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聚成”染坊
“義聚成”是山東平邑縣平邑鎮侯氏染坊,距今已有百餘年歷史。據《侯氏宗譜》記載,侯氏為滕州“八大家”之一,世代有為官求仕之風,至今在滕州侯家村仍有“御葬林”墳墓群。清代,有侯氏先人攜家人來平邑安家落戶,與友人合資開設染坊,取堂號“義聚成”。在此之前,早在滕州居住時侯氏就有幾代人從事印染業,到平邑定居後有九代人繼承祖業,並分支開設染坊,傳授技藝。“義聚成”商號在平邑鎮雖時興時衰但一直沿用,直至20世紀70年代中期,印染徹底停業方才中斷。侯賀吉老人為“義聚成”染坊最後一代傳人,1933年生,現居平邑鎮四村一隊,據老人所述,平邑周圍泗水、蒙陰、費縣、鄒縣、新泰及本縣境內的許多染匠都為侯氏所傳,而且向外還有所傳延。除平邑鎮的侯氏染坊,另有同族人又移居平邑縣其他鎮從事印染。侯賀吉老人曾祖父兄弟三人:大曾祖父無後,無人從業;三曾祖父有三子,移居平邑縣西皋、樂平莊、旺溝三處,從事印染,直到20世紀70年代;曾祖父為次子,從業,又有四個兒子。大祖父無後,無人從業;三祖父家無人從業;四祖父有一子,曾從事印染;祖父為次子,繼承父業,有五個兒子:長子(大伯)從事印染;三子(三叔)棄業從文;四子(四叔)棄業從戎;五子(五叔)早逝無子;父親為次子,繼承父業,終生未改。大伯有二子,皆從事印染;侯賀吉老人兄弟二人,長兄亦繼承父業,直到20世紀50年代,自己也承繼父業,與父親一起從事印染,並沿用“義聚成”作坊堂號直到1975年停業。(圖2-10)至侯賀吉老人祖父時,“義聚成”染坊據說已不比從前興旺,但當時仍有一定的規模。當時家業興旺,聲望也好,祖父還兼任鎮長,染坊中有徒弟20餘人,外加親戚、本家幫忙的約40人,僅泗水縣就有徒弟十幾人。染坊中常年做工的20餘人各有分工,收布、送布、趕集,各有專人。印布、擺布多由學徒動手,祖父掌握關鍵的工序並在旁邊指點。當地由此流行一句俗語:“開了染坊,幹了藥鋪,忘了短路”,短路即攔路打劫,意思是如果開了染坊、藥鋪,即使短路這樣的“生財捷徑”也不會有人去幹了,足見染業確是一條發家之道。20世紀50年代以前,周圍七鄉八鄰(如泗水、蒙陰、費縣、鄒縣等)前來送布的,有的用獨輪車推,有的用驢馱,也有的讓在平邑上學的學生捎來,染布者頗多,因此收入頗豐。當時沒有穩定的貨幣,所謂“四十五天換三朝”,為保證收入,染坊以糧代幣,半斤糧食一尺(老尺,6寸折合今1市尺)淺藍布,一斤糧食一尺深藍布。那時侯家大院人稱“侯家大廳”、“侯家染坊”,有前後大院、東西廂房、後花園、門頭房、前後廳、後門,房間為“明三暗五”式,大院占地面積近十畝,當時外地有往平邑寄信的,都先將信寄至侯家染坊,再由侯家轉交,這是一種信譽。除在平邑有本家老染坊外,當時在泗水還建了一處分店。抗日戰爭時,有一個叫彭雄的抗日地下幹部鑒於當時的形勢,動員祖父將自家的土地、住房、旅館、煙館大部分賣掉,並送四叔入伍參軍,家境便從此不再。
侯賀吉老人的父親早年隨祖父營業,直到1960年去世,印染基本未斷。侯賀吉本人五歲進日本學堂,日本投降後進“抗日救國學校”,在念洋學堂的同時亦念“四書”、“五經”之類古籍,書本知識的學習為他日後從事印染以及經商打下了一定的基礎。1948年,他15歲輟學跟隨父親正式學習染布,在此之前,耳濡目染也經常打個下手,所以學習起來相當快。50年代,父親花布印染的品種已達400種之多,印版2000餘件,版樣除一部分祖傳之外,大部分由自己製作,買的很少。(圖2-11、2-12)
1947年那會兒,二三斤糧食染1尺(老尺)藍布,1升糧(15斤)可換1尺印好的藍印花布,5斤糧可染1尺藍印花布,一天可染千餘尺布。染料用土靛,即蓼藍。1948年兵荒馬亂,人們生活困難,一天只染500~600尺布,土靛染料也要10斤糧才能換1斤,這時人們買得起布卻染不起(圖2-13)。1949年以後,父親、堂兄、侯賀吉老人一起合夥經營,生意一般。1953年時,土靛植物藍已較少使用,而進口染料較多。洋靛便宜,但與土靛用法不同,所以有些染匠未熟練掌握其使用方法,仍多用土靛,侯賀吉老人因念過書,又善動腦筋,動手實驗,所以大量使用洋靛。當時流行的洋靛有美國的“牛頭”牌、法國的“一品”牌、瑞士的“氣巴”牌等,還有日本、德國、英國的產品,其中“一品”牌質量最佳。一斤洋靛相當於10~20斤土靛的染布量。土靛的發酵期較長,一般需24小時,洋靛只需10小時。