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范天恩(1922-2001年12月2日),綽號范大膽,山東省泰安市人。1938年1月參加革命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1950年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38軍團長。同年參加抗美援朝作戰,任中國人民志願軍第38軍112師335團團長。參加第一戰役,一舉攻占了飛虎山成名。繼參加飛虎山阻擊戰,戰鬥整整五晝夜,抗擊了南韓軍隊一個師和美軍一部極其頑強的進攻,斃傷俘敵1800人,戰鬥結束後,彭德懷將軍激動的寫下 “三十八軍萬歲”六個大字,贈給38軍范天恩做紀念,並被志願軍司令部授予模範團長稱號。
在著名的松骨峰戰鬥中,他率領全團浴血奮戰,打出了軍威、國威,著名作家魏巍戰地採訪他以後,撰寫了轟動全國的長篇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當這篇不朽之作出版時,魏巍在贈給他的書上寫道 :“范天恩同志,你們才是這本書的作者。”此書後被中國人民軍事博物館收藏。
回國後,范天恩歷任師長、軍參謀長、副軍長。1967年調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總參謀部防化部副部長、總參謀部軍務部副部長,解放軍濟南軍區煙威警備區司令員等職。後在北京定居。多種報刊、書籍及其他媒體介紹過他的英雄事跡,日本出版的《中共軍人志》載錄了他的生平。
2001年12月2日因病在北京逝世,終年79歲。
主要事件
《遠東:韓戰》范天恩將軍的一個片段
作者:王樹增
在夏季最炎熱的一天,我去見了韓戰中中國主力軍主力師主力團的團長范天恩。
韓戰中最慘烈的戰鬥都是范天恩的335團打的,飛虎山,聯合國軍北上的必經之地,335團在山頂的濃霧中與南韓士兵展開白刃格鬥的情景,被南韓軍記載為令人“毛骨悚然”。
松骨峰,1950年11月30日,是這個朝鮮西部的普通山頭血肉橫飛的日子,在美軍炸彈燃起的熊熊烈焰中,沒有了子彈的中國士兵用帶著彈孔的身體死死抱住美軍士兵,直到雙方都燒成焦炭。范天恩的335團拚死堅守松骨峰,以阻敵南逃北援。
戰鬥結束後,彭德懷司令員擬電為:“38軍萬歲!”
然而50年後,白髮蒼蒼的范天恩每天必須面對的是數不清的小藥片,他靠它們維持著自己已極度衰弱的生命,只有當他站起來時,那仍可稱為高大的身軀才會令人想見他當年的英猛。范天恩和他的年輕的士兵用生命經歷過世界上最殘酷的戰爭,今天,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用語言重複所有那些觸目驚心的戰爭情景了。
提起韓戰,范天恩只是說,我有一個問題,這么多年我一直想著:有一個孩子姓王,蘇聯紅軍進入東北的時候,在遼陽的馬路邊撿到了他,他在乞討,蘇聯紅軍看他太苦了,就帶上了他。蘇聯紅軍離開中國東北的時候,沒法再帶他了,把他留在了齊齊哈爾火車站。我們的部隊打到東北的時候,在火車站遇到了他,這孩子還在乞討,我想別再讓他受苦了,就留他當了我的兵。這孩子機靈,後來當了我的警衛員。部隊開到朝鮮後,他又學會了測繪。第三戰役打完後,師團幹部回瀋陽集訓,我想帶著他,又怕影響不好,就沒帶。一個星期後我回到朝鮮,他已經死了,在漢江南岸被美軍的飛機炸死的。因為團營的幹部都喜歡他,就找了朝鮮老鄉家被炸爛的柜子的木板條兒,算是給他做了一個棺材。范天恩說到此處,把臉轉向別處,他不再看著我,他說,這樣埋了的是好的。能有時間用幾塊石頭壘個小堆兒也是好的。多少士兵死了,根本來不及看一眼,部隊就衝過去了。我回國後,往遼陽市政府發過信,寄去了我保留的那孩子的唯一一張照片,是一個戰地記者給照的,但是沒有任何回音。沒別的,我就想,如果能夠找到他的家人,我就全包了。這么多年,我一直想著這件事。你不知道,打起仗來啊,真正的英雄都是這些戰士。一個打了無數硬仗的指揮員,一個舉世聞名的戰鬥英雄,當他已近暮年的時候,回憶到他所經過的戰爭,他無法忘卻的只是一個士兵……
