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然雲天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幸福永遠抓在自己的手中,沒有人會送給你。
正文
張桂蘭,二十八歲時死了丈夫,留下一個六歲的女兒。公公早二年沒了,婆婆還在,整七十歲。她不能拍屁股走人,再說打心裡她也不想離開。婆婆待她如親閨女,知冷知熱,好吃好喝但留給她一人。每次,她都過意不去,再拿來丈夫,公公,婆婆每人都嘗一些。在娘家,父母時常教誨她,時時事事都不要站高崗,貪便宜,更不能吃獨食。
如今,婆婆也撒手西去。臨咽氣時,婆婆緊緊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說:“孩子,沒娘了,好好找個人家過吧。孤兒寡母的,人前人後不容易。咱這家也沒啥戀頭了。這幾年,苦了你陪著娘。娘也知足了。就是俺家太對不起你了,你也別怪怨妮她爹。哎——這都是命呀!”
婆婆在時,她還不覺得苦,而如今,冷不丁撇下娘兒倆,生活一下子冷若冰霜。幾天裡,白了鬢髮,皺了眼角,人也憔悴一圈。女兒已十歲,啥事都懂得了,見娘愁,她也板著臉;見娘哭,她也淚蛋兒滾落;見娘累了,她幫著幹這做那,幫娘捶腿按肩;見娘做活睡著了,她便輕輕地給娘蓋上衣服。娘心裡裝著黃連樹,她便是那黃連樹上吃黃連長大的鳥兒。看著女兒乖巧伶利,可憐楚楚的模樣,她心裡似針扎,像刀剜。她決定給女兒找個依靠,也給自己尋個幫手。
可這茫茫人海,紜紜眾生,哪一個才是真心對她娘兒倆好,能依靠住的人呢!白日夜間,像鬼一樣逡巡在房前屋後的不乏其人,但這些饞貓餓狗的東西,都是些不務正業,心術不正的下三爛!她也懶得理他們,纏煩了,從窗戶里扔石頭,潑熱水,狠狠地教訓了幾次。
張桂蘭三十二歲了,雖然幾經蒼桑,歷盡風雨,但依然梨花含露,風韻猶存,雙頰上青春的靚麗還未完全褪盡,如同三月底的桃花臨謝前的那點嬌艷。一對狹長的眼睛,秋水宛然,神韻不減,她若要下死力地看一個人,哪怕你是得道的高僧,坐懷為亂的柳下惠,管叫你心中難靜,滿肚子亂拱,更別提滿肚子揣著火的俗男村生了,一個個好像照妖鏡下的妖怪,現了原形,像喝醉了酒,犯了大菸癮。
可就有不吃腥的貓,任憑你雙眼裡含了毒鉤子,也勾不來他的魂,好像當年被抽去魂魄的梁山泊,不解風情。可張桂蘭也是太白金星下界——不是凡人。她在心裡暗想:我就不相信,你就是那不吃鯰魚的貓?要不叫你乖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那就算我當眾脫被子,犯賤!
這人就是從部隊剛退伍的趙剛子。今年三十歲,年齡雖然一把,可人越長越呆。可能在部隊里被訓憨了。回到家一點人情事故不懂,好似三歲頑童。一個兄弟早已結婚成家,父母年歲已大,家境也不是多好,在家一年多,也沒說成個媳婦。
父母整天愁煩得哎聲嘆氣,寢食難安,但他好像局外人,毫不在意,該幹活時就幹活,該吃飯睡覺時不要人喊,捧起碗就吃,放枕頭上便睡,難得這樣沒心沒肝的人。父母看他整天樂嗬嗬的,只好由他,不再東張羅西撥拉,求爺爺告奶奶給他說親。他也感覺到張桂蘭雙眼的溫度,但不覺得什麼,一個村,左鄰右舍的,誰看誰一眼,碰誰一胳膊都是家常便飯,何必放在心上。張桂蘭略施小計未成,心裡也不氣餒;只要你趙剛子一日不結婚,還是老娘藍里的菜。趙剛子有個習慣,每日清早都去村北小樹林裡鍛鍊身體。一日天剛放亮。趙剛子一身秋衣衛生褲,精神抖擻地跑向小樹林。遠遠看見樹林裡有個身影在活動,他認為是同村的,也沒在意。剛到樹林邊,那身影便和他打招乎:“剛子,跑步吶。”趙剛子見是張桂蘭,心裡本不想理她,但面子上還要過去,便不冷不熱地說:“嗯,大嫂,你也起這么早?”
張桂蘭見他搭訕,便借梯子上樓:“夜長了,天不明就醒,待在被窩裡也沒啥意思。淨瞎想事兒,前前後後,心裡難過。乾脆起來遛遛,心裡還好受些。你咋不多睡會兒,也起這么早?”
