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態勢
1943年6月30日,根據當年3月份的華盛頓軍事會議以及美英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部署,由小威廉·弗雷德里克·哈爾西海軍中將指揮的美軍南太平洋部隊發起“趾頭”行動,在新喬治亞群島的倫多瓦島等地登入,與麥克阿瑟指揮下的西南太平洋部隊在紐幾內亞的薩拉莫阿-萊城同時發起的攻勢遙相呼應。7月,美軍又以倫多瓦島為跳板登入新喬治亞島,對日軍在島嶼西南端的蒙達角修建的機場形成夾擊之勢。美軍試圖通過奪取蒙達機場,為日後沿所羅門島鏈繼續北上以及最終封鎖日軍據守的拉包爾提供一個重要的前進基地。但由於新喬治亞島山高林密、道路泥濘,加上潛藏於叢林中的日軍不斷實施騷擾疲敵戰術,美軍登入後推進異常緩慢,士氣日漸低落。至7月上旬,登入美軍距離蒙達仍然有相當一段距離,陸上戰局陷於僵持 。
日軍為確保蒙達機場等中索羅門群島要地不落入美軍手中,並伺機與美軍進行“決戰”,不斷從拉包爾和布因等後方基地出動“東京快車”(“Tokyo Express”,以驅逐艦執行的夜間運輸任務,日軍稱為“鼠輸送”)將增援部隊和補給物資運送至科隆班加拉島南部的維拉泊地,繼而用小舟艇駁運至新喬治亞島西北端與科隆班加拉島隔海相望的巴洛卡港,最後再由連線巴洛卡與蒙達角的林間小道運送至蒙達機場。美軍為切斷日軍的這一運輸線,遂在以第43步兵師主力登入新喬治亞島南部的贊納納村直取機場的同時,又派出由利弗塞奇上校指揮的第145步兵團等部共4600餘人於7月4日凌晨在新喬治亞島西北的賴斯灣搶灘登入,試圖從北面奪取日軍的補給中轉站巴洛卡港並切斷“蒙達小道”。7月4至6日,“東京快車”與負責支援賴斯灣登入的美國海軍少將瓦爾登·安斯沃斯指揮的特混艦隊之間先後爆發了兩次夜戰,是為庫拉灣海戰。結果,日軍損失“新月”和“長月”兩艘驅逐艦,包括第三水雷戰隊司令秋山輝男少將在內342人在海戰中陣亡;但日軍實施的魚雷攻擊成功擊沉了美軍的“斯特朗”號驅逐艦和“海倫娜”號輕巡洋艦,並完成了向科隆班加拉島運送1600多名援軍和90噸物資的任務,美軍遭受戰術失利 。
庫拉灣海戰的“勝利”給日軍帶來了鼓舞,7月9日,日軍第八艦隊司令鮫島具重中將又親率2艘重巡洋艦、7艘驅逐艦由拉包爾南下新喬治亞,當夜再次將1200多名援軍和85噸物資運上科隆班加拉島。鮫島親率重兵向新喬治亞海域出擊,不僅是為了向前線運送援軍,還企圖伺機捕捉和殲滅可能出現於附近海域的美軍艦隊。但美艦當夜並未前來攔截,失望之餘的日軍只得炮擊了一通賴斯灣附近的美軍陸上陣地後悻悻返航。
由於新喬治亞前線的日軍仍處於劣勢,7月12日,日軍又計畫再向科隆班加拉島運送1200名援軍和約100噸物資。因在不久前的庫拉灣海戰中第三水雷戰隊司令部自秋山輝男少將以下悉數戰歿,12日的增援行動由剛剛從特魯克調任的伊崎峻二少將臨時接替指揮的第二水雷戰隊擔當。
艦隊啟航
