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名稱】《雜詩·朝登魯陽關》
【年代】西晉
【作者】張協
【體裁】五言詩
作品原文
雜詩
朝登魯陽關,狹路峭且深。
流澗萬餘丈,圍木數千尋。
咆虎響窮山,鳴鶴聒空林。
淒風為我嘯,百籟坐①自吟。
感物多思情,在險易常心。
朅來戒不虞②,挺轡越飛岑。
王陽驅九折③,周文走岑崟④。
經阻貴勿遲,此理著來今。
作品注釋
①坐:《文選》卷二九李善注引《莊子》:“無故自吟曰坐。”
②朅(怯)來:即去來,此偏義使用,指來(越過)。
③“王陽”句:“王陽”,西漢人名;“九折”,九折阪,地名,在四川邛崍。《漢書·王尊傳》:“琅琊王陽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崍九折阪,嘆曰:‘奉先人遺體,奈何數乘此險!’以病去。”
④“周文”句:《春秋公羊傳》:“百里奚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爾即死,必餚之廞岩,是文王之所避風雨者也。’”何休注曰:“其處阻險,故文王過之驅馳,常若避風雨也。”
作品鑑賞
這是一首行旅詩。前八句描寫魯陽關一帶險峻恐怖的形勢。
首句包融時地、人事。“魯陽關”,古關名,在今河南魯山縣西南,為洛陽至南陽間最近捷的通道。“登”字下得貼切,若用“過”字,亦可,但就襯托不出關山的高峻。次句以“狹”“峭”“深”三個形容詞總括魯陽關山路的險要;“狹”指山路寬度,“峭”指山路險度,“深”指山路長度。全句不假雕飾,脫口而出,卻能給人以較完整的空間印象。第三、四句“流澗萬餘丈,圍木數千尋”。“萬餘丈”,緊承次句:明標山間流水之長,暗示關山的高度。“圍木數千尋”極言樹木的粗壯和高大;“圍木”,兩手合抱的樹木,“尋”,古代以八尺為尋。兩句合觀,澗流成淵,古樹參天,高聳低落,奇崛險怪。第五、六句“咆虎響窮山,鳴鶴聒空林”。一句寫走獸,一句寫飛禽。猛虎咆嘯,有震盪山林之勢;群鶴悲鳴,聲音嘈雜悽厲;都為這古老荒僻的關隘增添了恐怖氣氛。詩人用“響”“聒”刻畫咆虎鳴鶴在深山老林間造成的音響效果,真是恰到好處。第七、八句“淒風為我嘯,百籟坐自吟”緊承前面兩句,仍從聲響落筆。淒冷的山風,搖木振壑,猶如一頭髮威的怪獸對人咆嘯,山林草木不堪承受其勢而發出低低的呻吟。本來,山風驟起、席捲林壑、百草披靡的景觀,並不能給人以多么恐怖的印象;然而,詩人把它放在猛虎出沒的背景中,用一“嘯”一“吟”點化之,卻能產生令人毛骨怵然的效果。此外,“為我嘯”一語,亦將“我”之恐怖狀暗含其中了。
以上八句主要從空間的高峻險絕與聲響的悽厲恐怖兩個方面,造成過魯陽關時的一種令人生畏的氛圍,為下文“挺轡越岑”的行動與“經阻勿遲”的議論作了很好的鋪墊。
“感物多思情,在險易常心。”“感物”句承上啟下,是聯結此詩前後兩部分的紐帶。由“感物”而引發“思情”,是張協創作的一個重要心理活動趨向。除此處的表白外,又如“感物多所懷,沈憂結心曲。”(《雜詩·秋夜涼風起》)此詩前一部分描繪的,都屬於詩人的“感物”內容,以下表現的則是詩人通過“感物”所觸發並展開的情感活動。“在險”句徑直扣住前部分的內容而發。“在險”指處在危險境地,一個“險”字豁然點明詩人對前面景物形勢的總印象。瀕於險境,詩人自然不能若無其事,保持常態,故曰“易常心”,此其一。詩人“易常心”,但並未失去理智,他即刻想到應儘快擺脫險境,以防不測:“朅來戒不虞。”此其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但要走,而且要快走;於是,詩人勒緊韁繩,策馬向前:“挺轡越飛岑。”此其三。四句合觀,詩人的情態、行動歷歷可見。
“王陽驅九折,周文走岑崟。”針對自己“挺轡越岑”的果斷行動,詩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展開了豐富的聯想。他首先聯想到西漢王陽經益州天險九折阪,畏道而驅馬離去的故事;接下來又聯想起時代更遙遠的周文王,據載,文王經餚山,懼其險阻,便策馬驅馳而過,猶躲避風雨。詩人通過這些同類事件的聯想,不僅說明“在險易常心”本是人之常情,而非我之怯懦,而且證明“挺轡越飛岑”屬明智的舉動。這就自然而然引發最後兩句的哲理議論:“經阻貴勿遲,此理著來今”——經歷險境貴在杜絕遲疑,這個道理自今以後要銘記在心。
值得指出的是,“經阻貴勿遲”雖是詩人行旅中的經驗,但若聯繫作者身世,讀者可以發現這並非偶然的感發,其實也可以視為他處世哲學的具體寫照。西晉時期,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異常激烈、傾軋屠殺司空見慣,張華、潘岳、陸機等著名文人也都因踟躅官場而死於非命。而張協卻採取“經阻勿遲”的明哲保身態度,及時隱退,幸免於難。《晉書·張協傳》:“於時天下已亂,所在寇盜,協遂棄絕人世,屏居草澤。”所以,把這首詩的主旨歸結為作者人生態度的表白,也不過分。
這首行旅詩,敘事、寫景、情理渾融一片,讀來毫無割裂之感,比之同期許多動輒添加玄理尾巴的詩作來,應算是一首好詩。
作者簡介
張協
(?-307?)西晉文學家。字景陽。安平(今屬河北省)人。曾任公府掾、秘書郎、華陽令等職。公元301年(永寧元年),為征北將軍司馬穎從事中郎,後遷中書侍郎,轉河間內史,治郡清簡。晉惠帝(290-306年在位)末年,天下紛亂,張協辭官隱居,以吟詠自娛。永嘉(307-313)初,復征為黃門侍郎,託病不就。後逝於家。張協與其兄張載、其弟張亢,均是西晉有名的文人,時稱“三張”。鍾嶸在《詩品》總論中把他們與陸機、陸雲、潘岳、左思等並提,作為西晉文學的代表。《隋書·經籍志》錄張協有集4卷,已佚。明人張溥輯《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有《張孟陽·景陽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