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人世間》是猶如萬花筒般豐富多彩的江南才子書。作者試圖用小說包羅萬象。妙語叢出,佳句聯翩,想像力驚人。書中的思想藝術元素,紛紜繁複,正是半個世紀來的夢與真。
東西:
“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代表作家,黃孝陽是他們那一代的佼佼者。”
刁斗:
中國小說家多半以故事為鵠,紀實為矢,讓精神化的個體趣味服膺於社會學的普遍法則。黃孝陽則別備一格,他從來都知道小說大於故事,虛構重於紀實,他的小說往往在其他小說止步的地方開始飛翔。《人間世》便是一部由人歷世而非入世及人的飛翔之作,它的繁複與清澈,嚴肅與滑稽,意象化的哲思與遊戲性的感悟,放飛的是一隻以後現代主義精神為翅的中國小說之鳥,也許是鷹。
陳應松:
黃孝陽是個才華滾滾的敘述者,在文壇肯定是個另類。他的洪水一樣的語言傾瀉常常讓人窒息,但又充滿了閱讀的快感,確如激流縱舟,群虎出澗。他總是夢想以一個象徵或寓言的世界來還原我們世界的真相,這是一種書寫的野心。但沒有野心的作家不是好作家。孝陽是我欣賞的作家。
海男:
《人間世》是我讀到過的黃孝陽的所有作品中最為迷人的作品。時間的跨越以及空間的不停轉換,仿佛將那一時期的眾生命運圖像推到我們面前。小說具有史詩一般的氣質,悲慟與荒謬、真誠與懺悔,如同暗夜星辰,一一歷現眼前。文本的反傳統創造更令我激動。毋庸置疑,這是當下中國最震撼人心的漢語長篇之一。
黃髮有:
黃孝陽《人間世》的特點,可以用“楔子”中的一句話來概括:“它們像馬鈴薯,在土裡匍匐生長,向著四面八方而去,隨時為人提供意想不到的飽含營養成份的驚喜。”小說的敘事在一個虛擬的“檌城”和劇變的當代中國的一隅之間交叉穿插,也在火與冰、罪與罰、時與光、鬧劇與詩篇、天堂與地獄之間多極震盪,“檌城”中幻想的光芒和俗世中李國安隨波逐流的人生形同天壤,又互為表里,在遙相呼應中交織成深刻的反諷。高難度的敘述顯示出作者的勇氣與銳氣,這種幾乎被遺忘的形式探索的激情,如同暗夜中野地里的篝火,是如此寂寞,又是如此肆無忌憚。“時間像發亮的水流過”,作者從歷史與現實的漩渦中打撈出來的,除了溺水少年和李國安的座駕之外,似乎還有更多欲說還休的愛與痛。
◎ 內容簡介
本書由兩部分構成。前者講述了一位大名李國安的50年,以20世紀下半葉的中國為背景,細緻地描摹了一個五十年代生人是如何歷經那些有著深刻意義的特殊年代(大饑荒、文革、大串連、知青上山下鄉、返城、高考、改革與開放、計畫生育、官倒、兩軌制種種世態、通貨膨脹、經濟緊縮和膨脹、裙帶官僚資本、地產熱、貧富分化加劇……),從為填飽肚皮而苦澀掙扎到一躍成為改革先鋒、官場能吏,坐擁權勢、金錢與美女,到惶惶不可終日,最後身未死,心已死。後者自李國安的幼名李長安發揮出去,鋪演了一段旅人扎和婭互相尋找的傳奇,是關於檌城的顯現。是從歷史、空間、宗教等審視我們的生活,是對人生無盡的追尋。
◎ 為何取名《人間世》
其一:莊子內篇有人間世,討論的是處世之道,處人與自處。這部小說以一個人的五十年為背景,通過建構官場與情場這兩個聲部,使其嗚咽有聲。而這個官場與情場,講的也就是處世之道。人心、命運、社會等關鍵字在文本中閃爍,猶如暗夜之星辰。與人群者,不得離人;然人間之變故,世世異宜。故名《人間世》。
其二:間作觀察之解。就是一個人看這世間,看盡這三千紅塵悲喜。主人公在經歷種種後,於身敗名裂後看見名利財色的背後。人間本苦,本名檌城。
◎ 作品特點
