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傳》

《李娃傳》

《李娃傳》又稱《汧國夫人傳》,是漢民族優秀的傳奇小說之一,共一卷。作者白行簡,為唐傳奇中的名篇。《李娃傳》作於貞元十一年(795),可能根據漢族民間說唱故事一枝花話改編而成,收入《太平廣記》484卷。《李娃傳》虛構了一個娼妓李娃與所愛士人滎陽公子歷經磨難,終於圓滿結合併獲得很高榮耀的喜劇性結局。

基本信息

小說

梗概

李娃傳李娃傳
《李娃傳》描寫的是滎陽公子鄭生到長安應試,在平安里與與名妓李娃一見傾心,後來資財耗盡,被老鴇設計逐出。輾轉入凶肆(協辦喪事的殯儀鋪),靠唱輓歌自給。在天安門街的輓歌比賽中,鄭生以聲情並茂的動人表演為其所在的東肆打敗了西肆,卻被他進京入計的父親認出。
其父以他玷辱門庭,“去其衣服,以馬鞭鞭之數百”與他斷絕父子關係,棄之而去。經凶肆同輩搭救,鄭生保住了性命,卻淪為乞丐。在一個大雪之夜,鄭生行乞到安邑東門,被李娃認出。經李娃調護,鄭生恢復了健康,並且科舉連中,登第為官,與李娃結為夫婦。李娃被封為汧國夫人,鄭生也與其父和好如初。