1953年以後,國產的硫化藍、硫化青開始使用並占主導地位,洋靛也少有使用了,但其間土靛仍在使用。當時侯家有當街三間門頭房和兩間西屋作印染廠房,門頭房有八口缸染布,廠房有四口缸染布,另外還有泡布酸缸一口,大擺、二擺、三擺三口擺缸,每缸容量約十擔二十餘桶水。1954年、1955年左右,家織土布又增多,土靛也較多,人們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年景好時家家要織、染約2溝子布。“溝子”為當地俗語,是計量單位,1溝子即1匹布,相當於1丈6左右,每天染布2000餘尺,這時將舅舅請來幫忙。每年的陰曆6月底至9、10月是印染旺季,由於氣候的原因,此時染出的布質量也好,這時要增加三四口染缸。國產的硫化藍需在鍋底高溫加熱染布,土靛和洋靛則無需加熱,但到了陰曆9、10月也要在染缸周圍燒火烘烤,防止染缸水溫太低。此時也有幾個幫忙的,主要是親戚,這是“藝不外傳”的思想使然。這時染活的來源主要是本縣、費縣東、泗水、鄒縣、蒙陰、滕縣、新泰等。
1958年左右,侯賀吉老人獨立支撐門面,幹了兩年。1960年父親去世以後仍用作坊號“義聚成”,生意還算正常。1962年入合作社進了生產隊,侯賀吉老人帶領十幾個人為集體勞動,染活又多了起來,用土靛染淺藍布,用硫化藍染深藍布和藍印花布。1963年、1964年生意最為興盛,在平邑、泗水、歷山趕集收布,一集可收萬餘尺。印布的收入除交集體,剩餘的按盈利的百分比提成,歸印染工人所有,來往帳目、商號仍沿用“義聚成”。70年代初期,侯賀吉自己也還零星印染。由於歷史原因,1974年他回到滕縣祖籍住了兩年,1976年又回到平邑並轉行從事行銷,從此不再從業。但今天老人卻在四處尋找蓼藍種籽,欲將印染藍印花布這一民間手工藝留傳後世,以饗他對此一生的情懷。
中國商人喜歡附庸風雅。“義聚成”興盛之時也不出此列,十分重視與文人墨客的交往,他們請當地文人為染坊撰寫對聯:“喜見蒙山濃染黛,欣看沂水淡拖藍”,蒙山在平邑境內,為山東四大高峰之一,蒙山頂峰常有濃淡不一、層層相疊的青黛色,似煙似雲。沂河水是源自沂源、流經沂蒙山區入東海的較長河流,清晨時水面常浮有淡淡的霧氣。這是以當地人們熟悉的自然景觀與侯家染業的特徵、效果與業績相比附,相信此語一出,頗得口彩;“蒙山疊翠財源廣,沂水拖藍利澤長”;“鵝黃鴨綠雞冠紫,鷺白鴉青鶴頂紅”,橫批是:“碧水垂簾”、“青出於藍”、“雲蒙蒼翠”,這些對聯既有詩情畫意又富地方色彩,傳達出的是對老染坊的褒揚。
編輯本段
再尋訪老染坊“義聚成”
我們於1998年7月11日看完沂源縣溝泉鄉大桑村房立安老人染布後,在蒙山沂水間顛簸數小時來到了平邑縣平邑鎮。平邑縣位於山東省中南部,沂蒙山區西南邊緣,縣境東連費縣,西鄰泗水,西南與鄒縣、棗莊市山亭區交界,西北與新泰市相鄰,東北與蒙陰接壤,總面積1825平方公里。平邑於1946年正式設縣,當時面積只占現在的一半,位置在今縣境的中部。從歷史上看,境內有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遺址,歷經商周至民國時期不斷有城邑在此設定,漢宣帝甘露四年(公元前50年)封今平邑北部為“平邑侯國”,最早見“平邑”二字。直至1960年,形成今平邑縣城。平邑鎮為縣城所在地,民國至二十世紀50年代時期,平邑、仲村等地為當地較大的集鎮,但較少當地人經營的大資本商業,較多的是當鋪、酒店、油坊、雜貨鋪、中西藥鋪,以及麵食業、旅店業、攤販等,而其中較具規模的經營者多系晉、冀及本省其他地區的商人。“義聚成”為平邑縣平邑鎮侯氏染坊,距今已有百餘年歷史。據《侯氏宗譜》載,侯氏為滕州“八大家”之一,世代有為官求仕之風,至今在滕州侯家村仍有“御葬林”墳墓群。清代時,有侯氏先人攜家人來平邑安家落戶,與友人合資開設染坊,取堂號“義聚成”。在此之前,早在滕州居住時就有幾代人從事印染業,平邑定居後有九代人繼承祖業,並分支開設染坊,傳授技藝。“義聚成”商號在平邑鎮雖時興時衰但一直沿用,直至20世紀70年代中期,印染徹底停業方才中斷。
