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傳記
引自《宋史 列傳第四十五》。
原文
益柔字勝之。為人伉直尚氣,喜論天下事。用蔭至殿中丞。元昊叛,上備邊選將之策。杜衍、丁度宣撫河東,益柔寓書言:“河外兵餉無法,非易帥臣、轉運使不可。”因條其可任者。衍、度使還,以學術政事薦,知介丘縣。慶曆更用執政,異意者指為朋黨,仁宗下詔戒敕,益柔上書論辨,言尤切直。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自涇原貶慶州。益柔訟之曰:“水洛一障耳,不足以拒賊。滬裨將,洙為將軍,以天子命呼之不至,戮之不為過;顧不敢專執之以聽命,是洙不伸將軍之職而上尊朝廷,未見其有罪也。”不聽。
范仲淹未識面,以館閣薦之,除集賢校理。預蘇舜欽奏邸會,醉作《傲歌》。時諸人慾遂傾正黨,宰相章得象、晏殊不可否,參政賈昌朝陰主之,張方平、宋祁、王拱辰攻排不遺力,至列狀言益柔罪當誅。韓琦為帝言:“益柔狂語何足深計。方平等皆陛下近臣,今西陲用兵,大事何限,一不為陛下論列,而同狀攻一王益柔,此其意可見矣。”帝感悟,但黜監復州酒。久之,為開封府推官、鹽鐵判官。凡中旨所需不應法式,有司迎合以求進者,悉論之不置。出為兩浙、京東西轉運使。上言:“今考課法區別長吏能否,必明有顯狀,顯狀必取其更置興作大利。夫小政小善,積而不已,然後能成其大。取其大而遺其細,將競利圖功,恐事之不舉者日多,而虛名無實之風日起。願參以唐四善,兼取行實,列為三等。”不行。
熙寧元年,入判度支審院。詔百官轉對,益柔言:“人君之難,莫大於辨邪正;邪正之辨,莫大於置相。相之忠邪,百官之賢否也。若唐高宗之李義甫,明皇之李林甫,德宗之盧杞,憲宗之皇甫鎛,帝王之鑑也。高宗、德宗之昏蒙,固無足論;明皇、憲宗之聰明,乃蔽於二人如此。以二人之庸,猶足以致禍,況誦六藝、挾才智以文致其奸說者哉!”意蓋指王安石也。判吏部流內銓。舊制,選人當改京官,滿十人乃引見。由是士多困滯,且遇舉者有故,輒不用。益柔請才二人即引見,眾論翕然稱之。直舍人院、知制誥兼直學士院。董氈遇明堂恩,中書熟狀加光祿大夫,而舊階已特進,益柔以聞。帝謂中書曰:“非翰林,幾何不為羌夷所笑。”宰相怒其不申堂,用他事罷其兼直。遷龍圖閣直學士、秘書監,知蔡揚亳州、江寧應天府。卒,年七十二。
益柔少力學,通群書,為文日數千言。尹洙見之曰:“贍而不流,制而不窘,語淳而厲,氣壯而長,未可量也。”時方以詩賦取士,益柔去不為。范仲淹薦試館職,以其不善詞賦,乞試以策論,特聽之。司馬光嘗語人曰:“自吾為《資治通鑑》,人多欲求觀讀,未終一紙,已欠伸思睡。能閱之終篇者,惟王勝之耳。”其好學類此。
譯文
王益柔,字勝之。為人剛直尚氣節,喜談論天下大事。因蔭庇入仕,官至殿中丞。西夏趙元昊叛亂時,上奏邊防選將之策。杜衍、丁度宣撫河東時,益柔寫信給他們說:“河外兵餉無法籌措,非要換帥臣、轉運使不可。”並推薦可勝任的人。杜衍、丁度完成使命回來後,以學術和政事才能推薦益柔任介丘知縣。慶曆時執政者換人,反對派指認他是舊派的朋黨,宋仁宗因此下詔警告。益柔上書辯論,言辭仍然切直。
尹洙和劉滬在是否在水洛築城上發生爭執,尹洙被從涇原貶到慶州。王益柔為他辯護說“:水洛只不過一小屏障,不足以拒敵。劉滬只是個小裨將,而尹洙是將軍,他以天子的命令呼劉滬而不來,就是殺了劉滬也不算過分;但尹洙卻不敢專權而聽命於朝廷,這是他不濫用將軍之職而尊重朝廷,沒見他有什麼罪。”朝廷沒有聽取他的意見。
范仲淹沒見過王益柔的面,但推薦他入館閣,他因此任集賢院校理。參加蘇舜欽在進奏院舉行的宴會,醉酒後作《傲歌》。當時眾人正想推翻正黨,宰相章得象、晏殊對此不置可否,由參政賈昌朝暗中主謀,而張方平、宋祁、王拱辰則不遺餘力地大肆抨擊,甚至列舉王益柔罪狀,說他罪該殺頭。韓琦對皇帝說:“王益柔的狂語何足深深計較。方平等人都是陛下心腹近臣,今西方邊陲用兵,國家大事何等險阻,他們都不為陛下討論,卻一同來列狀攻擊一個王益柔,其心意如何由此可見。”皇帝覺悟,只將王益柔降黜做復州酒監。過了較長一段時間,又任開封府推官、鹽鐵判官。凡宮中所需卻不符合法令規定,官員為迎合上方之意請求進獻,他都置之不論。
