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四大”謠

魯西平原,是被古老而悠遠的傳統習俗和煙火氣味籠罩的美麗樸素的鄉野。這裡的民俗文化、民間文學浩瀚如煙海,既包羅萬象、博大精深、妙趣橫生,又大俗大雅、隱含或表露著些許野性。流傳久遠而廣泛的“鄉野四大謠”便是其中一朵奇異的浪花。
“大”在當地方言中有“最”、“特別”的意思。“四大”謠是人們將從自然現象和生產、生活所聞所見事物的“同類項”中,概括、提煉、歸納出“最”“特別”的四種編成的順口溜。比如“四大紅”:“窯里的煤、(殺豬)接血的盆,新媳婦蓋頭火燒雲。”“四大黑”:“鍋底灰、大車軸,鐵匠的脖子老棉油。”“四大白”:“新摘的棉、刮毛的豬,天落的雪花熱豆腐。”十分貼切、有趣,頗可玩味、欣賞。
“四大”謠形象地反映出事物與現象顯著和共有的特點。如“四大硬”:“開山釺子、鏨磨的鏨子,打鐵的砧子、金剛鑽子”。“四大軟”:“發開的面、彈好的棉,老母豬肚子柳絮團。”“四大直”:“鐵匠的尺、木匠的線,牆角上的磚、橋底下的船。”“四大彎”:“羊羔子毛、龍鬚菜,轆轤把子水菸袋”。
“四大”謠多是這樣一正一反,兩兩相對,有“老”就有“嫩”,有“好聽”就有“難聽”。如“四大老”:“拔瓜秧、拆戲台,老嬤嬤眉頭爛棉鞋”。“四大嫩”:“蔥心白菜心,沒扒眼的小燕子,沒蛻皮的小蟈(guair)子兒。”“四大好聽”:“銀鈴響、畫眉子叫,放牛的吹著柳條哨,新媳婦瞅著新女婿笑。”“四大難聽”:“狗咬狗、貓叫貓,鏟刀子戧鍋銼鋸條。”“火上房,狗跳牆,炮捻碰到火媒上,小孩爬到井沿上”都是速度快和讓人心急火燎的事,讓你想慢也慢不得。而“烏龜爬,鴨子拽。老牛破車彎彎路,做飯的碰上濕燒柴”又都是速度慢和讓人心不得急、發不得燥的事,讓你想快也快不了。象這樣對比鮮明、反差極大的“四大”謠還可列舉出很多。
詩的比、興、象徵手法在“鄉野四大謠”中也有體現,這多在對人的心理感受和思想意識的表現上。光棍漢子沒人燒炕,沒人暖被窩,沒人說悄悄話,鑽進被窩身涼心冷。“四大冷”將光棍的被窩和冰窟窿並列:“數九天、老北風,光棍的被窩冰窟窿”真是絕妙無比。小伙子、老光棍渴盼著媒婆說媒拉縴,媒婆的話自然暖著光棍們的心。閨閣少女總是對媒婆將信將疑,生怕她將死的說成活的。媒婆則想千方百計說動女方,自然天花亂墜,一片陽光燦爛。將媒婆嘴列入“四大熱”:“三伏天、開鍋水,鐵匠的爐子媒婆嘴”與“四大冷”有異曲同工之妙。舊時年青寡婦的命運苦、日子苦、心境更苦,“四大苦”里就有:“強扭的瓜、破膽的豬,藥鍋子裡的黃連小寡婦”。類似的還有將原配妻子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尋小納妾的心中酸處列入“四大酸”:“發過(頭)的面,放陳的醋,四月的青杏不見熟,丈夫又尋了個小媳婦”等。至於將手頭沒錢列入“四大難”:“山沒路、河沒船,做飯的沒米手沒錢”則更是實話實說、恰如其分。
“四大”謠有聲有色,還有味道。你先嘗嘗“四大甜”:“糖蛋子、蜜罐子,沙瓤的西瓜錢串子。”試試“四大辣”:“紅皮蔥、獨頭蒜,曬乾的老薑胡椒麵。”再品品“四大鹹”:“鹼地土、東海水,醃菜的罈子醬園裡的鬼”。加上上面提到的“四大苦”和“四大酸”,可以說是五味俱全了。
浩繁的“鄉野四大謠”,不僅能察覺日常生活習慣、禮儀、風俗等等,從中體會一個地域的文化發展情況,也可知社會發展情況。如“四大淨”:“剛洗的臉、剝皮的蔥,烈女的牌坊新茅坑。”烈女的牌坊只有封建社會才有,早在“五四”時期,就已形成反封建禮教的潮流。以魯迅為代表的一代文化先驅曾對封建社會推崇、宣揚、表彰貞節烈女,扼殺摧殘婦女的吃人習俗、制度進行過火力猛烈地抨擊。如今,婦女“從一而終”的理念已徹底消除。不僅喪偶再嫁、離婚再嫁、老少配、黃昏戀已司空見慣,甚至對婚外情、一夜情、未婚同居、露水夫妻,人們也以平常的心態寬容地對待了。鄉間故有“新挖的茅子香三天”的說法,是說既然是茅子,早晚都會變髒。把烈女的牌坊與新茅坑並列,是否從一開始就對吃人的貞節烈女習俗存有疑惑呢?這就是只可意會的事了。“騎馬坐轎修來的福”也是古來就有的說法。因而“四大福”就成了“騎大馬、坐花轎,新媳婦做伴夢裡笑。”可社會發展到今天,上天可乘飛機,下海可乘輪船,坐汽車有豪華臥鋪、坐火車有D字頭動車組,路上的私家車也川流不息,誰還把騎馬坐轎當“福”呢?
齊魯之地有一種香菸,商標謂之“八喜”。湊齊八種煙盒便可合成“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升官又晉爵,財源滾滾至,身強體魄健,共享天倫日”。雖說後四句有狗尾巴續貂之嫌,但前四句載於古籍、出自文人墨客之手卻是公認的。可是,又有誰敢斷定這頗具文采的詩文不是出自鄉野四大謠中的佼佼者,是文人墨客們從田夫野老口中順手牽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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