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坡現場
高高的山岩崩塌下來的上萬立方米的土石,從山岩的半腰一直堆過了公路,形成了一個坡底近百米長的斜坡。在這斜坡上,巨石比比皆是。正是這些巨石和泥土使這幢樓和它的住戶遭受“滅頂之災”。
在滑坡現場的西邊一角,被毀樓房的“殘體”未被土石淹埋,但這裡見不到一塊完整的混凝土預製板,整幢樓房像被用巨大的鐵錘反覆砸過一般。除了磚和混凝土的碎塊外,還能見到被砸碎的家具、衣物等。
被塌方掩埋的樓房是當地個體開發商李強於1999年5月動工興建的,2000年3月完工。樓房屬磚混結構,建築面積4700平方米。底樓為門面,共有13間,其中出租8間;住房共31套,已入住25戶,常住人口為90人左右。據目擊者講,滑坡時這座樓臨街面亮燈的房間有10多個。
目擊者回憶
劉開麗老人講述了5月1日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當晚8時20分左右,她從鄰居家回到家裡,突然聽到一陣悶雷般的轟響。她急忙趕到陽台上,只見眼前塵土翻騰,“塵幕”迅速籠罩了周圍的一切。10分鐘後,“塵幕”逐漸消散,這時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公路對面的那幢9層商住樓,被後面那50多米高的、刀削般 筆陡的山岩上崩塌下來的石土完全摧毀、淹埋,讓它消失得無影無蹤。
夢之源”食店老闆廖小蘭躺在病床上難以入眠。據她說,災害發生前,廖還坐在自己食店門面邊守著煙攤,食店裡還有來旅遊的客人。可突然間樓梯口響起“咚咚”聲,幾坨面盆大小的石頭砸在樓下院壩。
心知不妙,廖忙抱起一旁的娃兒迅急朝對街跑。身後一聲悶響傳來,她扭頭一看,整樓房像散架似的坍塌了。磚石飛來,將廖打倒在地,但她顧不上痛,仍爬起來拚命跑。“事情來得太快,慢點也許就……”廖不停搖著頭,想忘掉那場滅頂之災。
“那一刻,我感到一切都停頓了。”住在附近的王長魚提及此連喊“萬幸”。事發前,他正在樓下摩配店,由於與店主言語不和,王一氣駕車離去。誰知,剛走出10來米,就感到眼前突然一片灰白。“我當時腦里一片空白,只曉得衝出去。”衝出事發現場近百米,轉身一看,天哪,身後漫天灰塵,那幢樓不見了!一會兒,聽見有逃出來的人趴在路邊呻吟。
大樓對面的“江北冷食批發部”老闆張東華說,晚上8時20分左右,他就看見背後山崖上在滾落石頭,過了一會兒還這樣,他說,“這房子怕不敢住人了……”,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樓房頂部就垮塌下來了,山頂滾下的石頭竟一下撞到他的冷食部里,嚇得腳乏手軟的他連忙拉下捲簾門,腳不點地飛也似地逃走了。就在數百米之外的烏江對岸, 一群四川遊客正在吃晚飯,靠窗幾位女士清晰地聽到了那聲沉悶的巨響,她們還以為是“五一”當地在放煙花,站起一看,又不見禮花升空綻放,正納悶間,發現烏江對面上空煙塵瀰漫,這才驚覺可能出大事了!20分鐘後,救護車和警車呼嘯聲開始此起彼伏……這群遊客馬上放下碗筷奔向出事地點,此時,當地警方已對事發現場戒嚴。
羅紀,在武隆縣城內做生意,連裝修在內共花了8萬元,買下了事發那棟樓的4-1號房間,共143平方米。5月1日下午,他兩歲零幾個月的兒子在他的鋪子裡吃了一串燒烤,本來不想讓兒子回家,可婆婆卻說孫子衣服穿少了,她又要回家做飯。昨晚8時50分,羅紀聽說山體滑坡後,緊急往家趕,遠遠地一看,整棟樓全不在了。
在警戒區內,一名著裝交警正在現場無聲流淚,雙手不停地發抖……他叫宋兵,他全家老少全被埋在那堆堅硬冰冷的岩石泥土中,他的孩子才剛滿8歲!
一位中年婦女在一名女民警的攙扶下,哽咽著抽泣著———她的淚都快流幹了。她叫馮至慧,家住“滑坡大樓”三樓,事發前她因事外出,可當她再次回家時卻發現,那棟樓消失了,映入眼帘的只有岩石和泥土。家中還有兩個老人、兩個孩子和兄弟媳婦呀!
