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和發展
1、“本”與“用”的範疇出現較早。《論語》中有關於“禮之本”與“禮之用”的討論。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本是基本,用是運用。這裡還沒有把本與用相連並舉。漢代司馬談在《論六家要指》中講述道家的宗旨說:“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以本與用相連並舉。本就是用的根據,用就是本的發揮,二者不僅有密切的聯繫,而且有首要與次要的分別。
2、《易傳》中有“體”與“用”二詞,但並不連在一起。《繫辭上傳》說:“顯諸仁,藏諸用。”所謂用指內在的潛能。《繫辭下傳》說:“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所謂體指實際存在。這所謂體與所謂用與後來的哲學中所謂體用意義雖不完全相同,但乃是後來哲學中體用觀念的最初根源。
3、體用並舉,在今存古書中,最早的見於《荀子》。《荀子·富國》篇:“萬物同宇而異體,無宜而有用。”所謂體指一物的形體,所謂用指一物的功用。但《荀子》對於所謂體與所謂用都未作說明。
4、魏晉時代的玄學家有時也談“體”與“用”。王弼《老子注》中說:“雖盛德大業而富有萬物,猶各得其德;雖貴以無為用,不能舍無以為體也。”這所謂體是存在的意義。東晉韓伯作《易·繫辭上傳注》有云:“聖人雖體道以為用,未能全無以為體。” 筆法語勢和王弼所說是一致的。
5、體用二詞的意義,到唐代才明確起來。唐代的經學家給予體用二詞以明晰的解釋。首先提出這解釋的是崔憬。他說:“凡天地萬物,皆有形質。就形質之中,有體有用。體者即形質也。用者即形質上之妙用也。……假令天地圓蓋方軫為體為器,以萬物資始資生為用為道。動物以形軀為體為器,以靈識為用為道。植物以枝幹為器為體,以生性為道為用。”體即是實際的形質,用即是形質所有的作用。崔憬關於體用的學說具有鮮明的唯物主義色彩。
6、孔穎達在《周易正義》中也談到體用:“天者定體之名,乾者體用之稱。故《說卦》云:‘乾,健也’。言天之體以健為用。聖人作《易》,本以教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體。”天有體有用,而用是體所有之用。他說的雖不如崔憬的明確,但基本上是一致的。
7、在魏晉南北朝時代,與“體用”意義相近的名詞還有“質用”。西晉的袁準著有《才性論》,曾以質用來分別性才。他說:“曲直者木之性也。曲者中鉤,直者中繩,輪桷之材也。賢不肖者人之性也。賢者為師,不肖者為資,師資之材也。然則性言其質,才名其用,明矣。”所謂質指一物之本身,所謂用指一物對於它物之關係。質即實質,用即作用。
8、 范縝的《神滅論》,以“質用”的範疇說明“形神”的關係:“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刃。形之於用,猶刃之於利。 ”質是實體,用是作用。范縝指出神不是實體而是作用,於是正確地明白地解決了形神問題。 中國古代哲學中所謂質,主要有三個意義:(1)在“質”與“文”對舉的時候,質指內 容,文指形式。(2)在與“形”相連並稱的時候,“質”指相當固定的實體。《易緯· 乾鑿度》所謂:“太始者形之始者,太素者質之始也。”眼能看見的是形,手能撫摩的是質。質是比形更固定的物體。質用之質即是固定的物體之義。(3)質也有時指本性, 如董仲舒說:“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也。”所謂質指基本特徵而言。 “質”的三個意義是彼此有別同時又互相關聯的。 在宋代哲學中,體用成為常用的範疇。崔憬、孔穎達所謂體用的意義是具體的。宋代哲學中所謂體用的意義卻比較抽象化了。宋代哲學中所謂體表指永恆的根本的深微東西;所謂用表指流動的從屬的外發的東西。體是永恆的基礎,用是外在的表現。 張載提出一個關於體的界說道:“未嘗無之謂體”。體就是永存常在的。張載認為,永存常在的就是氣之本性。他說“體之謂性”。這性是氣所固有的。“氣之性本虛而神,則神與性乃氣所固有”,這性也就是所謂神。“神天德,化天道。德其體,道其用,一於氣而已。”神就是體,是變化的內在的根源;而變化是用,是神的外在的顯發。總之,張載所謂體即是永恆的基礎之義。他以為體就是性。 程顥也講體用。他所謂體有實在之總體的意義。他說:“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體就是混然無所不包的變化過程。這個見解與張載所說不同。 程頤所謂體又稍稍有別。他說:“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自註: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言者(自註: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如何耳。”他以“寂然不動” 的為體,所謂體指內在的深微的基礎。 程頤提出“體用一源”的學說。他在《易傳序》中講:“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所謂體就是“微”,所謂用就是“顯”。而“微”就是理,“顯 ”就是象。他認為理乃是深微的基礎。“一源”即是“一本”。“體用一源”就是說體用是相互統一的,並非彼此分離的兩個根本。程頤又講:“至顯者莫如事,至微者莫如理,而事理一致,微顯一源。古之君子所謂善學者,以其能通於此而已。”在程 頤的思想系統中,體用之別也就是理與事之分。總之,在程頤以為體就是理。 張載、程顥、程頤三人所指以為體者雖各不相同,但他們所謂體都是表示他們所認為的永恆的根本的深微的東西。所謂體之含義基本上是一致的。 宋代哲學中又有“本體”的觀念。本是原來,體是恆常。本體即是本來而恆常的意義。張載說:“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太虛是無形的氣。它是有形的氣的本來狀況 。這所謂本體不是與現象對立的,更不是與假相對立的。張載認為一切都是氣,無形可見之太虛也有氣。它是有形可見之氣的本來狀況。太虛與氣並沒有實在與不實在之分,所謂本體不是唯一實在之義。 明代心學家王守仁常常講“心之本體”。他說:“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 知是心之本體。”心之本體即是心的本來狀況。他認為心的本來狀況是恆常的, 雖然有時受昏蔽,然而不會消失,所以叫作心之本體。王守仁認為一切皆在心中,心就是最根本的,並不是說在心之上另有一個根本的東西。
西方哲學傳入以後,翻譯名詞中也有所謂本體。西方哲學中所謂本體的意義也是很複雜的,其主要意義之一是指所謂與現象對立的唯一實在。西方的許多哲學家都認為,本體實而不現,現象現而不實,本體乃是現象背後的唯一實在。這所謂本體是與中國古代哲學中所謂本體截然不同的。假如用西方哲學所謂本體的意義來了解中國古代哲學中所謂本體,那就大錯了。 中國古代哲學中也有“實體”的觀念。明代唯物主義哲學家王廷相說:“天內外皆氣,地中亦氣,物虛實皆氣,通極上下造化實體也。他認為氣是實體,所謂實體就是 獨立存在或自己存在的東西。王廷相認為,理只能存在於氣之中而不能獨立存在,精神是形體所具有的作用,也不能獨立存在;惟有氣是不依靠任何別的東西而自己存在的,所以叫作實體。所謂實體是對規律或作用而言的。戴震說:“陰陽五行,道之實體也。血氣心知,性之實體也。”這所謂實體是實在內容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