地問:“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
在那段日子裡我變得非常之困,每天要製造數量可觀的呵欠,而阿木則表現出一種古怪的精力過剩症狀。當我不情願地枕著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胳膊,以人類進化史上少見的姿勢趴在桌子上睡覺時,阿木就因為某種不可理喻的原因在一旁使勁推我,並裝出一種幼稚園阿姨的口氣命令我起來。等她憑著與身高不匹配的神力使我的身體獲得了加速度後,我再也無法容忍。我英勇地抬起頭質問她要乾什麼,阿木就瞪著我並裝出一種女強盜的模樣試圖鎮住我。可惜的是,她左眼中的心虛和右眼中的理虧均未逃出我的法眼。阿木見一計不成,就使起了蠻不講理的手段,自以為有理地說:“沒意思!”我早料到她會這么說,於是嘆了口氣:“你沒意思,不讓我睡覺就有意思么?”她於是無話可說,我也不知所措,因為我們大家都很沒意思。
上高三就應該是沒意思的,但是我們都是一群不願意沒意思地活著的異族,所以都努力地想找出那么一點意思,也好能夠撐下去。阿木把她的那點意思全寄托在無聊的電視劇和打擾我睡覺上,而我依舊沒有放棄對宇宙和人生的思考,發瘋一樣地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書,頭腦的思想火花每天都在噼里啪啦亂蹦,正當我high得不行,卻不經意地瞥見阿木在看一本叫做《雨衣》的書,於是撇了撇嘴說:“沒品!”阿木一瞪眼,兇狠地說:“誰有品你找誰去!”那一刻,我決定,要拯救她。
我打算通過文學的薰陶使阿木變成一個有品位的人。不幸的是,她對於我推薦給她的那些書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排斥反應,在我把剛剛看完的《百年孤獨》當做一本百年難遇的奇書強制性地推薦給她後的第三天,阿木終於決定不再欺騙自己。她把書還給我,為了安撫一臉愕然的我,還滿臉誠實的笑容:“我分不清這裡面的人物誰是誰!”我沒想到就那么兩個名字翻來覆去地裝配幾下就把她搞蒙,難怪她的數學學不好。於是我嘆口氣,只好懷著無限的同情不管她了。
有時候意外搞到很棒的書,我會控制不住地在班主任的數學課上看。當時我們每個人桌子上都堆了許多本書,以此來對得起“高三”這么個名詞。這些紙質防禦工事給我們一種虛假的安全感,我於是把非法讀物放在桌子上,用幾何光學方法粗略計算一下要使老師看不見它需要壘起多高的書牆。計算的結果很不樂觀。其實像我這種慣犯早知道問題不在於你能不能壘起足夠高的掩體而在於老師是否樂於揭穿你的陰謀。好在班主任很給我面子,所以我沒有給老師面子,就一直肆無忌憚這么幹著。但是有一個路見不平的人總想管管此事。當我在自習課上看閒書看得如痴如醉,便有一個人如貞子一樣浮游過來陰森森地說:“乾什麼呢?”我根本不睬她。阿木就忽然義正言辭拋出一個很有挑戰性的問題:“數學都學會了嗎,你?”我看穿她的詭計,坦然回答:“沒有。”
好在我們赤魔族在事物的數量、位置和比例等關係問題上具有超常的敏感——如果翻一翻那些大數學家的傳記你會發現很多可疑之處——所以數學方面我已經達到了整體小康的水平,而阿木恐怕還尚未溫飽。在貧困線處掙扎的阿木與數學這玩意兒之間一直存在著很深的誤會,缺乏友善的理解。雖然作為阿木偉大而不朽的同桌,我對此事負有一定的責任,但當時我心情總是很差,一旦看到她拿著一個簡單到無法理解的題目來問我,我就會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和痛心。