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羨歌·山秀芙蓉

《陽羨歌·山秀芙蓉》,通常認為是北宋賀鑄詞作,也有觀點認為是蘇軾作品。詞作上下兩片所寫,一則“長橋千載猶橫跨”,英雄人物的英雄業績及精神,與明秀的溪山共存;一則“耳根清淨功名話”,往時的元龍豪氣已經消除,對於事業功名已不再感興趣。二者形成強烈對照。表面上看,其景其情,似乎不很協調。然而,正因為這種不協調,即更加突出作者憤忿不滿的情懷。即:自己原來也是一位能夠殺虎斬蛟的英雄,而今卻不得不“求田問舍”,幹著自己所不願幹的事情。所謂“黃雞白酒漁樵社”,其中乃隱含著種種不平與牢騷。這就是這位英雄人物的可悲結局,表達了英雄掛冠歸隱後的落寞與失志。

上闕寫景,鋪敘宜興境內山水勝跡。下闋抒懷,反用三國陳登古典,貌似達觀,內含悲憤,詞意推進一層,又不蹈襲前人陳跡。

詞作原文

陽羨歌①(踏莎行)

山秀芙蓉②,溪明罨畫③。真游洞穴滄波下④。臨風慨想斬蛟靈⑤,長橋千載猶橫跨⑥。

解組投簪⑦,求田問舍。黃雞白酒漁樵社。元龍非復少時豪 ,耳根清淨功名話。

注釋譯文

字詞注釋

①陽羨:今江蘇宜興,因境內有陽羨山而得名。詞牌即是《踏莎行》曲調。

②山秀芙蓉:形容陽羨山巒如花。李白《望九華山贈青陽韋仲堪》詩:“秀出九芙蓉。”

③溪明罨(yǎn)畫:常州宜興有罨畫溪,溪水明淨。罨畫:雜色彩畫。

④真游:猶仙遊。陽羨有張公洞,相傳漢代天師張道陵曾修行於此。

⑤斬蛟靈:西晉陽羨人周處,年少時十分勇敢,曾於長橋下揮劍斬蛟,為鄉里除害,傳為佳話。

⑥長橋:《太平寰宇記》“常州宜興”條:長橋在縣城前,“晉周處少時斬長橋下食人蛟,即此處也。”

⑦解組投簪(zān):解去綬帶,投棄冠簪,指去官為民。

⑧元龍:是三國名士陳登的字。據《三國志·陳登傳》所載,他當漢末天下大亂之時,憂國忘家,為天下所重。他曾對來拜訪他的許汜求田問舍、言無可采的行為表示鄙棄,會面之時,“久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許汜)臥下床”,這件事得到了劉備的激賞。

白話譯文

山青芙蓉美,水明儼如畫,仙遊岩洞水波間。臨風慨嘆遙想,周處當年斬蛟靈,長橋千載尤橫跨。

解綬帶投冠簪,歸隱躬耕田間,黃雞白酒漁樵社。陳登不復少壯豪,耳邊再無功名噪。

創作背景

關於該詞的作者,通常認為是賀鑄 ,但也有觀點認為是蘇軾。《荊溪外記》就說此詞是蘇軾作,並從內容推測可能於元豐八年(1085)至常州後作。

一般認為,這首詞很可能是賀鑄初到宜興時所作。賀鑄五十八歲致仕客居蘇州之後,經常來往於常州、宜興一帶。宜興古稱陽羨,所以賀鑄改《踏莎行》為《陽羨歌》,作詞抒發他致仕後落寞失志的情懷。

詞作鑑賞

賀鑄是詞壇上一位怪傑,其生活際遇,其藝術風格,其內心世界都是複雜而多彩的。他有許多詞都是寫騷情艷思的,但這首《陽羨歌》卻透露著隱逸之情,充滿了沉鬱悲憤之氣。 上片鋪敘宜興境內山水勝跡,下片反用三國陳登古典,貌似達觀,內含悲憤,詞意推進一層,又不蹈襲前人陳跡。