侯賀吉老人為平邑縣侯氏“義聚成”染坊最後一代傳人,1933年生,現居平邑鎮四村一大隊,據老人所述,平邑周圍泗水、蒙陰、費縣、鄒縣、新泰及本縣境內的許多染匠是侯氏所傳,並且流傳到蒼山、新泰等地。除了平邑鎮的侯氏染坊,另有同族人又移居平邑縣其他鄉鎮從事印染。侯賀吉老人曾祖父兄弟三人,大曾祖父無後,無人從業;三曾祖父有三子,移居平邑縣西皋、樂平莊、旺溝三處,從事印染,直到20世紀70年代。曾祖父為次子,從業,又有四個兒子;大祖父無後無人從業;三祖父家無人從業;四祖父有一子,曾從事印染;祖父為次子,繼承父業,有五個兒子;長子(大伯)從事印染;三子(三叔)棄業從文;四子(四叔)棄業從武參軍;五子(五叔)早逝無子。父親為次子,繼承父業,終生未改。大伯有二子,皆從事印染。侯賀吉老人兄弟二人,長兄亦繼承父業,直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自己也繼承父業,與父親一起從事印染,並沿用“義聚成”作坊號直到1975年停業。
至侯賀吉老人的祖父時,“義聚成”染坊據說已不比從前興旺,但當時仍有一定的規模。當時因家業興旺,聲望又好,祖父還兼任當時的鎮長,染坊中有徒弟20餘人,外加親戚、本家幫忙的約40人,僅泗水縣就有徒弟十幾人。染坊中常年做工的20餘人各有分工,收布、送布、趕集、各有專人,印布、擺布多有學徒動手,祖父掌握關鍵的工序並在旁邊為徒弟指點。當時並非所有的人家都能染得起藍布,遇上戰爭或災年,有的人家熱天穿土織白布,天冷時穿的是用葵花殼、橡子殼煮出的色染布,用槐花揉出的色羼水染成黃綠色,甚至用鍋門灰(燒柴做飯的土灶門口的灰)、黃土粉、紅土粉等染布做衣,將白布在黃土、紅土浸成的泥湯里攤開,浸染三、四十個小時,最後取出用清水沖洗乾淨,即成色布。甚至在20世紀30年代當地王洪九的部隊也穿黃泥染成的軍裝,或用橡子殼加藍礬用水煮,煮出的色染黑布,也就是民間俗說的“青布”,當然這些顏色並不純正。當地流傳一句俗語,“開了染坊,幹了藥鋪,忘了短路”,短路即攔路打劫。意思是說如果開染坊、開藥鋪,即使短路這樣的“生財捷徑”也不會有人去幹了。足見開染坊的確是一條發家之道。20世紀50年代以前周圍七、八十里以外像泗水、蒙陰、費縣、滕縣、鄒縣以及本縣前來送布染布的有的用獨輪車推,有的用驢馱,也有的讓在平邑上學的學生捎來,收入頗豐。因當時紙幣沒有保障,俗說“四十五天換三朝”,染坊為保證收入就以糧代幣,半斤糧食一尺淺藍布,一斤糧食染一尺深藍布。
侯賀吉老人祖父時侯家大院人稱“侯家大廳”、“侯家染坊”,有前後大院、東西廂房、後花園、門頭房、前後廳、後門,房間為“明三暗五”式,院外東、西、南面有三條街,大院占地面積近十畝,當時外地有往平邑寄信的,如東北等較遠的地區要先將信寄到侯家染坊,然後再由侯家轉交。祖父兄弟四人共置地四、五百畝,少的每人也有七、八十畝,有的在本地較難買到耕地,就到外鄉去買。當時除了在平邑有自家的染坊,在泗水還有一處分店經營印染。抗日戰爭時,有一個叫彭雄的抗日地下幹部,鑒於當時的形勢,動員祖父將自家的土地、住房,以及旅店、煙館大部分賣掉,並送四叔入伍參軍,家境便不再景氣。
侯賀吉老人的父親早年隨祖父營業,直到1960年去世,印染基本未斷。抗戰時還為八路軍染過黃軍裝。侯賀吉老人五歲進日本學堂,日本投降後進“抗日救國學校”,在念洋學堂的同時亦念“四書”“五經”之類古籍,書本知識的學習為侯賀吉老人日後從事印染以及經商打下了一定基礎。日本人進攻時,大伯還從事印染,父親不再從業,1947年父親又復業,1948年侯賀吉老人15歲時也輟學隨父親正式學染布,在此之前除了念書只是耳濡目染或打下手。父親從業時到了50年代,花布印染品種達三、四百種,印版有2000餘件,版樣除了一部分祖傳之外,大部分是自己製作,買得就更少。
印刷漏版用細棉紙裱糊。用籮子籮出最細的精面,做成如膠水狀漿糊,將六層、八層、十層不等的細棉紙一層層均勻刷上漿糊糊成板,待紙板晾乾後將四至五層紙板用紙捻固定釘成一疊,在最上一層紙板上描繪出花樣,用刻刀將紙板上的花樣鏤刻成透空的漏版。紙板下面鋪墊蠟盤鐫刻,蠟盤內用蜂蠟和燃過的松球炭末溶和而成,填入木盤內使之凝固。刻版刀有圓口、弧口、平口、斜口數種,分刻圓孔、月牙尖瓣、直線和尖角、長直線等不同花紋,花紋刀口乾淨利索。細棉紙富有韌性,拉力強,紙板乾後不易掙裂,籮出的精面麵筋大富有粘性且用量少,用起來少而精。印版刻完後一遍一遍刷桐油,一遍乾後再刷一遍,一般刷四遍使桐油在印版上充分滲透,才不怕水浸泡。一頁版可印千餘尺布,主要是刮防染漿劑的木耙損壞印版,印的過程中刮漿速度要快,印三、四十尺可用清水清洗一次印版,以免防染漿劑凝固糊住版眼。