儘管“海倫娜”號輕巡洋艦在庫拉灣海戰中戰沉,但由於夜間戰況混亂等原因,導致美軍當時誤判己方在庫拉灣總計擊沉了7至9艘日本驅逐艦,因而安斯沃斯少將仍然堅信自己取得了庫拉灣夜戰的勝利。然而7月12日晨,正在瓜達爾卡納爾島圖拉吉港整備待命的第36.1特混大隊(TG36.1)突然接到了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哈爾西中將刻不容緩的命令——“再次出擊!再次!”原來,12日凌晨,盟軍潛伏在索羅門群島的“海岸瞭望員”(“Coast Watchers”)報告又有一支日本艦隊自拉包爾出航,獲得這一重要情報的哈爾西當即命令安斯沃斯特混編隊立即前往新喬治亞海域截擊“東京快車”。對安斯沃斯編隊而言自7月3日起執行支援陸軍部隊登入賴斯灣的任務,隨後又馬不停蹄參加了4日和5日在庫拉灣的兩場夜戰,回到圖拉吉港後還要繼續忙於艦船整備,官兵們已很長時間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普遍疲憊不堪,無奈捉襟見肘的南太平洋艦隊此時實在沒有其他可用之兵。為充實安斯沃斯編隊的實力,哈爾西臨時抽調了6艘驅逐艦加強給36.1大隊,此外紐西蘭皇家海軍的“林德”號輕巡洋艦(原屬英國皇家海軍,不久前剛剛借調給紐西蘭並編入南太平洋艦隊)也加入了編隊,接替不久前戰沉的“海倫娜”號。這樣,安斯沃斯編隊的兵力達到3艘輕巡洋艦、10艘驅逐艦,但這些臨時抽調的艦船先前來自不同的作戰單位,缺乏協同作戰的經驗,在被匆匆編入TG36.1後也已來不及再組織協同訓練。
就在12日晨05:30,由第二水雷戰隊旗艦“神通”號輕巡洋艦和5艘驅逐艦(“雪風”、“濱風”、“清波”、“夕暮”、“三日月”)組成的“警戒隊”在二水戰司令伊崎峻二少將的指揮下由拉包爾出航,沿著索羅門群島兩串島鏈之間的“槽海”(“the Slot”)南下科隆班加拉島——這正是被盟軍“海岸瞭望員”發現的那支日本艦隊。12日晚20:40,由4艘老式驅逐艦(“皋月”、“水無月”、“夕凪”、“松風”)組成的“輸送隊”也在第22驅逐隊司令、不久前剛剛參加過4日和5日兩次“鼠輸送”以及庫拉灣夜戰的金岡國三大佐指揮下由布乾維爾島南端的布因港啟航駛向科隆班加拉島。從兩軍實力對比上看,日軍搭載人員物資的“輸送隊”在海戰中基本屬於派不上用場的累贅,能夠參加到作戰中的“警戒隊”只有1艘輕巡洋艦、5艘驅逐艦,與擁有3艘輕巡洋艦、10艘驅逐艦的安斯沃斯編隊相差懸殊;而且其中只有“雪風”、“濱風”以及“清波”屬於新銳的陽炎級和夕雲級驅逐艦,其餘皆為性能已經過時的老式驅逐艦,作為旗艦的“神通”號輕巡洋艦同樣已經老舊,難以與美軍火力強勁的布魯克林級輕巡洋艦相抗。不過,日本海軍在戰前就對夜戰極端重視,並進行了大量嚴苛的訓練,因而在夜戰方面可謂訓練有素;此外,日軍在夜戰中大量使用了射程極遠、航跡隱蔽的九三式氧氣魚雷(即盟軍所稱的“Long Lancer Torpedo”,長矛魚雷),一定程度上平衡了雙方戰力上的差距。而美軍直到此時對日本魚雷的特性仍然缺乏了解:1943年初美軍曾在瓜島的埃斯帕恩斯角附近海域繳獲了一條完整的九三式氧氣魚雷並運回美國本土進行了徹底研究,但不可思議的是情報部門卻沒有將掌握的日本魚雷的性能數據及時反饋給前線,安斯沃斯、甚至哈爾西對此均一無所知。即便在“海倫娜”號輕巡洋艦於庫拉灣海戰中遭雷擊沉沒之後,美軍仍然沒有充分認識到日軍魚雷的危險,反而誤以為該艦是意外遭到日本潛艇偷襲,這就為即將到來的海戰埋下了失敗的禍根 。