再次不幸的是,阿木當時的心情也很糟,所以她沒能理解所謂愛之深望之切的道理,相反,她一直認定我的氣憤是對她的不耐煩和敷衍,這曾使我在她心中的地位驟然下降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地步。每當我回想起這些事,我總記得她把頭一仰,極為不服地問:“乾什麼?不耐煩呀你?”真不知道她請教我問題還衝我凶是憑了什麼天理。後來由於認為我的服務態度不好,當有一些她認為問了之後會讓我傷害她的自尊心的問題時,她再也不來問我。可是蒼天啊大地啊,我真的不是有意……“行了行了,別解釋了。”阿木瞪了我一眼。
同樣令她煩惱的,還有物理和化學,這些講究理性的學科對阿木不懷好意,使她本該陽光燦爛的花季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但是我坐在一旁,無能為力。我自己正被十幾年來毫無理由地認定我會成為清華園子裡的一顆小菜的世俗偏見搞得心情複雜多變,喜怒無常。眼看著自己被人培養了十幾年馬上就要上秤稱一稱究竟幾斤幾兩,我們沒人有理由心平氣和自以為是。在那段生不如死的年月里,恕我直言,真的是誰也管不了誰了。
當然,所謂“理性”,不過是人類的理性罷了,想當年,精靈族們可是活得瀟灑自在,本來就快要達到天人合一的至境了,結果一群猴子忽然從樹上走下來,從它們直立行走的那天開始,這個世界就不那么率性了,最後猴子們變成了人類,用理性把大家全部搞定了。所以說,阿木學不好人類的學問,很可能是因為她祖上是在叢林整天唱歌跳舞的矮精靈。不過,就算是矮精靈吧,也不至於……阿木惟一敢向我炫耀的就只有英語了。就是這26個字母,憑藉肆無忌憚的排列組合方式,和我那曾征服了無數高難數學和物理題的大腦周旋了七年之久,結果我還是沒有把它擺平。想當年,魔族們只有一種語言,不論赤角魔、巨眼魔還是雪絨魔,見面時都一邊跳著橢圓舞一邊說一種咕咕唧唧的簡單語言,不存在溝通的障礙,彼此和睦,而說著不同語言的人類卻常常殺來殺去鬧得四分五裂,可他們卻把我們都征服了,這真是夠奇怪的。
而那個疑似苦臉魔的英語老師卻一直樂此不疲地向我們展示一堂課是可以上得越來越糟的,於是我放棄了英語課,可是英語課卻不放過我。她明明知道我在看小說卻偏要我回答問題,眼看著我在睡覺卻要我翻譯句子,都到了高三還讓人不得清淨。這讓旁邊的某人心情大為舒爽並意味深長地嘆氣搖頭。為了打擊她的囂張氣焰,我冷冷地挑釁:“挺高興的吧,你?”阿木莫名其妙地微笑:“有點兒。”那架勢分明在向我發出邀請,希望我收拾她一頓。我綿里藏針地問:“不服唄,小伙?”阿木輕蔑地一笑:“哼!從來就沒有服過誰!”我不屑地回敬:“小樣兒!”阿木脖子一仰,眉毛一挑,亮出一個招式,厲聲問:“你說誰呢?”我懶洋洋地抬起眼皮:“說你呢,怎么著吧?”阿木瞪了一眼:“活夠了吧,你?”我冷笑了一聲:“哼!可笑。”阿木還想說下去,這時英語老師盯著我們兩個生硬地說:“上課時不要說話。”
高三的日子就是這樣的無聊,逼人發瘋。我和阿木吵起架來沒完沒了。有那么一陣子,自稱一代淑女的阿木竟然置形象於不顧,四處搜羅了一串子可怕的東西,寫在一張紙條上,亂背一氣,自以為爛熟於胸時就來找我過招。一般情況下,我們先從一個了無生趣的話題入手,聊上三句話準保發生意見不合,第四句開始騰騰殺氣,第五句就進入戰鬥狀態。由於實力較弱,阿木喜歡先發制人:“白痴!”只要她開了個好頭,我就和她周旋到底:“傻蛋。”
每次說到一半,阿木就心慌意亂地摸出紙條,而我閉著眼,想也不想就能頂回一句,最後她就彈盡糧絕並幾乎絕望地說出一個用過的詞犯了規,我們才結束訓練。需要說明的是,這些詞並非毫無意義,比如說長頸鹿代表反應遲鈍,老孔雀意指自作多情,河馬和大象表示外形恐怖,其他的就不用多說了。作為一個任勞任怨的陪練者,我總是取得勝利,這不奇怪:那些無聊至極的詞都是我幫阿木想出來的。
