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蕭朗(1917—2010),名印鈢,字朗,別署 萍香閣主人;1917年生,北京人;從本世紀四十年代起,先後在北京師範大學、河北藝術師範學院、廣西藝術師範學院任教;生前為為天津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天津分會顧問,系中國當代著名花鳥畫家之一,被譽為“中國小寫意花鳥畫扛鼎者”;同時精研繪畫技法,發表過《怎樣畫寫意牡丹》《怎樣畫寫意草蟲》等文章,與友人合著《花鳥畫技法問答》一書,編繪《蕭朗課圖畫稿》等著作。
主要作品有《浴罷》、《杉木林》、《踏遍青山》、《芙蕖鶺鴒圖》等。
出版有《蕭朗畫集》、《蕭朗課徒畫稿》、《怎樣畫寫意草蟲》、《怎樣畫寫意牡丹》等。
蕭朗自三十年代末拜著名畫家王雪濤為師,隨王雪濤研習書畫達十餘年,同時得到齊白石、王夢白、陳半丁等人的教益;193 8年與畫友在北京舉辦畫展,後多有作品展出和發表,聲譽達于海內外。
他的花鳥畫多屬於小寫意畫法,藝術語言洗鍊自然,形象簡括生動,風格秀潤清雅,色澤豐富多變,淡而不薄,潔淨明艷。注重筆墨的書法情趣和書卷氣息。善於穿構富於詩情的靈境和意象,強調透過鴻蒙之理,將靜穆的觀照與活躍的生命統攝到優美的藝術作品之中。其花鳥題材廣泛,尤以畫雞和各種草蟲為人們所頌揚。蕭朗熱心公益事業,曾多次為各種公益活動捐款贈畫;2008年3月,他將自己多年精心創作的25幅國畫精品,無償捐贈給中國國家博物館。
蕭朗先生因病醫治無效,2010年5月27日上午8點45分在天津逝世,享年93歲。
蕭朗先生逝世後,他的生前友好以及弟子為其召開了追思會,整個會場布置的簡單樸素,在會場的牆上掛著一副題為“ 畫裡乾坤自然風致天人合一公長在, 毫端境界純粹丹青道法相因藝永存”的輓聯。
追思會上,中國著名國畫家、天津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何家英先生在談起蕭老一生的藝術成就時給予了客觀準確的肯定,他說:“蕭朗是中國國畫藝術的大師,蕭朗先生一生的藝術成就不僅僅是在書畫藝術創作上的突出貢獻,蕭朗先生更將絕大部分精力放在國畫教育事業和青年人才的培養上,蕭朗本人生前就曾真摯地袒露自己在教育上投入的精力遠遠大於任何其他事情。”何家英先生還回顧了蕭老曲折傳奇的一生,在講到蕭老“文革”期間被下放到廣西卻仍堅持學畫時,在場的不少人都低頭,向這位在藝術道路上不懈求索的大師致以無聲的敬佩。
藝術評價
蕭朗先生小寫意花鳥畫裡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中國畫味兒,從他的作品中難以找到一個品味不高的畫家用畫筆繪畫的明顯痕跡。透過這紙上攝人心魄的綠春光、紅花魂,墨里的黑鐵骨、豪邁氣,使我想到一個畫家的作品應該具有的品格。
人性與人格化,是他以人品入畫、以人品變化畫品並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方面。特別是在被稱之為“蕭家雞”的作品裡,這一特點不但被突出到一目了然的程度,而且呈現出少見的雙重性,即自然和藝術的人性與人格。
前者主要表現在他刻意描繪自然界生命共有的情趣神態上,如畫集裡督雛覓食的《教子圖》,立於雞籠上的母雞給人感覺雖有長者之態,但看上去仍然是母雞和小雞。不牽強附會和不人為捏造差強人意的繪畫形象,以發掘其本身所蘊含的“人性”來激發讀者的想像力,是他此類作品看似自然而不自然的高明之處。後者則以畫家對生活的觀察和藝術的感悟,直接把經過創造出來的藝術想像投入到自然形象里,使二者神貌合一,生髮新象。此種作品在他的雞類畫作中極為醒目。在男性化的“雄風”系列裡,他筆下紅冠黑羽的大公雞不但個個活靈活現,經他“用人的形象來演化自己畫雞的形象”,動感異常,《追捕》、《威風》、《驀然回首》里,那放步追逐草蟲的赳赳雄雞,兩爪或作丁字,或為大騙腿式,身形誇張一如京劇舞台上的花臉角色,威武而靈動,瀟灑而大氣。在他的這類強調自我審美意識的作品裡,形象的常態往往被改變成畫家創造出的意想之象,以達到無生活所有,有別人所無的效果。