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林清玄,筆名秦情、林漓、林大悲等。台灣高雄人,1953年生於台灣高雄旗山。畢業中國台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曾任台灣
《中國時報》海外版記者、《工商時報》經濟記者、《時報雜誌》主編等職。他是台灣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 1973年開始創作散文。1979年起連續7次獲台灣《中國時報》文學獎、散文優秀獎和報導文學優等獎、台灣報紙副刊專欄金鼎獎等。他的散文文筆流暢清新,表現了浪漫、醇厚的情感,在平易中彰顯出感人的力量。作品有散文集《百合花開》《蓮花開落》、《冷月鍾笛》、《溫一壺月光下的酒》、《鴛鴦香爐》、《金色印象》、《白雪少年》《桃花心木》等。
內容
每次回到鄉下老家,要返回台北的時候,媽媽總是塞很多東西到我的行李箱裡,一直到完全塞不下為止。那種情況就好像台北正在鬧饑荒。
“媽,你什麼都不用帶,台北什麼都有。”我說。
媽媽總是這樣回答:“騙你的!台北什麼都有,台北又不是極樂世界。”
我把芭樂、橘子、哈密瓜拿出來,說:“至少,這些水果都有。”媽媽又幫我塞進去,說:“我們鄉下的較好吃,也較便宜。”我把一大包肉干、肉鬆、肉脯拿出來,
說:“我們家樓下就有新東陽呀!”她又幫我塞進去,說:“你知道什麼?我要買給我孫子吃的,又不是買給你吃,何況人家這些都是手工做的呢!”我看拗不過她,把最後希望放在皮箱裡的六罐汽水和可樂上,我說:“這汽水可以不要帶吧!”
她說:“這是我在福利中心買的,一罐和外面的差十元,帶著,帶著,路上口渴可以喝。”
“這重成這樣。”我說。
媽媽眼睛一亮,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喝汽水了,常常偷桌下的汽水來喝……”我立刻打斷她的話,說:“我帶,我帶。”因為我知道接下來她會把我小時候的糗事一一拿出來說,一直到我投降為止。
這時,媽媽看我不再抗爭了,終於滿意地拍著我的行李箱,眼神悠遠地說著:“提得起來,就是我們的。”
然後,我們就陷入沉默,因為,“提得起來,就是我們的”正是爸爸生前的口頭禪,當媽媽這樣說時,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爸爸。
坐火車回台北的路上,我想到自從父親過世,媽媽把所有的愛都投射到我們身上,她才不管我們是幾十歲的人,以為我們都是需要照護的孩子。
我想起父親的口頭禪“提得起來,就是我們的”,現在已經輪到媽媽說了。
對於父母的愛,我們也是“提得起來,就是我們的”,趁還提得動,行李箱還有空間,就多塞一點愛進去吧!
作品新賞
“台北鬧饑荒”,是幽默的說法。台北經濟發達,市場繁榮,怎么會鬧饑荒呢?顯然,這是對母親“塞很多東西到我的行李箱裡”這一舉動的調侃。母親的愛,以及“我”對母愛的萬千感觸,都凝聚在這個調侃里。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兒女出遠門,母親不知要往兒女的行囊里塞多少東西,生怕自己的寶貝兒女在外面吃虧受罪。這樣的事情,每個作兒女的都有切身體驗;這樣的情景,在生活中司空見慣。作家從這么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中翻出新意,實在難能可貴。如果就事論事,那就只能觸其皮毛,難免流於平庸。作家從小處落筆,用生活氣息濃郁的細節和對話來推動情節,卻從大處著眼,推演出“提得起來,就是我們的”這一深刻的理趣。這是使文章滿篇生輝的點睛之筆,是激活全篇的文眼。有了這精彩的一筆,那隻“行李箱”就有了寓意,它是母愛的象徵,裡面裝的是一顆“慈母的心”。文章結尾抒發了作者對母愛的無比珍惜之情:“趁還提得動,行李箱還有空間,就多塞一點愛進去吧!”這是作家發自肺腑的心靈呼喚。是的,母愛,是屬於我們的,千萬不要嫌母親嘮叨,不要嫌母親羅嗦,而要把裝滿母愛的那隻“行囊”時刻提在手中,永遠放在心上:這既是作家的真情告白,又是對兒女的真誠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