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羅芹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一隻大白公雞怎么就會與一個堂堂的縣長扯上了呢?雞是落難了,而那個縣長就會安然無恙么?文章截選
大白和所有的同伴被裝入一隻大竹簍裡面。這對大白來說似乎早有那么一點預感,因為自從昨天晚上開始,它就聽到主人家裡在嘰喱咕咚地折騰了,還有汽車開到門口的轟鳴聲。大白就在心裡估摸著,一定是有什麼大的動作了,以至於在拂曉司鳴時,大白都是小心翼翼的,沒有放開嗓門。但其它的小師弟們還都是大大咧咧渾渾耗耗的一個勁兒的拉起了長調,它們太不諳時事了,要是在往日裡,只要它大白一亮起嗓子,別說雞籠里這些個小師弟們,就是在這方圓幾里地大凡能聽得著雞叫的地方,所有司鳴的大小公雞都顯得黯然失色,自愧不如。而每到這時候,同室里的幾乎所有的“女士”,都一個勁的往它的身邊擠過來,有的還專往它的肚皮底下鑽呢,那種舒痒痒美滋滋的感覺和得意洋洋的神態也只有它大白獨享,而其它的公雞隻有在一旁饞涎欲滴的份兒。要說,大凡在動物界,大凡在同一個圈子裡,大凡能鬧到這個份上,也就不枉這一生一世了,就是在這地球上稱王稱霸的人類,又能圖個啥呢?而要說大白,那又是非同一般的雞了,它不僅有外貌上的潔白如銀,氣宇軒昂,而且更是歌聲嘹亮,心靈智巧的一個,它歷經六個春秋,無不倍受“女士”們的鐘愛,也無不深受主人家的喜愛,因為在這六年里,與它同室的雞們是換了一茬又一茬,特別是只會直著脖子打鳴的公雞們,每每逢年過節,或有親朋好友登門的,它們都毫無例外的成了餐桌上的犧牲品,而獨獨留下了它大白,所以它大白既是天生的重量級的,又是資歷上的元老級的。按照動物生命活動的一般規律,在雞類里,走過六個春秋的大白應該是步入老年期了,但它依然還是充滿活力,實力不減,它一個就能把同室的十幾個MM伺侯得周周到到,服服帖帖,而且更是高高興興,舒舒服服的,所有的MM幾乎沒有下過一個寡蛋的,也就是說個個都能孵出小雞來的,而且孵出的小雞幾乎全都繼承了它大白的遺傳優勢,於是就引得附近的友鄰家庭主婦們都來它家調換或者是索要它們家的雞蛋,大凡來的那些的主婦們又幾乎無一例外的都大誇特夸它大白的功勞,有的婦女甚至都夸到了涎水直流的份上。在閒暇時,它時常能聽到身旁的MM們在悠閒的“咯——,咯——”的哼著小調,這不是在抒情么?就象人類,男人們如果心情不好的話,能吹口哨么?女人們心情不佳能輕吟慢唱么?而這樣一種心情的營造僅僅是靠溫飽無憂還是不夠的,還必需有精神層面上的充分滿足才行,而這方面,它大白就是功不可沒的。大白也似乎不止一次聽到它家主人在人前不住地誇獎說“我家大白比縣長還要牛”.大白當然不知道縣長是幹啥子的,又有多大的本事,又有多么的尊貴,但它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個所謂的“縣長”一定是個很了不起又了不得的東西。所以,每次聽到主人的誇獎,也每次想到主人的誇獎,它大白的雞尾翎就翹得更高,就象一桿高揚飄舞的旗幟,在金色陽光的映襯下更是熠熠生輝,亮麗奪目。
但今天,大白的預感似有不妙,好象就要發生什麼重大的變故,所以它報曉的司鳴比平時暗淡了許多,但MM們還是照樣的往它的身邊擠,往它的肚皮底下鑽。倒是那幾個小字輩的公雞們依然如故地,嘶聲力竭地叫喚著,就象初學聲樂的在空闊的原野練嗓子呢,發出的聲音或粗狂短促,就象一隻破舊的銅鑼;或扁平嘶啞,就象一根生鏽的小笛;或圓而不潤,就象蹩腳裁判的口哨;有時餘音綿長,但又顯得細綿無力,就象一根隨風飄逸的遊絲。大白從心底裡面是不屑一顧的,但大白知道它們都是在竭盡全力的,而它們又真的是懵懂無知的,大白叫了幾聲後乾脆就沉默不語了,就憂心忡忡抱著肚皮底下的兩個MM雙目假寐,直到有人把它們一一拎起,又很快地裝入一隻竹簍裡面。這個時候,方才還在樂天無憂地鳴叫著的小GG們才突然感覺大事不好,發出極度恐懼,極度哀怨,極度淒涼的怪叫,更是那種對生命行將滅亡的絕叫,這立刻也使同室的MM們驚恐萬狀,恐懼和絕望也就立刻在空間瀰漫並慘痛地爆裂開來,當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大白時,大白也不可遏制的發出嘹亮得刺耳的吶喊,空氣中就象划過一道拖著長長尾巴的眩目的流星,在流星衝擊地面發出巨響後,其聲波也拖著長長的尾音在空中顫悠悠地傳出很遠很遠,它產生的連鎖反應立刻使竹簍里的所有的同類更加劇烈的騷動和狂叫起來。
