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春聯》
台詞
馬:作一個相聲演員可不容易——首先說口齒要清晰、嗓音得好。
趙:腦筋啊還得快。
馬:對,另外呀,還得有文化。當然了,相聲演員不必有太高的文化。
趙:我們說相聲的也沒有多高的文化呀。
馬:可是也需要多認識幾個字。有好處,你就不錯呀,你的學問就不小啊!
趙:嗨,我有什麼學問啊。差的遠吶。
馬:哎——客氣、客氣,他們所有這些個相聲演員當中,趙佩茹,高。
趙:嗨——高什麼呀?您別捧我了。
馬:哎——不是捧,在所有說相聲的人裡面,他們誰也比不了您。
趙:您知道。
馬:......當然啦,比我那還......差點兒。
趙:不、不、不,您先等會兒吧——你是捧我呀是捧你自己呀?!——相聲演員里我的學問最高,可比他還差點兒,這么說你比我們全高了?
馬:其實高也高不到哪兒去,也就高那么一點兒。
趙:從哪兒看出來高呢?再者說了有學問沒學問得別人說呀,有自己說的么?
馬:哎——認‘ZHER’多、知道‘SIR’多。
趙:知道還‘SIR’多?
馬:你到天津你打聽打聽——我們這名寫家“華、馬、嚴、趙”,你打聽打聽……
趙:你先等會兒,你說天津誰?誰?
馬:你不懂啊,我們——“華、馬、嚴、趙”,寫字兒的...
趙:我不懂?我要是幾歲的小孩你能把我唬住了,沒經過、家大人也沒告訴過,我在天津住幾十年了我不知道?天津的四大名寫家,華、孟、嚴、趙——華世魁、孟廣惠、嚴修、趙元禮,這裡哪兒有你呀?
馬:我就說華、孟、嚴、趙啊。
趙:剛才你不是說華、馬、嚴、趙嗎?
馬:我...我說錯了,說錯了還新鮮?是華...華、孟、嚴、趙啊。華、孟、嚴、趙、馬——後續的我,華世魁、孟廣惠、嚴修、趙元禮、甘綿陽、杜小岑、劉道元...這都是名寫家...馬三立...我們這些位都是名寫家。
趙:您說那老幾位我都知道,就您這馬三立我沒聽說過。
馬:沒聽說過?你是沒見過我寫的字兒啊,我那會兒寫字兒我學華世魁華老,他那個叫什麼——顏體兒啊...知道他的字么?
趙:知道啊——勸業場那塊匾那不就華世魁寫的么。
馬:對呀,那叫顏體么,我照那個練吶...我有那什麼呀,那什麼呀...就那玩意...
趙:你有什麼呀?你有貼餑餑呀是怎么著?
馬:就...就是那個...白底兒黑字的那個...那...這么厚的一本兒...摺子啊...
趙:那叫摺子嗎?他連帖都不懂!
馬:我說帖我怕你不懂,有帖。我那會兒寫字我淨學...學張伯揚...
趙:誰?!
馬:張伯揚啊!
趙:張伯揚?那你就不如學石慧茹了,石慧茹那藝術多好啊?
馬:我學石慧茹幹嗎?
趙:唱單弦啊。
馬:我唱單弦幹嗎?我是說寫字——學張伯揚。
趙:張伯揚會寫字嗎?
馬:少見多怪么,你根本沒見過他老人家寫的字么——北京琉璃廠,兩邊那字號掛的匾差不多全是張伯揚寫的。
趙:對嗎?你看清楚了再說——寫琉璃廠那些個匾的那叫張伯英——前清的八顧,名寫家張伯英。
馬:張伯英?我記得有個張伯揚來著?
趙:張伯揚唱單弦的。
馬:噢——對、對、對,張伯英,我跟他學呀,我要叩他么...
趙:我不懂什麼叫叩他啊?
馬:叩頭嘛,叩頭拜師嘛!
趙:你就說你拜他不就完了嗎,還叩他?學這么一嘴爐灰渣子。
馬:就是叩頭嘛,拜師嘛,人家也看得起咱、願意教咱——咱說膀的立的啊......
趙:你這什麼辭彙啊?膀的立的?大夥您聽聽,哪個有學問的一張嘴膀的立的?
馬:我跟你轉文幹嗎?我跟你轉文你聽的懂嗎?這可不就大白話么。我們寫字的時候得...得這樣,胳膊肘不能粘桌子,這叫懸肘你懂嗎?
趙:哪只手?這隻手,右手知道不知道?他連哪只手寫字都不知道。
馬:......我這隻手也行,倆手都行。
趙:我還沒聽說過倆手寫字的呢。
馬:哎,我就行啊——“雙手能寫梅花篆字,太后老佛爺十分寵愛,封為御兒乾殿下,加封九千歲之職...”