小說原文

汧國夫人李娃,長安之倡女也。節行瑰奇,有足稱者。故監察御史白行簡為傳述。
天寶中,有常州刺史滎陽公者,略其名氏,不書,時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雋朗有詞藻,迥然不群,深為時輩推伏。其父愛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應鄉賦秀才舉,將行,乃盛其服玩車馬之飾,計其京師薪儲之費。謂之曰:"吾觀爾之才,當一戰而霸。今備二載之用,且豐爾之給,將為其志也。"生亦自負視上第如指掌。自毗陵發,月余抵長安,居於布政里。嘗游東市還,自平康東門入,將訪友於西南。至鳴珂曲,見一宅,門庭不甚廣,而室宇嚴邃,闔一扉。有娃方憑一雙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絕代未有。生忽見之,不覺停驂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詐墜鞭於地,候其従者,敕取之,累眄於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辭而去。生自爾意若有失,乃密徵其友游長安之熟者以訊之。
友曰:"此狹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對曰:"李氏頗贍,前與通之者,多貴戚豪族,所得甚廣,非累百萬,不能動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諧,雖百萬,何惜!"他日,乃潔其衣服,盛賓従而往。扣其門,俄有侍兒啟扃。生曰:"此誰之第耶?"侍兒不答,馳走大呼曰:"前時遺策郎也。"娃大悅曰:"爾姑止之,吾當整妝易服而出。"生聞之,私喜。乃引至蕭牆間,見一姥垂白上僂,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詞曰:"聞茲地有隙院,願稅以居,信乎?"姥曰:"懼其淺陋湫隘,不足以辱長者所處,安敢言直耶?"延生於遲賓之館,館宇甚麗。與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嬌小,技藝薄劣,欣見賓客,願將見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舉步艷冶。生遂驚起,莫敢仰視。與之拜畢,敘寒燠,觸類妍媚,目所未睹。
復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潔。久之日暮,鼓聲四動。姥訪其居遠近。生紿之曰:"在延平門外數里。"冀其遠而見留也。姥曰:"鼓已發矣,當速歸,無犯禁。"生曰:"幸接歡笑,不知日之雲夕。道里遼闊,城內又無親戚,將若之何?"娃曰:"不見責僻陋,方將居之,宿何害焉。"生數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雙縑,請以備一宵之饌。娃笑而止之曰:"賓主之儀,且不然也。今夕之費,願以貧窶之家,隨其粗糲以進之。其餘以俟他辰。"固辭,終不許。
俄徙坐西堂,帷幙簾榻,煥然奪目;妝奩衾枕。亦皆侈麗。乃張燭進饌,品味甚盛。徹饌,姥起。生娃談話方切,詼諧調笑,無所不至。生曰:"前偶過卿門,遇卿適在屏間。厥後心常勤念,雖寢與食,未嘗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來,非直求居而已,願償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終,姥至,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際,大欲存焉。情苟相得,雖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薦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階,拜而謝之曰:"願以己為廝養。"姥遂目之為郎,飲酣而散。
及旦,盡徙其囊橐,因家於李之第。自是生屏跡戢身,不復與親知相聞,日會倡優儕類,狎戲游宴。囊中盡空,乃鬻駿乘及其家童。歲余,資財仆馬蕩然。邇來姥意漸怠,娃情彌篤。他日,娃謂生曰:"與郎相知一年,尚無孕嗣。常聞竹林神者,報應如響,將致薦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計,大喜。乃質衣於肆,以備牢醴,與娃同謁祠宇而禱祝焉,信宿而返。策驢而後,至里北門,娃謂生曰:"此東轉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將憩而覲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見一車門。窺其際,甚弘敞。其青衣自車後止之曰:"至矣。"生下,適有一人出訪曰:"誰?"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嫗至,年可四十餘,與生相迎曰:"吾甥來否?"娃下車,嫗逆訪之曰:"何久踈絕?"相視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見,遂偕入西戟門偏院。中有山亭,竹樹蔥蒨,池榭幽絕。生謂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語對。
俄獻茶果,甚珍奇。食頃,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馳至曰:"姥遇暴疾頗甚,殆不識人,宜速歸。"娃謂姨曰:"方寸亂矣,某騎而前去,當令返乘,便與郎偕來。"生擬隨之,其姨與侍兒偶語,以手揮之,令生止於戶外,曰:"姥且歿矣,當與某議喪事,以濟其急,奈何遽相隨而去?"乃止,總計其凶儀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無復命何也?郎驟往覘之,某當繼至。"生遂往,至舊宅,門扃鑰甚密,以泥緘之。生大駭,詰其鄰人。鄰人曰:"李本稅此而居,約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徵徙何處,曰:"不詳其所。"生將馳赴宣陽,以詰其姨,日已晚矣,計程不能達。乃弛其裝服,質饌而食,賃榻而寢,生恚怒方甚,自昏達旦,目不交睫。
至明,乃策蹇而去。既至,連扣其扉,食頃無人應。生大呼數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訪之:"姨氏在乎?"曰:"無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訪其誰氏之第,曰:"此崔尚書宅。昨者有一人稅此院,雲遲中表之遠至者,未暮去矣。"生惶惑發狂,罔知所措,因返訪布政舊邸。邸主哀而進膳。生怨懣,絕食三日,遘疾甚篤,旬余愈甚。邸主懼其不起,徙之於凶肆之中。綿綴移時,合肆之人,共傷嘆而互飼之。後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執繐帷,獲其直以自給。累月,漸復壯,每聽其哀歌,自嘆不及逝者,輒嗚咽流涕,不能自止。歸則效之。生聰敏者也,無何,曲盡其妙,雖長安無有倫比。
初,二肆之傭兇器者,互爭勝負。其東肆車輿皆奇麗,殆不敵。唯哀輓劣焉。其東肆長知生妙絕,乃醵錢二萬索顧焉。其黨耆舊,共較其所能者,陰教生新聲,而相贊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長相謂曰:"我欲各閱所傭之器於天門街,以較優劣。不勝者,罰直五萬,以備酒饌之用,可乎?"二肆許諾,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證,然後閱之。士女大和會,聚至數萬。於是里胥告於賊曹,賊曹聞於京尹。四方之士,盡赴趨焉,巷無居人。自旦閱之,及亭午,歷舉輦輿威儀之具,西肆皆不勝,師有慚色。乃置層榻於南隅,有長髯者,擁鐸而進,翊衛數人,於是奮髯揚眉,扼腕頓顙而登,乃歌《白馬》之詞。恃其夙勝,顧眄左右,旁若無人。齊聲讚揚之,自以為獨步一時,不可得而屈也。有頃,東肆長於北隅上設連榻,有烏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發調,容若不勝。乃歌《薤露》之章,舉聲清越,響振林木。曲度未終,聞者欷掩泣。