天空就象一塊暗灰色的毛面玻璃,曚曚曨曨,不見一顆星星,寒意濃重得化不開。似有幾個憧憧移動著的人影,大白晃悠悠地有種騰空飛躍的感覺,它和同伴們都在隨著竹簍的懸空和移動或左右或前後不住地晃蕩,終於它能藉助幾點汽車尾燈的近光看到了還打開著的車廂,在車廂一旁的地上,散落地放著一堆堆家什雜物,那幾個移動的人們忙而不亂地正往車上搬運著東西,有主人家的聲音在不停地吩咐著,人們說話時都吐出一團團白霧一樣的氣體。隨後,那隻裝著大白們的大竹簍也被抬上了車,而且緊接著就有關閉車廂後端鐵門時帶有凝重色調的聲響,似乎要被一種寒意粘連上。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汽車的“嗡嗡”聲始終伴隨著車廂的晃動,有時甚至是上下劇烈的顛簸,以至竹簍里的雞們“咯咯咯”地叫個不停,就象人類乘坐公汽時發出對路況或是司機車技不滿的抱怨。儘管車速不是很快,但“嗖嗖”的冷風夾雜著毛絨絨的雪花還是通過鐵門粗獷的縫隙湧入車廂,使車廂里的溫度大不如它們在雞籠里的暖和,但它們都有厚厚的羽毛,完全可以抵擋冷風和寒雪的入侵。所以,對大白們來說,最主要的還是某種恐懼對它們心理上產生的侵害,它們不知道這是要到哪裡去?這個過程要多長?最終的命運又將會是什麼?它們都不得而知,而且是沒法預測的事,籠罩在它們心裡的除了恐懼,就是絕望,而因為絕望,就更加的恐懼,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沒有了打鳴的興趣。這一心理上的反射原理在所有的動物界都是別無二致的。
除了不停地加重、不停地減輕、又不停地變化著的顛簸以外,汽車的運行顯得既單調,也乏味,但這也恰恰營造了一種恆定和平安的氛圍,雞們的恐懼感大大降低了,再有幅度大一些的顛簸也就不會象當初那樣“咯咯咯”地驚叫個不停,就連大白也開始慢慢的打起盹來,如果不是有幾個MM不時的在它身邊騷動幾下,它還會真的睡著了。
這樣相對和平和安寧的時光似乎不短,以至紛紛揚揚的大雪把整個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裝,透過車門的縫隙,雷射一樣雪亮的光芒直愣愣地射進車廂,雞們褐紅色的眼孔睜的溜圓,大白更是好奇地看著外面白的出奇的景色,竟管那些景觀隨著汽車的移動並沒有太大的本質上的變化,只有地貌上凸凹不平的變化而造成地理景物上的不同,也就是白,也就是跟它的身上的羽毛一樣樣的白,白得亮亮堂堂,白得一塵不染,這也正好映襯了它那頭頂上的紅紅的雞冠,紅得就象一叢熟透的草霉果,又象一小團火烈的碳紅。
又有MM在大白頸部的羽毛上廝摩了,這似乎是一個十分祥和的群體,就象人們結伴外出旅行的遊客,友愛,又團結,在這裡再也找不到危險與恐懼的蛛絲馬跡。
但是,意外往往就是在友愛和安寧的時刻突然來臨的。
沒有一點先兆,汽車基本上還在平穩地行駛,從馬達的聲音略有降低上判斷,只是油門稍稍的收了一點,但立刻就有剎車片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緊接著就有車體急驟而嚴重的傾斜給車廂後部造成一股拋甩的力量,只聽“轟隆”的一聲巨響,車門被重重的甩開,雞們的竹簍被遠遠的拋了出去,就象一枚竹製的圓球,咕碌碌的就順坡滾出老遠,竹籠大開,雞們也就呼啦啦的飛作一大片。
二
在大白看來,它原來的那個家園是最溫馨的,而溫馨的構築不僅僅是它有一個不算小的雞類家族和它在這個家族裡處於絕對的領導地位,還有它那個家園所處的環境真的是無與倫比的。它的主人家就住在一條大堤的後面,而在離此不遠的大堤的外圍,就是一溜面向南面長滿青草的斜坡地,主人用欄柵在斜坡地上扎了一個圍子,又在圍子裡面的上坡蓋了一間房舍,它們睡覺的籠子就在這間房舍里,夏天既可通風納涼,冬天又可避風禦寒,這樣的一個風水寶地就是在人類的富貴顯要居住的別墅也不多見的。在斜坡的下方,就是一條一年四季都綠油油亮晶晶的河流,這樣一個水草豐沛的地方,螞蟻和蚊蟲一類的美味佳肴是食之不盡的,每逢大雨過後,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大的黑蚯蚓和紅的小蚯蚓,大蚯蚓肉厚,而小蚯蚓則味鮮,這些高蛋白的食物就是人類也食之不多的。
但所有的這些都在車廂後門被甩開以後,隨著竹簍一路斜坡的滾落而尋覓不著一點熟悉的遺蹟,而且在這雪地上一片的狼籍和一場驚魂落魄的紛飛與鳴叫中徹底的摧毀了它那舊有的美好記憶。
當竹簍在雪地上滾落時,是那些小個的雞們得以最先從那不大的圓形口洞中鑽出去的,而且一鑽出竹簍就天塌地陷大禍臨頭似的,一個個就開始撲撲稜稜嘰嘰喳喳的沒命似的亂飛亂叫,尤其是那些個MM們,是叫得更歡,幾乎是用盡了一年生蛋後報喜的嗓子勁兒在大喊大叫。而大凡開窩生蛋的雞們無不如此,不但下蛋了叫,有個風吹草動的也是叫,那個嗓子亮麗得就象女高音,而對於還沒有開窩的仔雞們,似乎就沒有這么一股叫喊的勁了。在這方面,雞類的MM與人類的MM應急反應恰好是背道而馳的:大凡結了婚生了崽的女人遇有意外時是少見驚呼大叫的,因為她們見識多了,膽子也大了些;而那些還沒“婚過配”“開過窩”的女子遇有意外,不只是亂叫、尖叫,還直往男人懷裡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