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之爭由來
關於老子故里的紛爭,可追溯到1990年。當年6月,鹿邑太清宮迎來一位台灣客人———台北中華道教學院的馬炳文(祖籍渦陽),當時陪同他的是鹿邑老子學會會長張景志。馬炳文在回台後給張景志寫了一封信:“ 能來老子誕生地朝拜始祖,一生光榮。”同年7月28日,馬炳文又致信張景志:“ 老君台、太清宮之現有建築,年久荒蕪,意欲發起募捐修護,未悉修護費需款若干……”。
正為修復老子故里資金髮愁的鹿邑人得知這一訊息後喜出望外,立即將資金缺口情況用信件形式告知了馬炳文,此後,馬炳文憑著自己在台灣的影響力,以“重建老子故里”的名義開始募捐,不長時間就收到捐款100多萬美元。而1990年11月17日,馬炳文又給張景志寫了一封信,稱經他考察,老子出生在渦陽的根據比鹿邑還多。
馬炳文在收到100多萬美元的捐款後,突然提出老子故里不在鹿邑而在自己的老家渦陽,讓鹿邑人一時難以接受。有關此事,主要的當事人馬炳文和張景志都已辭世,其中糾葛難以揣測,但渦陽方面在媒體上刊登過一篇《老子故里到底在哪裡?》的文章,文章描述的是另外一個版本。
文章援引馬炳文外孫馬傑的話說,1987年冬,馬炳文回到故鄉渦陽,一是探親,二是尋找老子故里,返回台灣前託付馬傑繼續尋找老子故里。是年冬,已是渦陽縣政協委員的馬傑根據民間傳說,在距離縣城不遠的閘北鎮鄭店村,發現當地遺存史料與傳說有很多吻合之處,並把一篇《考察隨筆》郵寄給遠在台灣的外公。
文章說,“次年3月,如獲至寶的馬炳文再次回到渦陽,現場勘察後十分滿意,也是從當年開始,馬傑開始自費在鄭店村的武家河畔進行挖掘,先後找到九口水井,挖出十餘塊碑記及大量漢磚、瓷器等文物,此後幾年,馬炳文先後輾轉於渦陽和鹿邑之間,通過對比基本認定渦陽較符合老子出生地”。最終,望眼欲穿的鹿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100多萬美元投給渦陽,由此拉開兩縣近20年紛爭的序幕。
當事人信函
中國鹿邑老子學會張景志會長及潘又泉副會長出示的台灣道教會館馬炳文先生率團考察鹿邑老子聖跡之後給張、潘等先生的函件。茲登載如下:
景志會長 道席:
又泉副座
貴縣相聚,因瞻仰老聖遺蹟之便,得獲識荊,至為快慰。囑尋希夷巨著四種,遍找中央圖書館、道藏目錄及此間道書出版社,皆無此書。茲交郵寄上道德經、西升經、無陽經、文始真經、大洞經,請譽收。至於希夷陳摶之書,當繼續尋覓。如尋得,即行寄上也。
又:七月五日承蒙貴縣首長及各位先生對弟所率領之老子聖跡考察團熱情接待,至深感荷。謹此敬申謝意,祈為轉陳。
再者,同仁等目見老君台、太清宮之現有建築,年久荒蕪,意欲發起募款修護。未悉修護費需款若干?請洽有關單位作一估價(①修復程度,②需工需料數目,③總價數字。),復函(寄台北市臥龍街二七四號,道教會館轉交弟收)示及。以便量力進行也。
專此順祝
道安
馬炳文(簽章)
一九九0年七月二十八日
8月6日馬炳文先生又急電鹿邑縣縣長,電文如下:
(加急)鹿邑縣縣長
感謝款待。能來老子誕生地朝拜始祖,一生榮光。老子仙跡和二聖地建築宏偉。方、潘有問必答,更深認識,感到滿意。遺憾的是,始祖誕生地,貴縣不大敬仰。宣講世界共認道教始祖僅剩古建築,文物保護不力。朝拜無道士,黨的機關組織對民燒香不解。建議修復二聖地,對貴縣有益。國家撥,民眾、人民宗教團體捐獻,幾方,達此目的是可能的。
馬炳文(6)日敬
馬炳文先生原籍安徽渦陽,朝覲鹿邑縣老子聖跡之後,順道探訪故居,聞說渦陽城北八里鄭店村亦有老子紀念地(天靜宮,或曰中太清宮),於是率團前往考察,返台尋查史料。不久再次率港台一行6人逕往渦陽,匯同政府有關單位負責人,到鄭店村(天靜宮)遺址認真考察老子“故里”,還到河南鹿邑作了比較考察,得出的初步結論是:老子的出生地不在鹿邑,而在渦陽。
於是,馬炳文先生1990年11月再函鹿邑縣時,行文發生了突變。現錄全文如下:
縣長先生
方玉先生
景志先生 諸公大鑒:
又泉先生
恆修先生
諸公先後手教及附屬檔案一一拜悉。經商之此間道友,敬復如後:
(一)本年六月(似指農曆——注)造訪,考察老聖遺蹟,承蒙盛情接待,並陪同至“西太清宮”、“老君台”參觀。有勞各位手炎暑之中,內心至為感荷。
(二)老君生地,古書均載明系出生於苦縣。台灣有一位專研老子學說的大學教授張揚明先生著“老子考證”一書講,老子出生於亳縣之“谷水”旁之“賴鄉”。而渦陽縣誌則載明,老子出生於城北“中太清宮”(鄭店子村)。此次實地考察結果,初步得知情形:
甲:鹿邑縣部分計有:
一、老君台;二、西太清宮(廟田七百二十畝);三、聖母碑;孔子問禮處。
乙:渦陽縣部分(註:渦陽縣是新縣。百年前,大部分是從亳縣劃地而成。)
一、無憂圍;二、中太清宮;(縣誌載明有廟田三千畝,曾有道士兩千餘人。)三、老君煉丹處;四、九龍井(老君生後,九龍從地下湧出,吐水為其沐浴);五、白林(聖母全家墓地);六、尹喜墓;七、最近出土之古碑;八、中太清宮現在仍有兩位高齡道士口述百代宗譜,說自古傳來——老君出生於無憂圍(中太清宮旁);九、東太清宮;十、孔子問禮處;十一、武家河(古谷水)。
