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對之戰

瞻對之戰是乾隆年間第一次軍事行動,但和後來的十全用兵相比規模較小,因而知名度不高,但事實上有較大影響。瞻對為四川省西部的一塊藏族聚居地,明朝時即授印歸附朝廷。瞻對居民甚勇悍,常以搶劫騷擾地方。至清朝乾隆初年,甚至連過路的駐卡清兵亦時常遭劫,乾隆皇帝於是下令調兵征討。始料未及的是瞻對土司拚死抵抗,經一年激戰,清軍陷入此“彈丸之地”不能自拔。此時的乾隆皇帝與參戰將士也欲想罷兵休戰,從而姑息了土司班滾的逃脫。瞻對之戰的直接結果導致鄰近土司無視朝廷,接踵而來的便是第一次金川之役的爆發。

戰爭進程詳解
瞻對,位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龍縣一帶,地處雅礱江上游,縱橫數百里。東鄰爐霍、道孚縣,南接理塘、雅江縣,西依白玉、德格縣,北靠甘孜縣。瞻對“戶皆土民”(註:《清史稿》[Z]志一○九,兵五。),世代為藏族居住,明代始設土官。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瞻對土官“各帶領所屬人口投誠,繳明代印信,請授為五品安撫使之職,換給印信,仍令管轄瞻對”(註:《清聖祖實錄》[Z]卷二八,康熙四十一年五月十三日。)。雍正六年(1728)始,清政府先後分授上、中瞻對為長官司,下瞻對為安撫司,故稱之為“三瞻”。
瞻對雖降服於清朝,但這裡部族林立,民俗尚武,以土司為首,經常相互仇殺,爭奪地盤,以致嚴重影響地方社會秩序的安寧。乾隆初期,瞻對地區的政治、經濟還相對落後,又地處通藏的交通要道上,因此,瞻對土司常常施放“夾壩”,即以搶劫過客行旅財物為生者。這些被稱之為“夾壩”的人,居于山間叢林之中,肆虐搶掠,清政府曾屢加訓誡,但各土司不遵約束,甚至公然搶劫清政府駐防台站兵丁銀兩、行李、馱馬等物資,致使通藏大道受到嚴重的威脅。清政府不得不採取斷然措施,調兵進行武力征討。早在雍正七年至九年,清政府首次用兵瞻對,調集漢藏官兵萬餘名,攻入其境,擒獲部分首領,“番眾率先輸誠”,剿撫兼施,暫時安定了局面(註:《清世宗實錄》[Z]卷一○八,雍正九年七月初八日。)。但是,“番性反覆”,大軍撤回不久,又故態復萌,更甚於前,終至乾隆皇帝再次派兵對其征剿。一、乾隆皇帝決定派兵征剿