海上夜戰
SG雷達VS“逆電探”
7月12日17時,安斯沃斯編隊從圖拉吉港啟航,第15次執行穿越“槽海”的巡航任務,向當夜預定的攔截水域進發。當晚,TG36.1在聖伊莎貝爾島附近海域同南太平洋司令部臨時調派來的6艘驅逐艦匯合,並被賦予第18特混編隊(TF18)的臨時番號。隨後編隊沿聖伊莎貝爾島西岸北上,於午夜前後斜穿新喬治亞海峽駛向科隆班加拉島海域。一路上由拉塞爾群島機場起飛的美軍飛機為編隊提供嚴密的空中掩護,驅逐和擊落了數架可疑的日軍偵察機;伴行的PBY卡特琳娜水上飛機則在夜間為編隊提供偵察情報,並在夜戰時為己方巡洋艦進行校射。
儘管安斯沃斯編隊此次出擊較為倉促,但就實力而言美軍的確有自信的理由。美軍參戰兵力為3艘輕巡洋艦和10艘驅逐艦,計有38門152mm艦炮、62門127mm艦炮和94具533mm魚雷發射管,在投射火力上對日軍有壓倒性優勢;美艦此時已普遍裝備了SG型對海搜尋雷達和新型MK4火控雷達,還有水上飛機進行校射,大大提高了夜戰中炮擊的精準度,加上之前幾次戰鬥的成功經驗,安斯沃斯對己方的技術優勢深信不疑。戰前他向部下傳達了作戰指示:雷達先發制人發現目標後,由前衛驅逐艦發動魚雷攻擊,巡洋艦以迅猛火力壓制敵艦,然後立即轉向規避日艦可能發射的魚雷,繼而由後衛驅逐艦再次進行突擊;然而,低估了日軍魚雷射程和威力的安斯沃斯將射擊距離定在了火控雷達最佳引導距離——9144米,一個在魚雷面前充滿了危險的距離。
13日0時36分,美軍PBY夜航機率先發現了南下中的日軍編隊,並立即向TF18報告“1艘巡洋艦和5艘驅逐艦,航速30節,距離約26海里”。安斯沃斯得到偵察報告,下令以麥金納尼上校指揮的第21驅逐艦分隊“尼古拉斯”號、“奧班農”號、“泰勒”號、“雷德福”號和“傑金斯”號5艘驅逐艦為前衛,由他親自指揮的第9巡洋艦分隊“檀香山”號、“林德”號和“聖路易斯”號3艘巡洋艦居中,瑞安上校指揮第12驅逐艦分隊“拉爾夫·塔爾波特”號、“布坎南”號、“格溫”號、“莫里”號和“伍德沃斯”號5艘驅逐艦為後衛,全隊呈單縱隊加速至28節(由於紐西蘭皇家海軍的“林德”號當時最大航速只有28節,導致整個編隊的航速受限)迎擊日軍編隊。這種單縱隊是美軍在索羅門群島此前的多次夜戰中經常採用的標準隊形,優點是有利於發揮編隊齊射火力,也能避免夜戰中己方隊形紊亂造成敵我不辨;缺點是單一航向會加大遭到敵方魚雷攻擊的風險,且己方前、後衛驅逐艦被束縛在縱隊中,難以採取獨立的靈活行動。
在美軍自東向西駛向科隆班加拉島的同時,日軍負責掩護運輸驅逐艦的警戒隊也對向駛來,日軍以“三日月”號驅逐艦領頭,其後依次是旗艦“神通”、驅逐艦“雪風”、“濱風”、“清波”和“夕暮”。