丙:考察後初步結論:
古代“湯居亳”。苦縣系當時人文薈萃之地,而現在鹿邑及渦陽東、西、中三座太清宮所在之處。故鹿邑父老言老聖出生於鹿邑,渦陽父老及文獻均言,老聖出生於渦陽。據常理推斷,老聖誕生後未西出函谷關度尹喜(著有西升經)著道德經以前,均隱居、入仕,活動於亳縣、鹿邑、渦陽三縣之中。孔子問禮處,不止一次,亦不止一處。究竟老子出生於何處之定點,吾人應虛心客觀加以進一步之追尋。不管在何處,均應一體珍惜。
(三)同行道友鑒於西太清宮及老君台甚為荒涼,發起自願捐款,加以迄今,口頭認捐之數為美金陸千餘元。此二處修護工程,打算什麼時候動工,請書面通知,即由認捐道友逕行由其所在地之銀行匯往貴縣縣政府收,加以運用。(收到後,請復告。)
(四)至於擴大復興老聖遺蹟。在渦陽境內者,渦陽父老及海外鄉友擬於明春加以策划進行;在鹿邑境內者,欣聞鹿邑父老亦有此舉。均欣見兩地均有所成也,屆時視實地狀況,再盡綿薄。
(五)道末年老力衰,無法(且無此能力)擔任方玉先生所言之名譽會長,只能於晚年將老聖學說關於修心養性,益壽延年之學最淺最狹部分加弘揚耳(教教書而已)。
專此敬復 祗頌
鈞安
道末
(皖渦) 馬炳文拜啟 (簽名)
一九九0年十一月十七日
謝謝恆修先生賜詩。
1991年10月22日《華聲報》上,楊雪先生以題《海外人士捐資百萬美元重修老子故里》報導了,“以台灣道教學院教授馬炳文為主任委員的重建老子中太清宮籌備委員會,與安徽省渦陽縣重修老子故里中太清宮籌備委員會,於九月二十六日達成協定,捐資一百萬美元,重修老子故里中太清宮(原名天靜宮)。
既然兩地聖跡未明,其間偏頗太多,百萬對六千(167:1),而且由“應虛心客觀加以進一步之追尋”,一躍為“確認中太清宮為老子的確切出生地”。
由是,久熄的歷史爭議,重又被點燃。
爭議根源
老子渦陽說
九龍井:老子故里有兩大獨特景觀,流星園和九龍井。據《正統道藏·猶龍傳》和多種典籍記載,老子誕生時,“洵水”上空出現千古奇觀,“萬鶴翔空,飛龍吐水,以浴聖姿,龍出之處,因成九井”。
《七真祖師列仙傳》描述甚詳,言四大真人劉長生、王玉陽、譚長真和郝太古尋到太上老子降生處,“見有九井並環著一座八角亭,亭邊有株李樹,相傳太上生於李樹下;四人步入亭內,亭中間有座石碑記著降生之事。”在敘述了太上出生時“九龍吐水,沐浴其身,所浴處遂成九井”之後特彆強調:“其地神異載於經史,歷有考證,非無據也。”
上世紀90年代,在當地村民的帶領下,考古人員果然在村內尋找到九口井。
鄭店行政村村支部書記馬平生說,考古人員找井時,他一直陪伴著。根據村里老人回憶,很快找到8口井。當時,有些井仍在使用,有的埋沒在牆下。最後一口井,詢問多人,一位80多歲的老人才回憶出來,井在塘下面。天旱時,挖塘取水,井就沉在塘底了。
渦陽縣文物管理所副所長劉書平說,1992年將塘內的水抽乾,泥清理出來後,井就出來了。井邊是用陶製瓦圈拼在一起,一共17層。井底清理出數十片春秋時期的紅陶片。考古人員確定,該井是春秋時期的井。其他8口井,有3口現代修理過,5口宋代曾重新修築。
史料記載,每井有一小亭,井口之上為石刻蟠龍井圈。九井之間,用曲橋相連,井浮水中。並另有一座小亭,亭內立一塊大型石碑,記述老子降生之事和九龍井的來歷。
如今,因資金有限,當地只在最古老的春秋瓦圈井上建以六角井亭,亭上書有“華夏第一井”字樣。記者在現場看到,該井立在水塘邊,水塘仍然存在。井旁邊有村民居住,他們將此作為休閒場所。
九龍井環列於流星園內,為老子出生地。如今,渦陽不僅勘查出流星園舊址,還出土了“古流星園”石匾額一塊。
聖母墓:老子母親的墳地
如今,在渦陽縣太清宮東邊、鄭店村東北角,有一座高大的土堆,就是被老百姓叫做老子娘墳的聖母墓。每到清明時節,當地百姓都前去祭奠,希望她能給家人帶來福音。記者看到,該墓有兩米高,墓邊有幾棵柏樹。根據渦陽縣太清宮第三期建設規劃,這裡將根據歷史記載,建造聖母殿。
在當地民間,至今流傳著聖母為何懷孕的故事。有位白員外,家有一女,叫白蓮子。一年的正月十五晚上,白蓮子正坐在後花園的李子林里賞月,只見一道流星划過,流星飛落在白蓮子面前的一棵李子樹上。
白蓮子借著月光摘下,正欲嘗之,剛放到嘴邊的李子“咕嚕”一聲滑到肚子裡去了。隨即白蓮子懷胎八十一載。八十一年過去了,這年農曆二月十五,腹內嬰兒撞斷母親的3根左肋跳將出來,這嬰兒便是老子。所以,老子一出生就有81歲。
老子出生後,見母親傷勢很重,第一件事就是煉丹救母,並在河灘里采來苔乾做藥引子為母和藥治病,母親的病慢慢好起來。一年夏天,“水母”作怪,“洵水”泛濫成災,百姓苦不堪言,母親命他治水,老子便施法將那口大煉丹鍋移座在“洵水”之上,頓時河水被鎖在鍋中,變得溫順起來,不再漫堤。為感謝母親九九八十一難的孕育之恩,老子寫《道德經》時就寫了八十一章,以示紀念。
尹喜墓:見證老子弟子的虔誠
出天靜宮向東行約兩公里,有一處尹喜墓,俗稱尹子孤堆,為渦陽縣所獨有。當地人說,尹喜墓以前占地1000平方米,高約9米,宛如小丘。傳說尹喜為報答老子教誨之恩,囑其後人將其遺骸移葬於尊師故里。
渦陽縣原文化局局長劉光蓉介紹說,解放初期,有個地方幹部叫曹林,不懂文物政策,不請示就帶領民眾扒尹喜墓,想使用墓磚頭。此事被上級知道後,立即將其行為叫停。此事件影響很大,稱為典故,曾經入選新華詞典,“曹林扒墓”成為詞條。
