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青泉石上流作品類型
散文書籍簡介
無母親節,問候母親可好嗎
母親節這天,我和天下兒女們一樣,向自己的母親發出了節日的祝福訊息。母親逝世幾年了,我發出的也是一組虛擬號碼。但我依然相信,母親是能夠感受到這則訊息的。天下的母親哪個不是和自己的兒女心心相通呢?我的母親雖然平凡得如一粒草籽,但她卻是我心中的一方碧空,一片綠洲,一個溫馨的港灣,一座遮風擋雨的涼亭。從我記事那年起,母親就是家裡說一不二的女主人。她特別吃苦耐勞,身上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勁,幹活從不讓鬚眉。一雙粗糙而布滿老繭的手使母親承載了更多的艱難與勞作。她當婦女隊長的幾年裡,由於幹事認真,不講情面得罪了不少村民。直到我參加工作後,當村里一些人提起母親辦事的認真勁還是覺得不可理解。六七十年代,我家是個九口人的大家庭,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和我們姊妹五人。那時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父母仍堅持讓我們姊妹五個讀書,沒有一人輟學,這在當時的農村也是少有的。七十年代初期,我家發生的一件事是母親耿直而善良的心從此淌血不已。當時,我上國小三年級的妹妹不幸患上了白血病。為了治病,父母賣掉了家裡的所有家什,甚至糶光了糧食,將近一年的治療,也未能挽救妹妹的性命。當妹妹病歿的訊息傳回家裡後,母親幾乎悲痛欲絕。她要求將妹妹的屍體運回家鄉安葬。要知道,在當時這可是村里人非常忌諱的事。村裡有個講究,病歿在外的人是不能回村安葬的,否則會給村里人帶來不幸。母親不信這個邪,在她的堅持下,妹妹的屍體終被運回了家。當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就為妹妹親手趕做了一付簡易棺木,第二天將妹妹安葬在幾里外的田壟上。妹妹的早歿在母親的心上劃上了血跡斑斑的一刀。此後的幾年中,母親的性情有了很大變化,她始終擺脫不掉失去愛女的痛苦,常常來到女兒的墳頭痛哭一場,有時哭得死去活來。妹妹病歿後的幾個月,我的兄長又應徵入伍,使母親悲傷的心再添一份孤獨與淒涼。那時,父親經常去外地乾民工,兩個姐姐和祖父母同住一室,我就成了母親晚上的唯一伴當。無論春夏秋冬,母親每天晚上總是拚命地紡線,有時甚至到天亮。縷縷棉線似乎纏結著母親訴說不盡的悲愁,延續著母親的艱難人生和絲絲希望。幼年的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是聽著母親紡車的嗡嗡聲而進入夢鄉的。在一個飄雪的晚上,一陣啜泣聲將我驚醒。昏黃的燈光下,手搖紡車的母親淚流滿面,一付悲切切的樣子。我知道,此時的母親正在承受著失去愛女的悲痛,掛牽著出門在外的父親和兒子。我依偎在母親的懷中,用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然後,從自己的衣服上取下一枚主席像章戴在母親的胸前。我覺得,此時只有這位偉人才能保佑我苦命的母親。第二天上學穿衣時,我意外發現,這枚像章又別在了我的衣服上,母親知道,那是兒子最喜愛的一件寶物。
79年高考前,為了使我能有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父親和母親把家裡一間早年用做防震的棚子稍加改造給我做了書房。就是在這間小小的書房裡,我挑燈苦讀往往至深夜,有時甚至捧書而眠。後來聽父親講,每天晚上,我的燈光亮得多久,母親就會等待多久,害怕我合衣而眠。即是我睡後,她還經常輕手輕腳地來到書房,為我拽上滑落的被子,整理第二天所用的書籍。那時,我還患上了嚴重的胃腸炎,每天多次腹瀉,體力深感不支。父母親為我找醫治病的同時,母親每天準時給我做下可口的飯菜,使我的身體逐漸得以恢復,當年順利步入大學的殿堂。以後,當我成家立業,睡臥馨室暖,往事入夢頻的時候,一個“燈下白頭人”的身影總是展現在我的夢中。那是母親的身影,是她濃縮的一幅人生畫卷。
我和母親的最後一面是在2002年6月中旬。那時,再有一個月就是父親逝世3周年紀念日。我是回家和兄長商議如何為父親過事的。那天母親的氣色很好,話也說得特別多。母親前幾年就患上了心臟病和高血壓,卻在拼盡全力地精心照顧著癱瘓在床的我的嫂嫂。我們為母親的身體擔憂著急,可她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家中,離開自己的兒媳。那次走時,傴僂著身子的母親一直將我送至村邊的路上,並殷殷叮囑:一定要管好孩子,注意身體等等。就在我和母親分手的時候,我發現,母親那雙混濁的眼睛已蓄滿了淚水。我體會到了母親此時的心境,陣陣悲悽不由襲上心頭。
離父親的3周年還有10天時間,我突然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告知母親病危。當我火速趕回家時,母親已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唯有鼻息的微弱游氣證明著她的生命尚存。醫生說,母親患的是腦溢血,正在全力搶救。我撫摸著母親冰涼的手臂,注視著她微顯浮腫的面孔,我的淚水洶湧而出,滴在了母親的臉上,滴濕了母親的衣衫。我用毛巾輕輕拭去滴在母親臉上的淚滴,又用伴隨母親幾十年的梳子為她梳理著蒼蒼白髮。我知道,母親的心血即將耗盡,一塊訣別的界碑將矗起在母親和她的兒女們之間。流動的液體雖然延續著母親的生命,但那是唱給母親的一首輓歌。晚上,母親就平靜而安祥地離開了我們,享年69歲。一個悲痛的瞬間從此凝固在我的記憶里:2002年7月6日晚12時40分。
母親殯葬的那一天,家裡來了許多的親戚和朋友。當嗩吶嘁嘁,紙錢化為灰燼時,家裡人頓時悲聲大放,哭作一團。我雖此時心如刀割,卻欲哭無淚,哭言無聲。望著母親的靈柩,我在快速地搜尋著母親的一生,企圖從母親那張結滿愁雲的臉上破譯她悲楚終生的疑團。上帝難道在創造人的同時還要賦予人以悲痛、憂傷和生離死別嗎?母親的靈柩隨著長蛇般的殯葬隊在緩緩前移,痛苦的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燒。此時,巨大的悲痛反而使我有種釋然的感覺,勤勞終生的母親正是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擺脫掉塵世的一切煩惱與辛酸,她的魂靈正在平靜地走向另一世界,走向瑰麗的天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