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王蒙,1934年10月生於北平(現北京),祖籍河北南皮。14歲加入中國共產黨並從事地下工作。1950-1957年從事青年團的工作,並開始寫作長篇處女作《青春萬歲》。1962-1979年在新疆工作。1979年回京後歷任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常務副主席、《人民文學》主編,中共中央委員,文化部長,全國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主任等職。現為國務院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此外,還在國內多所大學任教授、名譽教授。有小說、散文、詩歌、評論、自傳及古典典籍研究專著等一千餘萬字的著作,作品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在國外出版,曾獲國內外諸多獎項。編輯推薦
大凡名著,均是每一時代震撼智慧的學論、啟迪民智的典籍、打動心靈的作品,是時代和民族文化的瑰寶,均應功在當時、利在千秋、傳之久遠。“中國文庫”收集百餘年來的名著分類出版,便是以新世紀的歷史視野和現實視角,對20世紀出版業績的巨觀回顧,對未來出版事業的積極開拓,為中國先進文化的建設,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做出貢獻。大凡名著,總是生命不老,且歷久彌新、常溫常新的好書。中國人有“萬卷藏書宜子弟”的優良傳統,更有當前建設學習型社會的時代要求,中華大地讀書熱潮空前高漲。“中國文庫”選輯名著奉獻廣大讀者,便是以新世紀出版人的社會責任心和歷史使命感,幫助更多讀者坐擁百城,與睿智的專家學者對話,以此獲得豐富學養,實現人的全面發展。
為此,我們堅持以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堅持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堅持按照“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民眾”的要求,以登高望遠、海納百川的廣闊視野,披沙揀金、露抄雪纂的刻苦精神,精益求精、探賾索隱的嚴謹態度,投入到這項規模宏大的出版工程中來。
“中國文庫”所收書籍分列於6個類別,即:(1)哲學社會科學類(哲學社會科學各門類學術著作);(2)史學類(通史及專史);(3)文學類(文學作品及文學理論著作);(4)藝術類(藝術作品及藝術理論著作);(5)科學文化類(科技史、科技人物傳記、科普讀物等);(6)綜合·普及類(教育、大眾文化、少兒讀物和工具書等)。計畫出版約1000種,分輯出版。自2004年以來,已先後出版三輯,每輯約100種,分精平裝兩類。2009年時值新中國成立60周年,特將“中國文庫”第四輯作為“新中國60年”特輯推出,主要收選新中國成立60年來祖國大陸原創性人文社科類名著。
“中國文庫”所收書籍,有少量品種因技術原因需要重新排版,版式有所調整,大多數品種則保留了原有版式。一套文庫,千種書籍,莊諧雅俗有異,版式整齊劃一未必合適。況且,版式設計也是書籍形態的審美對象之一,讀者在攝取知識、欣賞作品的同時,還能看到各個出版機構不同時期版式設計的風格特色,也是留給讀者們的一點樂趣。
“中國文庫”由中國出版集團發起並組織實施。收選書目以中國出版集團所屬出版機構出版的書籍為主要基礎,逐步邀約其他出版機構參與,共襄盛舉。書目由“中國文庫”編輯委員會審定,中國出版集團與各有關出版機構按照集約化的原則集中出版經營。編輯委員會特別邀請了我國出版界德高望重的老專家、領導同志擔任顧問,以確保我們的事業繼往開來,高質量地進行下去。
“中國文庫”,顧名思義,所收書籍應當是能夠代表中國出版業水平的精品。我們希望將所有可以代表中國出版業水平的精品盡收其中,但這需要全國出版業同行們的鼎力支持和編輯委員會自身的努力。這是中國出版人的一項共同事業。我們相信,只要我們志存高遠且持之以恆,這項事業就一定能持續地進行下去,並將不斷地發展壯大。“中國文庫”編輯委員會
精彩片斷
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一三月,天空中紛灑著的似雨似雪。三輪車在區委會門口停住,一個年輕人跳下來。車夫看了看門口掛著的大牌子,客氣地對乘客說:“您到這兒來,我不收錢。”傳達室的工人、復員榮軍老呂微跛著腳走出,問明了那年輕人的來歷後,連忙幫他搬下微濕的行李,又去把組織部的秘書趙慧文叫出來。趙慧文緊握著年輕人的兩隻手說:“我們等你好久了。”這個叫林震的年輕人,在國小教師支部的時候就與趙慧文認識。她的蒼白而美麗的臉上,兩隻大眼睛閃著友善親切的光亮,只是下眼皮上有著因疲倦而現出來的青色。她帶林震到男宿舍,把行李放好、解開,把濕了的氈子晾上,再鋪被褥。在她料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常常撩一撩自己的頭髮,正像那些能幹而漂亮的女同志們一樣。
她說:“我們等了你好久,半年前就要調你來,區人民委員會文教科死也不同意,後來區委書記直接找區長要人,又和教育局人事室吵了一回,這才把你調了來。”
“可我前天才知道。”林震說,“聽說調我到區委會,真不知怎么好。咱們區委會盡乾什麼呀?”