小說由兩條線交纏而成。現實是重的,是五十年的光陰,急如閃電,呈現出一種浮世繪的效果,是波瀾壯觀的時間長河在人世間的噓唏之聲;內心是虛的,是一剎那,無限長,被種種思慮拓展開其廣度與深度,就像《尤利西斯》中那個都柏林人的一天。詞語被打開,成為認識之門。作者對文字態度之執著與認真,讓人讚嘆。其筆法綿長、勁道,是由最好的想像之力萌發的小說。作者捕捉日常物事深處之詩意,句子之美,動人心魄。而作者對現實把握的能力,更令人吃驚。
◎ 網友評論:
網友意見(一):
小說包含了兩部分故事,一是想像一對在檌城的戀人生前的故事,二是以李長安的個人經歷為線索,接近五十年的故事。
前一部分,虛構一個建築檌城的人,回望並想像這對戀人,將戀人置於歷史、空間、宗教等哲學意味的角度來審視,對象由“戀人”這個點,放大到宏大、永恆的人生體驗。同時,那些矛盾的、變化的、因果的哲學因素,有西方原罪的意味。
後一部分,故事講述的不僅是李長安的成人禮,也是一個國家的歷史,通篇都是五零後是如何歷經中國近代史各個有著深刻意義的特殊年代,成長為今日的此人彼人的。特殊的年代,造就了那一代人,內心被很多極端體驗激盪著。
小說作者似乎有野心通過分析那段歷史,揭示今日中國之所以為今日中國,今日政界之所以為今日政界的秘密。敘述的當下,敘述者經常突然抽離,隔著距離回望這事件、這場景,並將周遭的一切補充進去,形成多角度、全面、立體審視的場景。於是,小說隨處可見豐富的想像力,將世間萬物無不拿來用,片段式、畫面感十足的場景,各種紛繁複雜的意象轟然登場。為表述一種感受、表述人物當下所思所想,敘述者不是用直接、具象的詞語,而是羅列其他事件和場景,用通感的手法,借用讀者已有的關於這些事件和場景的經驗來聯想,達到表述的目的。同時,小說還將各種文學、電影等藝術類別的典故一一登場,敘述者簡直要跳出來,尋找與讀者暗語似的默契。
小說的畫面的快與慢、動與靜止,作者的在場與抽離,都能再瞬間切換。
小說全篇充滿緊湊的哲學意味。
小說在排比句的運用上尤其令人驚嘆。敘述者以置身世外的思考對待外界事物,用跨學科的角度,慢鏡頭一格一格推進,同類事物的層疊呈現,語勢的緊張,意象的豐富、複雜,令人眼花繚亂。跨學科的角度審讀和回望這個世界,神秘學,物理,歷史,化學,宗教,心理學,塔羅牌等等。小說在意識形態方面的內容,份量尤其重。
讀小說,可見一個神經質的敘述者,用超出常人經驗的意象表達哲學的思考,用略帶輕蔑的態度調侃和稍顯誇張的比喻和形容,對時代進行反省。
讀小說,能讓讀者在感受到,敘述者在表述的當下有著各種無名情緒激烈碰撞內心。
小說是對建國五十年間的回首,但已經不是用經歷過特殊年代那輩人慣有的傷懷、懺悔(或者是樂在其中)的口吻來敘述,而是帶點惡作劇意味的調侃,甚至是借那個特殊年代做背景,表達對社會發展規律、歷史長河的另類解讀。
◎ 評論
罪與罰的淵藪
——有關於黃孝陽長篇小說《人間世》的種種
陶 林
凡是罪,必有罰。可怕的不是罪,而是為了尋找懲罰,而主動去犯罪。
——這是人類社會進入現代化狀態以來,在生存層面上最隱秘的一個困境。困境在於,所謂“上帝”不存在了,人獲得了短暫的靈魂性的自由。這自由釋放的瞬間,人類誕生了存在主義、無政府主義、社會主義、女權主義、共產主義、 解構主義、生命哲學、意志哲學等林林總總的“原則”。每一個原則的目標是指向人間的幸福,而現實的結果指向何方卻無人知曉。這道理也就是所有那些被我們奉若神明的思想大師們,只管造一枝槍衝著未來放一傢伙,卻看不到這一槍到底打中了誰,要了誰的命。恰如瘋子尼采通過納粹,一股腦地要了六百萬猶太人的命一樣。也正因為此,整個兩三百年間,現代化的人類生活圈落成為了利益的交配所和理念的屠宰場,一群唯物至上、雄辯無比的瘋子、野心家、自大狂、無神論者、妄想症患者、精明商人、超級騙子們帶領著愚蠢的人們和激情澎湃的詩人,在太陽系地第三位行星的球形表面上廝殺不止。