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東瑪尼堆

到達丁青的第二天,我們在縣城一帶就近觀看了五處瑪尼堆。 我們不久就看到那個作為“世界之最”的乃查姆瑪尼堆了。 丁青的瑪尼堆大也大,多也多,但瑪尼石刻的圖案並未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昌都的民間藝術有些什麼?有瑪尼堆和瑪尼石刻。
丁青縣以它龐大的瑪尼堆陣容迎接我們。到達丁青的第二天,我們在縣城一帶就近觀看了五處瑪尼堆。它們的名字是:根達多芒、阿南多芒、永仲巴日寺經石堆、同在丁青鎮的瑪尼多乃和崩查瑪。據介紹,屬於本教的崩查瑪歷史最久,約為900年吧。
這五處瑪尼堆都夠大的,韓先生說還有更大的,大到“世界之最”――其實,只要占有了丁青的紀錄全世界就無出其右者:全世界惟西藏熱心於瑪尼堆,西藏又惟昌都,而昌都又當屬丁青,我們都沒有再見過何處西藏人如丁青人這般擁有建築瑪尼堆的熱烈嗜好,他們創造了藏地瑪尼堆規模、氣勢和數量方面的“之最”。
瑪尼堆這種崇拜形式並非隨佛教傳入的舶來品,而是本土生長之物,是本土宗教遺存。丁青地處藏北、藏東不同的自然和文化群落以及行政轄區、地方勢力的邊緣結合部,正像大山的皺褶間往往存在著植物界某些珍稀的孑遺一樣,丁青這個角落長久以來就成為本土宗教的避難所,成為西藏本教文化圈的核心部位。作為早期風靡過藏地的本土宗教――本教的一面旗幟,我們今天能領略到的恐怕僅有瑪尼堆盛況了。
我們不久就看到那個作為“世界之最”的乃查姆瑪尼堆了。它位於丁青縣城以東50公里處,果然巨大。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谷曠野間林林總總地顛連,大大小小的卵石塊石壅塞,高高低低地引領並伸展著視線。其上殘雪斑斑,再其上經幡飛動。
近乎千年的無數代人的雙手和意念的建築,聽說原先還要廣大,文革中把相當一部份挪用於修砌大寨田了。韓先生評說:認真地刻,認真地堆,認真地轉,一座精神的金字塔。
丁青的瑪尼堆大也大,多也多,但瑪尼石刻的圖案並未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就瑪尼石刻的質而言,越往昌都深處走,就越接近佳境了。
黑昌公路邊上的類烏齊縣巴夏鄉近旁有黑松林。黑松林中原有108座卻雅瑪佛塔。文革中蕩然無存。而今黑松林中僅遺當年瑪尼石,兀自櫛風沐雨,益發古舊,深重地風化苔蘚化了。所刻佛像護法神像頗具藝術品位,古典而高雅。其中六尊巨大卵石上各刻有六字真言的一字,格外遒勁的高浮雕,雖然歲月斑駁,仍透露出深邃逼人的宗教氣息和意蘊。我長久地想著它們。
巴夏卻雅瑪佛塔一帶瑪尼石刻的被發現是在1983年,發現者正是韓先生和他的弟子們。是偶然也是緣分,不懈之緣。就為了它們,韓先生一行在巴夏鄉一住就是兩周,每天不辭辛勞地徒步往返兩次,合計每天走16公里山道,在黑松林中製作拓片,發展了一個瑪尼石刻藝術的收集整理事業。其後便是更大範圍的拓展,出大畫冊等等。巴夏黑松林間的瑪尼石刻不再寂寞。
很快我就發現了我與藝術家們在審美方面的距離:他們不喜精美,喜樸拙;不喜老到,喜稚氣;不喜行雲流水的刀法,喜佶屈粗疏的胡敲亂鑿。後來,他們把自己所喜之物通過畫冊、文章、圖片推薦給全世界了。
到達昌都時正值藏曆10月25日“安覺”――燃燈節,宗喀巴誕辰。是夜,昌都山城此處彼處,金光燦燦地燃亮了酥油燈。我們隨轉經的人流攀上一片高地,帕巴拉駐賜地的強巴林寺成為節日的中心。我們繞寺一周,意外地發現了規模並不算小的瑪尼石堆,斷斷斷續續地也繞寺一周。古舊一樣地古舊(就仿佛今人不會再刻了),更多的是規整的佛像,其它的形象多見蛙和蛇。有一種深嵌石底的陰刻技法,被韓先生稱之為“高光”。
很快地我們就走進察雅,更走進察雅香堆了。香堆鎮有個名叫嘎登西珠曲科嶺的寺廟――確切地說,是一片廢墟,一片壯觀到近乎輝煌的廢墟。它坐落在高地之上,廟宇紫紅色土質的框架尚在,雖是斷壁殘垣,但嵯峨多姿,嚴整富麗。遠遠地透過狹長的方窗洞,可見藍天上蟬翼般的薄雲。廢墟的背後稍高處仍是廢墟,錯錯落落;再遠處,是渾圓的紫紅色山,與全部的廢墟渾然一色一體,壯烈悽愴。從踏入寺門那一刻起,我們就被觸動了,就想拜謁龐貝城也不過如此吧,就想它昔日香火最盛時的景象也不會比此時更有魅力,就想到未來一旦修復,也就光彩失了吧。
香堆這地方的瑪尼堆中的藝術精品珍品就在這人跡罕至之處,就附於這樣的大背景,環繞著寺宇廢墟散漫地一處又一處。風風雨雨經年拂過,線條已然模糊,灰白的、淺綠的、棕黃的苔蘚乾涸地附著其上,富有地老天荒的年代感。我端詳著它們,久久地不肯離去。
韓先生精心地選了一枚紅砂石卵形瑪尼石,那上面密密地刻滿經咒,藏文圓圓的轉角筆劃猶如滿布的眼睛。他讚嘆說,它多么富有宇宙感――無邊無涯,無窮無盡,無始無終。
昌都的瑪尼堆!千百年,千萬件。那些刻了它的人,那些供奉了它的人,那些瞻仰了它的人,都消融於時光歲月。然而對於他們來講,今生今世不重要,個體生命消失不重要。有意義的是凝聚了他靈魂永恆之願的這石頭擁有了與時光歲月同在的生命。
我在本文結束時遙想著西藏東部的瑪尼堆。我在想著它的時候它就成為我生命和精神的一部分了。在此際,在我心裡,它們已超越了原有的意義。我以當下深深的感動賦予了它新鮮的秘不可宣的內涵。超過不甚如意的現實生活,我望見了自己的靈魂和屬於自己的宗教,而那些樸拙的質感的頑石圖像正擺放在我心靈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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