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信息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頁碼:227頁出版日期:2008年ISBN:7532745988/9787532745982條形碼:9787532745982版本:1版裝幀:平裝開本:32中文:中文內容簡介
二十二歲那年春天堇有生以來第一次墮入戀情。那是一場以排山倒海之勢掠過無邊草原的龍捲風般迅猛的戀情。它片甲不留地摧毀路上一切障礙,又將其接二連三卷上高空……那完全是一種紀念碑式的愛。而愛戀的對象比她年長十七歲,已婚,且同是女性。”這是村上春樹1999年新作《斯普特尼克戀人》的開頭。小說情境依然那么孤獨、空虛、無奈、苦悶和悵惘,而作者的筆觸則更神奇地指向自己——“自己”究竟是什麼?歸宿在何方?在這個意義上,這是一部自我質疑、自我守望、自我探求的小說,同性戀只是其借用的外衣。作者簡介
村上春樹,1949年生於日本兵庫縣,早稻田大學戲劇系畢業,1979年以第一部創作小說《聽風的歌》得到當年日本的群像新人獎。獲得野間文藝新人獎和谷崎潤一郎獎的作品――《挪威的森林》――迄今賣了超過700萬本,使作者成為日本最暢銷的作家。村上春樹曾翻譯F.scottFitzgerald,PaulTheroux,Johnlrving及Raymondchandler的小說,九十年代在美國普林頓大學和TuftsUniversity任客座講師。創作背景
斯普特尼克即Sputnik,是蘇聯一九五七年發射的世界第一顆人造衛星的名稱,意為“旅伴”、“伴隨者”。村上春樹的小說與王家衛的電影是近兩年的時尚,他們都關注特異優秀的邊緣人及他們的情感。只不過知道前者的遠遠多於後者。
村上春樹不但是當代日本最有希望近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而且他的主要作品被翻譯成英文;在韓國他是最受歡迎的作家,在台灣,村上式的特色被一些作家模仿,村上小說中的觀念還開始影響日本和台灣的消費形態。
經典段落
堇為了同很早以前死去的母親相見而爬上長長的螺旋階梯。母親應該在階梯的最頂端等她。母親有事告訴堇。那是一個關係到堇日後生存的重大事實,堇無論如何都必須知道。而堇怕見母親。因為從未見過死者,也不曉得母親是怎樣的人。說不定她對堇懷有敵意或惡意(由於堇無從想像的原因)。但又不能不見。對於堇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階梯很長。怎么爬也爬不到頂。堇上氣不接下氣地快步爬個不止。時間不多。母親不可能在這座建築物里一直等下去。堇額頭大汗淋漓。終於,階梯到頂了。
階梯頂端是個寬大的平台。正面被牆擋住,結結實實的石牆。和臉正好一般高的位置開了一個換氣孔似的圓洞。洞不大,直徑五十厘米左右。堇的母親憋憋屈屈地堵在洞裡,就好像被人腳朝前硬塞進去似的。堇心裡明白:規定的時間過去了。
母親躺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臉正對這邊,仿佛要傾訴什麼似的看著堇的臉。堇一眼就看出此人是自己的母親,是她給了自己生命和肉體。但不知何故,母親不同於全家合影里的母親。真正的母親又漂亮又年輕。堇心想那個人到底不是自己的真母親,我被父親騙了。
“媽媽!”堇果斷地喊道。感覺上胸中好像開了閘門。然而在堇喊的同時,母親簡直就像被人從對面拉向巨大的真空一般縮進洞內。母親張開嘴,向堇大聲說了句什麼,但由於從洞穴空隙瀉出的莫名其妙的呼呼風聲,話語未能傳入堇的耳中。而下一瞬間母親便被拖入洞內的黑暗,消失不見了。
回頭一看,階梯也不見了。現在四面圍著石牆。曾有階梯的地方出現一扇門,轉動球形拉手往裡一推,裡面是空的。她位於高塔的頂尖。往下看,高得令人頭暈目眩。空中有很多小飛機。飛機是單人座簡易飛機,竹子和輕木料做的,誰都造得出來。座位後面有個拳頭大小的引擎和螺旋槳。堇大聲向眼前飛過的飛行員求救,求他們把自己救出這裡,但飛行員們全然不理不睬。