“我每天都起這么早,習慣了,到時候就醒,想睡懶覺也不成。”趙剛子有口無心地說。
“剛子,親戚定了吧?也不小了,也該找個暖腳的了。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要那玩意幹啥!整天鬥嘴吵架,不讓你肅靜,哪跟一個人好呀。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不是那么回事。你不想想大叔大嬸子,一輩子操碎了心不就圖個子孫滿堂呵!你要不結婚,那不是在倆老人家心裡扎刀呵。人可不能圖一時痛快,啥也不顧。”
“我也沒說一輩子不結婚呀?”
“那樣最好了。吃過早飯,我去給大嬸子說說,把俺娘家近門的妹妹介紹給你,看能成不!”
“大嫂,我就先謝謝你了。沒看出來,大嫂子還是個熱心人。你要是給我介紹妥了,趕明兒,我也給大嫂說個好的,省得半夜三更敲床梆!”
“放屁!大嫂是你開玩笑的人嗎?真是沒大沒小的!”張桂蘭半嗔半怒地喝道,說著氣嘟嘟地晃著一對大屁股走了。趙剛子想玩笑開大了,媳婦還沒成,倒先得罪媒人了。他忐忑不安地去地里幹了一會兒活,回到家。村里家家都在吃早飯。剛子剛端起飯碗。剛子爹便筷子敲著碗,教訓道:“吃過飯,哪也別去,換上乾淨衣裳,跟你西院的大嫂,去看看她娘家的那姑娘。差不多就行,別嫌好道歹的,也不看看你那熊樣,長得歪瓜裂棗的!”
“那能怨我?還不是你的事!”
“你說啥?”老頭子吹鬍子瞪眼地問。
“沒說啥。”
“沒說啥?你小子長本事了,翅膀硬了,看不起大人!要真有本事,今天就證明給我看,別避地里耍扁擔,當夾尾巴狗!”
“這治的啥!哪回吃飯不叫肅靜,都不如你老混帳有本事?恐怕全村人不知道你紙糊的驢,嗓門大,會管教兒子。”老婆子實在忍無可忍,向老頭子吼道。
“兒都這樣了,你還護著他!不把我氣死,你不算完!”老頭子氣呼呼地把碗一撩,走出去。
“咋樣了?我看比你年輕時強多了,整天不著調兒,人家給你個棒錘,就當成個針!”飯後,張桂蘭上下打扮光鮮,好像她自己相親一般,走進院來,滿臉堆笑地叫道:“大嬸子,吃過飯了罷?你說這事咋辦,越有事越不架事!”
“妮的娘,咋啦?”剛子娘心裡一沉,非常擔心地問。
“都是那不爭氣的車子,幾天沒騎了。今天一看,前後兩胎都沒氣了。你說氣死人不?”
“我說啥事呢,一驚一乍的。叫剛子帶著你不就完了!”剛子娘非常爽快地說。
“那沒有再好的了!就怕剛子嫌麻煩。”
“給他說媳婦,你都不嫌麻煩,他敢嫌麻煩!”
張桂蘭一張光鮮的臉笑成桃花燦爛。出了村,剛子騎上腳踏車。張桂蘭抓住剛子的衣服跳上車去。剛子也沒在意,繼續騎車。離村子約二三里路,張桂蘭突然雙手抱住剛子的腰,把臉貼在剛子寬闊的後背上。剛子渾身一顫,腳踏車扭起麻花來。
“管好車把!騎你的車子,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要是摔著我,有你的好果子吃。”張桂蘭輕聲喝道。
在路上人來人往,剛子漲著一張雞冠子臉,說不出道不來。漸漸地渾身的緊張消除下去,一種溫柔舒服的感覺,從張桂蘭身上電流一般,通過雙手和臉,源源不斷地擊打著他。
“她娘的,這女人!”剛子在心裡暗喜道。 張桂蘭安排娘家妹妹和家人見過剛子。剛子心裡像揣著十五隻兔子,雙手緊張地汗流如雨。娘家嬸子看剛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滿心歡喜,便把她拉到一邊,問道:“這家人在莊上為人處事咋樣,是老門舊家吧?不知道這人心眼脾氣咋樣?別是個二百五,老實玄!”
“嬸子,你一百個放心吧。要是不好,我能給俺妹妹介紹?那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呀!” 雙方約定,下個集逢六,男方過禮。張桂蘭和剛子一輛車,又風風火火地回去了。女方家人送到村口,看見張桂蘭抓住剛子的衣服上車,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女孩腦海。過禮前一天,剛子去集上買了兩箱孔府宴,兩隻大紅公雞,四條大鯉魚,二條將軍煙,一隻小山羊,外加點心禮盒,約七八百元。當天,剛子弟弟開著三輪車,張桂蘭和剛子坐在車箱內。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覺得沒多大會兒就到了村里。女方一家人一邊把人迎進屋裡,安排坐著喝茶,一邊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向圍觀的鄉鄰炫耀,然後一樣樣搬進屋裡
張桂蘭的娘托人把她叫去,說想閨女了。她忙起身穿街過巷來到娘家。見娘坐在院子裡,寒著一張臉,心裡便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親切地叫道:“娘,您叫我,您身體還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