……
《漢江血》范天恩將軍的一個片段
作者:葉雨蒙
正當東線砥平里激戰正酣之際,西線擔負阻擊任務的我三十八軍已進入最殘酷的日日夜夜……
連日來,軍長粱興初處於神經高度緊張狀態:各主要守備陣地不斷告急,部隊損失一天天加重,兵員極端缺乏……整日整夜,梁興初守在軍指揮部電話機旁寸步不敢離開。颳風似的炮擊震得他的腦子整日嗡嗡直響,缺少睡眠的兩眼凹陷很深,眼珠布滿血絲……他非常清楚,三十八軍有史以來最殘酷的戰鬥已進入關鍵的時候,為此不敢絲毫鬆懈……
十四日上午,堅守五八零高地的一一二師三三五團告急,該團團長范天恩在向師部請求援兵未果後,竟直接把電話打到軍部,向梁興初請求派兵支援——
“軍長。軍長!我們團一營打光了!派三營上去,沒一個小時又光了!現在團部右側山埡口吃緊,我把警衛連都派上去了……軍長,我求你再給我派點人來……”
梁興初聽著電話里傳出的范天恩那嘶啞而焦燥的聲音,心頭掠過一陣不安:
“你范天恩可要注意!不要老實叫苦,伸手求援,昨天我已給過你偵察連了嘛!”
“偵察連進攻行,守陣地不行!”范天思大喊道,“軍長,打得太苦啦!小小的五八零高地,敵人每天以榴彈炮兩千多發、山炮、迫擊炮、火箭炮三千多發,再加上十幾架飛機整天不停地在頭上轟炸……一夜做好的工事,白天不到一個小時就全給摧毀了,光震死就二十多人……部隊傷亡太大,犧牲的人屍體都給炮火打翻的土埋起來了……山頭上幾寸厚的雪全被打光了,過去的樹林,現在連一棵完整的樹都找不見……軍長,情況太危急……”
“那好,”梁興初終於開口道,“我讓一一四師給你派一個營去。”
下午一點多,一一四師三四一團三營營長劉保平和教導員劉德勝帶著該營僅剩的幾十餘人,從四十餘里外,氣喘吁吁地趕到軍部接受任務。由於他們一路跑步而來,個個滿頭大汗。軍長梁興初把這幾十人帶到一個高地上。從這裡眺望五八零高地,可以看見高地上炮火的閃光和升騰的硝煙。
“看見了嗎?前面就是五八零高地……”梁興初心情沉重他說,“三三五團和三三四團傷亡很大,但現在還不能撤,必須守住它!這不僅關係到軍部的安全,而且關係到東線兄弟部隊出擊的勝利。我要求你們再守三天……”
寒鳳吹拂著戰士們熱氣蒸騰的臉,他們都覺不出涼意,從軍長沉重的話語裡,他們都情量出了此去的意義……
梁興初走到教導員劉德勝面前,拍著他的肩膀,嘴角掠過一絲微笑,鏇即又是冷峻:
“你是教導員,要帶領黨員們起骨幹作用。……聽說你作戰一貫勇敢不怕死……”
“首長,我明白了,保證完成任務!”劉德勝非常清楚軍長話語的含意,他凝視著軍長,神色坦然,“我們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
……送走三營後,梁興初回到軍指揮部依然心神不寧,來來回回在掩蔽部里踱步。炮聲隆隆不停,腳下大地被震得不時顫抖,土沫嘩嘩震落。
一個參謀在用黃豆記錄敵人炮擊數:每響一炮他就向一隻鋼盔里扔一粒黃豆。此時,銅盔里黃豆粒已快積滿——這是敵人一天內向小小的五八零高地傾瀉的鋼鐵。忽然,一陣排炮象颳風一樣轟然而起,嗚嗚隆隆,那個參謀也分不清有多少炮彈了,忙得手腳不聽使喚……
“別數啦別數啦!”梁興初朝那個參謀大聲喊,“你去叫作戰科李科長來!”