趙:你說的這是劉瑾啊。
馬:對呀,我們就是要學他老人家,他是我們上輩,我們老祖先。
趙:你怎么濫認祖先這不沒有的事嗎?你不姓馬、你不馬大學問嗎?劉瑾姓劉啊,怎么會是你的祖先吶?你們祖先是馬寡婦——開店的。
馬:你少理我,少理我!打這兒你別理我,我告你說你趙佩如你算完了,你哪點兒都好你沖這點兒你就完了——不尊重老前輩。
趙:你算哪門子的老前輩呀?
馬:我沒見過你這么當面耍笑的——“你呀、你呀?”,我給人寫字那會兒人家甭提多客氣了——“喲嗬,您來啦?請坐!”那么多人都站著呢單給我找一座,“請坐,快、快,倒茶...給對碗熱的...”
趙:還對碗熱的?真夠渴的。
馬:“端面去!”
趙:您瞧這吃喝吧——端面去?當初請華士魁寫字的時候沒一個端面的啊!人家都是酒席,到他這兒一碗單勾鹵全打發了。
馬:我不在乎那碗面,我主要在乎人這心——“端面、端面!快,給包蒜...”大個的、整頭的紫皮兒蒜隨便吃、不限制!
趙:嗬——您瞧您這口兒,包蒜...弄一嘴蒜氣哄哄的?這什麼寫字的呀?
馬:你甭管吃什麼啦,就說我給人買賣家開張寫的那副對聯,好——北京,四九城轟動啦——“了不得啦!馬大學問吶,這詞兒寫的可太好啦!嘩——!”
趙:您那是什麼詞兒啊這么轟動?那一定是出奇了?
馬:買賣家開張啊——上聯是“生意興隆通四海”...
趙:好、好、好——下聯是“財源茂盛達三江”吧?
馬:哎?我寫這對子的時候你看見了?
趙:我多咱看見了?
馬:沒看見你怎么把我的詞兒記住了?
趙:你的詞兒?你別不害臊了!打你母親還沒結婚就有這對子了!你的詞兒?
馬:好!好!你...你...有本事你別走,你等著、你等著...
趙:怎么著,找人打架?
馬:你就在這兒,你隨便出個上聯我馬上能給你接下聯!
趙:你懂什麼叫對子么?
馬:我當然懂了我幹嗎的呀,對子嘛——這邊五個、那邊也五個,這邊十個、那邊也十個,這邊五十、那邊也五十,這邊五百、那邊也五百...
趙:我還沒聽說過一邊五百的對子呢——沒那么高的房頂你往哪兒掛呀?它對字對字嘛,廢話,一邊五個、一邊七個那叫什麼玩意兒啊?得對字你知道么?
馬:我當然知道了,對字嗎,這你難不倒我,我懂啊,我幹這個的。
趙:比如說我們上聯有個上,你對什麼?
馬:下呀!這...嗤...上對下么,這還用問么,死歸對兒啊——上對下么,前對後、高對低、左對右、老對少、文對武啊,你呀不行。
趙:我上聯有個天?
馬:地呀!你考我,嗤!天對地呀!這還用說嗎——天對地、雨對風,大路對長空,雷隱隱、霧蒙蒙,開市大吉、萬事亨通...
趙:得、得、得,您瞧哪有有學問的人這模樣啊?
馬:講義、講義!
趙:甭講義,我上聯有個言?
馬:鹽啊?我給你對醋,鹽要對醬那算砸了,鹽——鹹了、醬也是鹹的。鹽我這兒對醋,油鹽醬醋,五味調和。
趙:我上聯有個好?
馬:好——歹呀,好要對壞那算栽了,歹,好歹賢愚,這是一個成(Ceng)語。
趙:成語!我上聯有個事。
馬:仕?我給你對炮,你那兒支仕,我撥炮,你跳馬,我出車...
趙:好么又下上了,我這五個字連起來就是“上天言好事”。
馬: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灶王龕,我四歲就會,俗套子活。
趙:什麼你四歲就會呀?你對回宮降吉祥了嗎?我說上你對的什麼?
馬:下。
趙:天?
馬:地。
趙:言?
馬:...醋。
趙:好?
馬:...歹。
趙:事?
馬:...炮。
趙:上天言好事?你那個呢?
馬:下——地——醋——歹——炮。
趙:你讓大夥聽聽這叫什麼玩意兒?
馬:下地的時候那醋把炮逮著了,逮它么。
趙:不象話!你這叫什麼對子啊?
