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無論年老或年輕時,我始終感覺到:
黑夜裡,一座山。陽台上一個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條白色的路,
從我懷著眷念的軀體裡奪走了恐懼的心。
啊,火熱的世界,啊,你這陽台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里吠叫的狗,滾滾遠去的火車,
你們始終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夢境,
啊,儘管你們撒謊,儘管你們騙得我好不傷心。
我常常嘗試踏上通往可怕的“現實”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時髦和金錢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終孤獨地逃跑,既失望又感到獲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夢與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噴:府的地方。
黑夜裡樹間悶熱的風,黝黑的吉卜賽女人,
充滿愚蠢的眷念和詩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閃電使我震顫,我聽到你的聲音在呼喚,
我永遠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胡其鼎 譯
作品鑑賞
“沉默的女性’被賦予純靜的特徵,首次出現的背景是黑夜、山中,陽台卜,造成一種清冷。超出人間煙火的神秘氛圍。而“沉默的”、“白皙的”,更進一步暗示“女性”是超凡脫俗的女神,詩人心中精神嚮往的化身。正如詩中道:貫穿一生,他總是感。 到這“永恆之女性”發自他靈魂深處的招喚。、與“女性”周圍清冷的純精神境界相對,現實世界是“火熱的”,充滿喧譁與騷動,“官吏、法律,時髦和金錢”統治的傘世,,令人難以忍受,於是,詩人象“荒原狼”—樣孤獨地出逃,放棄現實物質的人生,“返回那幻夢與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噴涌的地方。”
榮格指出,每一個男人心裡都具有…個永恆的女性心象,即“阿尼瑪”(anima)原型,她是男性人格中缺乏的一回,深藏於潛意識,作為男性內在渴望的置換形象。詩人夢幻的“美好的世界’一定是這“沉默”、“白皙的女性”的世界,脫去平凡的永恆的精神世界,多少有些類似蘇東坡在那首著名的《水調歌頭》中所“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而月宮嫦娥也是女性。中國詩人的“嫦娥”在原型意義上,或許對等於西方詩人所謂的“永恆之女性’,這是個比較文學的課題。
個體詩人總是離不開他那個民族的文學傳統,而傳統又活在每一個詩人心中,詩人的某一首詩,往往會牽動一部文學史的內容。《美好的世界》到第四個詩節,“女性”的形象發生了一定的變異,“白皙的女性”變成了“黝黑的吉卜賽女人”,而且詩意的氛圍也發生了變化:黑夜樹間散發出“悶熱的風”,吹動著“芳香’,永恆之女性與詩人不再有一段距離,中間隔著“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條白色的路”。詩人已沉人夢境,克服了嚮往之時’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我聽到你的聲音在呼喚”,“永遠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中。這時的女性已不是遙遠或可望難及的,而是具體、熱情的吉卜賽女人,詩人投到她溫暖的懷抱,沉人幸福之中。
這首詩圍繞著“女性”原型,表現了詩人的精神超越歷程。首先,他在孤寂的暗夜中,又一次感到“永恆之女性”的誘惑,即對精神完美境界的嚮往。他放棄了現實破碎的人生,投向心靈的歸宿,聖潔的女神成了親切的情侶,精神在與“永恆之女性”的幸福結合中得到升華超越。這便是“美好的世界”。
作者簡介
赫爾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7.2-1962.8.9)德國作家。1923年46歲入瑞士籍。194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1962年於瑞士家中去世。愛好音樂與繪畫,是一位漂泊、孤獨、隱逸的詩人。主要作品有《彼得·卡門青》、《荒原狼》、《東方之行》、《玻璃球遊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