幾分鐘後,作戰科長李光兮來到軍指揮部,梁興初命令他親自上五八零高地去看看。五八零高地至關重要,能否守得住,梁興初放心不下。
李光兮帶著兩個參謀上了五八零高地。
梁興初似乎舒了一口氣,開始坐在一個炮彈箱子上看地圖。忽然電話鈴響,他連忙起身去接電話,就在這時,一發炮彈唿嘯而至,穿透掩蔽部,直落在他剛在看地圖的地方——轟隆一聲巨響,梁興初還沒來得及臥倒,氣浪和泥土便撲下他滿身滿臉。爆炸過後,他竟安然無恙。看看剛才他坐著看地圖的地方,已陷下一米多深一個大坑。
“老天爺不要我梁興初命喲!”梁興初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笑道,“看來五八零高地能守住!”
……半夜十一點多,作戰科長李光兮和兩個參謀摸到五八零高地附近的三三五團指揮所。那時,范天恩正在為搖不通電話向電話員發火,一見李光兮等人進來,又驚又喜,解釋道:
“你們來了就好!操,這電話線老是被打斷!山埡口的一根電話線,電話兵一天換好幾回,換一回給打斷一回,他媽的美國軍隊大炮真不值錢,到處亂下蛋!”
“軍長讓我上來摸摸底,”李光兮對范天恩說,“問你們還能不能守下去,要是不行……”
“你這是什麼話?”范天恩瞪著充滿血絲的眼大聲道,“告訴軍長讓他放心!我范天恩在,陣地就在!沒有軍長的命令,我的團指揮所不後退一步!”
……十五、十六兩天,五八零高地的守備戰進入最團難的日子,剛剛調上來的援兵三四一團三營也快打光了,營長劉保乾壯烈犧牲。在最激烈的戰鬥中,劉保平抱起一挺機槍向衝上高地的敵人猛烈掃射,突然腹部中彈,腸子流出傷口處,他一手把腸子捂進傷口內,一手堅持扣動扳機向敵人射擊……終因失血過多而匐然倒地——英雄的壯舉足以驚天動地而位鬼神!……戰至十六日晨,五八零高地雖然有三三五團一營、三三四團三營、三四一團三營和軍警衛連諸多部隊,但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只剩幾十個人了。范天恩命令三三五團一營營長負責,把幾個營的幹部戰士組織起來,每人發兩個反坦克手雷和一些手榴彈,準備與敵人決一死戰。幸好師里派山炮營一百人來支援,讓范天恩喜出望外。原來,山炮營的炮彈打光了,師長楊大易讓他們上五八零高地支援三三五團。遺憾的是這些炮兵沒有槍,范天恩便命令發給山炮營每人九顆手榴彈:“沒槍不要緊,拼手榴彈,手榴彈打光了就扔石頭!”
於是,這一百人帶著九百顆手榴彈衝上了五八零高地。
范天恩以為這下可以喘一口氣了,卻不料這一百人上去沒打一個小時,一營長又打來電話,告訴他,山炮營也打光了。范天恩又氣又急,這五八零高地真讓他傷透了心,上去多少部隊都打光了,眼下又實在拿不出援兵,只得強硬地命令一營營長:
“一定得守住!告訴大家,團部就在你們後邊,我范天恩決心已定,敵人上來,團指揮所不撤,原地堅守!”
放下電話後,范天恩沉思良久,一陣陣槍炮攪得他心神不定。最後,他下了決心,吩咐警衛員讓團部通信班集合待命。這個通信班一直緊隨團指,范天恩捨不得動用:這是最後可以增援五八零高地的力量了,非到萬不得已……
團指掩蔽部外面,通信班已列成一排。這是一幫機靈的小伙子,武器是清一色的快慢機,槍法都好,每人配有二百發子彈。
范天恩走到佇列前。
“你們立即去五八零高地。任務:一是警衛那裡的營指揮所,二是和他他們一起守住陣地。你們是代表我們團部去的,要英勇頑強,不怕犧牲……”范天恩停頓了一下,環視著大家,“身體有病的留下,沒把握上去完成任務的也留下,我不勉強你們……”
一陣風襲來,狹裹著從五八零高地揚起的塵埃,吹打著戰士們鐵鑄似的身軀,沙粒擊打著他們腰裡別著的快慢機槍管,發出細碎的響聲。戰士們注目他們的團長,眼神里顯示出祝死如歸的氣概。
沒有人聲。半響,一個戰士冒然開口:
“團長,把你的子彈再給我二十發!”
這一聲喊讓范天恩為之一振:這就是士氣!
