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菊為我黃家家花,如此說還不算霸道。唐時的黃巢是最霸道的,乾脆稱它為“我花”。此君原是個落第秀才,現有兩首詠菊詩存世。其一名為《題不第詩》。詩曰:“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其中可見乾雲霸氣吧!所幸此君終未稱帝,不然,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些類似的霸道事來。連秋菊的時令都能篡改,連自然規律都敢藐視,還能指望他能善待他的臣民嗎?後來,他寫的另一首《題菊花》詩就更顯霸氣了:“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罷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胡塗詩文本為借物言志,不過這志言得也太過宏大了吧!滿城都是身穿黃金寶甲的兵士,老百姓都到哪裡去了呢?前幾年就有一位最愛玩酷的導演剽竊了他黃巢的創意,拍了一部名喚《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電影。整部片子中,除了宣揚暴力、殺戮、嗜血、變態、亂倫、冷酷等個人意志外,還真的找不到一個樸實善良的老百姓,儘是些沒有笑臉、沒有語言的行屍走肉。偏偏,那些行屍走肉們還踐踏在一個用無數菊花鋪就的地毯上,暴殮著天物。
還說菊花吧!從屈原的“夕餐秋菊之落英”,到元稹的“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罷更無花”,再到鄭思肖的“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可以看出,此花在百花之中,也算歌詠得最為繁多了!菊能傲霜,風流標格與傲雪的寒梅相同,故能招來詩詞家的千詠萬嘆,也是自然之理。
文苑裡流傳著這么一宗關於菊花的詩案,說的是宋朝大學者蘇東坡有一天去拜訪王荊公時,偶然看到王的書案上有兩句墨跡未乾的詠菊花詩:“昨夜西風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蓋黃花一詞,古語多指菊花,如:“紅葉黃花秋意晚”、“明日黃花蝶也愁”等等。)東坡就想了,那菊花本就是“寧可枝頭抱香死”之物,哪裡會有“吹落黃花滿地金”之現象呢?乃提筆在詩句下批註曰:“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後來,王荊公看到批註後,遂貶東坡至黃州。卻說蘇東坡到了黃州後,轉瞬秋至,有一日百無聊賴地漫步江邊,但見一陣西風颯颯吹過,堤岸上的黃菊撲簌簌隨風飄落,忽然想起曾批註過的王荊公的詩句來,不覺一怔,遂悟到:“看來我真的是孤陋寡聞了,老相國把我貶到這黃州來,莫非就是讓我來看這落菊的?”
這宗詩案顯然是後人為附庸名士風雅而巧妙杜撰,但也一掃“烏台詩案”的政治陰霾,讓人不禁有莞爾之感。
栽菊之道,七分人力,三分天成。百花之中,惟菊最費工夫。自選種培植起,勞力傷神亦始。幼苗著床之後,間苗、保墒、施肥、標記、移栽都要細心去做。稍長,又要掐頭、打杈、去葉,防其蔓生。再噴藥以防蟲、縮節。待花蕾初成,摘去小蕊,讓養分專供大瓣,絲毫不能怠慢。既成,還要小心扶持,防風雨摧折花枝,防秋霜凍花容變色。世人但見秋菊婆娑香艷之美麗,難知花農培植養育之辛苦。也有人嫌其荒費時日,便順其自然,任由生長的,終歸就成了荒陌溝渠邊散生的野菊,給人以庸雜繁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