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革命
程訓宣(1911—1932),湖北省黃安縣人,出生在一個貧農家庭。程訓宣雖然沒讀過書,但為人聰穎,十分活潑。1928年程訓宣衝破封建舊禮教的束縛,毅然投身革命,從事婦女工作。她為人正派,工作積極,很快就加入中國共產黨。這期間,程訓宣與徐向前相識,她很早就聽說過徐向前這位英勇善戰的紅軍將領,愛慕他的儒雅風度。徐向前也從心裡喜歡這個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姑娘,更希望這位熟悉本地風土民情的婦女幹部能成為他的賢內助。為了照顧徐向前的身體和生活,1929年相識後不久,徐向前和程訓宣就舉行了簡樸而熱鬧的婚禮。這一年徐向前28歲,程訓宣18歲。婚後,徐向前在戰鬥中所受的腿傷很快痊癒,又回到前線指揮戰鬥。程訓宣繼續在後方從事地方婦女工作。他們難得有見麵團聚的機會,相互之間也很少能得到對方的訊息。
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召開,從此王明上台,開始了第三次“左”傾路線的統治。中央派了康榮生到鄂豫皖口頭傳達了四中全會的精神。4月上旬,鄂豫皖區第二次黨代表大會在新集召開。大會作了一個擁護黨的四中全會的決議。徐向前在前方指揮第二次反“圍剿”的戰鬥沒有出席這次大會。5月12日,反“圍剿”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張國燾召開會議傳達中央決定,撤銷中共鄂豫皖邊特委,成立中共中央鄂豫皖分局、鄂豫皖省委和鄂豫皖軍事委員會。分局的職權系直接代表中央實施領導,有權否定地方黨委的決議或解散地方黨委。中央指定由張國燾、陳昌浩、沈澤民、曾中生、舒傳賢、徐寶珊、王平章、蔡申熙等八人組成分局,張國燾任分局書記兼軍委主席,沈澤民兼省委書記,曾中生、曠繼勛為軍委副主席,陳昌浩為共青團分局書記。紅軍和地方武裝統歸軍委直接領導和指揮。從此,張國燾總攬鄂豫皖黨、政、軍大權於一身。6月28日至30日,鄂豫皖中央分局召開第一次擴大會議。會上,紅四軍領導人曾中生、余篤三、許繼慎等主張抓住敵暫取守勢的有利時機,集中主力南下作戰,以配合中央根據地的反“圍剿”鬥爭。這一正確主張得到與會多數人支持。會議決定:紅四軍以少數兵力留在根據地鞏固陣地,而以主力部隊南下向外發展。7月上旬,軍委在商城西南的余家集召開會議,討論紅軍的具體行動部署。不料,張國燾推翻原來的南下決定,認為要援助中央革命根據地,就須威脅攻占大城市。因此,要紅四軍攻英山,出潛山、太湖,進攻安慶,威震南京,限一月完成。紅四軍領導人不同意這個冒險主義的計畫,主張消滅敵有生力量,鞏固擴大根據地,以牽制敵兵力,即攻下英山後出蘄、黃、廣地區,使之與鄂豫皖根據地連成一片。但張國燾仍按其個人意見作出了決定。部隊奉命作南下英山,東出潛山、太湖的準備。7月中旬,紅四軍的領導又進行了改組。徐向前任軍長,曾中生任政治委員,劉士奇任政治部主任。原軍長曠繼勛改任紅十三師師長。他因在5月間給中央的報告中不承認前段工作是“立三路線”的繼續,而受到中央的指責。8月初,徐向前和曾中生率領紅四軍十、十一、十二師的5個團,冒著酷暑南下,直取英山。僅僅經過兩小時激戰,攻占了英山城,殲敵1800餘人。仗是打勝了,徐向前和曾中生對下一步行動卻憂慮起來。經過反覆磋商,政治委員曾中生最後決定:留十二師守英山,以十、十一兩師四個團出蘄、黃、廣。他一面部署部隊前進,一面寫信派人向張國燾報告,說明情況。張國燾坐鎮後方,得知徐向前、曾中生沒按他的意見去攻安慶,大為惱怒。8月27日張國燾以鄂豫皖分局、軍委會的名義給徐向前、曾中生寫信,指責他們“公開抗拒分局命令”,是什麼“原則路線上的分歧”;嚴令部隊“立即北返,不得絲毫停留”。