由京官出任兩浙、京東西轉運使。上書說:“今國家考察區別官吏能幹與否,都必定要看他是否有明顯的功績政狀,而看政狀是否顯著又勢必依據他革舊更新和興起的有大效益的措施。其實小政小善,積累不停,然後才能成其為大善。如果只取其大政而忽略小政,將導致競利貪功,恐怕不做實事者日多,而虛名無實的風氣日起。希望參照唐時的四善制,並依據官吏的實際事跡,列為三個等級。”此建議沒有實行。
熙寧元年(1068),任判度支審院。皇上下詔百官上書言事。益柔說:“人君的困難,莫大於分辨正邪;分辨正邪,最重要的莫過於選擇宰相。宰相的忠與邪,也就是百官的賢與不賢。如唐高宗的宰相李義甫、唐明皇的李林甫、唐德宗的盧杞、唐憲宗的皇甫鎛,便是帝王的明鑑。唐高宗、德宗昏庸蒙昧,固然不足談論;唐明皇、憲宗聰明睿智,卻仍受二人蒙蔽如此。以李林甫、皇甫鎛二人的庸才,也足以帶來禍患,更何況是那些誦六藝、挾才智而能用文章宣揚其奸惡學說的人呢!”此意大概是指王安石。
判吏部流內銓。舊制規定,選人應是改任京官,且滿十個人才向皇上引見。因此士子多困滯不能晉升,且遇到推舉官出了事,便一概不重用。王益柔請求,有二人以上便向上引見,輿論一致稱讚此舉。置舍人院、知制誥兼直學士院。董氈遇明堂恩典,中書省擬狀準備給他加封光祿大夫,而董的舊階已是特進,王益柔將此告訴皇帝。皇帝對中書省說:“不是翰林提醒,怎么不會被羌夷譏笑呢?”宰相恨王益柔沒事先向他申明,便以其他事將他兼直的職位罷免。升龍圖閣直學士、秘書監,出知蔡州、揚州、亳州及江寧應天府。去世時,年七十二歲。
王益柔少時努力好學,博通群書,一日能寫數千言的文章。尹洙見到他後說“:充足而不外流,受制而不窘迫,語言淳厚而又嚴厲,氣質威壯而又長厚,不可估量呀。”當時正實行以考試詩賦擇取士子。王益柔卻不為此事。范仲淹推薦他考試館職,因他不善於詞賦,乞請改以策論來考試,朝廷特別允許。司馬光曾對人說:“自我著《資治通鑑》,人們多請求讀看,但未看完一張紙,便已打呵欠想瞌睡。能夠把它全部讀完的人,只有一個王勝之。”他的勤奮好學到如此地步。
傲歌
原文
九月秋爽天氣清,祠罷群仙飲自娛。
三江斟來成小甌,四海無過一滿壺。
座中豪飲誰最多?惟有益柔好酒徒。
三江四海僅一快,且挹天河酌爾吾。
漫道醉後無歇處,玉山傾倒難相助。
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背景
蘇舜欽會賓客於進奏院,王益柔醉作《傲歌》,拱辰風其僚魚周詢、劉元瑜舉劾之。兩人既竄廢,同席者俱逐。時杜衍、范促淹為政,多所更張,拱辰之黨不便。舜欽、益柔皆仲淹所薦,而舜欽,衍婿也,故因是傾之,由此為公議所薄。 (引自《宋史 列傳第七十七》)
慶曆四年(1044年),蘇舜欽出任監進奏院。進奏院是朝廷公文機要處。其時,院內公文資料成堆,廢紙張、廢信封多得無處放。進奏院前任曾為此形成一個“慣例”:每年春秋辦賽神會時,將廢舊紙張賣掉,換點酒錢,大家開懷暢飲一番。於是,蘇舜欽便在這年秋辦賽神會時,派人變賣廢紙,邀請王洙、王益柔、梅堯臣等官員,來個小範圍聚餐。
聚餐時,蘇舜欽覺得賣廢紙的錢少,亦出於避嫌,自掏銀子十兩,並要求來者也象徵性出點錢,湊份子喝酒。席間,大家無所顧忌,邊喝酒邊吟詩;酒酣耳熱之際,又喚來兩名歌妓助興,一時好不痛快。殊不知,一樁禍事已然臨頭。
當時,文人聚會是很風雅的事,即便是不讀書的人,也想湊個熱鬧。時任太子中書舍人的李定即屬此類,他聽說蘇舜欽搞聚餐,說自己也想參加。因蘇舜欽平時鄙薄其為人,便回絕道:“樂中既無箏、琶、篳、笛,坐上安有國、舍、虞、比。”意謂我們下等官員喝酒,怎好勞您屈尊?
李定碰了釘子,當時不便發作,便設法打聽聚餐時的詳情,再添油加醋,把酒宴情形描繪得下流不堪,告了蘇舜欽一狀。其時,御史王拱辰負責糾察官員、整肅風紀。他聽說蘇舜欽用公款吃喝、傷風敗俗,豈能坐視不管!由於蘇舜欽是范仲淹舉薦的人,又是宰相杜衍的女婿,這些人素與王拱辰政見不合,王拱辰正可藉此來肅清異己。經查,蘇舜欽聚餐不僅用了賣廢紙的錢,還召妓,甚至有人口吐狂言——集賢院校理王益柔吟《傲歌》詩云“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簡直是狂妄、大不敬。王拱辰便羅織罪名,告到宋仁宗處,以致龍顏大怒,以監守自盜罪將蘇舜欽革職為民,其他參與聚餐的官員亦被貶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