1992年,渦陽縣文管所對墓進行了清理。墓為磚石結構,有大型漢代方磚鋪地,並存有巨石墓門兩扇,每扇高170厘米,寬80厘米,厚10厘米,上有獸頭鋪首浮雕。由於早期多次被盜,墓志銘及墓中物品大多流失。
村民介紹說,以前該墓面積很大,墓門上有小孔。從小孔內觀看,內有石桌、石凳和石台階,像一個四合院。如今,由於耕地原因,孤堆已經不見,現場只略微比其他地方高出一點。此地已經被用來種植莊稼,在地里還能尋到一些破碎的漢磚,上面有菱形花紋。
把老子這位“中國的偉大哲人、世界的思想巨人”介紹出來的,是西漢史學家、文學家和思想家司馬遷的《史記》或曰《太史公書》。然而,據說造成老子生地爭議的也是這部《史記》。
老子鹿邑說
太清宮:現存明清時期遺址
記者在鹿邑太清宮看到,該遺址現存有明、清或民國時期修建的太極殿、三聖母殿、娃娃殿等,其餘建築均為2004年後重建。
對於太清宮的歷史,鹿邑的說法與渦陽的介紹大體相同。鹿邑太清宮始建於東漢延熹八年。當時漢桓帝劉志尊老子李耳為道家鼻祖,在其誕生地建“老子廟”以進行祭祀。唐高祖李淵尊老子為李姓始祖,並以“老子廟”為家廟,親赴鹿邑祭拜。唐玄宗李隆基兩度拜謁“老子廟”,更其名為“太清宮”,他還將祭祀老子母親的“李夫人祠”更名為“洞霄宮”。
北宋真宗趙恆即位後,對老子尊崇有加,他在大中祥符七年親赴太清宮,大興土木,進一步擴大太清宮、洞霄宮、明道宮的面積,至此,太清宮的建築規模達到了歷史上的最高峰,至今仍立在洞霄宮前的《先天太后贊》碑,是真宗皇帝親筆所書。此碑高8米、寬2米,重50多噸,為現今中國國內道教同類碑刻之最。
太清宮於唐末毀於兵火,幾成廢墟。宋、金、元時都重修。韓林兒在亳州稱帝,下令拆太清宮之材,運亳州蓋宮殿。明萬曆七年(1579年),再次修繕太清宮。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由道聖等人募資重修,七年始成。
近代太清宮又毀於戰亂,現僅存前宮太極殿、後宮三聖母殿、娃娃殿及唐碑一通、宋碑兩通、金碑一通、元碑三通、清碑一通。
明道宮:傳為老子傳道之地
明道宮景區位於鹿邑縣城東北隅,與太清宮東西相望。該景區以紫氣大道為界,分為兩部分,紫氣大道南為弘道苑,北為明道宮。
大清光緒版《鹿邑縣誌·古蹟·明道宮》記載:“明道宮在東門內升仙台前,唐名紫極宮”。唐天寶二年(公元743年)為太清壇。到了唐代,隨著皇室對老子尊崇有加,即以老君台為中心,形成規模宏大的建築群,以後歷經宋元明清各代均有增建,可惜又多次毀於兵火戰亂中。
2005年,鹿邑縣委、縣政府依據唐、宋時的規模恢復重建明道宮。明道宮景區占地10萬平方米,建築面積1.5萬平方米。
主要景點有迎禧殿、眾妙之門牌坊、弘道苑、玄元殿、文昌閣、老君台、騰雲閣、弘道苑等建築。其中,老君台2001年被國務院批准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老君台:傳說中的老子升仙處
鹿邑縣明道宮內的老君台,為鹿邑獨有的一大景觀。老君台,為老子修道成仙飛升之地,故初名“升仙台”“拜仙台”。建於漢代,盛於唐代,多次毀於兵亂,後歷代修葺,已有2000多年歷史。台高8.84米,台底面積765平方米。山門下青石台階共32層,加上正殿前一層,恰為33層,正符合老子升33層青天之說。
記者看到,在老君台上還放置著4發炮彈。上面記載,1938年6月1日(農曆五月初四),侵華日軍攻打鹿邑縣城,對老君台進行炮擊,共打13發炮彈,無一發爆炸。見此情景,日軍炮兵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停止了炮擊。這些炮彈是當年日軍炮擊老君台的啞彈。
安徽大學孫以楷著《老子外傳》的第二篇《宋國相人》中說:
老子究竟是什麼地方的人呢?這個問題不象前一個問題那樣眾說紛紜,但是答案也不止一個 。第一種答案是司馬遷提出的,他在《史記·老子傳》中說老子是是“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 第二種答案是唐代孔潁達《禮記·曾子問疏》提出的孔潁達說,司馬遷在《史記·老子傳》中說老子是“陳國苦縣賴鄉曲仁里人也。” 第三種答案是唐代陸德明提出的,他說他所看到的《史記》所記載的,既不是“楚苦縣人”,也不是“陳國苦縣人”,而是“陳國相人”。他在《經典釋文》中為《莊子·天下》篇作解釋時引用司馬彪的註解,他說老子是“陳國相人”。還解釋說:“苦,春秋時曰相。” 第四種答案是邊韶提出的,他在《老子銘》中說老子是“楚國相人”(見《隸釋》)。《廣弘明集》中釋法琳在他寫的《十喻篇》中引《高士傳》,也說老子是“楚國相人”。 第五種答案是姚鼐提出的,他在《莊子章義序》中說,老子是宋國沛人。馬敘倫在《老子考》中說,老子是宋之相人。譚戎甫在《二老研究》中說老子是相人。但是他認為,這個“相”就是取現在安徽省濉溪縣北相山的“相”而得名的。