上片寫景為主,詞人先以從容整煉的四字對句鋪寫陽羨山水的秀麗。據地誌所載,陽羨境內有芙蓉山、罨畫溪。顧名思義,應是因山如芙蓉,溪似彩畫而得名。詞人在這裡把本為“芙蓉山秀,罨畫溪明”的句式改成“山秀芙蓉,溪明罨畫”,除了平仄的原因之外,其用意當然不僅指一山一水,而是著意突出陽羨境內千岩竟秀、萬壑爭流之美境,給人以江山如畫、美不勝收的感覺。

第三句寫陽羨之溶洞。“真游”之真,即仙。陽羨有張公洞,相傳漢代天師張道陵曾駐跡修行於此,故以“真游”目之。洞內石鐘乳凝結,或垂或矗,洞穴嵌空邃深,曲折通幽,據說可以“步步勢穿江底去”(方乾《游張公洞寄陶校書》)。詞人在“洞穴”之後綴以“滄波下”三字,寫出了天工造化之奇,蘊味無窮。

四、五兩句入人事。詞人漫步在長橋之上,思接千載,不禁臨風喟嘆:當年斬蛟處的長橋,經歷了近千年的鳳風雨雨,如今依然橫跨在河上;而轟轟烈烈、名震一時的英雄豪傑卻如明日黃花,杳無蹤跡,這不得不使“鐵面剛棱古俠儔”(夏承燾《瞿髯論詞絕句·賀鑄》)的詞人頓生物是人非之感。“慨想”二句,雖有對周處的傾心讚譽,然而更多的卻是“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無限感慨。這兩句,既是對上片的總結,也為下片詞人的抒懷埋下了伏線。

詞的上片,首寫美景,次言奇洞,終結以韻事,處處扣緊題目中的“陽羨”,可以說已經寫得題無剩義。

過片抒懷。詞人在上片歌詠陽羨溪山絕勝,夙稱清美之後,承“慨想”之暗轉,直接抒發他此時此地的心聲。詞人徽宗大觀三年(1109)曾寫《鑄年五十八因病廢得旨休致一絕寄呈姑蘇毗陵諸友》一詩,其中有“求田問舍向吳津,欲著衰殘老病身”的句子。這裡,詞人描述了掛冠歸隱後那種黃雞白酒、漁樵溪山、“侶魚蝦而友麋鹿”的優遊生活。應該說,這樣的生活是與詞人的夙志格格不入的。他年輕時曾有著治國平天下的遠大抱負,而四十年的從宦,卻使他一步步認清了污濁、冷酷的政治現實。所以在這首詞的最後,詞人反用古典,寫出了“元龍非復少時豪,耳根清淨功名話”這貌似達觀而實則悲憤的句子。詞人在這裡以陳元龍自比,卻說“非復少時豪”,不但不反對別人的“求田問舍”,自己也“求田問舍”起來了,則不過是說反話。他慨嘆自己再也沒有少年時“剛腸憤激際,赤手縛豺虎”(《慶湖遺老詩集·留別龜山白禪老》)的豪氣,再也不願聽到“金印錦衣耀閭里”(《詩集·子規行》)的功名話頭。

這首詞雖有山明水秀,雖有求田問舍,骨子裡仍是沉鬱一格 ,並顯得有些許消極和妥協的意味。其實,作者當時正處在徽宗一朝,“鼠目獐頭登要地,雞鳴狗盜策奇功”(《詩集拾遺·題任氏傳德集》),是整個北宋政治最黑暗、最腐敗的時期。詞人此時的退隱,是痛感以自己短促的人生無法和強大的社會對抗而作出的違心的決定。正如古人所云:“非伏其身而勿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

這首詞在用典上很有自己的特點,嚴有翼《藝苑雌黃》謂:“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用其事者……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學業高人,超越尋常拘攣之見,不規規然蹈襲前人陳跡者,何以臻此。”詞人在篇末反用古典,除了具備上述的優點外,更重要的是又多了一層轉折。顯示了自己經歷了一個從“少時豪”到今天求“耳根清淨”的痛苦變化,英雄末路,沉鬱悲憤,能給人以更深的感受。

另外,從內容上來說。這首詞已經完全突破了詞為“艷科”的傳統藩籬,而把本來應在詩中表現的內容寫進了詞里。這說明詞人對於東坡在詞壇的革新是傾心擁護的,他力排眾議,步武東坡,擴大了豪放詞派在北宋後期詞壇上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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