侯賀吉老人1947年剛從父親學印染時,舅舅在幫忙,當時農村糧食較多,二、三斤糧食染一尺藍布(尺為老尺,六寸折合今一市尺),一升糧(15斤)可換一尺印好的花布,5斤糧可染一尺花布,一天可以染到千餘尺布。染料用土靛,即蓼藍。1948年兵荒馬亂,人們生活困難,一天只染五、六百尺布,土靛染料也要二十斤糧才能換一斤,可以說人們買得起布,卻染不起。1949年以後,父親、堂哥、侯賀吉老人又在一起合夥經營,生意一般,到1953年,土靛植物藍已較少使用,而進口染料較多。一開始進口染料較便宜,但與土靛用法又有不同,當地有些染匠未熟練掌握其使用方法,仍多用土靛。侯賀吉老人念過一些書,又善動腦筋,動手實驗,因而大量使用洋藍。當時流行的洋藍有美國的“牛頭”牌,法國的“一品”牌,瑞士的“氣巴”牌等,也有日本、德國、英國的洋藍,其中法國的“一品”牌質量最好,而其他產品則稍次。後來人們也逐漸認可並使用洋藍,一斤洋藍相當於10—20斤土靛的染布量。土靛的發酵期較長,一般需24小時,洋藍只需10小時。1953年以後,國產的硫化藍、硫化青開始使用並占主導地位,進口洋藍也就少了,其間,植物土靛仍在使用。當時侯家有當街三間門頭房和兩間西屋作印染廠房,門頭房有八口缸染布,廠房有四口缸染布,另外各有泡布酸缸一口,大擺、二擺、三擺三口擺缸,每缸容量約十擔二十餘桶水。1954年、55年左右,家織土布又增多,土靛也較多,人們生活水平提高,年景好時家家要織、染約兩溝子布,“溝子”為當地俗語計量單位,一溝子即一匹,相當於一丈六左右,每天染布2000餘尺,舅舅又請來幫忙。每年的陰曆六月底至九月、十月間是印染的旺季,活兒多,由於氣候的原因,染出的布質量也較好,這時要增加三、四口染缸。國產的硫化藍需在鍋底高溫加熱染布,土靛和洋藍無須燒火加熱,但到了陰曆九月、十月間也要在幾口染缸的周圍燒火烘烤,使染缸水溫不致太低。此時也有幾個幫忙的,主要是親戚,因固守藝不外傳的信條,需要知己人幫忙。父親零星帶的十幾個徒弟和親戚在周圍地區也傳去一部分印染技術並開起了個體小型染坊,染活的來源這時也主要是本縣境內、費縣東、泗水、鄒縣、蒙陰、滕縣以及新泰等地送來的白布。
到1958年左右,侯賀吉老人獨立支撐門面從業,幹了兩年,1960年父親去世以後仍用作坊號“義聚成”,生意還正常。到1962年入合作社進了生產隊,侯賀吉老人帶領十幾個人為集體勞動,染活又多起來,用土靛染淺藍布,用硫化藍染花布和深藍布。特別是1963年到1964年生意最為興盛,除了在平邑趕集收布,周圍泗水、歷山也趕集,一集可收萬餘尺布。印布的收入除了交集體,剩餘的按盈利的百分比提成,歸印染工人所有,來往的帳目等仍沿用“義聚成”商號。這時的布已有許多洋線機織布,但這種布刮漿太澇,不易附著,布面質地發滑,仍不及自家的紡線土織布印出的花紋清麗響亮,色彩均勻透明。到二十世紀70年代初期,侯賀吉自己也還零星地印染,由於歷史的原因,1974年侯賀吉老人回滕縣祖籍住了兩年,1976年又回平邑並轉行從事行銷,從此不再從業。
“義聚成”染坊的印花工藝也是不斷發展的,起先也有針縫防染,即將織物按設計好的花樣摺疊用線縫結起來入缸染色,染後將線拆去,摺疊縫結處因著色不充分,從而顯出白色花紋。將土織布作不同次數的摺疊,釘緊後染出白色斑點,斑點可以連成花紋,也可構成花瓣。摺疊四次,再勒緊兩條短線,可染出不很規則的形似帶觸鬚的蛾子,即蛾子花布,這種方法在山東的其他地區也較多使用。當然這種方法染出的圖案紋樣形象不具體,品種也十分單一。“義聚成”早年的針縫染花有蝴蝶、梅花、雪花等幾種,後來刻版印花、刷漿防染品種達到幾百種,並分門別類各有用場。如印被面的麒麟送子、鯉魚穿蓮、龍鳳呈祥、松竹梅蘭、龍鳳牡丹、喜鵲鬧梅、金絲葫蘆、鯉魚躍龍門、獅子滾繡球,以及花卉類的蝴蝶菊、四季菊、長壽菊、對菊、並蒂花等;印門帘的有鯉魚躍龍門、獅子滾繡球、臘梅等;印衣服花布有金磚鋪地、七點梅、蝴蝶蘭、梅花菊等;其他還有印包袱的,印兜肚的,印桌圍、牆圍、幕圍等,圖案有萬壽盤長、如意花紋、水波紋、花草紋,以及白地藍花、藍地白花相間的版樣,如松竹梅等。這些花樣不僅用於日常用品,婦女、兒童、新婚男女尤愛這些深淺不同、圖案不一的藍花布。因為工藝的不同這些藍花布圖案花色也不盡相同,如圖中藍被面,為家織土布由侯賀吉老人印染。圖中麒麟送子圖案為被面的反面,圖案為淡藍色,而正面的另一花卉圖案則為白色。其操作程式是,正面花卉圖案為原白布第一遍刮漿防染,第一遍先染淡藍,即是“麒麟送子”圖案的色彩;待染完淡藍後晾乾,在被面的反面又刮漿印出“麒麟送子”及牡丹、竹子等圖案,再入染缸染至藏藍色,最後晾乾。正面花卉為原白布第一遍防染,圖案為白色,與藏藍色被面對比響亮,反面“麒麟送子”圖案為淡藍色防染,與藏藍被面對比不明顯,而且在染缸中浸染時由於布的花卉圖案摺疊各自朝外,麒麟送子圖案摺疊在里,朝外的圖案染成藏藍,朝里的則不能染藍,再經長年清洗便出現圖中色彩。而且正反兩面圖案互不透疊,各自明了清晰,染料使用的也是土靛。這顯示了侯賀吉老人的熟練、細緻的獨特技藝。
