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奧)卡夫卡 口述,(捷)雅諾施 記錄,趙登榮 譯
出 版 社: 上海三聯書店
出版時間: 2009-3-1
字數:
版次: 1
頁數: 190
印刷時間:
開本: 16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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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
I S B N : 9787542629913
包裝: 平裝
所屬分類: 圖書 >> 傳記 >> 學者
編輯推薦
本書曾以德文、法文、義大利文、瑞典文、英文等,十幾種文字風靡全世界,與《歌德談話錄》堪稱德語雙璧,本書是唯一未被刪節的全本。
“一個猶太鬼才”的思想罐頭
“卡夫卡的外部特徵,他的講話方式,他的特別富有表達性的、習慣於藉助手勢的柔和方式,以及類似於音容笑貌那樣的東西,得到了最鮮明的再現。我覺得,仿佛我的朋友突然又醒過來了,並正走進房間。我重新聽到他講話,見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安詳地看著我,感覺到他那靜謐的、痛苦的微笑,我感到被他的智慧攫住並受到感動。”
“雅諾施所轉述的卡夫卡的那些話給人以真實性和可靠性的印象,它們帶有卡夫卡說話時慣有的那種風格和獨一無二的特徵,可能比他書寫的風格還要簡明、透徹。”
——馬克斯·勃羅德
內容簡介
本書由卡夫卡口述,他的弟子古斯塔夫·雅諾施記錄,也稱《卡夫卡對我說》或《卡夫卡談話錄》。在德國文學史上,這本書被譽為唯一可以同《歌德談話錄》媲美的談話錄。這本書全面反映了卡夫卡的世界觀、人生觀和藝術觀,從中可以看到這位貌不驚人的“鬼才”的許多真知灼見和思想火花。卡夫卡這個不幸的猶太人,由於自己的血統而深深感覺著是被排斥於人類世界之外的“無家可歸的異鄉人”,他以陌生的眼光和驚訝的神情觀察人類社會,發現了這個親親熱熱、熙熙攘攘的社會表面,掩蓋著一種可怕的東西,人人參與其中麗又人人受其控制。 於是他滿懷恐懼,發出驚叫,這種驚叫被稱為“現代啟示錄”,卡夫卡也一躍而成為“現代主義文學之父”,從而獲得了傳奇性色彩。
作者簡介
趙登榮,北京大學西語系教授、翻譯家、高等學校外語專業教材委員會德語組組長。主要譯著有《警鐘男孩》、《荒原狼》等。
書摘插圖
1920年3月底的一天,我父親在吃晚飯時要我第二天上午到他辦公室去看他一次。
“我知道,你常常逃學,到市立圖書館去,”他說,“明天到我這兒來一趟。穿整齊像樣點。我們去看個人。”
我問,我們一起到什麼地方去。我覺得,我的好奇讓他高興,但他沒有說到哪裡去。“別問,”他說,“別好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快中午時,我來到勞工工傷保險公司四層樓我父親的辦公室。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打開寫字檯中間那個抽屜,拿出一個上面寫著古斯塔夫幾個美術字的綠色公文包,把它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又打量了我好一會兒。
“你幹嗎站著?”他停了一會兒說,“坐下。”我臉上緊張的神情使他狡黠地微微皺了皺眉頭。“別害怕,我不會責罵你的,”他和藹地說,“我要像朋友對朋友那樣和你說話。你要忘記我是你的父親,好好聽我講。你在寫詩,對吧?”他看著我,好像要給我一張賬單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結結巴巴地說,“你從哪兒聽說的?”