班長張桂全狠狠地瞪了這個戰士一眼:真沒腦子!現在誰還能有多少子彈?怎么好向團長開口要?
“我給你!”范天恩從手槍里卸下彈夾,把子彈一一數給那位戰士,“你就代表我范天恩上陣地,我代表全團謝謝你啦!”
淚水浸潤了那個戰士的眼睛。
“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戰士們的吼聲壓過了鋪天蓋地的炮擊聲……
日落前,敵人的進攻終於暫停了。五八零高地上彈坑密布,山頭被炮火削成平地。敵我雙方的屍體橫陳豎臥。一處處被打斷的樹幹燃燒著,向空中飄浮起一股股黑煙……
團指揮所的電話鈴急促地鳴響起來。范天恩一把抓起電話——是師長揚大易打來的。
“是范天恩嗎?你聽著,命令你的部隊:今夜至明天全部撤至漢江北岸……”
“怎么?不打了?”范天恩一時不相信話筒里傳出的聲音。
“東線部隊反擊勝利結束,殲滅敵人兩萬兩千多人,我們的阻擊任務完成了,可以北撤了……喂,餵……”
當弄清這訊息是事實後,范天恩還沒接完電話,就哐啷一聲扔了話筒,發瘋似地向指揮部外邊跑去,他邊跑邊喊叫著:
“好訊息——東線反擊勝利結束——殲滅敵人兩萬多人——好訊息——……”
突然,范天恩兩眼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日日夜夜極度的疲勞和緊張終於使他昏倒。在這位英勇果敢的指揮員頭枕大山昏睡的面龐上,流露出十幾晝夜激戰以來的第一次微笑。
當范天恩從昏睡中醒來時,發現已被人抬回指揮所。團政委和民運幹事馮子恩正在喊他。睜開眼後,他問團政委趙霄云:
“今天是十幾號?”
“十六號……”
噢,十六號……范天恩微合雙目,回想起他去瀋陽參加聯合兵種協同作戰訓練班,剛一報到,鋪蓋還沒打開就又奉命返回朝鮮的緊張情景,回想起他的座車在開過安東不久就翻了車摔傷了他的膝蓋的情景,回想起他趕回師部後,師長楊大易讓他留下養傷,他堅持不肯,騎著一頭騾子趕回三三五團指揮所的情景,回想起他往著一根棍子,翻山越嶺親自察看陣地的情景,回想起激烈戰鬥中一次次接踵而來的緊張時刻……屈指一算,短短十幾天時間,但此刻在他的記憶中好似渡過了一段漫長的時間……想到這裡,他輕聲對趙霄雲說:
“以後有人要問我什麼日子顯得最長,最難熬,那就告訴他:漢江南岸的日日夜夜……”
范天恩(1922-2001):1922年生,山東省泰安縣人。1938年1月參加八路軍,1939年7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入伍後,在八路軍山東人民抗日游擊隊第4支隊獨立營當戰士,1938年7月調第4支隊宣傳隊,1939年調第4支隊民運工作團。1940年2月任第4支隊新兵連指導員。1940年秋任蒙南支隊第1營連指導員,蒙南支隊第2營連指導員。1942年4月進山東抗大一分校學習,1943年1月調東北軍新111師工作,先後任警衛營2連指導員、第666團1連連長、第666團團部政治指導員、第662團7連連長等職。參加過山東區的反“掃蕩”作戰。1945年1月進山東分局黨校學習。1945年8月任東北挺進縱隊第2支隊第2大隊政治教導員,1946年1月至8月任明城修械廠政委兼第20旅教導隊政委,1947年8月起歷任東北野戰軍第1縱隊警衛營營長、第1縱隊作教參謀。1948年4月起任第1縱隊作教科副科長,【第38軍司令部作教科副科長】。1949年6月任第38軍司令部作教科長。參加過東北戰場的三下江南戰役、夏秋冬季攻勢,保衛四平、遼瀋、平津、渡江、進軍廣西等戰役。1950年10月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任中國人民志願軍第38軍第112師335團團長,1952年9月調任第38軍113師參謀長,組織指揮了著名的飛虎山戰鬥、松骨峰阻擊戰、漢江南岸守備戰等戰鬥。