躺在武隆縣人民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除頭部、臉部和下肢有輕微擦傷之外,南川人戴侍蘭只剩下極度驚恐:“我在一樓租了個門面開發廊,事發時天都黑盡了,店裡沒有客人。我在和一個小姐下棋。就在這時,聽到一陣奇怪的響動,我們本能地跑出店子:一大堆黑乎乎的東西衝過來,我拚命朝街對面跑,跑到路中回頭看,整棟大樓全斜了,後來我被石頭泥土擊中,全是泥土,我從泥沙里爬出來。但那個小姐不曉得到哪去了……”他的丈夫尤新生當天到仙女山遊玩。晚上8時30分開車走到龍都賓館(此處離現場僅50米左右)時,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煙塵沖天而起,想到妻子還在裡面,他奮不顧身衝過去救人,衝到前面一看,“房子全垮了,連磚頭都沒有剩下一塊”!心想老婆這回完了。
把戴侍蘭從泥土沙岩中拖出來的是37歲的肖蓮。肖蓮與丈夫夏友明帶著只有10個月的兒子租了個門面,從事電動機修理。事發前幾分鐘,肖到隔壁串門聊天,剛說了一會兒,發現樓梯間有石頭滾出來,肖驚恐地跑出來一看:“樓房斜起了!”她顧不得多想,拚命朝斜對面猛跑……與此同時,丈夫夏友明抱著不到周歲的兒子在自家門前玩耍,突然聽到怪響,連忙抱著兒子猛跑,大小石塊鋪天蓋地砸在夏的背上,他一下摔倒在地,但雙手仍把兒子護在腋下。孩子只有頭部有一個腫塊,夏則全身多處輕重傷。
生死離別
距武隆縣城不到1公里是一座剛投入使用的殯儀館。按照安排,這裡將作為遇難者遺體的臨時存放點,待認領後送涪陵火化。兩天來,聞訊的親屬們紛紛來此,在這陰陽交接處,與不幸的親人作最後的訣別。
昨天上午,從涪陵趕來的陳擁軍終於從遺體中找到自己最疼愛的侄兒——12歲的陳聰。面對已是面目全非的侄兒,陳擁軍欲哭無淚;他身後的桌上還擺放著兩個裹著紅綢的骨灰 盒,裡面分別存放著哥哥,嫂嫂的遺骨。“一家人全‘走’了。”陳擁軍抽泣著說,節前他就邀哥哥陳均友全家到涪陵玩,但哥哥說工作太忙,婉拒了。事發前幾分鐘,廠里的人在他家住的3樓招待所開完會剛剛離去。“早知如此,當初我該把他拉走。”陳痛悔不已。
在距現場不到200米的“千禧樓”,某餐廳服務員文雪婭昨日上午從殯儀館認領走最後一個親人的遺體。這次災害中,10個親人離開了她。兩天來,巨大的悲傷幾乎把她壓垮。文是幸運躲過這一劫的。這次“五一”節,她愛人的兩個兄弟一起到她家團圓,陪伴父母,還打算在事發當晚開個家庭會,晚上8時半吃團圓飯。然而,由於餐廳客人多,文無法抽身。就在她打電話請假後不久,災害降臨了。得此訊息,文向家裡飛奔。由於滑坡仍在持續,她被身後追來的同事死死拉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變成廢墟。“也許,他們連吃團圓飯的機會都沒有,就‘走’了。”
兩天來,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逃生者傷情逐漸得到恢復。27歲的肖亮是7名生還者之一。事發前,這位在底樓機電維修門面打工的年輕人正在幫人修電鑽。突然,有人喊“要垮樓啦!”接著沙沙的聲音傳來。肖扔掉活兒,亡命地衝出來,剛跑過街面,身後的捲簾門條夾著磚頭把他打倒在地,當即昏迷。不一會,肖醒來,高喊著:“大姐救我!快救我!”同樣逃出來的姐姐把他扶起,接著姐夫抱著娃兒從亂石堆里跑來。而那一片熟悉的家已是一片廢墟。肖至今對那場悲劇感到不可思議。“在災害面前,生命為啥如此脆弱?”肖自問著。
事故原因
經調查認定,這起地質災害事故的發生,有地質原因,也有諸多人為因素。垮塌建築的項目業主及施工組織者李強,在沒有任何勘察資料和沒有進行設計的情況下,即進行坡地切坡施工,護坡治理工程處理不當;武隆縣江北新區西段管委會在項目實施過程中,沒有履行質量監督管理的職責,將不符合驗收條件的工程按合格工程驗收;武隆縣建委對高切坡治理無有效的監督措施。武隆縣建委的一些領導,接到險情報告後,沒有採取首先疏散住宅樓居民的果斷措施,喪失了寶貴時間,嚴重失職。武隆縣政府在制定和實施城市規划過程中,違反了《城市規劃法》的有關規定,將地質災害事故發生地段確定為建設用地,導致了該項目的選址錯誤。總結這些人為因素,教訓非常深刻。
事件處理
對已確定的這起地質災害事故11名責任人,由重慶市委、市政府按照規定程式作如下處理:李強,包工頭,移交司法機關處理;傳志祿,工商銀行涪陵分行枳城支行職工,移交司法機關處理,並視情況給予黨紀、政紀處分;陳朝友,武隆縣建委調研員,給予開除公職、開除黨籍處分,移交司法機關處理;楊順剛,武隆縣建委副主任,給予撤銷縣建委副主任職務處分、留黨察看一年處分;余雪峰,武隆縣建委副主任,給予撤銷縣建委副主任職務處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蔣鴻,武隆縣建委主任、中共武隆縣建委政治部主任,給予撤銷縣建委主任職務處分、撤銷中共武隆縣建委政治部主任職務處分;廖學文,武隆副縣長、縣政府黨組成員,給予撤銷副縣長職務處分、撤銷中共武隆縣政府黨組成員職務處分;傳志福,重慶市江北區委副書記,給予撤銷中共江北區委副書記、區委常委職務處分;柯梗生,武隆縣常務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給予行政降級處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陳杰,武隆縣縣長、縣委副書記,給予行政降級處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王元楷,武隆縣委書記,給予黨內警告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