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簡介
二戰期間，德國潛艇部隊的表現有目共睹，但是在數不盡的煊赫戰功中，這支部隊的殘忍本性也暴露無遺，其中1944年3月13日，埃克海軍上尉指揮的U—852號潛艇擊沉美國商船“珀琉斯”號事件就是德國潛艇部隊滔天罪惡的集中體現。
埃克海軍上尉其人
海因茨·威爾海姆·埃克海軍上尉並不是卡爾·鄧尼茨將軍手下最出色的潛艇指揮官，但他卻注定要在歷史上扮演重要角色。1916年3月27日，埃克出生於德國著名的港口城市漢堡，也許是在海邊出生的緣故，在納粹黨掌握政權，重新武裝德國的年代裡，他選擇了加入海軍。1934年4月8日，埃克加入德國海軍第34大隊進行專業學習和系列訓練課程。1937年4月1日，埃克被派到一艘掃雷艦上任職，1939年至1942年期間，他擔任了一艘掃雷艦的艦長。1942年2月，埃克申請加入德國海軍潛艇部隊，獲得批准，同年6月8日，他在皮勞海軍基地接受了作戰訓練。
1942年10月28日至1943年2月21日，埃克在U—124號潛艇上擔任見習艇長，湊巧的是，當時該艇的指揮官是他在第34大隊的戰友約哈恩·莫爾海軍上尉，後者對他幫助很多。1943年6月15日，埃克出任新建成的U—852號潛艇艇長，次年1月18日，U—852號完成海試，在經過充分裝備後，埃克接受了他的第一個任務，指揮U—852號離開基爾港前往德國海軍位於馬來西亞檳榔嶼的潛艇基地，然後從那裡駛入大西洋進行破交作戰。
在出發前，年僅28歲的年輕艇長埃克聽取了另一位第34大隊的戰友—阿爾伯特·施尼海軍上尉的任務簡報，後者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潛艇指揮官，曾獲得橡樹葉勳章，戰績在德國潛艇部隊中排名第22，後來擔任新型XXI潛艇U—2511號的艇長。在認真聽取了這位昔日好友的介紹後，年輕的埃克才意識到此次出航真是凶多吉少。
施尼告訴埃克：U—852號是德國在役潛艇中噸位最大、航速最慢且最容易被擊中的艇型，同時在大西洋活動的盟軍船隻都有很強的空中掩護，尤其是在弗里敦和基督群島附近海域。“在這一海域，你必須特別小心……被魚雷擊中船隻的油跡即使在幾天后都能被空中巡邏飛機發現。”施尼還告訴埃克：最近曾有4艘IXD2型潛艇在南大西洋和基督群島附近海域被擊沉，而這種潛艇要比U—852號先進許多。德國王牌艇長京特·海斯勒（此人是鄧尼茨的女婿，曾指揮過U—107號潛艇）也提醒埃克：在整個行動中儘量不要採取吸引盟軍注意的作戰方式，那是新手經常犯的錯誤。
從沒有哪位艇長在出征前得到過這樣的關照，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埃克本人是一個狂熱的好戰分子，冷酷無情，再加上年輕氣盛，那些海軍前輩們生怕他鬧出什麼亂子來，當時誰也沒想到，他們的這種擔心在54天后終於成為了現實。1944年1月底，埃克悄悄從基爾軍港啟程出發了，U—852號潛艇很快駛抵非洲西海岸，為避開盟軍偵察，潛艇只在夜間浮上水面航行並為電池充電，這樣一直走了大約2個月後，U—852號才到達非洲赤道附近海域，而這裡便是施尼等人警告過的最危險區域。
U—852號發動攻擊