美軍在戰前堅信,己方依靠先進的雷達能夠取得先發制人的優勢,然而實際結果卻出人意料——0時57分,尚在美軍雷達發現日艦之前,日軍“雪風”號驅逐艦裝備的“逆電探”(雷達波預警裝置)就準確地發出了探知附近敵艦雷達波的警報(在先前的庫拉灣海戰中,性能不穩定的“逆電探”沒有發揮明顯作用;而在科隆班加拉島海戰中,“雪風”號卻準確發出了警報,除卻運氣因素,“雪風”號較早裝備了這些無線電設備並進行了較多的訓練也是一方面原因),在附近巡邏的日軍偵察機也發報稱發現4艘敵艦、航向290°、速度20節,伊崎立即命令“輸送隊”向西南方退出,“警戒隊”則以單縱隊加速至30節、準備炮雷擊戰。3分鐘後,日艦才出現在美艦的雷達螢幕上,美軍期待的先手優勢落空了。1時03分,美軍驅逐艦“尼古拉斯”號的瞭望哨率先發現了日艦艦影;5分鐘後,日軍瞭望哨也發現了美艦,判斷為4艘巡洋艦與數艘驅逐艦 。
科隆班加拉島海戰的第一幕就如此富於戲劇性:一貫以技術優勢取勝的美軍反而在無線電偵測中被技術劣勢的日軍搶得先機,而一向以夜戰訓練有素自傲的日軍卻在目視偵測中輸給美軍一籌。雖然沒能先發制人,但安斯沃斯仍按戰前部署,立即命前衛驅逐艦脫離主隊全速突擊實施先制魚雷攻擊,巡洋艦、後衛驅逐艦則右轉30°搶占T字橫頭,準備炮戰。另一邊在發現美軍之後,為了讓己方驅逐艦能夠隱蔽行動,1時08分伊崎少將下令旗艦“神通”號打開探照燈為己方驅逐艦雷擊指示目標,海戰爆發了。
“六英寸機關槍”VS長矛魚雷
海戰伊始,安斯沃斯主隊按戰前計畫接近到雷達最佳引導距離——9144米,隨即3艘巡洋艦在雷達指引下開始猛烈射擊,38門綽號“六英寸機關槍”("Six-inch machine gun")的152mm艦炮不停傾瀉著炮火,在短時間內就發射了2630枚六英寸炮彈。美艦集中火力轟擊雷達螢幕上最大的目標,打開探照燈的日軍旗艦“神通”號自然成為眾矢之的,除了雷達外,美軍還有PBY夜航機持續為艦隊進行校射,因而很快取得命中,到1時17分“神通”號共被命中230多彈,僅鍋爐艙就被命中不下10彈,完全被打癱在海面上。“神通”號也奮力以140mm主炮回擊並發射魚雷,但毫無招架之力,僅僅打斷了“林德”號的無線電天線。與庫拉灣海戰一樣,炮術專家安斯沃斯在第一回合的炮擊戰中獲得了壓倒性優勢。
魚雷戰的結果卻大不相同。在美軍集中火力轟擊雷達螢幕上最顯眼的日軍旗艦“神通”號的同時,跟進的4艘日軍驅逐艦卻幾乎毫髮無損,只有“雪風”號被少數炮彈破片輕微擦傷,藉助旗艦探照燈光的指示,“清波”、“雪風”、“濱風”和“夕暮”在4800米距離上迅速發射了31條九三式氧氣魚雷,隨後在坐鎮“雪風”號的第16驅逐隊司令島居威美大佐(在旗艦癱瘓後依先任制度,由在場軍官中資歷最深的島居威美接替指揮)指揮下高速北撤脫離戰場,準備重新裝填魚雷,只有“三日月”號驅逐艦被留下來陪伴奄奄一息的旗艦。而美軍的魚雷攻擊卻幾無收穫:先是麥金納尼指揮的前衛驅逐艦在戰鬥打響伊始立即發動的魚雷攻擊由於日軍驅逐艦迅速轉向、也由於美軍魚雷兵訓練相對不足以及魚雷性能較差,未能取得任何戰果;1時12分,瑞安指揮的後衛驅逐艦追擊進行第二次魚雷攻擊,也沒有取得任何戰果。