在女性化的“老姐倆兒”系列《拉家常》、《悄悄話》、《遛早》里,兩隻黑白各異的老母雞,或附耳湊臉,相親相近,或心領神會,相對相視,或相跟相隨,活得自由自在……我們的生活里有多少與之相似相近的動人情景一閃而沒,唯蕭朗先生用心抓住了它們,把它們賦於一個人們最不容易注意的形象,用獨特的藝術視角和審美情趣勾畫得本性之中皆見人性,充滿了人情世故的種種韻味兒,變平凡為不平凡。講究繪畫情節的細緻入微,妙趣天成,構成他充滿自然誘惑、生命活力和瞬間動感“真、活、絕”的藝術特色。其中又有動靜之分,動可見螳螂捕蟬的《飛捕》之妙:一隻棄枝飛逃的肥碩黑蟬,薄翼疾振如風,而一隻瘦長的草綠螳螂亦展翅追至,探頭抓咬住蟬背,蟬疼得彎身弓背,螳螂遍體施展,尤其是後者大翅下不停煽動的兩片桃紅小翅,在使兩個動態合為一個瞬間的靜態後,形成更大的動感,讓畫面上的大片留白髮出嗡嗡聲響……靜則以滿眼田園風光的《農家樂》格外引人:一個呈對角線走向斜掛的深黃色大瓜之上,闊葉無風,藤蔓自曲,惟見頂中一截靜到水浸墨染的瓜藤尖上,倒掛著一隻蔥白肚兒近似工筆的綠蟈蟈兒,畫到真處,那蟈蟈兒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側頭探察,鳴翅驟停,令人不由禁聲屏息,唯恐驚跑了它;大與小,工與寫,色與墨,構成了景到極時聲全無的大靜大美的藝術境界。
與小寫意花鳥畫大師王雪濤相比,他在強化繪畫主體形象的完整與完美同時,更注重對背景的有意淡化,即不以一景一時困囿自己對形象精細刻畫的內在大氣,講究不同生命瞬間的情趣意味和個性變化,強調生命無大小,貴有自我。如畫集封面畫《秋歌》,不但整個大背景被淡化成左上角一隻振翅驚飛的小蜜蜂,連下半部分的寫意老玉米也被淡化成幾片有形的水墨韻味兒,惟有中間葉片上一隻栩栩如生近乎工筆的赭翅綠蟈蟈兒,如龍睛一點,傳神之至。整幅作品布局簡而不淺薄,略而不空虛,形象精而不刻板,巧而不俗氣。通過對小生命大背景的刻意描繪,取得他作品特有的小寫意、大氣魄,或小寫意、大境界的小我大象效果,達到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和諧。這是因為,他的畫不論畫得是什麼,從小到大,所表現的都是人滿懷希望所追求的美。蕭朗先生的一生有風也有雨,即使是在最艱難的時候,他的畫還是力主為美寫照。見過他《風雨行》的人都會留下很深的印象,這是一幅畫面簡略而筆墨精到有如弦崩音飛之作,紙上疾風留痕,驟雨流墨,借芭蕉葉形,自上而下成斜三角重壓態勢,風聲雨色里,三隻白頭翁小鳥呈倒品字形,奮力抵禦著滿天壓力,在它們之上,另外三隻白頭翁小鳥一線橫穿,勢如流矢,它們振彩羽,放鳴喉,無所畏懼。它使我想到蕭朗先生如何在文革時被迫遠走廣西,看到畫家如何以不屈不撓的小我之心面對大時代風雨。
他的花卉作品給人的又是一種想像與感覺。如果說他筆下的葉子有顏色從里往外散發著生生不息感,他的花兒越見花氣潤澤,色深時,溫潤如玉,暖人眼目,色淡時,如花拓紙,沁人心脾。較之重色之作《天香》的濃郁季節本色和畫家顯而易見的熾熱情感,淺色之作《開殘芍藥更無花》里的芍藥殘花兒,殘卻不敗,薄愈透亮,讀後使我得詩以吟“淺到淡時見真色,去盡脂粉只留香”。尤是花心處幾層斑駁浮蕩的色中色,一如花的重重心事,更增添了賞花的遐想。不因無真形而假,不因無濃色而虛,是他花卉畫最易動人之處。
由於對生活性、藝術性、創造性的理解把握和刻意追求,蕭朗先生的小寫意花鳥畫作品在充分顯示出畫家創作思想的同時,他的繪畫個性和風格也日趨鮮明和完整。無論是《白鳳》、《觀蟲》實實虛虛的真情雅趣,《紅鯉》、《墨鯉》亦真亦幻的有形無形,還是《一朵傾城醉末蘇》、《倩影》妙不可言的水中花色,那一種源於大自然的藝術化了的強烈生活美,與那些以為畫的和諧只是對自然和諧程度極淺的模仿者不同的是,他的小寫意花鳥畫在形似象同以外,具有一種能夠與人溝通的感情和感應,使小寫意花鳥畫因畫家自身極強的觀察能力、審美能力和表現能力,從長期以來給人的筆墨逸趣印象里挺立而出,石有山色,枝有樹貌,一草一葉可見春魂秋魄。小寫意,大造化;小景物,大色彩;小生命,大演繹構成了蕭朗先生不斷發展的藝術特色,也是他對小寫意花鳥畫的有力推動。不論畫幅有多大,畫得是什麼,他的畫總給人一種作品完成後的完整感。如《梳羽》里,一隻大公雞居中而立,閒中把向來驕傲的頭埋進翅中輕啄,只留一點紅冠如丹般浮在一座近乎抽象的雄雞雕塑上,顯出極強的整體性,恰到好處地留住了觀眾的目光,並激發起不絕的想像力。它不像有的花鳥畫,雖然色彩也很豐富,形象也很飽滿,卻讓人面對時在想畫以外的部分。能把人的注意力和思想通過美的表現力完全吸引到畫裡來,與之交融,在這一點上,可以說蕭朗先生是一個以數十年努力實踐與不斷探索把中國花鳥畫真正弄明白了的人。