“什麼都乾。”
“組織部呢?”
“組織部就做組織工作。”
“工作忙不忙?”
“有時候忙,有時候不忙。”
趙慧文端詳著林震的床鋪,搖搖頭,大姐姐似的不以為然地說:“小伙子,真不講衛生。瞧那枕頭布,已經由白變黑;被頭呢,吸飽了你脖子上的油;還有床單,那么多褶子,簡直成了泡泡紗……”
林震覺得,他一走進區委會的門,他的新的生活剛一開始,就碰到了一個很親切的人。
他帶著一種節日的興奮心情跑著到組織部第一副部長的辦公室去報到。副部長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劉世吾。在林震心跳著敲門的時候,他正仰著臉銜著煙考慮組織部的工作規劃。他熱情而得體地接待林震,讓林震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在辦公桌邊,推一推玻璃板上摞得高高的檔案,從容地問:
“怎么樣?”他的左眼微眯,右手彈著菸灰。
“支部書記通知我後天搬來,我在學校已經沒事,今天就來了。叫我到組織部工作,我怕幹不了,我是個新黨員,過去當國小教師,國小教師的工作與黨的組織工作有些不同……”
林震說著他早已準備好的話,說得很不自然,正像小學生第一次見老師一樣。於是他感到這間屋子很熱。三月中旬,冬天就要過去,屋裡還生著火,玻璃上的霜花融解成一條條的污道子。他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他想掏出手絹擦擦,在衣袋裡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
劉世吾機械地點著頭,看也不看地從那一大摞檔案中抽出一個牛皮紙袋,打開紙袋,拿出林震的黨員登記表,銳利的眼光迅速掠過,寬闊的前額下出現了密密的皺紋。他閉了一下眼,手扶著椅子背站起來,披著的棉襖從肩頭滑落了,他用熟練的毫不費力的聲調說:
“好,好,好極了,組織部正缺幹部,你來得好。不,我們的工作並不難做,學習學習就會做的,就那么回事。而且,你原來在下邊工作得……相當不錯嘛,是不是不錯?”
林震覺得這種稱讚似乎有某種嘲笑意味,他惶恐地搖頭:“我工作做得並不好……”
劉世吾的不太整潔的臉上現出隱約的笑容,他的眼光聰敏地閃動著,繼續說:“當然也可能有困難,可能。這是個了不起的工作。中央的一位同志說過,組織工作是給黨管家的,如果家管不好,黨就沒有力量。”然後他不等問就加以解釋:“管什麼家呢?發展黨和鞏固黨,壯大黨的組織和增強黨組織的戰鬥力,把黨的生活建立在集體領導、批評和自我批評與密切聯繫民眾的基礎上。這些做好了,黨組織就是堅強的、活潑的、有戰鬥力的,就足以團結和指引民眾,完成和更好地完成社會主義建設與社會主義改造的各項任務……”
他每說一句話,都乾咳一下,但說到那些慣用語的時候,快得像說一個字。譬如他說“把黨的生活建立在……上”,聽起來就像“把生活建在登登登上”,他純熟地駕馭那些林震覺得相當深奧的概念,像撥弄算盤珠子一樣靈活。林震集中最大的注意力,仍然不能把他講的話全部把握住。
接著,劉世吾給他分配了工作。
當林震推門要走的時候。劉世吾又叫住他,用另一種全然不同的隨意神情問:
“怎么樣,小林,有對象了沒有?”