由於附近海域盟軍艦船活動頻繁，埃克決定在這裡待機而動，1944年3月13日下午，U—852號潛艇來到弗里敦至基督群島一線以東480公里處巡航，當時潛艇處於水面航行狀態。15時左右，右舷瞭望哨報告發現一艘貨船。經過仔細觀察，證實這艘船是排水量為6659噸的美國貨船“珀琉斯”號，該船由美國威廉格雷公司建造並在希臘註冊，因為戰爭需要，“珀琉斯”號已被英國政府臨時徵用，5天前離開弗里敦前往南美洲運送作戰物資，船上載有35名船員。發現目標後，埃克立即命令潛艇全速前進並把航向對準目標，追擊只持續了兩個半小時，入夜後，U—852號進入攻擊位置。19點40分，埃克進行了首次夜間水面攻擊，他命令艇首魚雷發射管向目標發射了2枚SW39型魚雷。這種魚雷採用60%的TNT和40%的六硝基二苯胺混合塊狀填裝，爆炸力要強於普通的TNT裝藥7%。第一發魚雷準確命中“珀梳斯”號的2號貨艙，第二發魚雷打在3號貨艙尾部。埃克上尉和其它人在潛艇指揮塔上聽到了兩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並目送著“珀琉斯”號緩緩沉入了海底。
當時，U—852號的艦橋上只有艇長埃克、警戒官柯蒂茨和2名瞭望兵，潛艇緩慢地在水面漂浮的殘骸之間航行，埃克與他的手下能清楚地聽到水面上的口哨聲與喊叫聲，甚至可以隱約看見救生筏上的燈光。根據上述這些跡象，埃克相信清晨從弗里敦和基督群島出發的盟軍空中巡邏機很快會發現這些船隻的殘骸，並判斷出攻擊是來自德軍潛艇，而這一發現會立即引發盟軍大範圍的搜潛行動並給德軍在這一海域的潛艇群帶來損失。同時，埃克也確信，一但被盟軍飛機發現，它的潛艇幾乎毫無生存機會。
應該說，埃克的判斷符合軍事常識，但他完全可以在拂曉前加速以水面狀態逃離這一海域，令人遺憾的是，埃克過分考慮了潛艇自身的安全，他認為根據U—852號的最大航速，即使到日出時分，潛艇也僅能駛到距離“珀琉斯”號沉沒地點不足320公里的地方，仍處於盟軍飛機的搜尋範圍之內。為保存潛艇和艇員，埃克作出了一個驚人決定，消滅海面上“珀琉斯”號留下的一切痕跡，而到那時為止，還從來沒有一個德國潛艇指揮官做過這種事。按照他的命令，幾名艇員攜帶2挺機槍來到艦橋上，準備掃射海面上的殘跡，這樣作法顯然是違反日內瓦公約的，潛艇警戒官柯蒂茨和輪機長朗茲明確表示反對。埃克認真聽取了他們的意見，但拒絕收回成命，為確保潛艇不被發現和摧毀，他認為清理沉船現場很有必要。
U—852號重新掉頭返回現場，埃克和其他4名軍官留在艦橋上，2挺機槍被分別安裝在指揮塔圍殼後部的欄桿上和右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們不得而知，但顯而易見的是，埃克決心擊沉海面上飄浮的救生筏，也許他認為機槍打穿這些充氣救生筏的殼體就能導致它們的沉沒，但是他錯了，這些救生筏內部填充的是浮力材料。
“珀琉斯”號悲劇
時間已是深夜，救生筏上的倖存者們根據燈光判斷出逐漸接近的正是先前擊沉他們的潛艇。埃克這時來到右舷機槍旁，他命令機槍手開火，後者遵照命令瞄準200碼遠處的一艘救生筏開始射擊。在幾輪連續射擊後，右舷機槍發生故障，在排除故障後，機槍又繼續向海面掃射，可是在浪費了大量子彈後，救生筏仍未被擊沉。埃克命令使用探照燈查明情況，但由於距離較遠，光線也比較暗，救生筏沒有沉沒的原因依然沒有找到。潛艇繼續緩慢前行並間歇性地向停留在海面上的救生筏射擊，由於沒有月光，海面上的黑暗使得機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停止了射擊。事實很快證明，埃克想要消滅所有救生筏與船隻殘骸的目的很難達到。