西肆長為眾所誚,益慚恥,密置所輸之直於前,乃潛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測也。先是天子方下詔,俾外方之牧,歲一至闕下,謂之入計。時也,適遇生之父在京師,與同列者易服章,竊往觀焉。有小豎,即生乳母婿也,見生之舉措辭氣,將認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驚而詰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財為盜所害,奚至是耶?"言訖,亦泣。及歸,豎間馳往,訪於同黨曰:"向歌者誰,若斯之妙歟?"皆曰:"某氏之子。"徵其名,且易之矣,豎凜然大驚。徐往,迫而察之。生見豎,色動迴翔,將匿於眾中。豎遂持其袂曰:"豈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載以歸。
至其室,父責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門,何施面目,復相見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園東,去其衣服。以馬鞭鞭之數百。生不勝其苦而斃,父棄之而去。其師命相狎昵者,陰隨之,歸告同黨,共加傷嘆。令二人齎葦席瘞焉。至則心下微溫,舉之良久,氣稍通。因共荷而歸,以葦筒灌勺飲,經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舉,其楚撻之處皆潰爛,穢甚。同輩患之,一夕棄於道周。行路鹹傷之,往往投其餘食,得以充腸。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結,襤褸如懸鶉。持一破甌巡於閭里,以乞食為事。自秋徂冬,夜入於糞壤窟室,晝則週遊廛肆。
一旦大雪,生為凍餒所驅。冒雪而出,乞食之聲甚苦,聞見者莫不悽惻。時雪方甚,人家外戶多不發。至安邑東門,循里垣,北轉第七八,有一門獨啟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連聲疾呼:"飢凍之甚。"音響淒切,所不忍聽。娃自閤中聞之,謂侍兒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連步而出。見生枯瘠疥癘,殆非人狀。娃意感焉,乃謂曰:"豈非某郎也?"生憤懣絕倒,口不能言,頷頤而已。娃前抱其頸,以繡襦擁而歸於西廂。失聲長慟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絕而復甦。姥大駭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當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斂容卻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當昔驅高車,持金裝,至某之室,不逾期而盪盡。且互設詭計,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齒於人倫。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絕,殺而棄之,又困躓若此。天下之人,盡知為某也。
生親戚滿朝,一旦當權者熟察其本末,禍將及矣。況欺天負人,鬼神不佑,無自貽其殃也。某為姥子,迨今有二十歲矣。計其貲,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餘,願計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贖身,當與此子別卜所詣。所詣非遙,晨昏得以溫凊,某願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奪,因許之。給姥之餘,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稅一隙院。乃與生沐浴,易其衣服,為湯粥通其腸,次以酥乳潤其髒。旬余,方薦水陸之饌。頭巾履襪,皆取珍異者衣之。未數月,肌膚稍腴。卒歲,平愈如初。
異時,娃謂生曰:"體已康矣,志已壯矣。淵思寂慮,默想曩昔之藝業,可溫習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車出遊,生騎而従。至旗亭南偏門鬻墳典之肆,令生揀而市之,計費百金,盡載以歸。因令生斥棄百慮以志學,俾夜作晝,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諭之綴詩賦。二歲而業大就,海內文籍,莫不該覽。生謂娃曰:"可策名試藝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戰。"更一年,曰:"可行矣。"於是遂一上登甲科,聲振禮闈。雖前輩見其文,罔不斂衽敬羨,願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獲擢一科第,則自謂可以取中朝之顯職,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穢跡鄙,不侔於他士。當礱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以連衡多士,爭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聲價彌甚。
其年遇大比,詔徵四方之雋。生應直言極諫策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參軍。三事以降,皆其友也。將之官,娃謂生曰:"今之復子本軀,某不相負也。願以殘年,歸養小姥。君當結媛鼎族,以奉蒸嘗。中外婚媾,無自黷也。勉思自愛,某従此去矣。"生泣曰:"子若棄我,當自剄以就死。"娃固辭不従,生勤請彌懇。娃曰:"送子涉江,至於劍門,當令我回。"生許諾。月余,至劍門。
未及發而除書至,生父由常州詔入,拜成都尹,兼劍南採訪使。浹辰,父到。生因投刺,謁於郵亭。父不敢認,見其祖父官諱,方大驚,命登階,撫背慟哭移時。曰:"吾與爾父子如初。"因詰其由,具陳其本末。大奇之,詰娃安在。曰:"送某至此,當令復還。"父曰:"不可。"翌日,命駕與生先之成都,留娃於劍門,築別館以處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備六禮以迎之,遂如秦晉之偶。娃既備禮,歲時伏臘,婦道甚修,治家嚴整,極為親所眷尚。
後數歲,生父母偕歿,持孝甚至。有靈芝產於倚廬,一穗三秀,本道上聞。又有白燕數十,巢其層甍。天子異之,寵錫加等。終制,累遷清顯之任。十年間,至數郡。娃封汧國夫人,有四子,皆為大官,其卑者猶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門,內外隆盛,莫之與京。
嗟乎,倡盪之姬,節行如是,雖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為之嘆息哉!予伯祖嘗牧晉州,轉戶部,為水陸運使,三任皆與生為代,故諳詳其事。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拊掌竦聽,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時乙亥歲秋八月,太原白行簡雲。