“沒……”林震的臉刷地紅了。
“大小伙子還紅臉?”劉世吾大笑了,“才二十二歲,不忙。”他又問:“口袋裡裝著什麼書?”
林震拿出書,說出書名:“《拖拉機站站長與總農藝師》。”
劉世吾拿過書去,從中間打開看了幾行,問:“這是他們團中央推薦給你們青年看的吧?”林震點頭。
“借我看看。”
“您還能有時間看小說嗎?”林震看著副部長桌上的大摞材料,驚異了。
劉世吾用手託了托書,試了試分量,微眯著左眼說:“怎么樣?這么一薄本有半個夜車就開完啦。四本《靜靜的頓河》我只看了一個星期,就那么回事。”
當林震走向組織部大辦公室的時候,天已經放晴,殘留的幾片雲現出了亮晶晶的邊緣,太陽照亮了區委會的大院子。人們都在忙碌:一個穿軍服的同志夾著皮包匆匆走過,傳達室的老呂提著兩個大鐵壺給會議室送茶水,可以聽見一個女同志頑強地對著電話機子說:“不行,最遲明天早上!不行……”還可以聽見忽快忽慢的哐哧哐哧聲——是一隻生疏的手使用著打字機,“她也和我一樣,是新調來的吧?”林震不知憑什麼理由,猜打字員一定是個女的。他在走廊上站了一站,望著耀眼的區委會的院子,高興自己新生活的開始。
二
組織部的幹部算上林震一共二十四個人,其中三個人臨時調到肅反辦公室去了,一個人半日工作準備考大學,一個人請產假,能按時工作的只剩下十九個人。四個人做幹部工作,十五個人按工廠、機關、學校分工管理建黨工作,林震被分配與工廠支部聯繫組織發展工作。
組織部部長由區委副書記李宗秦兼任,他並不常過問組織部的事,實際工作是由第一副部長劉世吾掌握,另一個副部長負責幹部工作。具體指導林震工作的是工廠建黨組組長的韓常新。
韓常新的風度與劉世吾迥然不同。他二十七歲,穿藍色海軍呢制服,乾淨得抖都抖不下土。他有高大的身材,配著英武的只因為粉刺太多而略有瑕疵的臉。他拍著林震的肩膀,用嘹亮的嗓音講解工作,不時發出豪放的笑聲,使林震想:“他比領導幹部還像領導幹部。”特別是第二天韓常新與一個支部的組織委員的談話,加強了他給林震的這種印象。
“為什麼你們只談了半小時?我在電話里告訴你,至少要用兩小時討論發展計畫!”
那個組織委員說:“這個月生產任務太忙……”
韓常新打斷了他的話,富有教訓意味地說:“生產任務忙就不認真研究發展工作了?這是把中心工作與經常工作對立起來,也是黨不管黨的一種表現……”
林震弄不明白什麼叫“中心工作與經常工作對立起來”和“黨不管黨”,他熟悉的是另外一類名詞:“課堂五環節”與“直觀教具”。他很欽佩韓常新的這種氣魄與能力——迅速地提高到原則上分析問題和指示別人。
他轉過頭,看見正伏在桌上複寫材料的趙慧文。她皺著眉懷疑地看一看韓常新,然後扶正頭上的假琥珀發卡,用微帶憂鬱的目光看向窗外。
晚上,有的幹部去參加基層支部的組織生活,有的休息了,趙慧文仍然趕著複寫“稅務分局培養、提拔幹部的經驗”,累了一天,手腕酸疼,在寫的中間不時撂下筆,搖搖手,往手上吹口氣。林震自告奮勇來幫忙,她拒絕了,說:“你抄,我不放心。”於是林震幫她把抄過的美濃紙疊整齊,站在她身旁,起一點精神支援作用。她一邊抄,一邊時時抬頭看林震,林震問:“幹嗎老看我?”趙慧文咬了一下複寫筆,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