人人都有為“真理”代言的可能,人人都成為“人民”的代言人,人人都要為某個與財富形態相關的“主義”獻身。到最後,人人毫無意義和歸宿地面對黑色的死亡。這樣的人類整體生命狀態,在世界的現代化進程中是悲壯的,在形而下角度看是豐沛的、悲劇性的。而在形而上卻十足是喜劇的,在審美上充滿著濃鬱黑色幽默的意味——因為大家的目的和行為發生了可笑的倒錯,因為感觀和精神發生了嚴重的紊亂和交錯,因為人的草率、自大、殘忍等等襯托著一點孱弱的愛意格外醒目,因為上帝在人間死了卻在冥冥之上冷峻地看著,嘴角露出了一絲冷酷的微笑……最終,因為人們在主動製造著罪,然後製造懲罰,最後把罪與罰一併隱沒於天和地之間無限的空白中,用以增加這個原本就十分沉重的人間世更加沉重的重壓。
這一切絕非在抒情和想像中發生,而就是活生生的事實。這就是小說和藝術以外的世界,一個不包含虛構與假設,連謊言也如石頭般真實的世界。它的本質是卻美好的,正如一個美人只有在鏡子中可以看到自己的美一樣。也只有在小說這面鏡子中,我們才得以看到世界精神的存在形象——當然,也要看鏡子打磨的如何,是否足夠能足夠的通透,攝得到世界的靈魂。黃孝陽所書寫的《人間世》就是這樣一面光潤,通透的鏡子,一部令人閱讀之後禁不住讚嘆,又不僅唏噓的小說。讚嘆是因為小說本身的美感所系,唏噓是小說家所欲說的東西,
《人間世》的整體故事框架並不複雜,小說的主體使用了第一人稱,自報家門地講述了一位叫幼名李長安、大名李國安的“50後”人士一大半的人生經歷(小說結束前,主人翁還活著,不過他內心把自己當成了死人)。經過作者的精心布局和安排,這位李先生從小到大經歷了中國最典型的若干事件,時代變遷和其個人沉浮精密聯繫。注意,是精密聯繫:大饑荒、文革、大串連、知青上山下鄉、返城、高考、改革與開放、計畫生育、官倒、兩軌制種種世態、通貨膨脹、經濟緊縮和膨脹、裙帶官僚資本、地產熱、貧富分化加劇……每經歷一個歷史階段,敘事者都會說出那段年歲中全國所發生的突出事件,很多事件還對敘述者本人的生活發生了重大的影響。這使得小說的可讀性非常強,除了關注一個人之外,還額外關注到一個時代,一個使得億萬人命運浮浮沉沉的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至今的激盪六十年。值得一說的是,與普通共和國公民不一樣的是,這位先生是一位有中國特色的高級公務員,或者說最終職銜至市長一級的高級官僚。正如看到小說的前半部分,我錯以為它是一部帶有濃重叛逆味道的成長小說一樣,看到小說的後半部分,我又錯以為它是一部地道的官場小說。合起來一塊看,卻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小說像是一張天羅地網,所謂“李國安”這個人物不過是小說世界裡“振動一下翅膀”的蝴蝶而已。當他用自己的出生來發出第一個微弱的力道後,我們於是能看到了小說文本在紙上呈現出無限豐富的立體感來。
有關於這個立體感,小說作者已經在小說內部作出反反覆覆隱喻式的交待,那就是有關於“檌城”的結構。這個結構完全是小說自身結構的隱喻。小說大概花費了四分之一的筆墨,喋喋不休地談論著遠離主人翁存在經驗之外的一座城池。這座被敘述者用夢囈般的語言反覆地陳述,一會兒有七層、一會兒形如嘴唇、一會兒如一團火……毫無疑問,檌城作為一個虛無意象的存在,是作者展示自我對天空感覺的用心用力所在。而檌城之外,小說給予的生活所指,是貪腐官員李國安充滿反諷和不間斷荒誕色彩的生命本身。