他分析說,司馬遷的說法與唐·孔潁達的說法,差別只在國籍。又轉引唐·司馬貞的說法:“苦縣本來屬陳國,春秋時楚國滅了陳國,所以苦縣又屬於楚國,就老子出生的時候說,當然說老子是陳國苦縣人比較妥當;但老子死時,苦縣已屬於楚國,就老子晚年說,當然又以說老子是楚國苦縣人為優。”
他又認為,東漢·邊韶《老子銘》中說老子是“楚國相人”,唐·陸德明看到的《史記》說老子是“陳國相人”,與前兩種說法的差別主要在縣籍。但是, 他看中了這個“相”字,已經不在乎第一個較詳實介紹老子的司馬遷是怎么說的了。他以為接著分析後面三種說法,很快就可以套入“宋國相人”之中去了。
孫以楷先生認為譚戎甫講的“相”是今之安徽淮北市的相山,不對,是錯誤理解了西晉·司馬彪說的“老子是相人,“相今屬苦,與沛相近”這句話了。孫先生特別說,“司馬彪是西晉人,他講的‘沛’,是指漢代的沛郡以及西晉的沛國。它的管轄範圍相當於今天淮河以北,西淝河以東,河南夏邑、永城以及江蘇的沛、豐等地,當然包括今天的淮北市相山在內。”
這個範圍在那裡呢?讓我們從爭議雙方都認可的、復旦大學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中取出“戰國·諸侯稱雄形勢(前356年)”的有關部分看看。
在當時宋國版圖內確實有個“相”,它恰巧就在今淮北市西北角。但孫先生又說不是這個“相”,不然老子故里就不是渦陽與鹿邑之爭,而是淮北市與鹿邑的關係了。
孫先生說司馬彪之“沛”在淮河北、西淝河以東。那么,楚國的苦縣,今天的鹿邑恰巧瀕臨此地,也許它正好沒有落入沛之範圍。所以司馬彪說的今屬苦縣的“相”,正與“沛”相近,不就正好說明古稱苦縣的鹿邑,就是陸德明看到《史記》以及邊韶說的“相”嗎?
假如這兩個“相”都不是孫以楷先生想要的“相”,真不知道孫先生說“老子是宋國相人”的“相”安在什麼地方?能讓老子背著“戶籍不明”在遊蕩?
另外,孫先生說“老子是宋國相人,有三點根據:……2,據《萬姓統譜》說:‘相,故殷城。’……”。
孫以楷先生和馬炳文先生可能同樣存在不諳歷史地理圖的問題。
馬炳文先生在給鹿邑的信中提到“湯居亳”,以為“亳”即今亳州市的“亳”。從“商時中心區域圖”可見,除今亳縣(即亳州市)外,還有三處標了“亳”字。《辭海·史地分冊》曰“亳”(bó)古都邑名。商湯時都城,共有三處:(1)在今河南商丘縣東南,相傳湯曾居於此,又名南亳;(2)在今商丘縣北(圖中標有商1者,亳,相傳諸侯擁戴湯為盟主於此,又名北亳;(3)在今河南偃師縣西,相傳湯攻克夏時所居,又名西亳。滅夏後還都北亳(所以標商1)。
同圖,在今安陽市內黃縣東南標有商3、相。《辭海》曰“相”,古城名。在今河南內黃縣東南。商王河■甲從傲(一作囂,今河南滎陽北)遷都於此。這才是“故殷城”相。
圖中還可在鹿邑旁見到一個“厲”字,也就是《史記》中厲鄉的“厲”。而在淮北市旁可找不到“相”字這個城邑,可見厲之古也。《辭海》關於相縣卻是這樣記載的:相縣,古縣名,本春秋宋邑,宋共公遷都於此,秦置縣,因境內有相山得名。治所在今安徽濉溪縣西北。漢為沛郡、沛國治所,北齊天保七年廢入符離縣。
1.西周時期中心區域圖:鹿邑右邊曰“厲(礪)”;亳縣曰“焦(譙)”;淮北市附近未標“相”,可能未形成城邑。
2.春秋·鄭衛、宋圖中:鹿邑標為“苦縣”,右邊仍為“厲(礪)”。商丘市路北蒙澤旁有小邑曰:“蒙”北亳仍標“亳”,但,淮北市附近仍無“相”。可能是譚其驤先生的遺漏,而春秋宋共公何時遷都於此,筆者不諳歷史,未曾查正。
同圖,在今亳州市城父鎮標有“許3夷”,在今丹城鎮附近標“袲(侈)”。今安徽蒙城及渦陽所在地,可能還未形成歷史上有名的城邑。
3.戰國·諸侯稱雄形勢圖,楚、越圖,齊、魯、宋圖中,標有苦縣、焦、相、城父等地名。相,確為宋邑。
在今河南淮陽的地方,從西周起即為陳、春秋曰陳(陳縣)、戰國曰楚2、陳(郢陳)。《辭海》曰:陳古國名。媯姓。開國君主胡公(名滿),相傳是舜的後代,周武王滅商後所封。建都宛丘(今河南淮陽),有今河南東部和安徽一部分。公元前478年(即東周敬王時——注)為楚所滅。陳縣古縣名。春秋陳國,秦置縣。治所在今河南淮陽。又曰:“秦統一戰爭中,(楚)屢被秦打敗。公元前278年郢(即今湖北沙市附近)失守,遷都陳(今河南淮陽)。前241年又遷都壽春(今安徽壽縣)。前223年為秦所滅。”所以,陳有楚2、陳(郢陳)的標記。
陳國有這么一段生滅苦難,而陳國所屬地界裡有一個苦縣,苦縣所屬又有這么一個叫做“厲”的邑里。我想,老子的生地應該是很清楚的了。但是,孫以楷先生等似乎只肯到縣,不願下鄉。因為一旦下到“厲鄉“或“賴鄉”,即不成“宋國相人”,又會回到司馬遷《史記》的“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或唐·孔潁達所見《史記》“陳國苦縣賴鄉曲仁里人也。
孫以楷先生堅持“宋國相人”的真意,終於在渦陽縣重修老子故里籌備委員會楊光先生髮表在《阜陽師範學院學報》中見到了。楊光先生文章的標題是《老子生地考辯》。文章認為:
1.同是《史記》,今本和孔潁達所見唐版本不同,《史記》有經後人纂改刊定之處。
2.《史記·老子傳》中寫了三個老子:李耳、老萊子、周太史儋,後兩人是以存疑的態度提出的。可見司馬遷對老子的事跡已不太清楚,但何以對老子的國、縣、鄉、里記述得那么清楚呢?