徐向前事先曾想到,紅四軍的行動可能受到批評,卻沒想到如此嚴重;曾中生似早已預料到後果,還沒接到張國燾的來信,就與徐向前、劉士奇聯名,向上海黨中央寫了信,申述紅四軍南下的理由。9月初,部隊奉命北返,在英山以南的雞鳴河,曾中生召開了一次支部書記和指導員以上的活動分子會議,討論了張國燾的來信。會上,群情激憤,通過申明書,決定派劉士奇回去向中央分局陳述意見。這件處理不當的事,更被張國燾抓住了把柄。於是,紅四軍南下問題遂成了一樁大罪!9月13日,陳昌浩到達麻埠紅四軍軍部宣布中央分局免去曾中生軍政治委員職務,由陳昌浩接任的決定。接著發生了在紅軍中開始“肅反”的事件。十師參謀主任柯柏元、二十八團團長潘皈佛等二十多人相繼被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一直在前方指揮作戰的徐向前感到迷惑不解。徐向前問陳昌浩:“被抓走的好多人,都是貧苦農民出身,土生土長的,有的是看著長大的,怎么成了反革命?這是怎么回事?”陳昌浩說:“你不知道,八月初,我們在後方破獲了一個反革命團體,叫AB團,在一些縣委、區委里也發現了改組派,牽涉到我們部隊呢。現在逮捕的都是改組派、反革命。”徐向前被弄得更糊塗了。9月底,部隊到達白雀園。張國燾親自到紅四軍主持“肅反”。這年冬天,“肅反”又從紅軍部隊擴展到地方機關。為了防止部隊發生異動,張國燾等還決定,以營為單位拆散混編,中央分局和鄂豫皖省委還組織了巡視團,派到各師,監督肅反。肅反的對象主要有三種人:一是從國軍中過來的,不論是起義的、投誠的還是被俘的,不論有無反革命活動,一律要審查;二是地主富農家庭出身的,不論表現如何,也要審查;三是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一時間,把紅軍中留額頭、戴眼鏡、鑲金牙的,還有讀過書的,都說成是富農,加以屠戮。只要念過幾年書,識幾個字的,似乎是天生的反革命。張國燾還說:“工農同志在工作中犯了錯誤,黨可原諒三分,倘是知識分子同志犯了錯誤就要加重三分。”正因為有這種“理論”,“肅反”中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被殺的特別多。
“肅反”開始,徐向前還能參加一些會議,還有某些發言權,隨著運動的深入,保衛局抓人越來越多,徐向前在會上提出不同意見,引起了張國燾的不滿,後來就乾脆只讓他負責部隊訓練和作戰指揮。徐向前意識到對自己不信任,只好每到一地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作為臨時指揮所,把地圖掛好,專心了解敵情,分析情況,部署作戰行動。但是,政治責任心驅使著徐向前又不能不關注部隊中的“肅反”情況和被捕人員的命運。
肅反受刑
肅反擴大化的錯誤,在蘇區、在紅軍中像一場瘟疫,繼續蔓延著。一批又一批的好乾部、好同志被逮捕殺害。一年之後,徐向前的妻子程訓宣也在肅反運動中被捕。那是1932年第四次反“圍剿”時期的事情。當時徐向前在七里坪一帶指揮作戰。一天,他讓警衛員把破衣服給他妻子程訓宣送去,讓她抽空補一補。實際上,徐向前是以讓程訓宣縫補衣服為名,讓警衛員探聽一下程訓宣的情況。不料,警衛員去了不久,就抱著破衣服回來了,他面色悲戚地告訴徐向前,程訓宣在肅反中被當作反革命抓了起來。從此以後,徐向前和程訓宣二人再也沒見過面。此時,擔任紅四方面軍機械股長的張波沒有隨紅軍主力南下作戰,留在卾豫皖蘇區首府新集。