堇認為誰都看不見自己是因為自己穿著這種衣服。她身穿醫院裡穿的通用白大褂。她脫去衣服,赤身裸體。白大褂下面什麼也沒穿。脫掉的大褂扔到了門外。大褂宛如掙開枷鎖的魂靈隨風飄搖,通往遠處。同樣的風撫摸她的肢體,搖顫著陰毛。不覺之間,剛才周圍飛來飛去的小飛機全都化為蜻蜒。空中到處是五顏六色的蜻蜒。它們碩大的球形眼睛朝所有方向閃閃發光。振翅聲如不斷加大音量的收音機越來越大,不久變成難以忍受的轟鳴。堇當場蹲下,閉起眼睛,捂住耳朵。
在此醒來。
堇真真切切地記得這場夢的所有細節,甚至可以直接畫下來。唯獨被吸入黑洞消失的母親的面容卻怎么也無從想起。母親口中那關鍵話語也消失在虛幻的空白中。堇在床上死死咬住枕頭,哭了一通。
“理髮匠不再挖洞”
做完這個夢,我下了一大決心。我那也算勤快的鶴嘴鋤終於開始叩擊堅硬的岩體,“咚!”我打算向敏明確表示我需求什麼。不能讓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永遠繼續下去。我不能像生性懦弱的理髮匠那樣在後院挖一個半深不淺的洞,悄聲表白“敏啊,我愛你”。若那樣做,我勢必不斷失去,所有的黎明和所有的黃昏勢必一點點把我劫掠一空。我這一存在不久便將被一片片削入河流,化為“一無所有”。
事物如水晶一般透明。水晶,水晶。
我想抱敏,想被她抱。我已經付出了很多很多寶貴的東西,再無法付出什麼了。現在還為時不晚。為此我必須同敏交合,必須進入她身體內側。也想請她進入自己身體內側,如兩條貪婪的滑溜溜的蛇。
假如敏不接受我怎么辦?
那樣,我恐怕只有重新吞下事實。
“記住,人遭槍擊必流血。”
必須流血。我必須磨快尖刀,刺入狗的喉嚨。
是吧?
是的。
這篇文章是發給自己的郵件。類似回飛縹:拋出,撕裂遠處的黑暗,冷卻可憐的袋鼠靈魂,不久又飛回我手中。飛回來的回飛縹已不同於拋出去的回飛鏢,這點我明白。回飛縹,回飛鏢。
那時我懂得了:我們儘管是再合適不過的旅伴,但歸根結蒂仍不過是描繪各自軌跡的兩個孤獨的金屬塊兒。遠看如流星一般美麗,而實際上我們不外乎是被幽禁在裡面的,哪裡也去不了的囚徒。當兩顆衛星的軌道偶爾交叉時,我們便這樣相會了。也可能兩顆心相碰,但不過一瞬之間。下一瞬間就重新陷入絕對的孤獨中。總有一天會化為灰燼。
我再次認識到堇對於我是何等寶貴和無可替代。堇以唯獨她能做到的方式將我同這個世界維繫在一起。同堇見面交談時,或閱讀她寫的文章時,我的意識靜靜地擴展,得以目睹此前未曾見過的風景。我和她可以將兩顆心重合起來,兩人恰如一對年輕戀人脫光衣服互相暴露身體那樣打開各自的心給對方看,而這在別的場所、別的對象身上是無從體驗的,我們—儘管沒有道出口—小心翼翼、入獲至寶地呵護這種心境,以免其受損受傷。
每個人都有隻能在某個特殊年代得到的特殊東西,它好比微弱的火苗,幸運的人小心翼翼地呵護它助長它,使之作為松明燃燒下去。然而一旦失去,火苗便永遠無法找回。我失去的不僅僅是堇,連那珍貴的火焰也隨她一同失去了。
為什麼人們都必須孤獨到如此地步呢?我思忖著,為什麼非如此孤獨不可呢?這個世界上生息的芸芸眾生無不在他人身上尋求什麼,結果我們卻又如此孤立無助,這是為什麼?這顆行星莫非是以人們的寂寥為養料來維持其運轉的不成?
我仰臥在平坦的岩石上遙望天空,想像現在也理應繞著地球運轉不休的眾多的人造衛星。地平線仍鑲有淡淡的光邊,但染成葡萄酒一般深色的天宇上已有幾顆星閃出。我從中尋找人造衛星的光閃。但天空畢竟還太亮了,肉眼很難捕捉它們的姿影。肉眼看到的星星無不像被釘子釘住一樣在同一位置上一動不動。我閉上眼睛,豎起耳朵,推想將地球引力作為唯一紐帶持續划過夜空的斯普特尼克後裔們。它們作為孤獨的金屬塊在暢通無阻的宇宙黑暗中偶然相遇、失之交臂、永離永別,無交流的話語,無相期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