3.《史記》記先秦人物籍貫,像顏回魯人、孟軻鄒人、荀卿趙人,則記其國而不地;莊子蒙人、申不害京人、管仲夷吾潁上人,則記其地而不國;蘇秦東周雒陽人、李斯楚上蔡人,則並國與地記之。對於孔子則記“孔子魯昌平鄉鄒邑”,尚未言及“闕里”,為什麼獨獨對於老子的籍貫記得這樣詳細呢?這與《史記》的一般體例不合。可知這段文字非太史公原文。
4.它是怎么來的呢?《漢書·地理志》(東漢·班固撰):“淮陽國苦縣。顏師古(唐)注引云:‘城東有賴鄉祠,老子所生地’”。《後漢書·郡國志》(南朝劉宋·范曄撰):“陳國苦縣春秋時曰相,有賴鄉。劉昭(梁代)注引《古史考》(三國時蜀漢譙周撰)曰:‘有曲仁里,老子裡也。”後來,東晉道教理論家、醫學家、煉丹術家葛洪寫《神仙傳》就聯而書之曰:“楚國苦縣瀨鄉曲仁里人也”。大概在唐代有人據此刊改了《史記》。
綜上四點之後,楊光先生說:“‘楚國苦縣說’蓋出於此,不足相信。”於是乎:
西漢史學家司馬遷(約前145或135年—?)《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是流行之今本,不足信。
東漢·班固(32—92年)《漢書·地理志》:“淮陽國苦縣”不足信。
三國蜀漢·譙周(201—270年)《古史考》:“有曲仁里,老子裡也”不足信。
東晉道家葛洪(284—364年)《神仙傳》:“楚國苦縣瀨鄉曲仁里人也。”仙家之言,不足信。
南北朝劉宋史學家范曄(398—445年)《後漢書·郡國志》:“苦,春秋時曰相,有賴鄉”不足信。
南北朝梁代(502—557年)劉昭(不詳)同意蜀漢譙周《古史考》的觀點,不足信。
唐經學家孔潁達(574—648年)《禮記·曾子問疏》說:按《史記》云:老聃陳國苦縣賴鄉曲仁里人也。”不甚足信。但在這裡出現與今本《史記》不同的“陳國”,有點意思,有文章好做。
另一位唐經學家、訓詁學家陸德明(550—630年)《經典釋文·序錄》中說:“老子者,姓李名耳(河上公雲名重耳),字伯陽,陳國苦縣厲鄉人也(《史記》云:字聃;又云:曲仁里人;一云:陳國相人)。”前段不足信。“陳國相人”也不甚足信,但文章可由此做起。
於是有了前述:“同是《史記》,今本和孔潁達(應該著重說是陸德明)所見唐代版本不同。《史記》有經後人纂改刊定之處。”的結論。至於“一云:陳國相人”。是唐版《史記》說的,還是別人說的,無法查正。反正誰也見不到原版,說不定陸德明與孔潁達見到的,就是兩種不同手筆的抄件,今人更無法找陸德明回來對薄公堂。
只要有“陳國相人”的字樣,就好做文章:
(一)宋國相人
楊先生與孫先生一樣,先撇開“楚國苦縣厲鄉”或陳國苦縣賴鄉”說,緊緊抓住東漢陳相邊韶《老子銘》說“老子,楚相縣人也”,以及唐·陸德明“一云:陳國相人”中的“相”字,把老子的生地從陳國或楚國拉到宋國。理由很簡單,春秋戰國只有宋國有“相”這個城邑,另外,唯宋國有“老”這個娃氏。也是一個見證。
(二)相,即春秋時的袲(侈)
《春秋·桓公十五年》記載:“冬,十有一月,公會宋公、衛侯、陳侯於袲,伐鄭。”杜預(西晉將領,學者,222—284年)註:“袲,宋地,在沛縣西南。”《後漢書·郡國志》劉昭(梁代)註:“相,《左傳·桓十五年》會於袲者也。”楊光先生根據《春秋大事表》、《江南通志》等考定,侈即今離渦陽縣三十公里處的丹城鄉(鎮)。
(三)老子的具體生地:在渦陽縣西北五公里鄭店村的(天靜宮),理由是:
1.有始建於東漢桓帝延熹八年(165年),宋天禧二年(1018年)敕修,元至順三年(1332年)再敕修的(天靜宮)。有尹子(喜)孤堆。
2.根據邊韶《老子銘》:“老子,姓李名伯陽,楚相縣人也。”“相縣虛荒,今屬苦。故城猶在,在賴鄉之東,渦水處其陽。”又據酈道元《水經注》:“渦水又曲東,逕相縣故城南,”“谷水又東逕賴鄉城南,……谷水自此東入渦水,渦水又北經老子廟東。”
又,東漢桓帝永興元年(153年)譙(今亳州市)令長沙王阜所立碑說;“老子生於曲渦間。”再依曹丕(187—226年,即魏文帝)《臨渦賦》:“蔭高樹兮臨曲渦,微風起兮水增波。”因曹操故里“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故“曲渦”在譙東五十里處,今渦陽(天靜宮)正位於“曲渦間”。
還搬出睢(jū)水來證明渦陽(天靜宮)處在“渦谷間”,而且確定當今武家河即古谷水。
3.地理志和地方志記載
(1)《大明一統志·鳳陽府》
(2)《大清一統志·潁州府》
(3)《四庫全書·江南通志》