民間染坊供自己的行業祖師神梅、葛仙翁,梅福為西漢學者,王莽統治時棄家求仙,葛洪為晉代煉丹家,好神仙長生不老之術,民間以靛藍染色的化學反應與方士煉丹相比附,故而供梅葛仙翁。平邑染紡傳統供葛仙翁,每年的九月九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供桌上供葛仙翁木製牌位,上書“葛仙翁之神位”,燒香供菜。“義聚城”每年九月九要設宴請客,親戚朋友前來送禮喝老酒,染坊之間也要互相祝賀,祖父在世時每次要宴請十幾桌百餘人同慶。葛仙翁牌位前燃香供三牲,即豬頭、整雞、整魚,客人來時要對著供桌磕頭跪拜,儀式謹嚴。先前用土靛染布時,遇天氣悶熱雷雨來時,特別是打雷時,染缸內發熱,白布上浸染時脫落的漿糊發酵變質由底往上返,並散發溲味,引來大量綠蠅往染缸上落。染缸的顏色不再產生變化,攪出的水沫也不再發藍,從而使浸料變質,影響染布。這時人們以為有“靛鬼子”即染布的惡怪在作梗,便燒香燒紙祭葛仙翁,驅趕靛鬼子。但這種情況大多不能奏效,“驅趕”不及時一排十幾口染缸的染料都要倒掉。土靛值錢,洋靛更值錢,當時1斤洋靛換100斤油,也就等於一口缸倒掉的是幾百斤油。除此之外,年節時也要焚香燒紙供葛仙翁。
“義聚成”家大業大,並重視知書識禮與文人墨客頗多交往,還請當地的文人雅士為自己撰寫對聯。如“喜見蒙山濃染黛,欣看沂水淡拖藍”。蒙山在平邑境內,為山東四大高峰之一,蒙山頂常有濃淡不一、層層相疊的青黛色,似煙似雲;沂河水是源自沂源、流經沂蒙山區入東海的較長的河流,清晨時水面上常浮有淡淡的雲霧。此聯將自然景觀與印染行業作了生動的比喻。還有“蒙山疊翠財源廣,沂水拖藍利澤長”,將自然風景與財源利益聯繫在一起。蒙山濃染黛和沂水淡拖藍為沂蒙山區八大景之二。另外還有“鵝黃鴨綠雞冠紫,鷺白鴉青鶴頂紅”既是對色彩的描寫,也是對印染業的讚揚,橫批則用“碧水垂簾”、“青出於藍”、“雲蒙蒼翠”等,這些對聯既有詩情畫意又富有地方色彩,重要的是對印染業的褒揚。
侯賀吉老人已幾十年不再從業,雖是祖傳,我們卻無從親眼目睹,能夠見到的只是幾塊圖案簡單的印版和幾塊先前印過的花布。“義聚成”的印章乃至竹牌印子也無處尋覓,而印染工藝只能憑老人的口述和我們的理解,許多細節則不得而知。
“義聚成”的植物土靛多是買來的,若自己打靛也可得到。提取土靛的過程稱“打靛”。陰曆六月至七月底左右,園中種植的蓼藍,當地稱“藍棵”,長得葉肥碩而渾厚,並呈魚眼狀,這時割下蓼藍出色較多。將割下的蓼藍捆成小捆,根朝上、頭朝下栽滿大缸,大缸內約注入二十桶水,缸內蓼藍棵不能塞得太緊,要能轉動。再將泡成豆腐腦狀的石灰膏倒入缸中與藍棵一起漚,夏天漚一天一夜,秋涼時漚2—3天,等到藍棵葉子爛了,色素已經泡下來再把莖葉撈出,這一過程叫“燒灰”。莖葉撈出後盛十擔水的大缸再加一斤石灰膏,用“打靛耙”由下往上,或由上至下抨打水面,使水靛分開,這叫“打灰”。視蓼藍棵質量的好壞,含靛量大的可打100餘耙,出土靛染料八斤左右,含靛量少的可出四、五斤。若打灰時間過長,超過200餘耙則出靛量少,但質量好。打灰完畢使其沉澱,將上面的清水和雜質倒掉;再找一塊布,下面鋪草木灰、將沉澱物倒在布上,水分下滲被草木灰吸收,布面上便成膏狀土靛,用刀切下便可使用,這叫“起靛”。
有人將土靛送貨上門,染坊要看土靛質量的好壞,叫“看靛”。取一點靛粉放到蒲扇的一個條格上,用手指抹開看土靛的光澤,確定藍靛的深淺程度以及含石灰的量。蒲扇的條格上並置排滿了先前買過的土靛,後來的土靛可與原先的土靛比較質量的好壞,蒲扇既方便又實用,不僅用來納涼還可用來看靛。
藍靛取來後下染缸,藍靛色素不溶於清水,不僅要將藍靛放到先前染布或擺布用過剩餘的淺藍色水中,還要利用還原劑的作用,使藍靛溶解於鹼性水中,成為隱色體,即黃色液體,才能被纖維吸收。取來的藍靛放在蒲扇上看其中含石灰的多少,質量好的放入染缸時可再多加些石灰膏,質量差的說明已含較多的石灰,可再往染缸中放少量石灰膏。染缸中染料的配比是盛20桶水的大缸加10斤土靛,2斤石灰塊溶於水的糊狀的石灰膏,再加10斤左右的土鹼。這是土靛的質量較好時,若土靛質量較差,則需近20斤左右的土靛,石灰膏酌量減少。土鹼在當地叫“柴鹼”,是從柴草灰中提取而來。土鹼的提取叫“淋灰水”,即將草木灰加水,放在細密的布袋中加水淋,也就是擠壓,擠壓漏出的水放在鐵鍋中燒火加熱熬,水揮發後鍋底結成糊狀的半固半流質物質就是土鹼。這種土鹼有人專門提煉,染坊可買可換,當地染坊流傳的“柴禾換青灰”,也就是用料柴換柴鹼。
