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該死的老傢伙！》
《我是個該死的老傢伙！》作者：佩內洛佩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我老了，我想死！
文章截選
很多時候我只是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呆著，我沒有任何要求沒有任何欲望，你問我是不是一個厭世者，我活了八十歲了，什麼都見過，你讓我怎么熱的起心來，我從來都是這樣，對別人冷嘲熱諷，對自己嚴酷苛刻，有時候我問自己這是為什麼，沒有答案，於是我又問自己，我到底想不想像那些我羨慕的人一樣，他們是那樣的優秀，他們總是把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他們總是那樣討人喜歡，所有的人都喜歡他們，答案是想，我也想成為牛逼的人，受人歡迎，但我努力了這么多年，事實能證明一切，不是嗎？我生就的怪異性格，所以我就是我，即使我再羨慕別人，我也成為不了別人，我就是我，我活了八十歲，一直想要改變自己，但現在，我要說的是，去他媽的，老子活了八十年了，不在乎剩下的這幾年怎么討人厭了！
我兒媳婦總是對我露出嫌惡的神色，我知道我老了，身上的味道不好聞，但哪個老年人不是呢，難道全世界的媳婦對自己的公公都是這樣？我看不盡然，我就是沒有福氣，同樣和我是老年人，老張的兒子同我的兒子一起娶的媳婦，可是現在看看人家，人家那兒媳婦可真是孝順，每天眉開眼笑，你別說人家是裝出來的，裝出來的又怎么樣呢？畢竟人家媳婦跟你公公本身就非親非故，能裝出來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況且我看人家老張那兒媳婦越看越順眼，我看就是真的，這世上好人實在是太少了，好媳婦更少！
我們這地方基督教很是盛行，每當星期天的星期天的時候，人們就聚集起來，在一座大禮堂里，這禮堂本來是一個蒸饅頭鋪，後來因為蒸饅頭實在不賺錢，蒸饅頭的人把這房子租給了本地的基督教協會，於是乎，蒸饅頭的地方搖身一變，成為西方人眼中神聖的教堂，每當星期天，來自各個村莊的人都會聚集到這裡，聽一位身穿黑色教服的教士講話，來這裡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一些中年人和年輕人，但是年輕人是絕對的少，我在那裡見過的年輕人，要么眼神渙散，毫無鬥志，要么就是被自己的中年父母強拉著來的，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生命在年輕的階段總是充滿了激情，這樣的信仰在他們看來很可笑，但是對於我，又何嘗不是呢。是的，這裡又很多老人都很虔誠，他們相信上帝，相信耶穌，相信自己把這輩子所乾的壞事好好的懺悔，就會得到好死，死了就能被上帝接納，回到天堂。你問我信不信，我要說的是，我壓根就不信。
在來這個組織之前，我整天在街角和一幫老頭子老太太打麻將，往往一打就是一整天，我年輕時候這根本是不可能，那時候躁動，打兩個小時就受不了了，如果你細心觀察，你會發現麻將是個細活，而且越大越複雜，現在我基本上拿到牌之後，看著我手裡的，基本上就能把對面人的牌猜上個十之八九，至於旁邊的兩位，也知道三分之二，你問我是怎么辦到的，我只能說這是經驗，每個老人家其實都有他奇異的一面，不過他們總是被人忽視罷了。我身體還算硬朗，經得起這整天的折騰，但有人就不行了，於是，我記得應該是四月的某個黃昏，夕陽金黃色的餘暉灑滿了大地，坐在我對面的老太婆拿了牌，神秘兮兮的摸起來，她摸了大概又三分鐘，我們幾個都有點受不了，我正要提醒她快點，話還沒出口，她就重重的把手裡的牌摔在桌子上，“糊了！”緊接著“噗通”一聲，那老太婆趴在了桌子上，一動不動，我旁邊的兩個老人有點驚慌，他們紛紛用手拉那老太婆，問她怎么了，我倒是不急，那老太婆死了，這任誰都看的出來，何況是我，我可是見過很多比我年少的老人在我面前死去，所以對於死亡已經非常麻木，現在想想，那時候我旁邊的其他兩位老人都很傷心，他們趕緊蹣跚著到那老太婆家裡去叫人，叫來了一個臉拉的老長的兒子，那兒子臉上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是那種嫌惡的表情，和我那該死的兒媳婦一樣。我不得不承認，那老太婆死了的時候我不曾傷心，心底里還慶幸這次那老太婆還有一暗槓，是我坐莊，我不用掏那么多錢了，我那時候就是那么想的，但是後來我還是傷心了，禁不住的，甚至差點流下了淚水，我告訴你，作為老年人，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傷心過，那個老太婆的兒子到了老太婆的面前，把老太婆的臉抬起來，看了看，臉上竟然還是那副嫌惡的表情，接著她放手了，那老太婆的頭重重的砸在滿是麻將的桌子上，那兒子慢悠悠的回家，叫來了家裡的另外幾位兒子還有他們的媳婦，他們的媳婦到了，倒是沒有翻動老太婆的臉，她們翻動了老太婆的口袋，把為數不多的錢全都拿了出來，最後一個媳婦竟然把老太婆從座位上推開，她要看看，座位下面是不是壓著錢！那一刻我感覺到憤怒，但更多的是傷心，我說過我很久沒有傷心過了，但是那一次，我幾乎對這個世界徹底的絕望，從那以後我就不打麻將了，我怕將來某一天。。。。。。你知道我害怕什麼。