(4)《亳州志》、《渦陽縣誌》
(5)《江南通志·人物誌·老子傳》序言說:“江南自春秋時季札、子游產於吳,老聃、管仲出潁亳之間,風氣肇開矣。”
4. 天靜宮附近地名小考
5. 天靜宮考古新發現
於是乎,把老子的誕生地從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①宋國相縣→②相縣西南的袲(侈)→③渦陽縣北五公里鄭店村天靜宮,請讀者從七十萬分之一的安徽省地圖看看,它是怎樣進行三階跳越的,就不難明了這不甚高明的移位法了。
楊光先生的考證很有份量,但有幾點值得提出商榷。
1.楊先生開頭就對司馬遷《史記》的可靠性提出質疑,可又花很多氣力去證明渦陽縣天靜宮這裡就是苦縣也是相縣。為何?
2.既然西漢·司馬遷(約前145或135年)“對老子的事跡已不太清楚”,而東漢初年班固(32—92)《漢書·郡國志》也不足信,反而東漢陳相邊韶(生卒不詳,至少比班固晚。因為班固生活的年代還稱淮陽國而不稱陳國或陳郡)《老子銘》“老子,”楚相縣人也。”就那么肯定他說的就應該是“宋國相縣”?
3.相,這個地方,雖然宋共公時已作都城,但直到秦統一後才置縣。既然邊韶說“楚相縣”,那么,宋國的“相”就很難說是“相縣”。至於宋“相”成為楚“相”,那是到了楚懷王(熊槐,前328—前299年在位)都彭城前後的事了。
4.文章中兩處引證了梁人劉昭的註:
(1)《後漢書·郡國志》:“陳國苦縣春秋時曰相,有賴鄉,劉昭注引《古史考》曰:‘有曲仁里,老子裡也。’”
(2)《後漢書·郡國志》劉昭註:“相,《左傳·桓十五年》‘會於袲’”
楊先生認為前者不足信,後者足信,為何?
5.為證明渦陽武家河即古“谷水”,又谷水即睢水,楊先生特別引用《水經注·睢水》:“睢水逕谷熟,兩分睢水為蘄水,故二水所在枝分,通為兼稱。谷水之名,蓋因地變,然則谷水即睢水也。”
這裡,可以說楊光先生和馬炳文先生都錯了。
《辭海·歷史地理》曰:睢水,即今湖北省西部的沮水。在春秋·楚、吳、越圖、戰國·諸侯稱雄形勢圖等都有明確記載。
古谷水
《辭海》曰:
(1)即今河南澠池縣南澠水及下游澗水,東流至洛陽市,西注入洛河。東周王城在谷、洛二水合流處東北岸,《國語》周靈王時“谷、洛斗,將毀王宮”,即此。
(2)古獲水(即譚其驤先生《中國歷史地理圖集》中的丹水)下游流經今安徽碭山縣北,有谷水上承碭陂東北流來會,自下通稱谷水,東至今江蘇徐州市入泗水。《史記·項羽本記》“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谷、泗水”,即此。
應該明矣。一條連七十萬分之一高比例都不載其名的武家河,怎么成了“古谷水”呢?“武家河與睢水相通”,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也許楊先生誤把“雎(jū)”當成“睢(ruī)”了。睢水又如何?《辭海》曰:“古代鴻溝支派之一,故道自今河南開封縣東從鴻溝分出,東流經杞縣、睢縣北、寧陵、商丘南、夏邑、永城北、安徽濉溪市南、宿縣、靈壁、江蘇睢寧北,至宿遷縣南注入古代泗水。從春秋戰國地圖上看,今天渦河上游的許多支系都與“泗水”相通,武家河當然不在例外。並且,睢水確實如《水經注》云:“睢水東逕相縣故城南,宋共公之所都也。”那么,這個相縣即今濉溪縣或淮北市,而不是楊先生指望的“袲(侈)”。
6.楊先生提出,“老子生地太清宮當位於谷水入渦處。”認為今鹿邑並無谷水入渦,也沒有別的河流入渦。到《光緒鹿邑縣誌》說:“《水經注》又云:‘谷水又東逕苦縣故城中,水泛則四周隍塹,耗則孤津獨逝,今谷水雖鄄莫可考證,然呂志謂急三道河舊逕城中,急三道河不似水名,乃俚俗之稱,何知非即谷水故道。特酈氏所敘自柘城故城東流者,其跡久廢,而下游入渦處,又已戕改,土人佚焉,遂更標新目耳。”
請讀者注意一下春秋·鄭、宋、衛圖,在今河南柘城北邊惠濟河旁標有“泓水”字樣。《辭海》曰:“泓,古水名。故道約今河南柘城西北,為古渙水的支流。《春秋》僖公二十二年(前638年):‘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古代,泓是否讀其半邊弘(gōng)音,未知。若然,則與谷之古體彀(kē)音相近。