考慮到炮彈的爆炸威力更大一些，U—852號的第二值更官奧古斯特·霍夫曼建議使用37毫米機炮摧毀救生筏，甚至還有人建議用105毫米甲板炮。但埃克經過考慮後，拒絕了所有的提議，因為距離太近，無法發揮上述武器的威力，不過埃克告訴霍夫曼可以嘗試用雙管20毫米高射機槍射擊。在所有這些努力都失敗後，部分潛艇官兵考慮在救生筏上安裝炸藥以求徹底摧毀，但是埃克拒絕這樣做，原因當然不是人道主義的，因為他不願艇員離開潛艇。取而代之的措施是，一些力量大的艇員奉命向30碼開外的救生筏投擲手榴彈，霍夫曼就是其中之一，我們並不清楚到底投擲了多少手榴彈和擊中了多少救生筏，總之這種攻擊也沒有奏效。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攻擊過程中，埃克始終沒有下令向落水人員進行直接攻擊，他也許認為只要擊沉了救生筏，上面的乘員也就自然沒有生還希望了，但事實卻是，在這樣猛烈的攻擊下，不少倖存者喪了命。
轉眼到了次日凌晨1點，埃克艇長輪番使用機槍、20毫米高射機槍、手榴彈以及直接撞擊的方式清理船隻沉沒現場的努力遭到徹底失敗，更糟糕的是，U—852號潛艇已經徒勞無益的停留了將近5個小時，此時距離破曉已不到6個小時。埃克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下令馬上以最大航速駛離這一海域，當時水面上尚留有2艘救生筏和4名生還者。儘管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U-852號潛艇仍然成功地避開了盟軍的搜尋並向南航行，以後的兩個半星期平安無事，U—852號沿非洲西海岸南下向好望角行進。儘管埃克僥倖逃過一劫，但是英國人還是發現了他的蹤跡，3月15日，埃克使用無線電向總部詳細報告了關於擊沉“珀琉斯”號的情況，而這封電報被盟軍的無線電偵聽部門成功截獲，成了U—852號的催命索。
根據德國海軍潛艇部隊司令部的記錄，此後U—852號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到4月4日，不過埃克仍然十分貪心，4月1日，他在鮑恩特海峽西南以西16公里處擊沉5277噸的貨船“達霍米安”號，但這次攻擊後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所有49名落水者均於次日被2艘南非掃雷艇救起。U—852號的艇員將這次成功的攻擊描述為“完全正常”，艇上的士氣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提升。
“達霍米安”號是德軍潛艇自1943年8月1日起在南非海域所取得的首次戰果，這引起了盟軍的重視，隨後，一支強大的英軍反潛編隊奉命前往這一海域獵捕德軍潛艇，但自4月3日開始的獵捕行動並未發現德軍潛艇的蹤跡。另一方面，埃克仍然不停地向德軍潛艇指揮部傳送一些過於冗長的電報，這些電報再次為英國無線電偵聽部門截獲，英國人於是確認德軍潛艇的位置正好在阿格爾哈斯地峽東南偏東150英里的海域。
直到4月中旬，沒有意識到危機的U—852號還在開普敦附近徒勞無益地搜尋攻擊目標，期間，埃克曾下令向一艘他認為是運兵船的目標齊射了3枚魚雷，但都沒有擊中。開普敦附近海域過於稀少的目標和日益增加的危險使U—852號沒有任何理由繼續留在那裡，埃克終於決定北上駛回馬來西亞的檳榔嶼基地。
U—852號大難臨頭