將藍靛、石灰膏、土鹼按一定的比例放入染缸中,一起攪勻,才入缸時充分溶解,為黑色,放置一天一夜顏色由黑變黃,侯賀吉老人稱其為“屎黃”色,攪動時泛起的泡沫俗稱“靛花”,為藍色,有靛花時即可將布下缸染色。在下缸染布之前,仍有幾個細節不能忽視。
首先要抽“靛腳子”,即將染缸中剩餘的老染液沉在缸底的沉澱物用抽水葫蘆抽掉。抽水葫蘆由中空的葫蘆瓢做成,葫蘆底部有一方形細孔,頂部有一竹管連線至葫蘆腹內。使用時先用手捂住竹管上口,將葫蘆按入缸底,將竹管上口鬆開,靛腳子被吸入葫蘆,灌滿後再捂住上口,將葫蘆提出缸外,再鬆開上口將靛腳子放掉。另外在下靛時將土靛倒入籮中,在缸水中反覆淘,使細靛漏下去,粗草濾出,再放柴鹼和石灰。
觀察染缸中染料的顏色叫“看缸”。當配好比例的缸水放置一天一夜後,用看缸碗舀起缸水看是否已泛黃,若缸水呈香油黃,則染出的藍顏色深;若呈薑黃則染出的藍色淺。檢驗的方法是用手指點一下看缸碗中舀出的看缸水的水面,如果水面有一層油狀物,手指點時如同波紋一樣往四周暈,且缸水變黃,即可下布染。如果用手指點時水面沒有變化,如一潭死水不往外暈,缸水不黃,說明缸水含石灰量大,不能染色。解決的方法是用下過酸水的白布下到缸水中浸泡,帶出缸內的石灰,若缸水仍不變黃,就再放酸水泡藍的白布多帶幾遍,直到缸水變黃,並泛藍花即可染布。檢驗染缸中鹼的數量時,用拇指和食指搓一下缸水,若發澀不潤滑,需加柴鹼,後來又採用食用鹼;若缸水潤滑適中,且不太滑,說明鹼的數量適宜。
如果藍靛、土鹼、石灰膏和缸水混合後達到上述顏色和質感的要求,說明缸水可用。如果是將白布染成一般的藍布,可用“渾調”。缸水上部的染料為“缸梢子”,底部雜質為“靛腳子”,染一般藍布時將缸梢子和靛腳子攪渾在一起即是“渾調”,渾調不太影響染白布的質量,因為染完後還要入擺缸中擺布,擺完有時還要浸酸缸。但渾調不能用來染花布,否則影響花布質量。
如果染一般藍布,在下缸之前白布要先經處理。原土織白布中含有漿糊,即染布前漿線、刷線用的稀漿糊,要在清水缸中浸泡幾個小時泡去漿糊,缸中也可以是浸泡過白布的發酵的、含少量酸質漿糊的酸水,浸泡後取出摺疊成長方形,取長約一米、一面平、一面半圓的棗木或其他硬木料做成的木棒槌,用平的一面,並排著用力砸布,要排勻了砸,使白布充分均勻受力。然後再將白布放入酸缸水中浸泡約一天,使白布中的漿糊充分浸泡稀釋並脫落乾淨,再取出放在石板上用木棒槌捶打,然後將白布捲起斜倚到木棍上,控水至半乾時,將布扯開,左手握住一端,右手一截一截往左手上送,並順勢抖落,一遍抖落完畢,再將布折成方卷,握住布卷的兩端在凳子上用力摔,頭尾反覆顛倒轉換摔打,最後再抖落一邊,摺疊起來等待下缸。下缸染時將摺疊起的白布放在橫置在缸沿的如長矮凳形的擔缸板上,找出布的一端先放入染缸中,然後順勢順次用一根木棍斜插擔缸板上的白布入染缸,在缸中白布仍成鬆散的摺疊狀。用木棍下缸時一插一尺,速度要快且不能停頓,特別是染缸中“色大”(即顏色濃)時,一次快速下完後,用手在染缸中找出先下去的布頭翻轉倒過來,再快速由頭至尾依摺疊順序在染缸中順著走一遍,也就是再依次摺疊一遍,使其染色均勻、充分。這一切進行得速度要快,並視染缸中顏色的大小以及白布要染成藍色的深淺程度,確定白布在染缸中浸染的時間。若浸染合適,從染缸中撈出布頭,除去大量水份放入擺缸中擺(涮洗)乾淨。除水時手擰太慢,又易使布產生皺摺而染色不勻,便將染過的布從專門製作的帶孔的竹桶中拽出,遞給後面的人,後面的人接過布立即抖落均勻(也就是“磕布”),再放入擺缸中擺。竹筒上的孔要大小合適,拽布時不緊不松,太緊布拽不動,太松布上的水份下不來。後面接布的也要配合默契,才能使染過的布染色均勻而不花。當布剛從染缸中出來時為黃色,抖落時由黃變綠,再從擺缸中擺出時是藍色。擺布要兩三遍,在第一個擺缸中擺叫“渾擺”,在第二口缸中擺叫“清擺”,如果兩遍擺不乾淨,可最後放在酸缸水中再擺一遍,在酸缸中擺還起到固色作用。擺布的目的是將布上的浮色和雜質涮洗下來,使布的顏色均勻、清亮。“渾擺”的擺缸中的水因擺的遍數多了,時間長了水的顏色變藍,又可作染缸用。當布擺淨後再將布摺疊成細長方形,下端立在木板上,上端倚靠在木棍上,將水控出,然後搭到高處的木棍上晾曬,曬乾後取下磕布,即將布摺疊起來即可。當然,作坊中染布時是大批量作業,染布、磕布、控布、晾曬都有較大的量,工作程式有條不紊,忙而不亂,場面也較壯觀。