清王朝入關後,經過順治、康熙和雍正近百年的有效治理,至乾隆即位初期,已經奠定了良好的社會基礎,社會安寧,經濟發展,其統治得以鞏固和加強。此時的乾隆皇帝漸漸地將注意力轉向了邊疆少數民族聚居地區,加強對川邊等藏族聚居地區的有效統治與管理,便成為這一時期清政府著力解決的一個問題。多年以來,清朝皇帝對邊疆少數民族地區採用羈縻政策,乾隆皇帝也不例外。但是以土司羈縻,頒發土司印信,規定土司定期向清朝政府納貢,並使其保證恭順不叛等措施,在瞻對地區卻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瞻對處於川西高原和橫斷山的接觸地帶,四面環山,地勢崎嶇,“上下瞻對,在雅礱江東西,夾江而居,各二十餘寨。東有大路二條,西南北共有大路三條,俱屬要隘,界連四瓦述等土司。凡瞻對之出入內地者,俱由四瓦述地界經過”(註:《清高宗實錄》[Z]卷二三五,乾隆十年二月三十日。),是內地通往西藏的交通要道,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瞻對土番“性情蠻橫,盛行搶奪”,“慣入夾壩,滋擾地方”,雖經雍正年間加兵懲創,仍未解決。
乾隆二年二月,川陝總督查郎阿等奏報瞻對土司間爭奪地盤,相互仇殺,並差員出面調停“以恩感嚴之以防範”(註: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以下引用檔案均為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檔案,不再一一註明),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二年二月十七日,川陝總督查郎阿折。)。乾隆二年三月,“下瞻對土目班滾,準承襲父策冷袞布職銜,換給號紙,將伊父原領號紙繳銷”(註:《清高宗實錄》卷三九,乾隆二年三月三十日。)。乾隆九年,四川巡撫紀山又奏:江卡撤回官兵,被“夾壩”搶劫,“查打箭爐至西藏,番蠻種類甚多,而剽悍尤甚者,莫如瞻對等部落……。如瞻對即將夾壩首犯獻出,另行請旨完結。倘或刁頑不悛,其作何示之以威,並善後之法,以及派委何員前往專辦之處,容與督提二臣公同酌籌會奏”(註:《清高宗實錄》卷二三一,乾隆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瞻對使入藏駐卡過路的清軍屢屢遭劫而成為重大隱患,尤其是下瞻對土司班滾所放“夾壩”,更加橫行肆虐。為此,四川提督鄭文煥奏請“宣示兵威”(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四川提督鄭文煥折。),但並未引起重視。
乾隆十年三月,川陝總督慶復面對駐防台站官兵回營,途遇瞻對“夾壩”搶劫,而下瞻對土司“班滾亦惟繳出贓物數件,並不查獻賊首”(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三月二十五日,川陝總督慶復折。)其行為愈加放肆,奏請出兵攻剿,並令與其鄰近土司於各隘口堵御防範。乾隆諭令:“看來有不得不如此之勢,然須詳妥為之,以期一勞永逸”(註:同上。)。乾隆心裡十分清楚,維護通藏大道的通暢,對清朝控制西藏是至關重要的。為維護大道的暢通,就必須控制瞻對。四川提督鄭文煥於乾隆九年十二月被召京後,接署其任的李質粹(註:《清高宗實錄》卷二三一,乾隆九年十二月十七日。)也奏請帶領官兵出口剿辦瞻對,並進言:“瞻對本居於險要深山密箐叢中,出沒無定,而其多年來敢於不法,原因在於從前始終未曾大加懲創所致”。乾隆接到奏報,即在其奏摺後批示:“與督撫商酌而行,或汝出口據要害以為接應,令總兵前進亦可耳”。(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年四月十六日(奉朱批時間),署理四川提督李質粹折。)至此,乾隆正式同意派兵進剿瞻對。
此前,川陝總督慶復希圖瞻對能夠自動繳械,提出是否可先行“飭委道協等員選差前往曉諭,如果該土酋等有悔心擒獻贓賊,則可從寬完結”(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三月二十五日,川陝總督慶復折。),但是班滾早已派兵在險要關口阻擋。乾隆得知即批示:“兵貴神速,豈有賊已發兵阻擋,而汝等尚無出師之期之理?”(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年五月十九日,署理四川提督李質粹折。)即命四川巡撫紀山“派撥川屬並西藏德爾格漢土官兵共一萬五千餘名”(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六月十五日,四川巡撫紀山折。)分路進剿。乾隆一方面命令傳諭提臣等盡心籌劃剿辦,力圖速戰速決;一方面諭誡說:“倘仍如雍正八年之草率完結,復為今日之害,則慶復、紀山、李質粹不得辭其咎也。”(註:《清高宗實錄》卷二四二,乾隆十年六月十五日。)表明其此次用兵欲徹底解決瞻對問題,以及一勞永逸之決心和意圖。