不打麻將了，我整天百無聊賴，恨不得早點到天堂報導，幸虧我還是個樂觀派，所以在最無聊的時候我加入了那個所謂的協會，我入教了，你可以這么說，但我壓根就不信那些東西，我不知道那些大部分的老人為什麼對上帝那么深信不疑，就好像真的存在似的，他們肯定都以為自己現在想什麼上帝都知道，自己在暗處說的話上帝更加清楚，我的觀點是，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話，那么上帝會瘋掉，人間複雜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就是這個觀點，如果有人能夠沒聽聽著這些人間的訴苦已經種種苦難的呻吟，那他不發瘋才怪呢。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所以我從始至終就不相信，如果那個上帝真的存在的話，我想，那個人應該就是我，但我不是上帝，所以上帝不存在，多么簡單！
我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我聽到很多很好的故事，我本來以為我已經經歷的夠多了，我經歷了所有的事情，但是我來到這裡，來到那個又蒸饅頭的灶房變成教堂的巨大建築裡頭，我碰見了很多很多奇怪的人，他們在懺悔，他們當著大家的面向神父講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自己身上的故事，很多是家常瑣事，也有少部分故事顯得彌足珍貴，那也是我每一次必按時到達的原因。
我的幾個老夥計中只有老張和我抱有同樣的想法，我們的想法一樣，這是多么的難得，老張就是我說的那個有個好兒媳婦的那個，我們的境遇完全不同，但是我們有相同的看法，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奇怪，是不是？老張也不信上帝，所以我們兩個只是為了聽故事去的，我和老張向諸位保證，我們所聽到的那些故事，完全比那個所謂的上帝更能讓我們信服。
給我第一個印象的事情是一個中學生說的，女孩子，她上高二了，她告訴大家她本來死活是不來的，因為同學們會笑，想想吧，一個花季里的少女，竟然上基督教，向那年老的神父懺悔，這將是多么滑稽的一副景象。後來，或許是父母的慫恿發生了作用（她的父母都是教會的成員，前程的基督徒，並極力想把自己的女兒培養成為基督徒！），但從我聽到的來推斷，她之所以來，是因為她碰到了問題，那是真正的問題，以至於在她那個年紀和境地里根本就無法解決，她或許對現實已經絕望，所以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她信上帝，我想不是，她信的只是自己心中的神，她相信自己的信仰，就是這樣。
她走上前去，教士拉起她的手，下面的人群有些騷動，雖然以後的日子裡出現了很多年輕人前來懺悔，但是她是第一個，所以顯得彌足珍貴。
“我有罪！”
“孩子，說出來吧，說出來了，主就會恕你的罪！”
說實話，每次我聽到那教士這么說，我就拚命的忍住想要笑出來的衝動，因為他畢竟是箇中國人，如果一個地道的中國人要模仿外國教士說出那樣的話，你知道那有多么的搞笑，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那女孩下面說的話。
“我懷孕了。”
她平靜的說。
下面瞬時間炸開了鍋，我要補充一下，我們那地方只是一個偏僻的小鎮，所以人們的封建程度可想而知，我年輕的時候去城裡混過，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開放以至於有時候甚至達到淫亂的程度，但是在這裡，如果一個像她這么大年紀的女孩懷孕，那她這輩子都要遭人唾棄，永遠嫁不出去，而且會永遠被人咒罵，這裡的人都認為，這樣的女人會帶來厄運。
她的父母明顯不知道這些情況，他們知道的話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來，他們那時候大概還在下面高興，眼看著自己家裡又多了一個基督徒，而且女兒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聖潔，她就要成為上帝的新寵了，但是，她說我懷孕了，這真他媽荒誕，是不是？
那女孩的父親從人群里沖了上去，狠命的給了那女孩一個巴掌，聲音響亮的壓倒了下面的哄哄聲音，那教士有點慌神，但他畢竟傳教多年，我想他應該噴到過比這更嚴重的情況，那女孩懷孕了，我告訴你，自從她說出來那句話，我就對她沒有什麼好印象了，至於他父親給她的那一巴掌，把她的嘴角打出了血，我覺得她是罪有應得，甚至我還覺得，她父親實在是太仁慈了，因為我覺得他打的不夠狠！
女孩跪了下來。
下面有些人開始笑，是那種挖苦的笑，我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女孩的家人從來都是模範教徒，他們嚴格按照上帝的旨意辦事，受到教士的多次嘉獎，教士曾經甚至當著眾人的面說，他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在夢裡頭看見上帝親自打開了天國的門，但要的卻不是自己，上帝向教士說了那女孩的父母的名字。那天教士說完，人群沒有歡呼或者祝福，死一般的岑寂，你知道怎么了嗎？如果你認為我們這小鎮的人都是心胸寬廣的傢伙，那你可大錯特錯了，我們沒有那么寬容，我們的嫉妒心一觸即發。
教士當然不知道這些，那個夢或許是真的，或許只是他編出來的，為了鼓勵其他的教徒們一定要對上帝虔誠，於是，從那以後，所有的人都覺得看那一家人不順眼，處處與之為難，那女孩後來說出來了全部，我才知道，女孩懷孕了，這不是結果，事情才剛剛開始呢。
女孩的父親要拉著女孩離開，但是女孩掙扎著離開了自己的父親，教士擋住了那憤怒的中年男人，
“既然她想懺悔，主將審判，你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