1時17分,安斯沃斯結束炮擊,下令編隊向南轉向躲避日軍可能的魚雷攻擊。這時美軍旗艦“檀香山”號恰好駛入先前艦炮射擊產生的煙幕中,加上旗艦無線電通訊信號忽然減弱,指揮一時不通暢的美軍編隊出現了混亂。1時22分,紐西蘭皇家海軍的輕巡洋艦“林德”號由於轉彎半徑過大而甩出佇列,日軍發射的魚雷剛好襲來,掉隊的“林德”號當即被兩枚魚雷命中,其中一枚引起猛烈爆炸,艦上28人當場陣亡,“林德”號因艦體進水而無法繼續作戰。安斯沃斯命前衛驅逐艦中的“雷德福”號和“傑金斯”號護衛中雷的“林德”號退出戰列,返回圖拉吉港。
追窮寇
雖然出現了“林德”號被魚雷擊中的意外,但對安斯沃斯而言此時的局勢仍然十分有利:他以1艘巡洋艦負傷為代價重創了1艘日本巡洋艦,並打跑了剩餘的驅逐艦。1時15分,PBY水上飛機報告稱“4艘日本驅逐艦向北高速航行”,安斯沃斯對這一報告的判斷是日艦意圖逃跑,1時31分他下令麥金納尼率剩下的3艘前衛驅逐艦先行追擊。隨後,艦上瞭望哨報告稱看到海面上有好幾艘日艦正在劇烈燃燒爆炸,PBY水上飛機也報告稱逃跑日艦隻剩下2艘(不幸的是這又是一個過分樂觀誇大的報告)。一系列情報使安斯沃斯更加堅信日艦或已沉沒或已遭到重創,不會再有什麼威脅,他所慮的是日艦像上一次的庫拉灣海戰那樣在交手後逃之夭夭,於是在讓“林德”號退出戰列之後,安斯沃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全隊北上追擊日艦。
麥金納尼率前衛驅逐艦先行追擊後不久,便發現了多次中彈後燃起熊熊大火、已經動彈不得的“神通”號。此時“三日月”號見美艦追來也已匆匆加速離去,只留下“神通”號孤零零面對死亡的命運。接近的美驅逐艦立即向其開炮和發射魚雷,1時48分,一條魚雷擊中“神通”的舯部,當即發生大爆炸,將整條船炸為兩段,“神通”號很快沉沒,日軍第二水雷戰隊司令伊崎俊二少將和艦長佐藤寅治郎大佐以下482人葬身大海,僅21人後被日軍潛艇救起,另有2人被美軍俘虜。麥金納尼在擊沉“神通”之後沒再發現其他的目標,無線電里也沒有收到安斯沃斯的新指示,他以為安斯沃斯主隊已經返航,便命令自己手下的驅逐艦轉向撤離,但麥金納尼不知道的是安斯沃斯卻打算與前衛驅逐艦協同配合夾擊日艦、力求全勝,此時正親率巡洋艦與後衛驅逐艦追擊而來。
回馬槍
1時38分,“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安斯沃斯以2艘巡洋艦一馬當先、5艘後衛驅逐艦殿後高速北上。此時意外發生了:1時56分,“檀香山”號的雷達顯示屏上突然出現數個位於左舷21000米外的不明目標,一時敵我難辨。安斯沃斯擔心誤擊己方追擊在先的前衛驅逐艦,便用TBS報話機逐一呼叫麥金納尼的3艘驅逐艦,以確認這3艘驅逐艦的位置,但連續呼叫卻毫無回應——在追擊過程中麥金納尼的前衛驅逐艦與安斯沃斯的巡洋艦本隊拉開太遠,此時已經超出了艦間無線電通訊的有效距離。猶豫不定的安斯沃斯最後還是下令巡洋艦以127mm副炮發射照明彈確認目標,很快,在照明彈亮如白晝的耀眼光芒下美軍看到了正在迅速轉向離去的艦影,必是日艦無疑了,安斯沃斯立即下令向日艦開火,但這一決定已經太晚了。