埃克的好運正在一點點逝去。1944年4月20日，也就是他下令北上航行的數天后，“珀琉斯”號上的部分倖存者終於被一艘葡萄牙船隻救起，只是英國情報官員在詢問他們之後仍然無法確認是哪一艘德軍潛艇擊沉了“珀琉斯”號。同時，U—852號也駛入了危險水域，它即將遇到一支強大的英國反潛編隊，那支編隊有9艘護衛艦和巡邏艦，還有護航航空母艦“女王”號和“波斯王”號的加強，附近海域已被它們重重封鎖，同時這一海域尚有來自阿杜爾環礁和迪戈加西亞基地的強大空中巡邏力量。4月底，英國情報部門根據無線電信號確認U—852號正位於葉門亞丁灣南端的加達福角海域，皇家空軍立即派“威靈頓”式轟炸機前往亞丁灣進行反潛搜尋，5月2日，U—852號終於被發現了。
當時天剛破曉，U—852號正以水面狀態航行，突然英國轟炸機臨空低飛，經驗豐富的“威靈頓”背向陽光俯衝下來，並用機槍猛掃海面上的潛艇，同時投下大量深水炸彈，有6枚深彈準確命中了U—852號，其中1枚擊毀了位於2號炮塔的37毫米防空炮，操作火炮的水兵全部喪生。海水大量湧入潛艇內部，值班的霍夫曼於是命令潛艇緊急下潛，在“威靈頓”式飛機來得及發起第二波攻擊前，U—852號終於成功下潛，但情況變的更糟。除了進水外，艇上電池爆炸引發的氯氣開始在潛艇內部散布，嚴重的傾斜也使電池艙內的酸液溢出。15分鐘後，U—852號不得不以60度的仰角再次浮出海面。
上浮後U—852號不甘心失敗，艇員操縱防空炮開始對空射擊，連輪機兵也加入了戰鬥。“威靈頓”則毫不留情地開始了下一輪俯衝掃射，來自空中的打擊完全壓制了潛艇的防空火力，警戒官寇蒂茨也在這次猛烈的攻擊中喪生。U—852號艇尾開始下沉，在遭重創之後潛艇已無法再次下潛，埃克也無力回天，此時惟一的希望就是在英國飛機擊沉潛艇前將潛艇駛往索馬里海岸。
英軍飛機對潛艇進行了連續不斷的攻擊，但潛艇上的炮手仍拚死進行抵抗，不斷有艇員傷亡，下午，埃克頂著猛烈炮火，指揮已嚴重受損的潛艇擱淺在哈芬地峽的索馬里海灘上。擱淺後，埃克命令艇員立即棄艇並設法將U—852號毀掉。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們仍然不很清楚，但有兩點可以肯定。其一、埃克試圖用炸藥炸毀潛艇的目的並未完全達到；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知是什麼原因埃克竟忘了銷毀他的航海日誌！這一疏忽成了充足的證據，最終使埃克和他的手下在後來的審判中被判以極刑。
U—852號在擱淺後左舷嚴重傾斜，艇員只好放下舢板逃生，但“威靈頓”仍在繼續攻擊，這使得企圖登岸逃生的艇員們死傷慘重。少數成功上岸的艇員也只能無能為力的躺在海灘上聽天由命。次日，一支由索馬里當地武裝陪同的英軍登入隊發現了擱淺的潛艇和倖存艇員，並將他們扣押為戰俘。英軍登上廢棄的U—852號潛艇後發現了大量有價值的檔案，其中包括一份幾乎完整無缺的U—852號潛艇作戰日誌，記錄了U—852擊沉“珀琉斯”號的全部經過。
歷史是最公正的審判官
經過嚴格的調查取證，包括“珀琉斯”號倖存船員的證詞，英國軍事法庭進行了長達4天的審判，1945年11月30日，因犯戰爭罪被判處死刑，U—852號和埃克本人至此被畫上了句號。
在德國海軍內部，埃克的行為也引起了許多爭議，不少人對他的作法嗤之以鼻，認為他玷污了德國軍人的榮譽，但也有人認為戰爭是殘酷的，埃克只不過是作了他該作的事而已。德國潛艇部隊司令卡爾·鄧尼茨將軍的態度則顯得有些模稜兩可，一方面他覺得“埃克擔心自己的安全，但是作得太過火了”，另一方面，他又為之辯解，聲稱埃克作為艇長考慮的是艇員的安全。
無論如何，“珀琉斯”號事件已經成了歷史公案，是非功過只能由後人去評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