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書影》是明末清初周亮工所著的一本見聞札記,著錄於抽毀前的四庫全書中的關於《書影》的提要,記載了其書名的由來:“是編乃其(指周亮工)官戶部侍郎緣事逮系時追憶平生見聞而作。因環扉之中無可檢閱,故取‘老人讀書只存影子’之語,以‘書影’為名”。該書乃他在獄中無可檢閱,記敘生平所學、所見、所聞的札記。書史取“老人讀書只存影子”之語,以“書影”為名,又因囚於刑部獄因樹屋中,故全稱“因樹屋書影”。作者
周亮工,河南祥符人,字元亮,一字誠齊,又號櫟園,學者稱之為櫟下先生,是由明入清的一位淹博的學者,因際逢明清易代,遭遇相當曲折。他於崇禎年間中了進士,官封御史;明亡之後,他南下投奔福王;清兵下江南,又降清,官至福建左布政使,戶部右侍郎;後因嫌被彈劾入獄,鏇獲釋放。起用為江安糧道;又因事被擬絞罪、遇赦方得免,不久便病死了,《書影》是周亮工在獄中記其生平所學、所聞、所見的札記。周亮工雖然道學氣很重,《書影》中亦有些迂腐之見和無根的傳聞之談,但他也曾受到晚明文士風氣感染和影響,還頗存風流跌宕的餘韻餘緒,加上他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自然見聞益多,涉獵更廣泛了,集中包羅著很多評詩賦,論文風,談藝壇掌故,述文人軼事的篇什,而所涉及的範圍之廣,又遍及小說、戲曲、繪畫諸多方面,不但可以增長見識開闊眼界,而且對研究文學史和研究文藝的人來說,都是大有裨益的。作品賞析
魯迅先生在《小說舊聞鈔》中曾摘引這本書中的數段,即為一例:從《〈書影〉序》中可以看出,周亮工是一個學識淵博,博聞強記的學者,他往往能夠“決斷如流,目覽、手裁、耳聽、口答、五官並用,靡不瞻舉”。正因為這樣,他能夠做到工作、文藝兩不誤,“江南機務旁乾,文書紛紛,几案日盈數尺,強半米凌雜,人格格不能通者,先生觸目,洞中機要,判決如神,風行電掣,倏忽立盡,四方郵間日至,殊苦酬贈,先生應時裁答,靡有倦容,或索詩及古文辭,揮毫則就,文不加點而辭采爛然,朝夕一編,手批口喔,窮乎亡々,唯以著述為事,嗚乎,偉矣!今士大夫既登仕版,便謝去藝文,目不暇給;間或寄情風雅,吏事不無廢擱,兩者恆不能相兼,先生於簿書鞅掌中,獨能縱橫百家,含英咀華無吏事之勞,而偏得文章之樂,其才不有大過人者乎!”這篇署名“山陰後學姜承烈”的序文,以充滿仰慕而不無誇大的敘述,描寫出了周亮工“藝文”“吏事”二者兼得之樂,又因周亮工言妙天下冠絕當時,人們對他就象尊重泰山那樣,所謂“尊之若泰山,歸之若百川之赴海”,由此可見他提攜後學的一面。《書影》中有一些很新鮮的詩論、文論:“吾師孫北海夫子常曰:詩文之事,莫妙於〈易〉,莫難於〈老〉又曰:,吾輩讀書,即不能窮及理奧,決不可事禪悅,以助頹瀾吾輩作詩文,即不能力追大雅,決不可襲噍聲,以墮惡道。
李子由曰:杜詩持正侃侃,自為一體,而陰啟宋人以理為詩之意。
陳明卿曰:見善不喜,見惡不怒,此人主也,文章亦然,易喜易怒,文之下也,不喜不怒,難言矣,見善不喜,見惡不怒,其孰能與於此哉?六經是矣,若可喜而非無故以喜,可怒而非無故以怒,佯喜而亦似真,佯怒而亦似真,《史記》書耳。”
以上的見解,很容易使我們聯想到1888年,恩格斯致瑪·哈克奈斯一封信中所談的文學傾向性問題。恩格斯是這么說的:“作者的見解愈隱蔽,對藝術作品來說就愈好”,而不是“象我們德國人所說的“傾向小說”來鼓吹作者的社會觀點和政治觀點,從“見善不喜,見惡不怒”,則“佯喜佯怒”都象真的,那才是達到了喜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最高境界。
《書影》中的記載繪畫,畫評的言論,亦很有心得:“胡翼,人物,至令畫山水,人物非其所長,古人虛心如此,不似今人頭頭欲占第一也。
“五代婦人童氏,畫范蠡至張志和等乘舟而隱居者六人,山水樹石,人物如豆許,亦甚可愛,見《畫鑒》,以婦人工畫隱士,想見其胸次,全貯冰雪,了無脂粉,必是老萊子,北郭先生之配。
郡載《畫鑒》云:僧傳古畫龍,體勢勝重歸,作水甚不逮,予謂龍正以水為體勢,畫龍不工水,正如造酒忘下糜耳。”
