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血族

他們別說出血了,連汗都不出,卻拿走了一大半。 血站的大夫也黑著呢,你不給他們上貢不行,上少了都不行。 在這幫子自稱“造血機器”的人里,姚三兒算得上是個文化人。

賣血族

賣血族,他們不參加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但也算是“自食其力”。他們說,“我們不偷、不摸、不搶、不騙,靠的是開發自身資源。我們每個人都是一部機器,自產自銷,並沒有觸犯國家法律,可當地派出所總是和他們過不去,他們招誰惹誰了?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呢?

鏡頭一:一個中年人的回憶

50年代中期,我家住東城區老君堂胡同。院裡一個姓白的鄰居,解放前在國民黨一家報館做編輯。由於那老先生的歷史問題,解放以後,老兩口沒工作,又養活一個兒子,沒有一點經濟收入,只好以賣血為生。
80年代中期,我在一家區級藥廠當業務員。為了完成上級下達的獻血指標,單位組織我們去血站獻血。我們十幾個人到了血站,一個陌生男子湊上來,鬼鬼祟祟地對我們說:“你們有誰不願意獻血,我們可以頂替你們的名額。我們那兒有一幫子哥兒們等著呢。你們出多少錢吧?”一副討價還價的架式。當時在場的兩個女孩兒真動心了,當著廠工會領導的面,兩個女孩兒不便開口。那陌生男子與我們糾纏了許久,感覺無生意可做,便灰溜溜地走掉了。
1995年,我在一家區級機關做文字工作。又趕上了一次單位組織獻血,又看到了10年前經歷過的那一幕。他們的臉色同樣蒼白,只是穿著發生了變化,條絨換成了西裝。從5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一晃40餘載過去了。我們的國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靠賣血吃飯的這個行當卻沒有變,變化的只是手段越來越巧妙,組織越來越嚴密。

鏡頭二:吃菸灰的“造血機器”

在一家小飯館裡,我和一個自稱“造血機器”的“哥兒們”海侃神聊了起來。由於我事先保證買單,並保證“啤酒管夠”,這“機器”來了神兒。
我們倆都是菸民,他一支接一支地吸著,我一支接一支地遞著。奇怪的是,飯館服務員送過來的煙缸他不用,而是從我遞過去的報紙上,撕下四四方方的一角,直接把菸灰彈在那上面。此舉令我好生納悶兒。正當我揣測之際,這位老兄將報紙對角一折,把剛才彈在紙上的菸灰,統統倒進了自己的嗓子眼兒,咕咚一大口啤酒,把倒進嘴裡的菸灰衝進肚裡。這一舉動,讓我愣在那兒半天沒說話。他看出了我的心思,一仰脖,又一杯啤酒下肚,苦笑著說:“乾我們這一行的都吃菸灰,據說這玩藝兒生血,有沒有科學依據、管用不管用,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大家都吃。”
約模半小時功夫,這老兄三瓶啤酒已經下肚。我稱讚他海量,他說:“這算不了什麼,哪次抽血前,都得喝個大飽肚子。喝到最後,連一口水都喝不下了。據說喝多了水,才能使血的粘稠度降低。我沒文化,也不知道就憑這能不能降低血的粘稠度。反正這招兒出的挺損,我也沒辦法。我們流的是血,可那些血頭血霸血托血公司,喝的全是我們的血呀!我們賣血的有時才拿40%。他們別說出血了,連汗都不出,卻拿走了一大半。我們心裡不平衡,可不平衡又有什麼用呢?血站的大夫也黑著呢,你不給他們上貢不行,上少了都不行。體檢時,他們大筆一揮,說你肝功能不合格,你的飯碗子就算砸了。我曾在廣州、福建那邊兒乾過,那邊兒的血賣得貴,可血頭血霸太黑,他們竟拿走70%。我們吃這碗飯不容易,生活稍微好一點能賣血嗎?我們這幫子哥兒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你們北京人一個都沒有。我們這些人臉上沒多少血色,生活不富裕,營養自然跟不上,沒幾年幹頭,幹個十年八年算時間長的。我總想回去不幹了,可我們那人多地少,土又薄,漫山遍野儘是石頭,回去照樣是受罪,湊合著乾吧!”
當第10瓶啤酒灌下肚後,他的舌頭已經不利落了。
 