“這很簡單,”父親說,“我們每月付一大筆電費。我研究了耗電量為何這么大的原因,於是發現你房間裡的燈深夜還亮著。我
想知道你都在乾什麼,就注意觀察你。我發現你老是寫呀畫的,寫了又撕,或者把它塞到鋼琴下面。有一天你去上學時,我看了你的東西。”
“你發現什麼了?”我咽下一口口水。
“沒有什麼,”父親說,“我發現了一個黑皮筆記本,上面寫著《經驗集》。這個名字引起了我的興趣。但當我發現這是你的日記時,我就把它放到了一邊。我不想窺探你的靈魂。”
“可是你讀了詩了。”
“是的,詩我讀了。那些詩放在一個黑色公文包里,取名為《美好集》。好多地方我不懂。有些東西,我要稱之為愚蠢。”
“你為什麼讀我的詩?”我已經十七歲,碰我的東西就是對我的大不敬。
“我怎么不能讀你的詩?我為什麼不能了解你的詩作?有幾首詩我甚至很喜歡。我很想聽聽行家們的評論。所以我用速記抄下了你的詩,在辦公室里用打字機打了下來。”
“你抄了哪些詩?”
“所有的詩,”父親回答,“我不僅尊重我理解的東西。我讓人判斷的不是我的鑑賞力,而是你的詩。因此我抄了所有的詩,交給卡夫卡博士評價。”
“卡夫卡博士是什麼人?你從來沒有說過他。”
“他是馬克斯。勃羅德的好朋友,”父親解釋道,“馬克斯.勃羅德的書《蒂肖·布拉赫①走向上帝的路》就是獻給他的。”
“那他就是《變形記》的作者,”我高喊起來,“這篇小說妙極了!你認識他?”
父親點點頭。“他在我們的法律處工作。”
“他對我寫的東西怎么說?”
“他稱讚了你的詩。我原想,他只是這么說說而已,但後來他請我把你介紹給他。我跟他說了,你今天去。”
“這就是你說的去看人的事,是吧?”
“是的,就是去看他。”
父親帶我走到三樓,我們走進一間布置得很好的大辦公室。房間裡兩張辦公桌並排放在一起,一張桌子後坐著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他一頭黑髮向後背著,大鼻子,窄窄的前額下長著一雙漂亮的灰藍色眼睛,嘴唇微微苦笑著。
“這肯定就是那個孩子啦。”他說,連句問候也沒有。
“就是他。”我父親說。
卡夫卡博士向我遞過手來。“在我面前你不用害羞。我也交一大筆電費。”他笑起來,我的膽怯消失了。
他就是神秘的甲蟲薩姆沙①的作者,我心中想道。我看見面前站的是個普通的平民,不禁有些失望。
“您的詩里還有許多喧鬧,”父親走出辦公室後,弗蘭茨·卡夫卡說,“這是青年人的迸發症,他們生命力過於旺盛,甚至這種喧鬧也是美的,雖然它與藝術毫無共同之處。相反,喧鬧妨礙表達,但是我不是批評家。我不能很快變成什麼,然後又很快回到我自身中,精確地測量距離。我已經說過,我不是批評家。我只是個被審判者,是觀眾。”
“不是法官?”我問。
卡夫卡尷尬地微微一笑,“我雖然是法庭工作人員,但我不熟悉法官。也許我只是個小小的法庭雜役。我沒有什麼明確固定的任務。”卡夫卡笑了。我跟他一起笑,雖然我不懂他的話。“只有痛苦是確定的,”他嚴肅地說,“你在什麼時候寫作?”