第五次戰役時,被選派到15軍29師任顧問,榮獲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三等功一次;被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常任委員會委員長授予三級國旗勳章一枚、二級自由獨立勳章一枚。回國後,任第38軍113師參謀長、114師第一副師長、112師代理師長、113師師長、第38軍參謀長、副軍長。1968年4月調任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1975年3月調任總參謀部防化部副部長(1975.10時任),1976年5月調任總參謀部軍務部副部長。1980年任煙威警備區司令員。1983年離休。1955年被授予上校軍銜,後晉升為大校。1955年被授予三級獨立自由勳章、三級解放勳章、1988年授予獨立功勳榮譽章。2001年12月2日因病在北京逝世,終年79歲。
飛虎山上五晝夜
上校范天恩
(人民日報19601024)
在紀念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十周年的時候,曾在朝鮮參加過反侵略鬥爭的志願軍戰士,都會有些不尋常的回憶,特別是對“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對“戰爭的決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和兩國人民用鮮血結成的戰鬥友誼,都有深刻的體會,毛主席的這些英明論斷和中、朝人民的崇高友誼,曾使多少艱難困苦轉化為勝利啊!飛虎山五晝夜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1950年10月初,美帝國主義和李承晚匪軍在雲山遭受了中國人民志願軍沉重打擊之後,便迅速龜縮到清川江南岸,並在軍隅里、德川一線,糾集六師之眾,妄圖重向中朝邊境進犯,而軍隅里北面的飛虎山,當時便成了敵我必爭之地。那時我在某團工作,光榮地接受了攻下飛虎山,守住飛虎山,為兄弟部隊爭取攻擊時間的戰鬥任務。我團在朝鮮人民的支援下,與偽七師全部和一部分美軍鏖戰五晝夜,擊潰敵百人以上的攻擊五十七次、進行九次陣地反覆爭奪,而寸土未失。
11月3日夜,細雨濛濛,我在團指揮所里向各營長交代任務:
“軍隅里這條公路一直通往熙川、江界、滿浦。滿浦就在鴨綠江岸,對面就是我們的祖國,也就是敵人妄想北犯的路線。”所有的人都在聚精會神地往軍用地圖上劃標記。我接著說:
“飛虎山上有敵人一個團,我們的任務就是拿下飛虎山,守住飛虎山,拖住敵人,爭取時間,讓兄弟部隊作充分準備,給敵人織個聚殲的大網。”我把整個部署講了一遍,然後趙霄雲政委補充說:
“我們要用短兵火器去與具有飛機大炮的敵人作戰,雖然任務艱巨,但我相信;我們每個戰士都知道為誰作戰,我們後邊有著中朝人民的支援。憑這些就可以打敗敵人……。”
4日拂曉,小雨仍繼續下著,高達六百多米的飛虎山全淹沒在雨霧之中。擔任主攻的二營,開始往前運動了。
清晨五點鐘開始攻擊,沒用兩個鐘頭,二營就占領了飛虎山主要陣地,敵人一個團沒敢反擊就潰退了。戰士們都氣憤地說:“爬了這么個大山,才揍死百十多敵人,真不合算。”副營長陳端文站在飛虎山上環視了一下軍隅里說:“急啥?趕快加修工事,這僅僅是戰鬥的開始。”
部隊一占領陣地,團指揮所的電話就應接不暇了。各營都爭著擔任主攻,理由都是共同的;不能讓敵人達到北犯的目的;要替死去的朝鮮父老報仇;讓朝鮮孩子不再失去父母……;我究竟批准誰呢?根據當時情況,我回答說:“各連視情況需要相機出擊。”還沒等我把電話放下,四連二排的勇士便穿過濃密的草叢衝到敵人跟前了。在炮火犁過的土地上,打退敵人兩次攻擊。正打得熱火的時候,一部分敵人從後面上來了。排長立即命令射手吳景文消滅這股敵人。當時,三倍於我的敵人終於衝上來了。二排打完手榴彈,就揮著槍沖入敵群,一陣廝殺之後,敵人又被打退了。
五連的陣地在飛虎山南端,三排據守在陣地最前沿,雖然他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又經過一天的激戰,戰士們仍然警惕地監視著敵人。