作者同時也指出,高妙動人的藝術形象,離不開平時細緻入微的觀察生活,體驗生活,並從不同的觀察對象中總結出同中之異,異中之同,才能使創造出的藝術作品既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天遊子效負圖先生,履跡遍名山,或問曰:“山不同乎?”曰:“然,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澹而如睡,海山微茫而隱見,江山嚴厲而峻卓,溪山窈窕而幽深,塞山童顏而堆阜。桂林之山,玲瓏剔透,巴蜀之山,才差窳窒,河水之山,綿衍龐博,江南之山,峻峭以麗!山之形色,不同如此,今人但傳春山四句,亦並作郭河陽語。”
這一段最後,提出了一個小小的疑問,到底春山四句,是天遊子說的,還是郭璞說的?由此,涉及到《書影》的另一方面內容,即考證,有些考證還比較有意義:“鷓鴣之聲,“行不得哥哥”,又雲“句林磔”。唐韋莊詩云:“懊惱澤家非有恨,年年長憶鳳城歸”,“懊惱澤家”亦作鷓鴣聲也。
白樂天詩:“已開第七秋,屈指幾多人”,又“行開第八秋,可謂盡天年”,《芥隱筆記》:時谷謂七十以上為開第八秋,冠五曰:今人但用“望”字,無有“開”字者,余謂雲逾七者曰“開”,近八十者曰“望”。
但是,有一些考證則失之瑣細,無意義;“杜牧之詩:‘婷婷裊裊十三餘,豆頭二月初。’劉孟熙謂:“《本草》云:‘豆未開者,謂之含胎花,言少而娠也,其所引《本草》是;言少而娠,非也,且牧之詩本“水媼女,言其美而少,未經事人,如豆花之未開耳,如為風情言,非為術嗣言也。若媼而娠,人云厭之,以為綠葉成蔭矣,何事人詠乎!右見升庵《丹鉛錄》辨誠是也。第未明證何以如豆花,按《桂海虞衡志》曰:紅豆花叢生,葉瘦如碧蘆,春末夏初開化,生抽一乾,有大籜包之;籜解花見,一穗數十乳,淡紅鮮妍如桃杏花色,蕊重則下垂如葡萄,又如火齊瓔絡乃前采鸞枝之狀,此花無實,不同草豆同種,每蕊有兩瓣相併,詞人托興曰比目,連理雲。讀此,始知詩人用豆之自。益顯‘漢亭秘亭’渥丹吐齊之俗,又左人言,此花京口最多,亦名鴛鴦花,凡媒均通信與郎家者,則贈一枝為信!
作者不厭其煩地多方求證,只求證實一種並不緊要的花名,其認真嚴肅的態度既讓人覺得迂腐的道學氣之可笑,同時亦有故作一本正經之嫌。
另外,書中還記錄了一些奇談怪論,讀來荒謬可笑,但作者卻認真記下,也可見牢獄生活之枯燥煩厭,唯有此寫作為消遣:《博物志》云:雞卵可作琥珀,余見江南人以喬麥灰漬雞子,久之色如琥珀,豈即此耶!抑有別術,遂可使成琥珀也。
《太平廣記》云:靈隱造北高峰塔,有寺犬,自山下銜磚石,至嶺上,吻為流血,人憐之,乃係磚其背,塔成,犬斃,寺僧葬之寺面八面松下,今《靈隱寺志》不載此事。
看來周亮工是只見過松花蛋(又稱皮蛋),卻沒有吃過了,要不然他怎么會以為這就是雞蛋變琥珀的製作過程呢?又或者松花蛋這種食品,在那時似未曾及,而下一而關於義犬的記載,末一句的“不載此事”,看來作者很為義犬未能入載而抱屈不平,這又讓人捧腹。
還有一些記錄了作者由前人記載引發的聯想和感慨,如下面摘引的一段文字就抒發了作者對神仙的看法:“《避暑錄話》:神仙出沒人間,不得為無有,但區區求遇其人而學之者,皆妄人也,神仙本出於人,孰不可為,不先求己之仙而侍人以為仙,理豈有是乎!今鄉里之善人,見不善人且恥與之接矣,安有神仙而輕求於妄人者!古今言常遇仙,必天下第一等人;顧未必皆授以道,然或前告人以禍福,使有所避就,使對之藥餌,使壽老康健,非見之也,破自以類求耳,唐人多言顏魯公為神仙,近世傳歐陽文忠公,韓魏公皆為仙,如復何疑哉!
作者遊歷遍及大江南北,見識多廣,《書影》中記載了一中奇異的植物:“去汀州八十里,名藍田,石城邑所屬地有山,號蠟燭峰,圓秀異常,山腰環轉,一路如帶,路產糯米,雜砂礫中,色若火微,而文理燦然,鄉人病心者,拾敢之即愈,余曾游此,命小奚數人,拾各盈篋,幾殆盡矣,鏇踵視之又累累如珠,真異事也。
周亮工的著作,本來大部分被收入四庫全書,但因他的《讀畫錄》中,載有詩句“人皆漢魏上,花亦義熙余”,乾隆五十三年複查四庫全書時,視為“語涉遠疑”,奏請查毀,竟連他所作的《閩小記》、《印人傳》、《同書》和《書影》,也一起被查毀了,因此,本書傳布不廣,現有刊本是據懷德堂復刊賴古堂原本標點排印的,據作者的兒子周在延在卷前識語中所述,當時求原本,已經是遍訪友好,才僅得一部,想見今日更難以存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