再查“苦縣”,《辭海》曰:“苦縣,古縣名。春秋楚縣。治所在今河南鹿邑東。東晉鹹康三年(337年)改名谷陽。相傳老子為此縣人。”我想,如果東晉時這裡沒有一條叫做“谷水”或“泓水”的河流“逕苦縣故城中”,苦縣不會更名“谷陽”。(渦陽是否因處渦河之濱而名之?)假如東晉時“谷水”確有,而且撰著《水經注》的北魏政治家、地理學家酈道元(466或472—527年)也見到了並且記入了《水經注》。那么,這條“谷水”更不可能是武家河,而這條歷史上有過戰事的泓水(谷水)很可能已戕改入惠濟河了。
就憑太清宮或曰老子誕生地處於谷陽縣與渦河之間,似乎也比天靜宮或曰老子誕生地處於渦河與武家河即名不見經傳的“古谷水”之間,要“渦、谷間”得多。
由於黃河的濫淤,千年以來使黃淮大地上多少城池消失和移位,多少河道湮沒改道,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實。楚漢相爭時期那條著名的鴻溝還存在嗎?那條自今開封縣東分狼盪渠(原鴻溝),水東南流經杞縣、睢縣南、柘城北入安徽境的渙水(譚其驤圖集曰:丹水),不就僅存下游的澮河了嗎?黃河自身從戰國至今改了多少河道?看看黃河故道圖即知。它可以從海河跑到淮河,甚至釀成淮河都沒有了出海口。難道說“東逕苦縣故城中”的谷水不可能鄄沒或戕改河道嗎?我想,楊光先生如不抱成見應會理解的。
順說,今亳州市的城父,春秋時期倒是陳國的城邑,又名夷,不叫苦縣,也不曰相。若果當時袲(侈)也屬陳國,並且就叫做相或者相縣的話。那么,“陳國相人”則非此莫屬。然而,孫以楷先生已力證宋國強於陳國,只有宋國有能力越渦河掠地,陳國做不到。楊光先生文章說“老子生於宋平公時,約公元前571年。”城父這塊地方不久也為楚國所占,公元前533年楚公子棄疾遷許於夷,以實城父。所以,城父又標上了許、夷,而袲(侈)大概也逃不脫落入楚國的厄運。
兩宮
戰國、秦、漢時不僅民間流行方術,許多帝王將相既崇尚儒術,又崇信神仙、方家。西漢初期,文帝景帝兩代(前179—前141年)皆以黃老清靜之術治天下。因竇太后好黃帝、老子之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漢武帝時,神仙家欲擺脫方仙道的聲名狼藉,效法儒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的方式,攀附當時在社會上頗有影響的黃老之學。神仙家開始是推崇黃帝,繼之才抬高老子,漢武帝以後才逐漸形成具有宗教色彩的黃老道。
自從東漢順帝漢安元年(142年)沛國人張陵於四川崇慶境內鶴鳴山(或曰鵠鳴山)倡導“五斗米道”起,即為道教定型化始。道教徒尊張道陵(即張陵)為“天師”,又敬奉老子為教祖,尊稱為“太上老君”,並以《老子五千文》為主要經典,使老子的地位日漸顯赫且趨於民間。在各地方興道教館舍的同時,凡與老子生活有關的地方也建起了祠、廟。
也許老子的生地與長地原本不一;也許司馬遷《史記》中同時寫了三個老子:李耳、老萊子、周太史儋,且各有其人而帶來麻煩。假若李耳就是周太史儋,生時只做得“柱下史”小官,辭官出關西去,生死不明,只有關令尹喜得他《五千文》傳於後世。那像孔子開創親職教育,廣收弟子三千、哺得賢人七十二,還有《論語》一部存世,詳載著孔聖的論說以及與門人的問答。若非司馬遷記載、道教徒們的敬仰,兩千多年後的家鄉父老誰會記得李耳這么個“柱下史”。依楊光先生的說法,晚老子四百年左右的太史公都沒有搞清楚的人和事,讓再晚司馬遷兩千多年的家鄉再再晚輩去追敘本不甚有名的祖爺爺的身事,應該說更加困難了。
若說陳國苦縣和譙郡地界(其時未有渦陽)的“老君祠”或“老子廟”都是同在東漢桓帝延熹八年(165年)修建的,大概也是統治者為了不使家鄉民眾敬仰老子的心情有所挫傷。然而,中國道教協會李養正先生著《道教概說》)中明白寫道:“到東漢桓帝時代(147—167年),老子已被進一步神化,被捧上神座而享祭祀。《後漢書·桓帝記》記載,延熹八年(165年)兩次派人‘之苦縣祠老子’。次年又‘祠黃老於濯龍宮’。《後漢書·祭祀志》中說:‘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正春月使中常侍左悺至陳國苦縣祠老子。同年十一月,以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縣,祠老子。九年,親祠老子於濯龍,文罽為壇,飾淳金扣器,設華蓋之坐,用郊天樂也。”錢耕森、李仁群《老子百問》介紹猶詳。
注意,《後漢書》這裡說的是“之苦縣祠老子”、“之陳國苦縣祠老子”,而不是“之譙郡(或沛國)相縣”。也就說,漢桓帝御覽的《太史公書》(即《史記》)也應該是“楚苦縣”或“陳國苦縣”!
