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求序文書

足下誤緣浮譽,深信推引,當不以為不工矣。 就令吾文誠工,亦不當在作序之列,而況不免於病風拘攣之苦。 我的文筆拙劣,不敢借為人家作序一事來抬高自己。

作品簡介

作者:【清】唐紹祖
(公元一六六九年至一七四九年)字次衣,(一作賜衣)號改堂,江蘇江都人。生於清聖祖康熙八年,卒於高宗乾隆十四年,年八十一歲。少師姜宸英。康熙四十八年(公元一七o九年)進士。由庶吉士改刑部主事。官至湖州府知府。仍入為刑部員外郎。告歸,卒於家。紹祖工古文,蒼勁有法,著有改堂文鈔二卷,《四庫總目》傳於世。

文章原文

辱惠書,重賜大集,復蒙崇獎過當,欲仆序而行之。足下高才壯年,負盛名於時。人之所以推奉足下,與足下之所以自待者,豈不以斯編為足信今傳後也哉!而使仆公然標其卷首,幸何可言!幸何可言!
然仆嘗有言,吾之有文,而欲得工於文者序之,非特相引重而已,吾文有瑜焉不可掩,吾文有瑕焉不可護,吾有其從入之處,甘苦曲折得力之所由,不可不知。三者缺其一,皆不足以序。而非甚工於文,則必不能洞首尾,抉要害,旁推交通,以盡其說。嘗譬之人身垢癢待搔,而欲使異體者言之,其能無左右相錯迕乎?又或有人親見己身所患之處,而此人方病風拘攣,其能運其十指之力,使之快然而無憾乎?今足下視仆,其於文工耶?不工耶?足下誤緣浮譽,深信推引,當不以為不工矣。此足下見許之意則可,仆何敢當!然仆重違足下意,便欲竭其駑鈍,以萬一相為發明,日夜取大集讀之,而獨茫然不得其端緒,知足下之有百瑜而無一瑕明矣。而其所從入者何如,何者為其所得力,仆殆如異體人不得指說。就令吾文誠工,亦不當在作序之列,而況不免於病風拘攣之苦。此所以臨紙澀縮,而不敢措意者也。
仆又竊謂古人之為序多矣。凡其朋友故舊出處離合之際,莫不各有贈送之作。觀其馳驟往復,似不難恣意自快。而究竟歸於質實,絕無增飾情事,以虛言偽說取笑天下,故久而不可磨滅。於序文也,抑又可知。後之君子,其欲人之序之,與儼然執筆而為之序者,豈復有講於此者哉!仆文章鄙野,非敢托有本之說以自高。以足下工於文,世固多有造門而求序於足下者,故又以硜硜之意為足下獻。

文章譯文

真委屈你了給我寫信,並鄭重地送來大作,又承蒙你大加讚賞,想要我寫序言後再流行於世。你才華橫溢年輕力壯,在當今頗有名氣。人們推舉你相信你,與你本人期待的東西,難道不因為這些文章是足以使今人信服並且流傳後世嗎?你讓我公開地在大作前面寫上我的名字,非常榮幸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非常榮幸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然而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我如果有文集,一定要請求文章高手來寫序言,不只是借重人家的名氣罷了,(而是)我的文章優點不會掩蓋,我的文章缺點也不會護短,我的作品從何處入手,我所經歷的酸甜苦辣和得力之處,都應該知道。這三種東西缺少一種,都不足以作序。如果不是擅長文章寫作,那么必定不能透徹了解文集的首尾,不能摘取重要的東西,並觸類旁通,來完善自己的觀點。我曾經把它比喻成人身上的痛癢要搔,卻想讓另外一個人來搔癢,難道能不搔錯痛癢的地方嗎?或者又說有人親眼見到自己身上患病之處,但這個人正好還有抽搐病症,難道他能用自己的十個手指的力量,使自己暢快而沒有遺憾呢?現在你看我,在寫作方面擅長,還是不擅長呢?你誤聽他人對我的不實之譽,並確信無疑地推舉我,應當是不認為我不工於文章了。這個作為你認可我的意思是可以的,只是我如何擔當得起!然則我難以違背你的意願,於是想竭儘自己的才思,希望能找到一點點感覺,早晚捧著你的大作認真閱讀,但仍只是模糊不清抓不住頭緒,我明明知道你的文章優點很多而缺點幾乎沒有。但是你從何處下手,哪個地方是你作品的得力之處,我大概像上文提到的幫人搔癢的那個人一樣不能評價你的作品。即使我的文章確實工巧,也不應當在替你作序的人之列,更何況我也難免會有上文提到的犯病抽搐的苦痛。這就是我寫起來會文字生硬而不敢表達心意的原因。
我還私下裡認為古人寫的序很多。凡是朋友故舊進退、聚散離合的時候,大家都有贈答的送別序文。看他們互相往來的序言,好像都不難於盡情發揮歡暢淋漓。但最終都能回歸真實本質,絕沒有粉飾的溢美之詞,絕沒有用虛假言語來博取讀者的歡心,所以能經久不衰而永不磨滅。對於文章序言,或許可以類推。後來的文人君子,他們想請人家替自己作序,和莊重地提筆為他人寫序的人,難道還會很在意這個嗎!我的文筆拙劣,不敢借為人家作序一事來抬高自己。憑你在文章方面的功力,社會上會有許多登門請求為你作序的人,所以我不揣淺陋向你提出這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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