5日天剛亮,敵人幾十架飛機便貼著樹梢在他們陣地上轟炸,幾十門大炮也開始了猛烈轟擊。攻不動我們陣地的敵人,仰仗著炮火的優勢,把戰士的工事幾乎都打坍了,三排在二百米長的陣地上,一天接受了兩千多發炮彈的考驗,一連打退敵人七次攻擊。
什麼力量使著我們的戰士如此頑強呢?武器裝備嗎?不。飛虎山戰鬥是一場敵我裝備力量極不公平的戰鬥。還是讓五連機槍射手梁仁江回答這問題吧:
“我們就憑一條鐵棍(步槍),幾個錘子(手榴彈),再加上十一號小汽車(兩條腿),就能打敗美國鬼子。因為我們每放一槍,每走一步,或是灑在陣地上一滴血,都知道它有多大意義。”
終日的激戰,同志們還要和冷、餓、累作鬥爭。戰士們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夜風裡打著抖,幾天來水米未沾口,嘴角乾裂直冒血。有的戰士餓著肚子,只好把腰皮帶緊了又緊。五連機槍射手老梁被硝煙嗆的嗓子乾疼,多么想飽喝一頓涼水啊,可是被炮火犁過的土地上連雪也沒有。於是,他揀了一張寬大的樹葉,舐著上面的露水;餓的難受,但乾糧袋裡連一點吃的也沒有了,於是他又揀起一塊又圓又亮的石頭,放在嘴裡“咕嚕咕嚕”地轉來轉去。
“你吃什麼?”李景龍問。
“是石頭。”
“石頭能吃嗎?”
“不,太餓了!含著它口水多些管點事。”
頓時,戰士們嘴裡都含塊石頭,看來嚼得很香呢。
戰鬥仍在激烈地繼續著。飛虎山下居住的煤礦和鋁礦的民眾並沒有離開我們一步。就在這最艱苦的日子裡,當地勞動黨里委員會、民青同盟為我們送來了一些糧食。民眾就在敵機盤鏇的曠野里給我們把飯做熟,男男女女頂著盆罐上山給我們送飯來了。
炮彈爆炸,子彈呼嘯,火海一樣的陣地被硝煙全部瀰漫。送飯的婦女們背著孩子,頂著飯盆,一會兒臥倒在彈坑裡,一會又穿過槍彈的火網往主峰陣地走來。
剛打退敵人十五次衝鋒的五連戰士回頭一瞧:北山坡上來了一群朝鮮居民,把煮熟的苞米、麥子、大米等送到陣地上來了。戰士們緊握朝鮮人民的手,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
當地勞動黨的書記同志說:“同志們吃吧!這是敵人北犯時民眾藏起來的糧食,民眾讓我們把心意帶給你們,也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戰士們雖然幾天沒吃飯,可是這時卻像吃得很飽,一種崇高的、珍貴的戰鬥友誼填滿了戰士心胸。他們把槍握得更緊了。我們的戰士沒有更多華麗的詞藻,幾乎同時說出一句話:“放心吧,老鄉,人在陣地在!”
7日傍晚,陣地上可說是彈盡糧絕了。各營都在電話里向我請示:哪怕有一顆子彈也好,希望我想些辦法。
四天的連續戰鬥,我們遠離後方,得不到補充,而且敵人又調來了一個團,也就是說:明天(8日)敵人要用三個團輪番向我們攻擊了。
“請你們轉告戰士,子彈沒有,但是陣地還要守住,那就是用刺刀、用槍托、用石頭!”
戰士們了解了情況,知道領導的決心,知道守住飛虎山對全部戰局的重大意義,於是當晚都跳出工事磨刺刀、搬石頭,檢查自己傷亡同志的槍,看看是否留下子彈……。
8日天剛亮,一場惡戰果然開始了。
敵人八十多架飛機和數百門大炮,一齊把數以千計的炮彈傾注在飛虎山陣地上,飛虎山上捲起漫山大火,沒入滾滾硝煙之中。
煙火之中的戰士們,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等成群的敵人來到工事之前,戰士躍出工事,石頭紛飛,槍托揮舞,刺刀劈完一個又一個。八連戰士用一發六○炮彈當了手榴彈,轟隆一聲,敵人隨著“星條旗”、“八卦旗”一塊炸上了天……。這一天從日出打到日落,誰也記不清打退敵人多少次攻擊,只知道陣地還是我們的,只知道敵人付出兩千五百多個傷亡的代價……。
飛虎山五晝夜過去十年了,可是中朝人民對敵鬥爭,互相支持的戰鬥友誼卻依然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