小說譯文

唐代傳奇--李娃傳唐代傳奇--李娃傳
洴國夫人李娃,原是長安的妓女。節操和品行高貴奇特,有很值得稱道的地方,所以監察御史白行簡替她作了節,介紹她的事跡。
天寶年間,有位常州刺史叫滎陽公,這裡略去他的名字,不作記載。當時名望很高,家中人口很多。他五十歲那年,有一個兒子剛滿二十歲,長得聰穎俊秀,且有文才,傑出不凡,深為同輩人所佩服。榮陽公更是喜愛並器重他,說:「這是我家的千里馬。」
公子受郡縣推薦進京參加秀才科考試,臨走時,滎陽公為他在服裝、珍寶、車馬等方面做了充分的準備,計算好進京後的日常生活費用,並對他說:「我看你的才華,應當一考就奪魁。現今我為你準備了兩年的費用,並且給得更多一些。是為了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公子也很自負,把考取功名看得像在手心裡寫字那么容易。
他從毗陵出發,經過一個多月到達長安,住在布政里。有一次他逛東市回來,從平康里的東門進去,要到西南方拜訪朋友。當他到了嗚珂巷時,看見一所住宅,門庭不很寬廣,但房子卻很整齊幽深。門半開著,有個年輕姑娘靠著一個梳雙發的婢女站在那裡,美貌嫵媚,世上從未見過。公子突然見到她,不由自主地停下馬來看了半天,徘徊不忍離去。於是假裝把馬鞭掉在地上,等待僕人前來,吩咐他拾起。其間公子不斷偷看這姑狼,姑娘也轉過眼睛斜盯著看他,顯出很愛慕的神情。但他最後還是不敢說上一句話,就離開了。
公子從此心裡像若有所失似的,於是暗中訪得朋友中熟悉長安的人,向他打聽那位姑娘。朋友說:「這是妓女李氏的家。」又問道:「她可以求得嗎?」回答說:「李家很富有。從前和她往來的多是貴戚豪族,她得到的賞錢很豐厚。不花上一百萬,不能打動她的心。」公子說:「只怕事不成,即使用掉百萬,又有什麼可惜呢?」一天,公子穿戴整齊,帶了許多隨從前去。公子敲她家的門,一會兒有個侍女開了門。
他說:「這是誰的府上?」侍女不回答,跑進去大聲叫道:「前些時掉馬鞭的公子來啦!」李娃大喜道:「你暫且叫他等一下,我要打扮好了再去見他。」公子聽到後心中暗喜。侍女便把公子引到影壁邊,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的駝背老太婆,她就是李娃的母親。公子上前下拜並恭敬地說:「聽說這裡有空屋,願意出租給人住,真是這樣嗎?」老太婆說:「只怕它簡陋狹窄,不能讓您滿意。怎么敢談出租呢?」說完就邀請公子到客廳里去,客廳很華麗。她和公子面對面地坐下,便說:「我有一個小女兒,略知歌舞技藝,喜歡見客人,我打算讓她來見見您。」於是她就叫李娃出來。只見李娃眼睛明亮、手腕雪白,走起路來美極了。公子驚訝得趕忙起身,不敢抬頭看她。他和李娃拜見後,寒暄了幾句,李娃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艷美動人,公子從未見過。待重新就坐,李娃為公子沏茶斟酒,所用的器皿都很潔淨。他們在一起過了很久,太陽已落山了,鼓聲響了四下。
老太婆問他住得遠不遠。公子騙她說:「在延平門外,有幾里路。」他希望因路遠而被留下。老太卻說:「更鼓已敲過了,您應當趕快回去,不要違犯禁令。公子說:「我有幸得到你們的熱情接待,並和你們親近談笑,不覺時間已到晚上,歸路遙遠,城裡又沒有親戚,我怎么辦呢?」李娃說:「您不嫌這裡冷僻簡陋的話,既然正打算租來住,先歇一宿有什麼關係呢!」公子多次用眼睛去看老太。老太婆說:「好吧!好吧!」公子便叫僮僕拿出兩匹細絹,讓她們用它來準備一頓晚飯。
李娃笑著制止說:「賓主間的禮節,不應該這樣。今晚的費用,願由我們窮苦人家出,請你一起吃些粗荼淡飯,其它的就等以後再說吧。」她堅泱推辭,始終不答應收下細絹。不一會兒他們移坐到西邊廳堂,堂內殿帳床榻,光彩奪目;妝奩枕被,也都奢華漂亮,於是點上蠟燭,端上菜餚,山珍海味十分豐盛,吃完飯後,老太起身走了。公子和李娃談話這才親熱隨便起來,逗趣調笑,盡情極歡。公子說:「前些時候我偶然走過你家門,正好遇見你在門邊。打那以後心裡常思念你,即使睡覺吃飯從未有片刻忘記過。」李娃回答說:「我心裡也一樣。」
公子說:「今天到這裡來,不單是租房子,而是希望實現平生的願望,但不知道我的運氣如何呢?」話未說完,老太太來了,問他們在談什麼,公子就統統告欣了她。老太太笑著說:「男女之間,愛戀的欲望原本是存在著的。感情如果契合,雖是父母之命,也不能制止,我這小女實在醃陋,怎么夠得侍候在您身邊呢?」公子立即走下台階,拜謝她說:「我甘願獻身做奴僕來報答您。」老太於是認他作女婿,他們又暢飲了一番才散。等到天亮,公子把他的行李全部搬來,就住在李家了。從此他匿跡藏身,不再和親友通訊息,每天和倡伎優伶一流人物聚會,吃喝玩樂。袋裡的錢用完了,他便賣掉馬匹車輛,後來又賣了家僮。過了一年多,錢財僕人馬匹全部沒有了。慢慢地老太太對他越來越泠淡,李娃對他的感情卻越來越濃厚。
有一天,李娃對公子說:「我和你相愛已一年,還沒有懷孕。常聽說那竹林神廟,很靈驗,我打算去進獻祭品向神靈祈求,可以嗎?」公子不知道這是她們的計謀,竟然非常高興。他便把衣服押在當鋪里,準備了牛羊豬三牲和祭酒,和李娃一起去竹林祠懤告,他們在那裡住了兩宿才回去。公子騎驢跟在李娃的車子後面,到了宣陽里北門,李娃對他說:「從這裡向東轉到一個小巷裡,是我姨媽家,我們去歇一下,並看看她,可以嗎?」公子照她的話做了。他們向前走不到百步的路,果然看見一個可通車馬的大門。往裡張望,見宅內很寬敞。李娃的婢女從車後叫住公子說:「到了。」公子就下了驢,剛好有一個人出來,問道:「誰呀?」回答說:「是李娃。」那人就進去稟告。一會兒,有一個老婦人從裡面出來,年紀約四十多歲,一見公子就問道:「我外甥女來了嗎?」李娃走下車來,老婦人迎上來說:「為什麼長期沒有來呢?」說完她倆相視而笑。李娃介紹公子拜見了她。