“檀香山”號的雷達發現的不明目標正是日艦。和庫拉灣海戰一樣,日軍驅逐艦在發射完魚雷後迅速退出戰場進行重裝填,隨後再返回戰場進行二次魚雷攻擊。只是這次日軍的動作要快得多,僅用了18分鐘就全部裝填完畢(在庫拉灣海戰中則用了近一個小時,當日軍返回戰場時美軍早已撤退,沒找到任何目標的日艦隻得悻悻而歸,美軍當時也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庫拉灣海戰中被安斯沃斯忽視的日本驅逐艦“去而復返”的奇怪舉動終於成了美軍的噩夢。1時36分,島居率領完成重裝填的4艘驅逐艦以“之”字形航線悄然返回,2時5分隱蔽進入魚雷攻擊位置。坐鎮“雪風”號的島居深知這片海域不會再有其他日軍艦隊,此時發現的任何艦影都只會是敵人,立即下令全軍突擊。4艘驅逐艦再度發射31枚氧氣魚雷後,迅速轉向撤退。
安斯沃斯終於為這次魯莽的追擊付出了代價。美軍還未及開火,瞭望哨就發出了魚雷警報,編隊只得立即進行規避。2時8分,輕巡洋艦“聖路易斯”號首先中雷,艦艏開始進水;旗艦“檀香山”號雖全力避開了數枚魚雷,但還是被一枚魚雷命中艦艏,航速銳減,不得不退出戰列,另一枚擊中艦艉的魚雷則幸運地沒有爆炸;接著,“檀香山”號艏部又被一枚魚雷擊中,受損的艦艏整個坍塌下來;“格溫”號驅逐艦也被一枚魚雷擊中部輪機艙,全艦頓時被焰火籠罩;驅逐艦“布坎南”號和“伍德沃斯”號則在匆忙規避魚雷的過程中不慎相互碰撞,所幸受損較輕。陣型大亂的美軍只有後衛驅逐艦“拉爾夫·塔爾波特”號獨自衝上前發射了魚雷,但未能命中目標。短短几分鐘內,戰場形勢急轉直下 。
尾聲
儘管“格溫”號的艦員不懈搶救自己的軍艦,但該艦還是因傷勢過重、進水加劇而在13日晨被迫放棄,61名艦員陣亡,倖存者由“拉爾夫·塔爾波特”號驅逐艦收容。受重創的“檀香山”號和“聖路易斯”號經過損管則倖免於沉沒,但只能維持12至15節的低航速,無法在天亮前脫離日機作戰範圍,安斯沃斯只得急電瓜島方面派出戰鬥機掩護編隊撤退。果然,13日天亮後18架九九式艦載轟炸機在20架零式戰鬥機護航下由布因前來攻擊,所幸被拉塞爾群島出動的美軍戰鬥機驅散。13日下午,遭受重大打擊的TF18終於蹣跚回到圖拉吉港。與出擊時的志在必得相比,拖著傷痕累累的戰艦回到港口的安斯沃斯編隊士氣一片低落。
在海上激戰的同時,2時36分,日軍運輸隊的4艘驅逐艦抵達科隆班加拉島的阿里耶爾泊地並開始卸載,將船上搭載的1200名官兵和20噸物資送上科隆班加拉島,卸載完成後,日艦迅速撤離美軍的空襲範圍,“皋月”和“水無月”號中途接到命令返回戰場試圖搜救“神通”號可能的倖存者,但見海面上空無一物,只得作罷。13日早晨,參加行動的全部9艘日軍驅逐艦安然返回布因基地,科隆班加拉島海戰最終以美軍戰術失利而告終。
戰果評述
在12至13日的這場被稱為“科隆班加拉島海戰”的夜間戰鬥中,日軍損失一艘老舊的輕巡洋艦“神通”號,第二水雷戰隊司令伊崎俊二少將以下共482人戰死,成功向科隆班加拉島運送了1200名士兵和100噸物資;美軍損失一艘驅逐艦“格溫”號,全部三艘參戰輕巡洋艦“檀香山”號、“聖路易斯”號和“林德”號受重創,此外驅逐艦“布坎南”號與“伍德沃斯”號發生碰撞受傷,共89人在戰鬥中陣亡。其中艦艏受創的“檀香山”號和“聖路易斯”號不得不進行為期數月的修理,直至1943年11月才得以重返太平洋戰場,而中雷的“林德”號更是大修了一年之久,導致南太平洋艦隊在一段時間內再無巡洋艦可供調配。美軍付出了高昂代價,最終未能完成阻止日軍增援的任務,無疑是一次戰略與戰術上的雙重失利。不過,一些不確實的情報(包括“神通”號的俘虜不實的供詞)使安斯沃斯少將認為當天的戰鬥中自己擊沉了全部5艘日艦,至於隨後受到的雷擊,安斯沃斯依然堅信是來自於另一支日本驅逐艦隊或者潛艇。儘管如此,戰後安斯沃斯還是不得不在致太平洋艦隊司令尼米茲的信中承認,他在海戰中貿然率全隊追擊的做法是欠考慮和不夠謹慎的。