第一遍染出的白布是淺藍色,稱“玉白藍”;晾乾後再浸一遍,藍色就深一層,浸染的次數愈多,染出的藍色愈重。侯賀吉老人稱,一遍為“玉白”,兩個(遍)玉白為“毛藍”,兩個毛藍為“深藍”,兩個深藍為“缸青”。缸青色最重,染的遍數也多,但色澤深沉透明、乾淨清亮,而且布的表面有光澤,就像現在的防雨綢侯賀吉老人的祖父曾穿一件缸青色馬甲,染布時常捎帶染一遍,由於染的遍數多了,色澤清亮,表面光滑。當時用植物油燈照明,老人年齡大了,行動不便,點菸時將油灑在馬甲上,一般的棉布沾油後會沾染灰塵,形成油污,而且不易清洗,老人的缸青馬甲沾油後竟無變化,好像將油吃掉了,不留絲毫油污。
當白布染藍晾乾以後,還有一道工序,即“踹布”。踹布是將藍布滾壓,使之產生光澤,布面滋潤亮麗,增加藍的色澤。其工具及方法是:將印好晾乾的藍布卷在一根直徑約10厘米的棗木或其他硬木棍上,放在平整的石板面上,取來底平、兩頭翹、長約一米有餘、形似元寶的石質“踹布石”,踹工雙腳叉開踩在踹布石兩端,左右腳分別用力,踹布石來回滾壓捲起的布,每次只能滾壓一卷布,最後將布展開則表面既無皺摺,也不再粗糙,並具光澤。
上述是白布染藍布的過程,而印染花布的程式又有不同。首先也是將原白布摺疊捲成捆,放在酸缸中浸泡約幾小時,將布上的漿糊浸泡下來,取出放在石頭上用木棒槌捶勻,再立起來控水至半乾;然後抖落開,磕布摺疊,再抖開上架晾曬。曬乾後扯下再磕布折起,用一根木棍從布匹的一頭開始卷,捲成捆,放到木板或桌面上用漏版刮印漿劑防染圖案。
防染漿劑的調製配方因季節和染缸溫度的不同而有別。防染漿劑大都用新黃豆粉和細石灰粉,有時還加雞蛋;也有的用石灰粉調製,冬季豆面量大,石灰量小,約2比1;夏季豆面少,石灰多;春秋季節豆面與石灰粉用量相當;若要花紋圖案潔白則石灰與豆面的比例是2比1;上述配比是用土靛染缸不須加溫時。使用化學染料硫化藍染布因鍋內染料須加溫至80℃左右才能染色,高溫會將防染劑中的豆面煮熟以至脫落,無法防染,故而豆面不能量大,豆面與石灰的配比是1比2。豆面、石灰粉加水調成糊狀要不稀不稠,稀了暈版,稠了易糊版。
防染漿劑調好後開始刮版,刮版更注意抹漿木耙的速度,太快有時抹不好,太慢不出活,還不能太用力,用力過大會磨損印版減少使用壽命。還要注意木耙的運行角度,剛抹漿料時木耙與印版的角度是四五十度角,並推著漿劑走,抹得較均勻時用直角在版上再找勻。一般站立操作,坐著速度太慢。侯賀吉老人一般是清晨四、五點起床印花,一早晨可印近四百尺。刮版時一般印30餘尺清洗一次印版以防糊版。而且清晨印製天氣不很乾燥不易糊版。
印完後布匹搭到架上晾曬,曬乾後扯下,將印好的布從無花的反面摺疊成雙層,摺疊到裡面的是反面沒有印花,朝外的兩面是印花,這樣在下缸染色時易於將無花的面染藍,摺疊到裡面的無花的又是反面,染得淺也不受影響,同時也免得將印花摺疊到裡面將防染劑蹭掉不能防染。曬乾的印花白布折成雙層後再磕布打折,打成小疊後就可成捆整個放入染缸中浸染。
另外,與白布染藍不同,染藍布可用“渾調”,缸底攪起的靛腳子不會使染布大受影響。而染花布則不同,當染缸攪完待靛腳子沉缸底後,將一個與染缸中間部位直徑大小等同、編有網狀麻繩的鐵圈“缸罩子”放進染缸,缸罩子正好卡在缸的中部,這樣染布時如果花布下沉,由缸罩子托住,不致使花布攪起缸底的靛腳子污染花布,染布使用的也正好是缸水上部的染料,即“缸梢子”。染料調好,放入缸罩子以後才能下缸染花布。
花布是雙摺以後又打成小疊整體放入染缸的,不像染白布一樣用棍一截一截斜插入缸。花布入缸後,用雙手在染缸中順著雙摺的一頭將小疊一折一折平行於水面倒過來,再倒過去,倒三、兩遍,使布面全部、均勻吸收染液,約十幾分鐘左右,如果色淺可多染一會兒,然後從雙摺的布的一頭開始取,一截一截摺疊起來放在染缸口橫擔的木板,即擔缸板上,花紋圖案在外面,然後再將摺疊的布一端立在木板上,一端倚靠在木棍上立起來控出大量水分,也可放到一擺、二擺擺缸里擺水,在酸缸里固定顏色,最後將布拾出搭到架上曬乾。在這一過程中,布的顏色也是從染缸中取出時為黃色後來由黃變綠,由綠變藍最後成藍布。