見過之後,就一起走進西戟門的偏院裡。院中有山亭,竹樹青翠,地塘水榭幽雅罕見。公子對李娃說:「這是姨媽的私人住宅嗎?」李娃含笑不答,用其它的話支吾過去了。一會兒獻上茶點水果,很珍貴稀有。剛過一頓飯的光景,有個人騎著快馬,滿身大汗飛馳而至,對李娃說:你媽媽得了急病,病很重,幾乎都不認識人了。你最好馬上回去。」李娃對姨媽說:「我心裡亂極了。我騎馬先回去,然後讓馬車回來,你就和郎君一起來。」公子打算跟她去。她姨媽和婢女說了幾句話後,就揮手叫公子等在門外,說:「老太婆快要死了,你應該和我商量一下辦理喪事,以解決李娃的燃眉之急,怎么能就跟著回去呢?」公子只得留下,一起計算喪禮和齋戒祭祀的費用。天色晚了,馬車仍沒送來,姨媽說:「到現今還沒有回信,怎么回事呢?你趕快去看看她們,我接著就趕來。」公子就走了。到了李氏老宅,見門窗緊緊地鎖著,還用泥封起來了。
公子大驚,問她的鄰居.鄰居說:「李家本來就是租這裡的房子的,租期已滿了。房東收回了房子。老太太已搬家,而且已有兩天了。」公子問:「搬到哪裡去了?」答道:「不清楚是哪個地方。」公子打算趕回宣陽里,去問她的姨媽,但時間已經太晚了,估計路程怕已趕不到了。他只好脫下衣服,換頓飯吃,租了床住了一夜。公子憤怒到極點,從夜晚到天亮,一直沒合過眼。天剛亮,他便騎著驢子上路了。到了李娃姨媽的門口,連連敲門,有一頓飯的工夫也沒有人應聲。公子大喊了好幾聲,有一個做官模樣的人慢慢出來,公子急忙問他:「姨媽在嗎?」答道:「這裡沒有什麼姨媽。」公子說:「昨天傍晚在這裡,為什麼把她藏起來了!」又問這是誰家的房子,那人答道:「這是崔尚書的住宅。昨天有個人租了這個庭院,說是等候她遠道而來的表親。還沒有到晚上就走了。」公子驚恐迷惑,氣得像要發狂,但又不知該怎么辦,只得回去尋找布政里的舊宅。
住宅主人憐憫他,拿來飯菜給他吃。公子又怨又很,三天不曾進食,結果得了很重的病,十多天后病情更加嚴重了。住宅主人怕他一病不起,就把他搬到了辦喪事的店鋪里去。他奄奄一息地過了一天又一天,整個鋪子的人都同情可憐他,他們輪流餵他吃東西。後來公子病情略微好轉了一些,靠著拐杖能站起來了。從此喪事店鋪每天讓他幹些事,管管靈賬,得些報酬以維持自己的生活。幾個月後,他漸漸地康復了。每當聽到唱輓歌,就自嘆不如死去的人,嗚咽流淚,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傷。回去後就學唱輓歌。公子本是個聰敏的人,不多久,輓歌就唱得特別好了。即使整個長安城也無人可與他相比。起初,這裡的兩家辦喪事的店鋪,互相爭奪高低。東面店鋪里的車轎都特則華麗,沒有能比得上的,只有輓歌唱得差。東面店鋪主人知道公子輓歌唱得精妙絕倫,就湊集了兩萬錢來雇用了他。同夥中的老前輩又把自己最拿手的本領傳授給他,並秘密地教公子新的唱法,還給他幫腔。
連著幾十天,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這兩家店鋪的主人相約說:「我們各自在承承天門街展示出辦喪事的用具,比試高低。輸者罰錢五萬,用來備酒食請客,好嗎?」雙方都答應了。於是約人立下文契,簽名劃押作保證,然後展出用具。男女老少都來參觀,聚了好幾萬人。於是地保報告捕賊官,捕賊官報告京兆尹。四面八方的人都到了這裡,整個城裡街巷裡空無一人。兩家喪鋪從早晨開始展出,直到中午,依次擺出車、轎、儀仗之類的器物,西面店鋪都不能取勝。主人覺得面子過不去,便在場子南角搭了個高台。有個長鬍子的人,抱著個大鈴走來,簇擁在他身邊的有好幾人。於是他鬍鬚一抖眉毛一揚,握住手腕,點著頭,登上高台,這才唱起了(白馬)這首輓歌。他依仗它一向取勝,環顧左右,旁若無人。博得了大家齊聲讚揚,自認為獨一無二,沒有對手能壓倒他。
過了一會,東面喪鋪主人在場子北角上也設了個台子,有個戴黑頭巾的少年,身邊跟著五六個人,手拿長柄羽毛扇走上台來,這就是公子。他整整衣服,動作慢悠悠的,清了一下喉嚨便開始發聲,一副悲不自勝的樣子。他唱的就是(薤露)的輓歌,發聲清朗,聲音振顫著林木。輓歌還沒唱完,聽歌的人已經哀嘆悲傷掩面哭泣了。西面店鋪的主人被眾人譏笑,越發慚愧難當。他偷偷地把輸的錢留在前面,便溜走了。四周觀眾驚訝地瞪著眼睛望著公子,他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在這之前,天子剛下詔書,命令外地的長官每年來京城一次,稱之為「入計」。
當時碰巧公子的父親在京城,他和同僚們換了便裝悄悄前去觀看。有個老僕,就是公子奶娘的丈夫,看到公子的舉止言談,想去認他卻又不敢,也就傷心地流下淚來。公子的父親感到驚奇而問他。老僕便稟告說:「唱歌人的相貌,酷似老爺的亡子。」榮陽公說:「我兒子因為多帶了錢財詖強盜謀害,怎么會到這裡呢?)說完,也哭了。等他們回去後,僕人找了個機會又趕回那裡,向同夥打聽道:「剛才唱歌的是誰?唱得這樣的好!」都說:「某某人的兒子。」探問他的名字,公子之名已經改過了。
僕人極度震怒;慢慢過去,走近了仔細看他。公子看見僕人就變了臉色,就轉身打算藏進人群中去。僕人便抓住他的衣袖說:「您不是公子嗎?」說完就兩人抱頭痛哭。老僕便用車把他載了回去。到了住處,父親責備他道:「品行墮落到了這般地步,污辱了我的家門!你還有什麼臉來見我?」於是父子二人步行出去,到了曲江西杏園東,父親剝去他的衣服,用馬鞭抽打了他幾百下,公子受不了這個痛苦,昏死了。父親扔下他獨自走了。
當公子被什麼人帶走時,公子的師傅便讓和他關係好的人暗中跟著,這時,他回來把公子的遭遇告訴了同夥,大家都為此而傷心。師傅讓兩個人拿蘆席去埋葬他的屍體。他們趕到那裡時,初覺得公子心口仍有點熱氣。)一人忙把他扶起來,過了很久,公子才稍微緩過氣來。他們便一同抬著他回去。用蘆葦管子灌湯水餵他愒,過了一夜才甦醒。一個多月後,他的手腳仍舉不起來。那些被鞭打的地方都潰爛了,髒得很,同伴們都開始討厭他了,一天晚上,他們把他丟在了路邊。過路人都可憐他,常常丟些吃剩的食物給他,他才得以充飢。一百天后,公子方能拄著拐杖站起來。他穿著布棉襖,棉襖上有上百個補丁,破爛得像掛著的鵪鶉。手裡拿著一個破罐,來來去去在里巷間,靠討飯過日子。