馬:不象話呀,就這個、就這個,這怨你、這怨你你知道么,你這叫發壞,成心往外掏壞,上天言好事你不一塊說,你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你跟我這兒破悶兒玩兒,弄一下地醋歹炮這賴誰呀?這得賴你,你這叫蔫損壞!各位,馬大學問這就算栽了么?不是——純粹是你蔫損壞!別這樣,咱們之間別過這個,咱跟咱甭來這個,學點兒好,學點兒好的,哎——學唱戲羅倌別學潑皮爛人嫌。
趙:行、行,算你有理,那我可說上聯了。
馬:你隨便說,只要你能說出來我就能給你對下句,我要沒詞兒了、我說不上來了...我...給你一毛錢。
趙:我要你一毛錢幹嗎?那我可說上句了?
馬:你敞開了說,你照一百個字兒說!
趙:一百個字兒?我沒那么長的氣兒。你老覺得字多就難,不對,字越少越難說——你聽這個,倆字兒——羊肉。
馬:完啦,嗤!蘿蔔。
趙:我這可有講究,羊肉它是個吃物。
馬:蘿蔔也是吃的呀——羊肉熬蘿蔔多好啊。
趙:喔——你再聽這個——胡琴。
馬:蘿蔔(鑼鈸)。
趙:你這可不象話——胡琴是個樂器。
馬:鑼鈸呀——敲的那鑼、打的那鈸。
趙:喔——你再對——綢緞。
馬:蘿蔔(羅布)。
趙:綢緞是布匹。
馬:是啊,羅布呀,紗羅洋紡、尼龍布匹呀。
趙:岳飛。
馬:蘿蔔(羅布)。
趙:你這不象話,岳飛你也對蘿蔔?岳飛是個英雄。
馬:羅布啊——《木蓮僧救母》,木蓮僧是誰呀?
趙:傅羅布...
馬:噫!著啊——忠臣配孝子!
趙:你嘀咕什麼呀?再聽這個——一二三四五六七。
馬:這怎么回事兒?
趙:就為躲你那蘿蔔,我要是六個字你來仨蘿蔔就算對付了,我這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字,你橫不能來仨個半蘿蔔吧?
馬:一二三四五六七呀——蘿蔔快了不洗泥!
趙:你這叫什麼對子啊?
馬:沒有一個字倆字的最少仨字兒。
趙:好,我說一個仨字兒的——馬牙棗。
馬:羊角蔥。
趙:我這馬牙棗可是吃的。
馬:羊角蔥也是啊!
趙:能對的上嗎?
馬:太能了,你瞧啊馬牙、羊角,棗、蔥——馬牙棗八月的、羊角蔥二月的,馬牙棗秋天的、羊角蔥春天的,馬牙棗樹上的、羊角蔥地上的,馬牙棗紅的、羊角蔥綠的,馬牙棗甜的、羊角蔥辣的,馬牙棗...
趙:你怎么那么貧啊?碎嘴子!告你我這可還能加字——馬吃馬牙棗,馬牙棗熟了掉在地上讓馬給吃了。
馬:羊啃羊角蔥。羊角蔥在地上長著讓羊給啃了。怎么樣?
趙:喔——!好!
馬:嘿嘿——“雖不中,而不遠矣,不知未矣...”
趙:慢點晃,晃多了它可瀉黃啊。你聽這個——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
馬:怎么意思?到底往哪兒飛呀?
趙:這不是胡說,北雁南飛——北邊的大雁朝南邊飛,翅膀朝哪邊?東西,它不可能不動啊,飛的時候是上下飛的,所以叫——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
馬:聽我的,下聯有了、下聯有了、下聯有了。
趙:有了你倒是說呀!
馬:——前車後轍兩輪左右走高低。
趙:喔——上下?
馬:高低。
趙:高低?
馬:上下,嘿嘿——“雖不中...”
趙:“...而不遠矣。”
馬:喔?這個也瀉了?
趙:嗨——!你再聽這個——小老鼠偷吃熱涼粉。
馬:改大白話啦,不象話。沒勁。
趙:沒勁呀?你別看它話白這裡可有學問——小老鼠,有這么大的老鼠叫什麼?
馬:叫老鼠。
趙:有這么小的呢?
馬:它也叫老鼠。
趙:它老么?
馬:它不老。
趙:它叫什麼?
馬:它叫老鼠。
趙:你能叫它少鼠么?
馬:不能。
趙:有在鍋里炒著吃的涼粉它叫什麼?
馬:它也叫涼粉。
趙:它涼么?
馬:它不涼。
趙:它不涼它叫什麼?