每次休戰了,阿木都氣急敗壞,我則得意洋洋。但是十秒鐘後,我嘆了口氣:“唉,這倆人兒可真是沒勁!”阿木立刻笑了,露出四個酒窩。
能笑出四個酒窩是很有技術含量的,但每當我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表示讚嘆時,阿木總是認為我在取笑她,所以她不承認這種說法,卻又常以此為榮,拍著臉頰得意地說:“羨慕吧?你想要還沒有呢!看你那張老臉。”
我這張臉確實挺老的了,在人間風吹日曬雨淋了十幾年,還從來不擦大寶,說是新鮮的也沒有人信了。抬抬頭都起皺紋了,以後有了錢就可以做個拉皮拍個黃瓜來壺燒酒了……老一點我不怕,老皮還結實呢,問題是十多年來這張臉老和自己過不去,好像造山運動一樣此起彼伏……我一度懷疑這是7%的異族基因在作祟,其實它們並不是痘痘,而是我的赤角而已,你們懂什麼,我們先前,比你們帥得多咧……而阿木的臉就非常嫩滑,掐起來很有手感,這讓我想到精靈是不會變老的傳說。有時候大家百無聊賴無事可做,我就笑嘻嘻地說:“來,同桌,讓我掐掐你的臉。”阿木一臉厭惡地躲開。我只好趁其不備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很邪惡地說:“不錯不錯。”阿木瞪起眼:“你再敢我就跟你急!”我很不以為然:“急就急唄,又不是沒急過。”
何止急過,簡直就是經常急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因為某些早已說不清楚的原因,我們三天兩頭地就要來次冷戰,然後數日裡視而不見,真正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實在沒辦法要開口,也是冷嘲熱諷故作清高,用我們語文課上受過的訓練把每一句話當做電報一樣壓縮到無以復減的程度扔給對方。後來又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重歸於好。有幾次不知怎么惹了她,阿木欲與我絕交,用江湖人的話說,搞得大家都很難做。但每一次,事情都會像評書中的情節一樣峰迴路轉絕境逢生,再用江湖人的話說,我們這份關係是揀回來的,而且不知揀回過多少次。每一次我們的融洽值上升到波峰時,我們都不能相信曾經有過的並且以後一定還會有的慘烈衝突,正如每一次我們鬧到幾乎決裂時無法相信一切還能好轉。
雖然如此,在別人眼中看來,我們卻是一對和諧的模範同桌。異族學院的人都有一個綽號,阿木的綽號叫“美女”(也不知道起綽號的人是怎么想的)。阿木對此心安理得,所以我有時會朝著虛空中喊一聲“美女”,某人就一臉幸福地“哎”了一聲轉回頭。我叵測一笑:“又沒叫你。”阿木充滿自信:“我知道你叫我呢。乾什麼呀?”我撇撇嘴:“沒事!”阿木一瞪眼:“沒事你叫我?”我把眼睛瞪得賊大,阿木自知理虧,於是心虛地笑了。
其實,無緣無故地叫別人的不是我而是阿木。每當我睡覺或者看小說時,阿木總是無聊地叫我一聲,等我回頭,她就帶著四個酒窩笑著說:“沒事兒,就是叫著玩兒。”我氣洶洶地盯著她:“這有什麼好玩的?!”阿木是軟硬都不吃的,當然尤其不吃硬,所以她一仰頭:“喊什麼?你喊什麼喊?”我一扭頭,沒好氣地說:“我吃飽了撐的,行吧?”阿木一副受傷害的樣子:“以後你別沖我大喊大叫的。”
可是,除了上課學習做題考試和大喊大叫以外,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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