從秋天到冬天,夜晚鑽進廁所、地窖中,白天就在市場、店鋪里週遊。有一天下了大雪,公子被寒泠和飢餓逼迫,冒雪出去,乞討的聲音非常悽慘,凡聽到的人無不淒傖痛心的。當時雪下得正大,人家的大門大都不開。公子到了安邑里東門,沿著里牆向北走,過了七八家,有一戶大門恰好開著左半邊,這就是李娃的住宅。公子不知道,便連聲疾呼:「餓煞啦!凍煞啦!」聲音淒切,令人不忍心聽。
李娃在房中聽到,對婢女說:「這一定是公子。我聽出他的聲音了。說完趕快跑了出來。只見公子骨瘦如柴,滿身疥瘡,已經不像人樣了。李娃心裡很激動,就對他說:「您難道不是鄭郎嗎?」公子氣憤得昏了過去,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點點頭罷了。李娃上前抱住他的頸脖,用繡花短襖裹,扶著他回到西廂房,失聲慟哭道:「使你今天落到這個地步,是我的罪過啊!」她哭昏過去,良久方又醒過來。老太婆大驚,奔跑過來,說:「怎么啦!」李娃說:「這是公子。」
老太婆忙說:「應當趕走他。怎么讓他到這裡來!」李娃嚴肅地回頭瞟了她一眼說:「不該這樣。他是好人家的子弟。想當初他駕著華麗的大車,帶著裝滿財寶的行李,來到我的屋裡,不到一年錢就花光了。我們合起來設下詭計,拋棄並趕走了他,簡直不像是人做的事。讓他喪失志向,被親戚朋友看不起。父子之道,是天性,使他父親恩情斷絕,打死他後又拋棄了他。公子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世上的人都知道是為了我。公子的親戚滿朝廷都是,有朝一日當權的親戚查清原由,災禍就會降到我們頭上了。何況欺天負人,鬼神也不保佑,不要自找禍殃吧。我做您女兒,至今有十年了。算起你為我花的錢來,已不止千金。現今您六十多了,我願用您後一十年吃穿的費用來贖身,我要和他另找住處。那住的地方不會遠,早晚能夠來問安侍候您,您如答應,我的心愿也就滿足了。」
老太婆料想她的志向已經不可改變,只得答應了。李娃給了老太婆贖金之後,還剩下百金。她就在北邊角隔四、五家處租了一個空院子。她於是替公子洗了澡,做了衣服。做了湯粥,潤通他的腸道;再用酥奶潤潤他的內臟。十多天后,才開始給公子吃些山珍海味。頭巾鞋襪,都取貴重的給他穿戴,沒過幾個月,公子肌膚豐滿了些,過了一年,康復得像當年一樣了。又過了些時候,李娃對公子說:「你的身體已經康復了,志氣已經旺盛了。你應該深思靜慮,默想從前的學業,可以重新複習嗎?」公子想了想,說:(只記得十分之一了。」李娃叫駕車出門,公子騎馬跟在後面。到旗亭南偏門賣書的店鋪書,她讓公子選擇好一些書買下,算起來共享了百金,然後他們把書全都裝上車運了回來。李娃叫公子拋棄雜念一心學習,不分黑夜白天,孜孜不倦。李娃經常陪伴公子坐在一旁,直到深夜才睡。
每看到他疲倦了,就勸他練習詩文來調劑。過了兩年,學業大有成就,天下的典籍,沒有一種沒讀過。公子對李娃說:(可以報名應考了。」李娃說:「不行。還應讓學業更加精通熟悉,以應付各種考試。」又過了一年,李娃說:「可以應考了。」公子就一舉考上了甲科。名聲傳遍了禮部。即使是老前輩看到他的文章,也無不肅然起敬,都想把女兒嫁給他但又不能如願以償。李娃說:「你現在還不行。現今的秀才,假如得了一次科名,就自以為可以得到朝廷的要職,美名揚天下。你以前行為不端、品德又卑下,不同於其它文人。應當磨鍊鋒利的武器,以此求得再戰再勝,才能結交眾多文人,在名士中稱雄。」公子從此越發勤奮刻苦,聲望越來越高。那一年,正趕上科舉考試的大比之年,詔令四方的才子應考,公子報考直言極諫科,名列第一,授予成部府參軍的職位。三公以下的官員,都做了他的朋友。公子將要去上任,李娃對他說:「如今恢復了你本來的面目,我不再有負你了。我願以我的餘年,回去贍養老媽媽。你應當和高門大族的小姐結婚,讓她主持家政。
在你們的姻族中或姻族外結親,都不要糟蹋自己。努力自珍自愛。我從此就離開了。」公子哭道:「你如果拋下我,我就自刎而死。」李娃堅決推辭不從,公子苦苦請求,而且越來越懇切。李娃說:「我送你渡過江,到達劍門後,就讓我回來。」公予只好答應。經過一個多月的路程,到了劍門。他們還沒來得及接著走便接到了授薪官職的詔書,是公子的父親從常州奉詔入朝,任命為成都尹,兼劍南採訪使。
過了十二天,榮陽公到達。公子就遞上名帖,在傳遞文書的驛站中拜見了父親。父親不敢認他,但看到名帖上祖父三代的官職名諱,才大吃一驚,讓他登上台階,撫摸著他的後背痛哭了好久,才說:「我們父子和好如初吧。」於是問他事情的原由,公子詳細述敘了事情的始末。榮陽公非常驚奇,問李娃在哪裡。公子回答說:「她送我到了這裡,我正打算讓她回去。」
父親說:「不能這樣。」第一天,他讓車馬和公子先去成都,讓李娃在劍門,單租一幢房子讓她住下。第二天,讓媒人來說了媒,六道大禮全部備齊,然後來迎接她,於是他們成了正式的夫妻。李娃嫁過來之後,一年到頭主持祭祀都很合乎規矩,她遵守婦道,治家嚴格有條理,很受公婆喜愛。往後又過了幾年,公子的父母都亡故了,她依禮守孝很盡心。竟然有靈芝生長在她守孝的草廬邊,一個花穗開了三朵花。當地長官把這事上奏給了皇帝。又有幾十隻白燕子,在她的屋脊上築了巢。皇帝感到驚奇,更加提高了賞賜的等級。守孝期滿,公子連連升遷重要的職務。
十年當中,做過好幾個郡的長官。李娃也被封為洴國夫人。他們生了四個兒子,都做了大官,最低的尚且做到太原尹。弟兄的婚娶都是門第最高的人家,京城內外的望族,沒有誰能比得上的。
唉!一個行為放蕩的妓女,節操行為竟能達到這種程度,即使是古代的烈女,也不能超過,怎么能不為她感慨呢?我的伯祖曾任晉州牧,後轉戶部,做水陸運使,三任都與那位公子做過職務上的交接,所以熟悉這些事。貞元年間,我與隴西的李公佐,談論婦女的操守品德,於是便敘述了汧國夫人的事。李公佐聽完後,不住地拍手讚嘆,讓我為李娃作傳。我於是拿起筆來蘸上墨汁,詳細地寫出來以便保存下來。時間是乙亥歲秋天八月份。太原白行簡記。