李養正先生書中提到,“《隸釋》卷三有延熹八年的邊韶《老子銘》”。他未介紹全文,只摘了一段與老子生事無關的話,但指出了這個陳相——邊韶是漢桓帝時代人。至於邊韶《老子銘》曰:“老子,楚相縣人也”是怎樣來的,不得而知。但他至少還不至與聖上御覽的《史記》相悖。一能解釋的是,他當陳國太守時所轄的苦縣,在老子生活的年代裡,曾被楚國改稱過“相縣”,以示區別他做太守時的“陳國苦縣”。所以邊韶又說;“春秋之後,相縣虛荒,今屬苦。故城猶在,在賴鄉之東,渦水處其陽。”但邊韶這一變說,卻不知疑惑了多少專家學者。
楊光先生曾以曹丕兄弟隨父曹操回鄉祭祖時作《臨渦賦》中有“曲渦”二字,而斷言老子生於鄭店村。這裡摘一段曹丕為禁止吏民禱祝老子而頒布的敕令。李養正《道教概說》曰:“按苦縣有老子之廟,漢桓帝曾遣中常侍左悺等祠之,魏文帝視其樓屋傾頹,乃令修整。於黃初三年(222年)又頒布敕令:
告豫州刺史:老聃賢人,未宜先孔子,不知魯郡為孔子毀立廟成未?漢桓帝不師聖法,正以嬖臣而事老子,欲以求福,良足笑也。此祠之興由桓帝,武皇帝以老子賢人,不毀其屋。朕亦以此亭當路,行來者輒往瞻視,而樓屋傾頹,儻能壓人,故令修整。昨過視之,殊未整頓,恐小人謂此為神,妄往禱祝,違犯常禁,宜宣告吏民,鹹使知聞。
曹丕這篇敕令表明他與曹操一樣,有鑒於黃巾風暴,嚴為防範,對道教實行制約政策。他認為老子只能說是“賢人”,並非“神”、“聖”。對賢人可以尊重,但不準當作“神”而立祠禱祝,並且說這是“常禁”。以後(黃初五年)還下詔曰:“自今其敢設非禮之祭巫祝之言,皆以執左道論,著於令典。”
然而, 這篇敕令卻明確告訴我們,丕以往(至少在建安八年,即204年,隨操等從許昌回譙郡祭祖時)路過苦縣,知道苦縣賴鄉老子廟(亭)“當路,行來者輒往瞻視,而樓屋傾頹,儻能壓人。”黃初元年(220年)操死,襲為魏王的曹丕在洛陽稱帝之後,可能曾命人於魯郡為孔子立廟,為尊重老子這個“賢人”,亦令修整。當他登基三年(222年)再返譙都(魏之陪都),路經苦縣(不可能路經譙郡東南角百里之外的鄭店村),看到老子廟“殊未整頓”,又見黎民百姓敬老子“為神,妄往禱祝”,而特下敕令與治所在懸瓠城(今河南汝南)的冀州刺史,宣告吏民,“妄往禱祝,違犯常禁”。按理,苦縣離譙最近。譙是曹魏的本貫,建為陪都,為五都之一,不轄苦縣,其令不達譙都也。
綜上可知:
1.西漢·司馬遷《史記》: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
2.東漢·班固《漢書·地理志》:淮陽國苦縣;
3.東漢邊韶《老子銘》:楚相縣人。春秋之後,相縣虛荒,今屬苦;
4.魏文帝敕令豫州刺史;
5.東晉:谷陽縣;
6.東晉·葛洪《神仙傳》:楚國苦縣瀨鄉曲仁里人;
7.南朝劉宋·范曄《後漢書·郡國志》:陳國苦縣春秋時曰相;
8.南朝梁·劉昭引注三國蜀漢譙周《古史考》:陳國苦縣春秋時曰相,有賴鄉,有曲仁里,老子裡也;
9.唐·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陳國苦縣厲鄉;一云:陳國相人;
10.唐·孔潁達《禮記·曾子問疏》:陳國苦縣賴鄉曲仁里人。
天津大學陳國符先生《道藏源流考·道館考原》曰:”張陵謀漢之晨,方興館舍。…殺牛祭祀二十四所,置以土壇,戴以草屋,稱二十四治。“而至晉或稱廬,或稱治,或稱靖。自東晉已有用館以稱修道之所者,至南朝仍稱館。而道觀之稱,初用於北朝。至唐代,始不用館字,而以觀字代之。及唐以後人撰文,輒改館為觀字。至唐宋以來,大的道觀,則稱曰宮。《舊唐書·玄宗本紀》:天寶二年(734年),改西京(長安)玄元廟為“太清宮”,東京(洛陽)為“太微宮”,天下諸郡為“紫極宮。”
由於唐太宗曾詔謂:“朕本系出於柱史”,至高宗時,乾封元年(666年)帝自封禪還,二月已未,次亳州幸老君廟,追號曰:“太上玄元皇帝”,創造祠堂。唐玄宗天寶元年(724年)命亳州真源縣“先天太后廟”及“玄元廟”各置令一人。天寶二年(743年)“正月丙辰,加玄元皇帝尊號大聖祖三字。”(見舊唐書·禮儀志)“三月壬子,親祀玄元廟,以冊尊號。制追尊聖祖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大夫敬,曰先天太上皇,母益壽氏,號先天太后。”同年九月,詔“譙郡紫極宮,宜準西京太清宮”。八載(749年)閏六月“丙寅,上親謁太清宮,冊聖祖玄元皇帝號為聖祖大道玄元皇帝。”十三載“二月癸酉,帝親朝獻太清宮,上元皇帝尊號曰太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舊唐書·玄宗本記)
玄宗三謁老子廟(太清宮)都是在西京長安原玄元廟進行的。堪稱“太清宮”的,只能是唐玄宗等帝王認為的老子主廟,或者是“柱下史”老家的祖廟。請讀者注意,唐玄宗只御封了兩座太清宮!所以,今鹿邑太清宮才會殘存著武德元和碑。
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八月庚申,詔來春親謁亳州太清宮。”“庚午,加號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宋史·真宗本紀贊)宋真宗親謁的是亳州哪方太清宮呢?宋真宗趙恆御製書並篆額的先天太后贊碑,至今依然屹立在鹿邑太清宮後李母墳前,這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可見,太微宮、紫極宮、天靜宮等諸多道教宮觀,都不能算是老子的主廟,只是規模較大的道觀或跟老子生年活動有關的紀念地而已。
假如有確鑿史料證明,鹿邑太清宮自唐玄宗冊封之後就未曾更改過宮名的話,那么,唐代帝王所御覽到的《史記》確如今本所載:“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