立體感便存在於這務實與務虛之的張力之中,借用點佛教里的說法,小說《人間世》是一篇由幻相、本相、真身所組成的夢。幻想是由現實中真身李國安本人在最後的小屋內追憶似水年華而來的,作為本相的檌城也隱藏在幻想之中,海市蜃樓般地歷歷在目,也海市蜃樓般的虛無飄渺。同樣,經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與人世沉浮,作為“真身”主人翁本身所經歷的一切也顯得十分可疑起來,從為填飽肚皮而苦澀掙扎到一躍成為改革先鋒、官場能吏、權門顯赫,坐擁權勢、金錢、美女,到惶惶不可終日,回憶起來,無疑像一場黃粱夢。這一切,是歷史大變革時期,時代英雄們的縮影。的確,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但“可能性”變得太四通八達,即以“魔幻現實”來指示,也還是顯得語言之無力。小說中現實比幻境更加的有幻滅感,而現實發生過的和正在發生著的一起,之於小說的現實,則更會令小說無語。因為小說主人翁在反思自身的惡,從其言語中表示的態度來看,他又經常為自己辯護——“我的這點惡算不了啥”。
如烏雲籠罩在兩層不真實之外的,就是作為“本相”的檌城。我以為,作者對於檌城的描述是精緻又精彩的,塔羅帕、堆砌的沙礫、設計師筆下飄渺的城堡、諸神與妖精、熵原理支配下的忽閃忽閃的城市和生活在那裡的忽閃忽閃的人們。本來是一種寓言式的存在,作者興致所至,讓敘事的真身李國安由他自己的幼名李長安發揮出去,鋪演了一段旅人扎和婭互相尋找的傳奇。於是,我們也被戴上了那條探看檌城的道路。檌城的基本結構、風物、人情等等細節,慢慢被顯示出來。不過,在作者的反覆描述中,檌城反而更加撲朔迷離。它太過於被敘事者的抒情力量所左右,充滿了盎然的詩意,有種博爾赫斯式的神秘感,同時又承擔著作者個人詩學感覺的代言者。因此,越到最後,我越覺得,它的寓言意義被沖淡了很多,變成了一種純粹的審美存在。檌城,似乎是罪之城的寓體,是惡的血氣在人間蒸發,冷凝在茫茫宇宙中的一個所在,卻變成了一抹在幻想中的亮色,一對跨時空戀人(扎和婭)相會的舞台。這叫人不能不想像到,最近一段時間網路上流行的玄幻小說對作者本人的影響。恐怕是現實給予小說家們保留的想像空間太有限的緣故吧,中國的青年作家和寫手們,以及被高壓現實弄得疲憊不堪的讀者們,似乎只有共同寄情於玄而又玄的某種場域之中,才能彼此達成心靈的默契。黃孝陽是中國70後一代青年作家的典範,出身於網路世界,《人間世》有穿鑿與現實與玄幻之間的功力,也因此可以被視作一種集結性的典範作品吧。
文藝總是對真實世界的敏感反應。在《人間世》中,作者很認真地描繪了李國安的成長和升官圖譜。在整體結構上,我覺得這一部分要比有關於檌城及其他種種的描寫要精彩得多,甚至可以說很有閱讀的快感。或許,這種快感部分來自“惡”所系吧。主人翁過著相當非道德化的生活,他不憚於大言自己的“黑暗面”,並且時時刻刻會為自己的立場辯護。這種黑暗既是遺傳性的、又是環境性的,甚至還是普遍人性的共性的。李國安並不是一個特殊材料製成的人,但他從曾經狂熱的理想主義氛圍中成長,也曾很理想主義,但隨著面臨的現實情況每天都發生在巨大的變化,惟有的理想澎湃都被一種濃重的反諷氣息所覆蓋,也就是這個人心目中唯有的亮色都被自我無邊膨脹的欲望所覆蓋了,可以說是一句古話“天欲人亡,必令其狂”的現身說法。對於個人而言,這是一種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悲劇性所系,儘管敘事者在狡黠的話語辯解中試圖給自己種種說法。就其個性來說,主人翁是一個非常聰明、注意到內心的自我約束,又不能完全自我管控的人。有關於他的成長經歷,我想,公檢法部門的讀者來作出評述,可以更透徹一些。小說家並非法學或者倫理學家,小說家的任務,用老米蘭·昆德拉的話來講,是“勘探未被照亮的存在”。