人物特色

李娃

李娃多情敢愛,與鄭生邂逅,鄭生徘徊不去,李娃亦“回眸凝睇,情甚相慕”。鄭生重來,日暮時,老鴇催鄭生速歸,李娃則大膽留宿。一年之後,鄭生資財耗盡,“鴇亦懈怠,娃情甚篤”。
李娃善良、冷靜、果斷:當她認識到自己與鄭生的愛情不可能有結果時,便參與了逐棄鄭生的計謀。但當看到鄭生淪為乞丐時,她又毅然贖身,與鴇母決斷,傾全力為鄭生調養身體。幫助鄭生購書溫課,通過各種考試。
當鄭生為官之後,李娃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份低微,不是鄭生的良配,提出離開。傳奇的結尾寫李娃受到鄭生父親的尊重,得到皇帝的封賞,也體現了作者對李娃的喜愛,表現了市民文藝“善有善報”的傳統觀念。

鄭生

傳奇中的鄭生形象,同樣是一個對愛情有著自己執著追求的人。初次見到李娃,一見傾心。為了李娃,耗盡資財也在所不惜。當找不到李娃時,鄭生多次尋找,幾次欲絕食而死。最終,經歷了打工凶肆,被父親鞭打,流落街頭再見到李娃時,並沒有怨恨李娃,而是接受了李娃的幫助。
當鄭生功成名就,李娃提出離開時,更是痛哭流涕,寧願一死,從中可以看出鄭生的痴情。

其他人物

除李娃和鄭生之外,小說寫到的其他人物也很有特色。作者運用對比映襯的方法,寫出了鄭父棄逐鄭生的殘忍和後來父子倆和好如初的態度轉變,人物形象鮮明。
老鴇這一人物形象塑造的也很成功,如鄭生有錢時,老鴇對鄭生的態度和鄭生資財耗盡,老鴇設計將其驅逐,待鄭生淪為乞丐,李娃收留鄭生時,老鴇是“大駭奔至“認為”當逐之,奈何令至此?“其唯利是圖的醜態,與李娃的善良形成對比。

相關研究

創作動機

本世紀學界對白行簡創作《李娃傳》的動機,主要有以下幾種看法:
一、宋朝劉克莊認為,《李娃傳》是牛李黨爭的產物。近現代學者劉開榮《唐代小說研究》中論"作者白行簡的身世和創作《李娃傳》的立場與態度"時也認為,白行簡之兄白居易屬牛黨集團,遭到李黨陷害,被貶江州司馬,這件事"對於白氏個人及其家庭在社會上的聲譽和地位,具有極大的損害性",白行簡"在憤懣之餘,把在民間流行的故事,寫成小說"。
二、卞孝萱《〈李娃傳〉新探》中,辨析了劉開榮等學者提出的《李娃傳》是牛李黨爭產物的觀點,認為《李娃傳》的創作不符合牛李黨爭初期的史實。通過對唐代的政治、社會狀況和白氏家史的分析,卞孝萱認為"白行簡針對唐德宗濫封三個節度使的媵妾為國夫人,壞國法,傷名教的現實,懷著對胞兄白居易被誣為'甚傷名教',一貶再貶的憤慨,撰《汧國夫人傳》(《李娃傳》)諷刺名教的虛偽。"
三、以侯忠義為首的學者認為《李娃傳》的寫作並無深意。認為《李娃傳》是白行簡在聽別人講述李娃故事後,在李公佐的支持鼓勵下,寫作成文的。
四、更多的學者認為白行簡是根據民間說唱故事"一枝花話"加工改寫的。