日軍方面代為指揮的島居威美大佐在返回布因基地後向上級報告稱在夜戰中擊沉重巡洋艦2艘、重傷1艘,這一“戰果”令日軍高層比較滿意。由於旗艦“神通”號在戰鬥中奮不顧身打開探照燈為己方驅逐艦發動雷擊指示目標,在遭到美艦集火後仍堅持開火還擊,甚至在斷裂為兩截後前部炮塔仍在繼續開炮,戰鬥到了最後一刻,該艦及陣亡官兵戰後受到了日軍大本營的特別褒獎,戰死的伊崎峻二少將也被追授中將軍銜。但是,相比於兩位水雷戰隊司令接連在輸送作戰中喪命,這點些微的勝利和事後的褒獎並不能給每況愈下的日軍帶來太多士氣上的鼓舞。此外,第二水雷戰隊司令部全體人員在此戰中也和旗艦一同葬身大海,這些久經戰陣、經驗豐富的指揮員的損失,也是日軍越來越難以彌補的,這就注定了日本海軍在原先占據一定優勢的夜戰上最終也將被組織越來越純熟的美軍所超越。
科隆班加拉島海戰的失利顯示出美國海軍雖自瓜島戰役以來在夜戰的訓練和組織上已有很大提高,但相對於日本海軍仍有不足之處。由於可用的巡洋艦在科隆班加拉海戰中悉數遭到重創,南太平洋艦隊加強了對中部索羅門群島的空中封鎖,在17日至20日的連續空襲中,美機先後擊沉“初雪”、“夕暮”、“清波”等三艘日軍驅逐艦,擊傷其他多艘日艦,沉重打擊了日軍的夜間運輸行動;另一方面則打破戰術常規,派出戰力尚存的驅逐艦隊單獨執行封鎖任務,無形中促成了阿利·艾伯特·伯克等海軍軍官探索和實踐驅逐艦單獨作戰的戰術。庫拉灣和科隆班加拉兩場海戰之後,日軍“東京快車”不敢再使用危險的庫拉灣航道,轉而經由科隆班加拉島西側與維拉拉維拉島之間的維拉灣航線繼續進行運輸,美軍則出動魚雷艇和驅逐艦進行攔截,在8月6至7日的維拉灣海戰中,由弗雷德里克·穆斯布魯格指揮的美軍驅逐艦隊吸取先前歷次夜戰的經驗教訓,採用全新戰術,在阻擊新一輪“東京快車”的作戰中大獲全勝 。
日軍在一系列輸送作戰中接連獲得成功,增強了在新喬治亞方面的兵力,但這些局部的勝利已無法扭轉全局。美軍重整旗鼓後粉碎了日軍的頑強抵抗,於8月5日經過激戰奪取了新喬治亞戰役最核心的目標——蒙達機場,隨後又在8月24日迫使日軍放棄在新喬治亞島最後的立足點巴洛卡港撤退至科隆班加拉島,從而贏得了新喬治亞戰役的勝利。從戰略層面而言,日軍高層因為新喬治亞戰況一時呈現膠著就被沖昏頭腦,不採取主動收縮戰線以保存有生力量的合理做法,反而向前線不斷追加兵力投入,導致大量人力物力被白白消耗在這一併不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場上。日軍在庫拉灣與科隆班加拉取得的小勝,對整個戰局反而產生了適得其反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