當得知程訓宣在肅反中被捕以後,他感到萬分驚愕,同時也非常焦急,想方設法要去獄中探望一下程訓宣。在此以前,張國燾指使政治保衛局的局長來遠安將程訓宣關押過一次,試圖從程訓宣的口中找到誣陷徐向前的材料,由於程訓宣態度堅決,絲毫不為他們的威脅利誘所動,他們才不得不將程訓宣放出,下放到紅四方面軍總後勤部的工廠強制勞動。事隔不久,當徐向前帶領紅四方面軍剛剛離開卾豫皖蘇區南下作戰時,張國燾迫不及待的指使保衛局再次將程訓宣以“改組派”的罪名逮捕關入牢房,審訊人員對程訓宣進行酷刑拷打,企圖迫使程訓宣供認她的丈夫徐向前是“改組派”、“AB團”,以達到他們的險惡目的。因此,審訊人員下令將程訓宣捆綁後吊在房樑上,用皮鞭狠命的抽打程訓宣的臀部,連續三天的鞭打,程訓宣被打得皮開肉綻,尤其是臀部被打得血肉橫飛、兩股皆爛。程訓宣疼的死去活來,但卻沒有屈服。紅四方面軍機械股股長張波前去牢房看望程訓宣,第一次去,保衛局的人堅決不讓他見程訓宣,任憑張波費勁口舌,也無濟於事。第二次去,張波不斷哀求,值班的保衛局人員才勉強讓張波會見了程訓宣。走進低矮潮濕的牢房,張波看見程訓宣正趴在潮濕的地上,她腳帶鐐銬,遍體鱗傷。程訓宣一見張波,眼淚頓時流了下來。程訓宣告訴張波:“保衛局逼迫我作偽證,陷害軍長(徐向前)是“改組派”,我寧死也不會做對不起軍長的事。我說徐向前對黨赤膽忠心,不容陷害,他們就用肉刑反覆拷打我,屁股都被打爛了,現在連走幾步路都走不動了,看來我活不長了。”程訓宣的一番話令張波淚流滿面。徐向前得知程訓宣在肅反中被捕後,雖然極其不滿,卻無可奈何。當時正是張國燾肆意進行“肅反”最殘酷的時期。程訓宣被捕後命運如何,徐向前無權過問,也不便過問。因為張國燾對徐向前“用而不信”,面對“肅反”,徐向前自己的命運也朝不保夕。
慘遭冤殺
程訓宣被捕後,儘管受盡酷刑拷打,但她始終不承認徐向前是“改組派”,至死不肯誣陷和出賣自己的丈夫。張國燾沒有得到程訓宣的口供,便下令對程訓宣執行槍決。在行刑之前,程訓宣脫下了身上的棉襖,交給同室的難友說:“這是我和向前結婚時穿過的,你留下暖暖身子吧!”隨即,程訓宣被五花大綁,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徐向前正在前方七里坪鎮悟仙山指揮阻擊敵人,可哪裡曾想到自己的身後,他心愛的妻子正被押往刑場。後來,部隊撤離了鄂豫皖根據地,徐向前一直很惦記妻子程訓宣,到處托人打聽訊息,但音訊全無。1937年在延安,徐向前才聽說妻子被抓走後,受盡嚴刑拷打,逼她揭發自己是“反革命”。程訓宣始終不承認,最後被槍斃了。和程訓宣關押在一起的難友說,臨刑的前夜,難友們還聽見程訓宣被關押的牢房中傳出陣陣悠長的山歌。徐向前問鄂豫皖蘇區的保衛局長周純全:“為什麼把我老婆抓去槍斃?她究竟有什麼罪?”周純全此時只好說老實話了:“她沒有什麼罪,當時抓她、拷打她,就是為了搞你的黑材料。”徐向前悲憤地說不出話來。他為自己作為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卻無力保護自己的愛妻,眼睜睜地看著她含冤被殺,感到痛心疾首。程訓宣的死,對徐向前打擊很大。一個活潑可愛的年輕女孩兒為了他而慘遭殺害,他卻連替她說話的權利都沒有。此後幾年間,徐向前一直不願再娶,既是因為他懷念程訓宣,心中的隱痛難以消除,也是因為他提著腦袋幹革命,不願再拖累他人。
徐向前心中的隱痛一直難以消除。1984年徐向前在寫《歷史的回顧》時,特意敘述了程訓宣在“肅反”運動中的遭遇,稱其為“我愛人程訓宣”以示悼念,表達了一位老革命家含蓄而深沉的繾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