創作時間

一、戴望舒在《小說戲曲論集·讀〈李娃傳〉》中認為,《李娃傳》不可能是貞元十一年的作品,他提出了兩條證據:第一,"因為那時以古文筆法寫小說的風氣尚未大開";第二,當時,"白行簡和其兄白居易丁父憂,居喪於襄陽,決無認識那鼓勵他寫小說的李公佐的可能。"因此,他認為"乙亥"是"乙酉"之誤,即貞元二十一年,即永貞元年的八月初。
二、卞孝萱在《校訂〈李娃傳〉的標題和寫作年代》中從兩個方面對戴說提出了質疑:首先,戴所說的"貞元二十一年",白行簡職務為秘書省校書郎,與白行簡撰"傳"時的職務不符;其次,貞元二十一年,白行簡併無與李公佐在長安相晤的可能。他提出了"元和十四年"之說。元和十四年,白行簡的職務與"傳"中所述白行簡的職務相符,同時也可能與李公佐在長安相晤。"乙亥"當為"己亥"之誤。

形象研究

一、劉開榮的《唐代小說研究》、中科院文學所編著的《中國文學史》、游國恩等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張友鶴的《唐宋傳奇選》、吳志達的《唐人傳奇》、程毅中的《唐代小說史話》和侯忠義的《隋唐五代小說史》對李娃持肯定態度,認為她感情真摯,救助落難的滎陽公子,品格高尚,小說通過男女主人公的悲歡離合故事,歌頌了愛情幸福的主題。
二、趙齊平在《〈李娃傳〉的情節與人物形象》中認為,作品在塑造李娃形象時深刻地揭示了人物思想性格的複雜性。他指出,作品開頭並沒有離開"誘引賓客"的妓女身份去描寫她。她和鄭生之間有男女的"相慕",即愛情,但情的"相慕"又終於屈從於利的追求,李娃不得不參與計逐。"她心地純潔、善良,渴求愛情,希望得到人們之間正常關係的生活溫暖,但是辦不到,那個病態社會在毀滅著她,又驅使她在毀滅著別人。"李娃的精神境界是在重遇鄭生後,得到升華的。同樣,王立興、吳翠芬的《唐傳奇英華》也從"情"和"利"的矛盾中分析了李娃形象的複雜性和性格的發展。這些學者認為李娃性格比較複雜,有一個矛盾、發展的過程。
三、十三院校編著的《中國文學史》認為《李娃傳》"企圖以李娃為範例宣揚被欺侮的下層人民應該歸依統治階級,充當奴才。"廖仲安《重讀三篇唐人傳奇》也認為,"整個故事不過是想寫一個最符合風流公子心愿的娼女"。馬振方《也談〈霍小玉傳〉和〈李娃傳〉》則嫌廖仲安文"不夠中肯、有力",他認為李娃救助鄭生,"主要不是追求什麼'愛情幸福',而是為了替落難公子恢復'本軀',以補己過。"黃加灝的《〈李娃傳〉傳統評價質疑》也否認"小說歌頌真摯愛情,表現愛情"的主題,認為李娃與鄭生"只是郎'財'女貌式的聚合",他們之間並無真正的愛情,這些學者對李娃這一形象和《李娃傳》的主題持否定觀點。

相關戲劇

簡介

寫唐代官家子鄭元和,熱戀長安名妓李亞仙,因金錢盪盡,被鴇母逐出,流落下層為歌郎,被其父鄭北海發現,認為有辱家門,鞭笞至死,棄屍荒郊,然被叫化李四救活。一日,元和行乞市上,被亞仙遇見帶歸,勸其苦讀。但元和戀情,用心不專。亞仙剔目以激勵,元和遂發奮攻書,終於中試做官。父子、夫妻、翁媳盡釋前嫌,合家團圓。

演出

該劇原繫上海越劇院一團向成都川劇院學習劇目,1959年9月16日,移植演出於人民大舞台,劇名為《李亞仙》,由朱鏗導演、項管森音樂整理、顧大良美術設計、明道宣燈光設計。范瑞娟飾鄭元和、傅全香飾李亞仙、張桂鳳飾鄭北海、竺菊香飾李四,演出很上座,連演1個多月。
1962年,朱鏗、張潔嫻參考唐代白行簡的《李娃傳》和六十種曲《繡襦記》進行改編,定名為《繡襦記》演出很受歡迎,連續客滿100多場,也引起了上海戲劇界的爭鳴。《上海戲劇》1963年第二期、第三期分別發表袁斯洪和王一綱的褒貶不一的長篇評論文章。
1981年,劇院將該劇修改復演,易名《李娃傳》,由青年演員男女合演。1983年,上海越劇院攜該劇赴香港演出,仍由范瑞娟、傅全香、張桂鳳、竺菊香主演,陳鵬導演、劉如曾作曲。該劇為范瑞娟、傅全香代表作之一。其中“責子”、“剔目”、“教歌”三場戲唱、做精彩,常作為折子戲演出。全劇已由上海電視台錄像播放。主要唱段已由中國唱片社等音像出版單位,製成唱片和音帶發行。
此外,還有同名評劇《李娃傳》

作者簡介

白行簡(776-826),字知退,白居易之弟。元和二年(807)進士,曾任左拾遺、度支郎中、膳部郎中等職。《舊唐書》本傳說他:文筆有兄風,辭賦尤稱精密,文士皆師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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