鏡頭三:挨揍挨出來的教訓

在這幫子自稱“造血機器”的人里,姚三兒算得上是個文化人。中學時代就愛舞文弄墨,在縣報副刊上還發表過“豆腐塊”。這“豆腐塊”雖說不大,卻讓他做上了文學夢。高中畢業後,幾分之差讓他與大學失之交臂。這之後,他懷揣著一個美好的理想和一腔熱情,和眾多打工仔一起湧入北京。先在一個包工隊里當小工,後來聽說北京有一幫子靠賣血為生的人,他立刻被這一行當吸引住了。他最初的想法是,賣血這活不錯,又不用上班,還能專心致志地從事文學創作。他是抱著這樣的念頭走進這一行的。
說起第一次去血站的經歷——儘管那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依然膽戰心驚。他人生地不熟,再加上那一口北京人聽來土得掉渣的鄉音,買賣自然是做不成。一上午的時間碰了四五鼻子灰,眼看就到中午了,他只好敗興而歸。中午飯還沒有著落呢,離開血站剛走出七八百米的樣子,一個塊頭比他大許多的年輕人,撞了他一膀子,接著,伸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這時一下上來七八個人,一陣沒頭沒腦的拳打腳踢,一直打得他躺在地上爬不起來,那伙人才住手。挨了一頓臭揍,還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那幫子人臨走時,硬邦邦地扔給他一句話:“揍的就是你不懂規矩。”
規矩?賣血還要規矩嗎?當時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入道以後才他知道,不但有規矩,這裡頭規矩還不少呢。血頭血霸各自獨霸一方,類似於春秋戰國時代的諸侯割據。吃海淀的不去豐臺,吃豐臺的不去大興。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剛入道時,血頭血霸們就給他們制定了嚴格的紀律,對外一律不能說自己是乾什麼的,什麼時候不願意幹了,可以洗手不乾。到公安局報告他們也不怕,他們在區、縣公安分局裡都有人;再說你到公安局報告,就是砸弟兄們的飯碗子,弟兄們能輕易饒你嗎?肯定要摘你吃飯的傢伙。“有了頭一次挨揍的經歷,誰還敢惹他們呀!”他說。
近一兩年來,公安部門、工商部門會同醫療防疫機構,集中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檢查,清除了血頭、血霸、血托、血蟲這樣的吸血鬼。淨化了血站周圍的環境,保證讓咱京城百姓輸上放心血,這一點已經沒有必要擔心了。

“賣血天堂”原是愛滋病“頭號殺手”

四川資中市一小鎮的賣血族,原以為在河南南陽找到了“賣血天堂”,沒想到遭到的卻是“頭號殺手”……
四川資中市某鎮一位自稱得了“怪病”的農民李勝友的電話:“我這個病,幾個地方的醫院診斷都不一樣。我經常覺得忽冷忽熱,冷時蓋幾床被子都不行,熱時恨不得澆桶冷水,而且容易感冒、四肢乏力,地里的農活完全不能做,但外人看我跟好人一樣……要知道我才27歲啊!”他還說,他們鎮好些人都有這種症狀,都搞不清是啥病。
說起在南陽賣血及染病的經歷,鎮上的人都諱莫如深。他們在河南南陽是如何賣血的?何以會染上如此怪病?一位曾介紹、帶領數十人到過南陽的賣血者揭開了“黑幕”。
陳老漢賣血已有30餘年“工齡”,跑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他的說法是“河南南陽最黑”。
1995年春節,同鄉羅某從河南回家,他告訴陳老漢:“在河南南陽一帶,賣血的地方多得很,只要你身體好,抗得住,每天都可以賣,一天賣幾次都行,而且不用體檢。”
來到了南陽,陳老漢才第一次知道紅十字血站居然可以承包給私人。
1995年10月下旬的一天,陳老漢他們在羅某帶領下,來到城郊結合部一個破舊的石灰廠。
即使為賣血走過全國大小城市的陳老漢,也不禁為廠棚內的景象驚呆了。棚子不大,只容放兩張單人床。破爛髒污的床上躺著兩個四川民工,手臂上插著針頭,鮮紅的血液順著橡皮管流進一隻塑膠袋。床邊各放兩台簡陋的機器,同伴告訴他,那是離心機和分漿機,用於分離血漿、血清。抽出的血在經過離心機後被送回賣血者體內。靠門處有張小桌,上面擱滿了血袋、針頭、橡皮管,看不到消毒器具,也看不到任何可以補充賣血者體力的食品。
此後的幾個月時間,陳老漢和同鄉們走遍了南陽的“地下血站”,他憑記憶可以找到15個“地下血站”。“地下血站”都在城郊結合部,有的是租農房,有的是違章搭建,地方很隱蔽,一般是相熟的賣血者帶來,否則難以入內。
時間久了,陳老漢知道投資這樣一個作坊式的“血站”只須花二三千元。如果能買到舊離心機,投資更少。
一位年過五旬的賣血者說:“我們得了這個病以後,就想到河南去找‘血老闆’賠損失。那次,羅娃去了一趟。誰知,那個老闆把眼一瞪,臉一黑,說愛去哪兒告去哪兒告,告到(河南省)衛生廳也不怕!羅娃見他身邊站了幾個壯小伙子,只好又回來了。”還有一位賣血者對筆者說:“血老闆榨乾了我們的血,發夠了財,我們卻落得這么慘!”
當鎮上一名到廣東打工的農民卿某被查出染有愛滋病病毒被遣送回來時,小鎮仿佛沸騰了————陳老漢曾和他一起在南陽賣過血啊!從來沒聽說過“愛滋病”的他們聽到卿某對愛滋病的可怕描述,全都坐不住了。
陳老漢火速帶著當年由他帶到南陽去的17位賣血者,到四川省愛滋病監測中心檢查———17個人無一倖免,全部染上了愛滋病病毒。其他人慌忙也去檢查,小小的鎮子居然“誕生”了38名愛滋病病毒感染者!
筆者又找到那位一家三口都染了怪病的大爺家,家中只有他最小的兒子小李。小李今年27歲,不幸也是愛滋病感染者。當攝影記者舉起相機,他一下跳開了,大聲說:“我也是受害者啊!我還年輕,還想好好活幾年,你們不能暴露我,暴露了咋個做人……”他慢慢蹲了下來,臉扭向一邊,眼睛裡閃著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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