黃孝陽究竟給我們提供怎樣一種未被照亮的存在呢?我覺得小說主題可以簡潔地歸結於“一個人在熱寂的環境裡最無力的掙扎”。這裡所謂的“熱寂”,是借用原子物理學的概念,是作者在小說中的夫子自道。作者所指的是“熵”,也就是眾所周知的熱力學原理,“世界是一盆大火,萬物焚身其中”。整部小說的文本好像是在高壓鍋里蒸煮,在火上燒烤的一樣。李安國雖然出身於一場謀殺造就的家庭環境中,但繼父帶給他的是較為平靜的生長曆程。童年時光中短暫的貧窮、飢餓,卻有著高於大部分同齡人的生活水準。但在那樣的狀態下,一種短缺性的心態在短缺性的心靈中慢慢地成長,加之本性中存在的虛無主義的態度,培養出了靈魂深處一種貪婪的品質。這種貪婪和欲望混合一起,成為了靈魂有效的燃燒劑,使得李國安的成長充滿了冒險和投機的味道,也時時充滿著惡行。這種惡行與時代中蘊含的惡是平行的,互相交錯,互相影響,能成就了李國安的每一步成功。以至於所有善良和孱弱的人,在他看來,都不過是供給吸取精血的魚肉。李國安是異常精明的,古老文化中“官本位”的思想對於他而言是一種近乎本能性的認識,由權力再到金錢、女色。如西門慶一樣,他把自己的欲望能量的發揮,全部寄託於數量級別的縱慾過程中。並像我們這個時代所有欲望的冒險家們一樣,最後在虛擬的金融市場裡尋覓自我徹底毀滅的歸屬(這樣的例子在企業界比比皆是)。
作為一種熱力學原理,熵的含義和任何一種科學原理一樣不帶有價值判斷。它只陳述一個事實,並不包含善惡的傾向。況且,何種為善,何種為惡,也無法有一種精確的統一標準。李國安回顧自己的人生經歷,即便是最後雖生猶死的狼狽之中,仍然有很多心存僥倖的地方,比方說因為猥褻幼女而獲得飛黃騰達的機會,因為“官倒”帶動了地方經濟的發展,因為行賄買官,獲得了復出的機會等等。就事實層面,在層出不窮的官場貪腐面前,李國安其人其事算不得很特異性,但確實很具有典型性。閱讀《人間世》的過程中,我禁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算來這位先生正是和我們父輩同年的。我父親的經歷與他截然相反,被動亂耽誤了學業,沒考上大學,自然攀不上權門的裙帶,也無法藉助權力積累自身的巨額財富,拚命工作、下崗失業,即便到現在仍然掙扎在貧困線上,苦苦地勞作。與我純正的工人階級血統的父親命運截然不同的是,這位李先生得以張狂自我之惡的一切源泉在於權力,走向自我焚毀的途徑也是隨著權力的變異而變易。在自我之熵中,每當遇到善和惡的兩極選擇時,李國安慣常的選擇是惡的,這似乎是某種權力意志潛意識的作用。他並非很貪財,但他深諳金錢運作的種種門道,並熟練加以運用。他也並非色情狂,但其兩性生活也是很混亂的,背叛婚姻對他而言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兩性之間的那些個混亂的事情也總是振振有詞的,似乎他並非意在贏得誰的理解,而是指認一種經驗中的世界都處於慾火焚身狀態的一種事實。相比較於李國安這種隱隱的個人意志主義的爆發,圍繞著李國安的男性女性,繼父、母親、白素貞、陳映真、楊成艷、田嫣、田然包括大權在握的他的岳父、田省長等等,都顯得軟弱或者萎靡。如果說,真有一種熵在支配著李國安眼中的世界的話,那么,在他獨自一人的熵吧。權重如田省長者,在女兒田嫣和田然經歷了李國安那么深重的傷害後,依然保持著沉默。受到李國安傷害的眾多女性,也同樣在貌似高壓的現實面前選擇做沉默的羔羊。真不知道是命運在保護著李國安,還是作者需要他平安地活著,以打開一個熵狀態下世界的真面目。