他雖專心於小寫意花鳥畫創作,所畫題材卻廣。在他的作品裡,筆觸所到之處,只有虛實之分,主次之分,絕不重大輕小,每一個飛禽走獸、花卉草蟲,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是主角,各有各的精彩之處。看他畫鷹,可謂中國畫的一絕,其鷹多貌合神離,古怪可親,即使是獨立一枝而睥睨天下的《天窺》之鷹,也是變威嚴為妙像,猛而不惡,給人印象是此鷹非凡鷹。最讓人叫絕的當數以奇情造新型的《回眸一笑百媚生》,畫中之鷹斂搏擊風雲之翅,擇高枝而立,然在回首人世間的一瞬,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忘情一笑,就是這強者也有柔情時的一笑,頓令滿紙水墨情意綿綿。我曾與蕭朗先生在他的“萍香閣”畫室有過一回論鷹之言,他笑說他本無鷹之雄心,畫鷹只是想證實自己對鷹究竟理解多少。正所謂以不自然之心寫自然之形、生命之真,方能給紙以空間,給筆墨以精神,給色彩以感情,給形象以真善美,給藝術以自我。
畫集裡有兩幅在蕭朗先生創作題材和作品裡均屬孤品的妙制:一是略帶些許顏色的水墨《阿肥》,此畫作於蕭朗先生文革中借住過的廣西,後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時,圍觀者不斷。能把一頭普普通通的家畜畫得如此憨態如醉,趣味盎然,又好象是剛從泡滿青翠山影的淺溪里洗淨上岸,抖乾淨鬃毛上的水珠,輕聲哼著,滿身清爽地來到你的身前,讓你不由得想摸摸它。點墨成畫,談何容易。檢點中國畫史,惟有八大山人所作的《魚圖》與之妙如異曲同工,看圖中之魚寥寥數筆而神態生動,形象有如畫上字“哭之笑之”,無水而暢遊江湖。蕭朗先生畫的豬,則是水墨之下,渾然天成,無喜、無怒、無悲、無怨,一心坦然,任憑世人評說。難怪同道好友王頌余、孫其峰、溥佐、閻麗川先生等人見後,圍而爭相題之。另一是惟有虎頭高懸的彩墨《自勉圖》,題曰: “予素不畫虎,恐繪不佳而人流俗。今寫一虎頭,無身無尾以戒行事不可有首而無尾也。”敢於在藝術上正視自己,是蕭朗先生藝高、心高、德高的為人立世之風。在名家劣作日益泛濫影響中國畫壇的今天,蕭朗先生的這一番用心良苦的告誡,對於嚴肅中國畫藝術和發展中國畫藝術不無裨益。論蕭朗先生的小寫意花鳥畫,不可不品味其中的“萍香閣畫論”。蕭朗先生是一個人品、畫品統一的人,“萍香閣畫論”即是他以人入畫,以畫論人的真知灼見。給我印象最深的,乃是他為人為藝所恪守的“擇善而從,擇義而為”的座右銘,為此,他一生不近營營苟苟之輩,不存營營苟苟之想,於藝所求感受是自己的,情趣是自己的,筆墨也是自己的。花鳥草蟲,生於天地,可入自然,可入藝術;入藝術者,形色為下,情義為上,惟有形色情義俱全,方能喻人傳世。由此看錶現他清白人生本色的《菜根香》,畫面上簡單得只有一棵百吃不厭的大白菜,幾頭有滋有味的蒜頭,加上一隻尋常顏色的紡織娘。一般畫家畫此種畫多注重趣味兒,往往畫作小品,而他則以人生的大清大白入畫,給人一種藝術滋味長,生活滋味長,人生滋味長的悠長感覺,整幅作品意境其青且白,令人看後頗多感慨。
對於讚譽,蕭朗先生看得很輕,對於作品,蕭朗先生看得很重: “吾自十餘歲學畫,至今未輟,近七十年,未敢言成。”從他畫面簡單到只有一線、一漂、一竿的《樂在斯時》,可一睹他畢生對藝術的專心致志和長久耐心。藝術是一種苦苦磨練、執著探索中的快樂創造,他認為,惟有如此畫家才能不斷創造出新的美好。為此,他甘願一生受藝術折磨,為藝術驅使,以藝術為樂!
這就是蕭朗,屬於時代和歷史的蕭朗,屬於自己的蕭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