馬:它叫涼粉。
趙:對呀——所以這就叫“小老鼠偷吃熱涼粉”。
馬:聽我的——短長蟲纏繞矮高粱。
趙:你這又怎么講呢?
馬:短長蟲——有這么長的長蟲你叫它什麼?
趙:長蟲。
馬:有這么短的長蟲你叫它什麼?
趙:三寸長的那也叫長蟲。
馬:它長么?
趙:它不長。
馬:不長它叫什麼?
趙:它叫長蟲。
馬:矮高梁——有一人多高的高粱叫什麼?
趙:叫高粱。
馬:有剛發芽的高粱你叫它什麼?
趙:也叫高粱。
馬:它高么?
趙:...它不高。
馬:它叫什麼?
趙:...它叫...高粱。
馬:對呀——這就是“短長蟲纏繞矮高粱”,上聯是有小有老、有涼有熱,下聯是有短有長、有矮有高,嘿嘿——“雖不中..."
趙:你一會兒不晃你難受是不是!這回我再說一個字多的,聽著啊——說"空樹藏孔、孔進窟窿、窟窿孔、孔出窟窿、窟窿空"。
馬:又改繞口令啦?
趙:誰說這是繞口令啊,我這上聯有講——話說孔聖人周遊列國,有這么一天啊走到一片荒野里,突然天降大雨,沒有地方躲呀,可巧路邊啊有棵老樹,聖人啊就藏在樹窟窿里——這叫"空樹藏孔、孔進窟窿","窟窿孔"呢——樹窟窿里有了孔聖人了,這不是"窟窿孔"么;"孔出窟窿"——雨停了,聖人出來了,所以叫"孔出窟窿","窟窿空”呢——聖人出來了,樹窟窿空了,所以就是"空樹藏孔、孔進窟窿、窟窿孔、孔出窟窿、窟窿空"。
馬:哎-哎-哎!緩氣呀!好么,差點兒憋死!聽我的——“日吧嗒、哐嘩啦、喀嚓、撲通、哎喲、卜卜卜、滋滋滋”
趙:你這兒發瘧子啊?!不象話!
馬:怎么不象話啊?
趙:字數對不上,不是缺一個就是多倆?
馬:不可能,你那多少字兒?
趙:你數啊——"空樹藏孔、孔進窟窿、窟窿孔、孔出窟窿、窟窿空"。十八個字兒。
馬:你瞧我這個,它要是十七個、或者是十九個字兒,那叫什麼玩意——“日吧嗒、哐嘩啦、喀嚓、撲通、哎喲、噗噗噗、滋滋滋”
趙:也是十八個字兒,可怎么講呢?
馬:你聽著啊——想當初啊,就在這個去年夏天...
趙:你這叫什麼話?去年夏天怎么叫想當初啊?
馬:我聽人家講什麼事兒都愛說想當初啊?
趙:人家那說的是古時候的事兒,你這個去年夏天那不叫想當初。
馬:就是去年夏天的事,在我們的院子里呀蒼蠅、蚊子、跳蚤、蛾子、小咬、知了、馬蜂啊、呱呱棗兒啊、燕么虎啊、屎殼郎啊滿院子這么一通亂飛...
趙:好么!
馬:"日吧嗒"——一隻屎殼郎啊撞我們家紗窗上了,日——吧嗒;"哐"--我一害怕把茶杯淬了,哐——"嘩啦"——把沙鍋砸了--嘩啦;"撲通通"——我解炕上掉地下了--撲通通,"哎喲喲"——硌著我腰了--哎喲喲,"噗噗噗"——我摔出仨屁來,"滋滋滋"——崩死仨耗子。
趙:你別挨罵了!
演員簡介
馬三立(1914-2003)是深受廣大民眾喜愛的著名表演藝術家、相聲“泰斗”。祖籍甘肅省永昌,生於北京,回族。曾就讀於天津匯文中學, 國中畢業後,因家境不好,輟學說相聲。出生身於曲藝世家, 祖父馬誠方是著名的評書藝人,擅說《水滸》,名噪一時;父親馬德祿是“相聲八德”之一,又是相聲前輩藝人恩緒的寵徒和門婿;母親恩萃卿曾學唱京韻大鼓;兄馬桂元師承相聲八德之一李德鍚,以擅演“文哏”段子著稱。家庭環境使他從小就耳濡目染,對相聲藝術十分熟悉。在父兄的薰陶下,打下“說”、“學”、“逗”、“唱”的深厚功底。
趙佩如,藝名小齡童。滿族。相聲演員。北京人。幼年學戲法,後從師習相聲。1937年後與常寶坤合作在天津一帶演出。1954年參加天津市曲藝團。長於“貫口”、“子母哏”。擅演曲目有《五紅圖》、《對對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