把能說清楚地交給哲學,把不能說清楚地交給小說,在《我對天空的感覺》一文中,黃孝陽對自己的量子文學觀作出信誓旦旦的表述。雄心不可謂不大,但正如作家畢飛宇先生指出的“用複雜的文字說明一個簡單結論”的悖論,使得黃本人在打開自己的世界觀時未免有點遮遮掩掩。議論文中沒有打開的部分,卻在小說中自由地舒展了。若把量子物理學移用到文學中,顯然有點生硬,但移用到小說世界裡,則有別致的藝術效果。這裡要說成篇成篇機智而有趣的議論在文本中的分量和作用。小說的敘事者是一個非常喜歡發表各種議論的人,粗粗統計,敘事和議論的比例應該在一比二。對於一本講故事的小說作品,這個比例是要命。因此,不得不指出一點,受文體功能的限制,我以為“夾敘夾議,文章大弊”,在整部小說中,作者太愛獨立於情節之外的議論了,從騙到到暴力到門的象徵到時代弊病到官場陋規等等,可能是作者受王小波先生一定影響所致。我以為,作者憑藉著廣博得文史百科知識入料,就議論本身,都是高明的,甚至是非常精彩的,但對於小說的大體是馬虎的。批評家李長之在《魯迅批判》一書中多次批評魯迅小說的這一弊病,這裡提出,對作者也是一個提醒。因為,夾雜在諸多的議論之中,小說敘事節奏本身的輕重緩急控制得並不很良好,越到後來越顯得“趕”得厲害。這對於作者本來而言或許是一種藝術期待,但並不具有很良好的藝術效果。
縱然如此,瑕不掩瑜,《人間世》作為一部好讀且有深度的作品,對近年來越寫越瑣碎的當代小說界是一個重要的衝擊。就其技巧層面,作者廣泛吸收了現代主義小說的一切優點,反諷、隱喻和互文等手法非常之純熟,又融合了玄幻小說和中國式的官場小說的新要素。用王小波先生的話來說,對所有寫小說的同行來說,是一種感到“為難”的挑戰。這一挑戰,其實首先是黃孝陽對自我的挑戰。他開始從自我的感覺狀態中跳了出來,對人間萬事的有了一種純粹的凝視和關切。相比較中國青年小說界在小說的想像力、理解力、深度、難度和審美感覺方面大幅的倒退,黃孝陽的這一努力,很令同樣寫小說的我感到欽佩。假以時日,《人間世》這部作品,會因為它具備的難度、力度和追問存在的嚴肅程度,把中國先鋒小說的余脈在新世紀裡的生命力重新點燃。
借著黃孝陽的思考,依舊回到文章開始時的問題中來。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寫作這項事業存有巨大的懷疑。這種懷疑隨著生活的積累,益發尖銳。寫作和任何一項單純的工作一樣,都不能強烈地左右什麼,我們看得到惡,看得到惡在尋找懲罰、走向懲罰,我們因為自己的軟弱無能為力,或者,我們就是惡的有機組成部分,就是那個悲劇悖論里的承擔重壓的一分子。那么作為“活者的人”,我們該說些什麼呢?善惡本無因果,作為人們存在的狀態,現代人間中的罪與罰,不是純粹的法學問題、宗教問題或者倫理學問題,同樣是純粹的美學問題。罪與罰背後有惡與善的對稱,熵與反熵的對稱,都包含冥冥之中的命運和主宰給予微弱個體的關照與肯定。現代化之於人類發生了,是一種進步,也是一條無可返回的路。它可以造就一個到處是堅硬真理的石頭世界,也包含著通向未來的沙之門。滴水中有宇宙的奧義,但人終究是闊大的,如果懷有耐心和信心地去尋找美,而非罰,將是非化作審美的關照。我想,這是對人間苦難的一種終極的慰藉。因此,且祝小說《人間世》結束時惶惶不可終日的李國安先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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