我沒有想到他提這樣一個問題。我很快回答道:“晚上,夜裡。白天很少寫。白天我不能寫。”
“白天是個大魔術師。”
“亮光妨礙我寫,工廠、房子、對面的窗戶都妨礙我。最主要的是光,光使我不能集中精力。”
“光亮也許把人從內心的黑暗中引開。如果光征服了人,那很好。如果沒有這些可怕的不眠之夜,我根本不會寫作。而在夜裡,我總是清楚地意識到我單獨監禁的處境。”
難道他自己不也是《變形記》中的不幸的甲蟲嗎?我心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我很高興,這時門開了,我父親走了進來。
卡夫卡濃眉大眼,眼睛是灰藍色的。他褐色的臉生動活潑。他用表情傳言。
只要他能用臉部肌肉的運動代替話語,他就這樣做。微笑,皺眉,皺起前額,努出嘴唇或嘬尖嘴巴這些都是他代替說話的動作。
弗蘭茨·卡夫卡喜歡手勢,因此他輕易不用手勢。他的手不是伴隨談話的輔助手段,而仿佛是獨立的動作語言的話語,是一種交際手段,絕不是被動的反射,而是有目的的意念表達。
十指交叉,手掌攤開放在辦公桌的桌面上,上身舒適而又緊張地後靠在椅子上,腦袋前傾雙肩微聳,把手放在胸口——這就是他有節制地使用的表達手段的一小部分,他在做這些動作時總露出請求原諒的微笑,仿佛他要說:“這是真的,我承認我在做遊戲,不過我希望,我的遊戲能讓你們喜歡。而且,而且我這樣做也只是為了爭取你們片刻的理解。”
“卡夫卡博士很喜歡你,”我對父親說,“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我們是因公事認識的,”父親回答,“我設計了卡片櫃以後,我們的來往就更多了。卡夫卡博士很喜歡我做的模型。於是我們就交談起來,他告訴我,他下午下班後,在卡羅琳娜塔爾的波德布拉德街科恩霍伊澤木匠家‘乾幾個鐘頭’。從那時起我們就常談私事。後來我把你的詩給了他,我們就成了熟人。”
“為什麼不是朋友?”
父親搖搖頭,“要交朋友嘛,他太膽怯,太內向了。”
我第二次去看卡夫卡時問他:“您還到卡羅琳娜塔爾的木匠家去嗎?”
“這您知道?”
“我父親告訴我的。”
“不去了,我早就不去了。我的健康狀況不允許我去。身體陛下不許。”
“這一點我能想像。在塵土飛揚的作坊里工作不是什麼舒服的事。”
“您這就錯了。我喜歡作坊里的工作。刨花的氣味,鋸子的吟唱,錘子的敲打聲,這一切都讓我著迷。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晚上,我總感到十分詫異。”
“晚上您一定很累。”
“我是累,但也幸福。沒有什麼比這種純潔的、摸得著的、到處有用的手工藝更美好的東西了。除了木匠鋪,我在農村和花圃也工作過。那些工作都比辦公室的徭役美好、有價值。表面看來,辦公室里的人要高貴一些,幸運一些,但這只是假象。實際上,人們更孤獨,更不幸。事情就是這樣,智力勞動把人推出了人的群體。相反,手工藝把人引向人群。可惜我不能到木匠鋪或花圃里幹活了。”
“您不會放棄這裡的位置吧?”
“為什麼不呢?我夢想到巴勒斯坦當農業工人或手工工人呢。”
“您把一切都留在這裡?”
“為了到安全優美的地方找到有意義的生活,我願把一切留在這裡。您知道作家保爾-阿德勒嗎?”
“我只知道他的《魔笛》一書。”
“他在布拉格,和妻子兒女在一起。”
“他職業是什麼?”
“他沒有職業。他只有使命。他帶著妻子兒女從一個朋友家到另一個朋友家。他是個自由人,自由作家。在他身邊,我總感到良心不安,我就這樣讓我的生命在辦公室里窒息而死。”
1921年5月我寫了一首十四行詩,發表在路德維希·溫德爾②主編的《波希米亞日報》的星期日副刊上。
卡夫卡就此機會對我說:“您把作家寫成一個腳踏大地、頭頂青天的偉人。這當然是小資產階級傳統觀念中一幅極普通的圖畫。這是隱蔽的願望的幻想,與現實毫無共同之處。事實上,作家總要比社會上的普通人小得多,弱得多。因此,他對人世間生活的艱辛比其他人感受得更深切、更強烈。對他本人來說,他的歌唱只是一種呼喊。藝術對藝術家是一種痛苦,通過這個痛苦,他使自己得到解放,去忍受新的痛苦。他不是巨人,而只是生活這個牢籠里一隻或多或少色彩斑斕的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