一般說來,染布技術性較強,由手藝高的人或師傅動手,擺布、晾曬之類找幫手或徒弟配合,如白布染藍一樣,大家要配合默契。由於染布量大,稍有疏忽或時間跟不上就會出差錯將布染壞。在染缸中要根據要染布料顏色的深淺掌握浸染的時間,許多情況下往往是憑經驗,否則會將印花漿料蹭掉染上顏色,使圖案染花不再均勻、整體。若布上水分太大可將摺疊起來的布平放在擔缸板上,雙手鋪在布上垂直輕壓,擠出水分。在擺缸中擺布的時間也不宜過長,要迅速快捷,擺去浮色和雜質立即取出晾曬。
上述是用土靛作染料染布,改用硫化藍後染液需高溫加熱方能著色,其配料和配比又有變化,而且染一般藍布和藍花布也有不同。其染料是硫化藍、硫化鹼、硫化青的配比。染藍布時為硫化藍:硫化鹼:硫化青是1比4比1;染藍花布時硫化藍、硫化鹼、硫化青的配比是1比2比1;染藍布時鹼的用量是染花布的兩倍。而染布的步驟方法與使用土靛大致相同,值得注意的是用硫化藍染布染料是在鐵鍋中加熱,並保持一定的溫度才能進行,而不是在染缸中正常的水溫下浸染。其他擺布、晾布等方法相同。
染坊中每天的印染量很大,又是送布來染,各家的布要標識出來染完後,正確送還。“義聚成”原先使用的竹牌布印子用的是蘇碼。與其他地方相同,布印子用高約三厘米的竹牌刻成,一面左右並排豎刻兩個相同的數碼編號,相反的一面在中間刻或烙一個、兩個、三個不等的三個同心圓符號,圓心正好位於竹牌左右1/2平分處,再從圓心處劈開成兩塊,左右平分成半圓;每塊上端各鑽一小孔繫上線,收進白布時將其中一塊交與顧客作取色布的憑證,另一塊拴在布頭邊角上,作為顧客所屬的記號,以及所染花色的記號,並隨白布一同入缸染成藍色。待顧客來取時,藍、白兩個布印子數碼、同心圓對在一起互相吻合,便是顧客所屬的藍布。在未染藍的布印子的一側還用毛筆書有“義聚成”字樣,即是商標字號。布印子按照數碼順序反覆使用,每次染布、取布依次擺放,將布撂在一起,尋找掛在外面的布印子即可對號取布。其布印子的蘇碼為:〡〢〣ㄨ五ㄥ八父十百千萬,這種代碼方便鐫刻,外行人一般不能看懂。
當然,這種老式標識法也較為繁瑣,顧客送布、取布的時間不一定一致,有時序號被打亂,依據布印子為顧客尋找藍布時就較麻煩。後來,又採取了另外一種標識法,則顯得有條不紊。
顧客送來白布,先開兩張單據,一聯作存根,二聯送顧客,寫明姓名、時間、染布花色及尺寸、收款數,以及序號;再將同樣內容寫在白布的一角上,依序號和花色分別堆放在一起。染布時仍依序號和花色為先後下缸,下缸之前將帶姓名、時間等內容的一角捲起,再繢折用線紮起,這樣下缸後就可防染。等染完後晾乾再將捲起的布角展開,露出白地上的記錄內容,顧客持單據來取布時,只消看序號就可依次從布堆中尋見。因序號臨時登記,具有較大的自由性,比如每一天可排出一、二、三不同序號並集中堆碼擺放,易於尋找,但蘇碼印子不需識字、記帳,只看記號也不會出錯,雖然麻煩卻可靠能行。有的要標識染布花色依據布印子拴的位置距離布角的遠近而定,如布印子拴於距布角二指(即兩個手指的寬度)處的布邊,表示要染月白藍;布印子拴於距布角三指的布邊,並拴雙扣鼻,表示要染藍印花被褥面。這些標識法反映了人們的智慧,在現代城市中腳踏車的存放仍有以刻圓的竹牌作存取憑證的,可見其方便合理之處。
侯賀吉老人已二十餘年不再從業,子女也無人繼承,“義聚成”染坊也再無後人知曉,但老人總覺傳統的印染技藝從此失傳於心不安,因而對此耿耿於懷。為了表示對祖上傳留給自己技藝的報答和紀念,老人居住房院的大門在搬家時卻保留了某些先前的形制。大門的寬仍是原先的尺寸,兩扇黑門為棗木做成,祖上已用了上百年,門頂上寬約半米處原是掛“義聚成”門牌匾的,現在卻是空可進人,大門頂的瓦仍是“侯家大廳”大門上的瓦,迎門依然是影子壁,卻也只留了上面的黑瓦和滴水。而原來的五六層台階,門枕石、高門檻卻難再恢復原貌,我們只能想見“義聚成”原來的興盛和氣派了。我們在尋訪侯賀吉老人時也只見到他殘留的幾頁老印版,也是最簡單的圖案,一床“麒麟送子”舊被面還是老人從原先顧客手上輾轉得來。印染工藝許多細節和工藝操作的關鍵之處我們已難以目睹,而疏漏之處也是無法彌補的。老人仍熱心不減,正尋找蓼藍種籽,欲將印染花布這一民間手工藝留傳後世。但要完全恢復“義聚成”染坊的原貌,或者無一遺漏地展示幾十年前的印染工序和工藝流程,恐怕只是一種理想,或者是老人的一種抹不掉的情結,而且老人及後代現在也有忙不完的其他生意和幸福的生活,但我們仍然期待著,這一傳統技藝能夠被後人詳細了解,這也是我們大家要做的工作。
(1998年8月初稿,2002年8月改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