二、清軍以“班滾燒斃”告捷收兵

乾隆十年六月,攻剿瞻對正式開戰。對於清王朝來說,鑒於清軍“以馬上得天下”入關定鼎,又在平定三藩、剿伐準噶爾、抗擊沙俄的入侵等戰爭中富有長期作戰的經驗,這么個小小的瞻對,哪裡是對手?但是,乾隆皇帝仍很重視,諭令清軍分三路同進,並力征剿。即南路由夔州協副將馬良柱率領,從里塘進攻;北路由松潘鎮總兵宋宗璋率領,從甘孜進攻;中路由建昌鎮總兵袁士弼統領,從沙普隆向瞻對圍剿。讓四川提督李質粹坐鎮統領調度大軍,同時調派川陝總督慶復自西安起身赴川省辦理會剿(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七月十二日,川陝總督慶復折。)。
戰事初起,大軍壓境。八月,便傳來訊息,上瞻對首領肯朱懾於大軍兵威,前赴袁士弼軍營乞降投誠(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八月二十日,川陝總督慶復折。 )。乾隆很是高興。而後的接連幾個月里,前線戰事捷報頻傳,攻勢進展卻不順利。只是前線將領急於邀功,屢屢謊報軍功。下瞻對首領班滾面對大軍壓境,為保存實力,也出來請降,然而“慶復不許”(註:《清史稿》列傳八十四,慶復。)。班滾乞降不成,則依仗天險,拚死抵抗。乾隆急命川陝總督慶復速赴前敵指揮,慶復於八月十三日抵川(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年八月二十日,川陝總督慶復折。)。在從成都前往李質粹軍營途中,慶復發覺前線將官所報戰況不實,即向乾隆揭發。乾隆遂降旨將袁士弼革職,宋宗璋姑且免予處分,李質粹嚴行申飭。慶復到營,重新調整戰局。同時,乾隆調派欽差大臣班第、努三也相繼到營參與作戰部署。
乾隆十一年正月,此時天氣進入嚴冬季節,大雪封山,冰天雪地,糧草運輸艱難,雙方均在相持。班滾又耍起花招,令伊母“赴營乞降”。(註:《滿漢名臣傳》[M]續集第三卷,《李質粹》,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清軍主帥認為該酋狡黠多端,不可遽信,清軍未予理睬。班滾可能在此前後還曾派人遠赴西藏求助,因此****喇嘛等出面代其求情,請求朝廷寬宥,也被乾隆皇帝“不準所請”嚴詞拒絕(註:《清高宗實錄》卷二六七,乾隆十一年五月二十一日。)。
幾路大軍合力攻擊班滾駐地,至四月初,慶復向乾隆皇帝表示“攻打瞻對,約至五六月間必能全勝。”(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四日,川陝總督慶復折。)隨據奏報,瞻對賊酋班滾如郎巢穴,業於十一年四月十三日夜攻克。清兵大獲全勝,惟班滾逃脫……嗣經欽差大臣班第、努三、提臣李質粹等查問土守備汪傑等,據稱:“班滾與伊同母弟惡木勞丁,攜眷在丫魯地方姜錯太寨內藏匿,隨帶領漢土官兵同往查追”(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一年五月初九日,川陝總督慶復折。)。
清軍乘勝追擊,四月二十日,官兵到丫魯,圍攻泥日寨。四月二十三日,慶復“隨傳令攻打有奮勇者,即行重賞。各兵奮不顧身,直衝碉門,劈開挖孔,施放地雷,連燒大戰碉四座,碉樓四十餘座。在碉賊番男婦約計七八百人,盡行燒斃,雞犬無一遺存。火起之時,各官兵四面圍布,於火光中望見碉頂正中懸縊賊番三名,班滾及伊家口並惡木丁(即惡木勞丁)、姜錯太等俱一併燒斃”。乾隆閱看此折後批示道:“此賊甚狡猾,尚應留心蹤跡”(註:同上。)。乾隆針對慶復的上奏諭稱:“看此奏,瞻對一事,業已成功矣。雖未拿獲班滾明正典刑,若果系燒斃,亦與正法無異。但據報燒死情形,尚有可疑之處。班滾系眾酋頭目,危急之際,未必即坐以待斃。其潛逃藏匿,自必有之事。即是燒斃,想其形跡,亦必與眾人不同,斷無俱成灰燼,不可辨識之理”(註:《清高宗實錄》卷二六八,乾隆十一年六月初三日。)。接著,乾隆又說:“班滾家口,既可以潛逃,而班滾狡猾異常,反不為逃生之計乎?以上種種可疑情節,慶復不應遽信為確然”(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奉朱批時間),川陝總督慶復折。)。這些話表明乾隆皇帝對於慶復的“班滾燒斃”所持有的懷疑態度。
無論班滾是燒死,還是逃匿,清軍此次征剿確實已取得全面勝利。慶復隨即著手撤兵與善後事宜。據其奏報“現今大局已定,官兵無須久駐虛糜糧貲。臣所帶領官兵及從前調派添派各路漢土官兵共一萬三千餘名,於五月十三日啟程陸續減撤。中北路暫留兵三千名,南路暫留兵一千名。”(註:軍機處錄副奏摺,乾隆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奉朱批時間),川陝總督慶復折。)
乾隆允準慶復所奏陳的辦理瞻對善後事宜各款。其中內容主要有:1.分地以絕盤踞,即按地界清理戶口;2.設官以資管束,以效力土官就近分管各戶;3.統轄以專責成,將瞻對地方劃疆分界,另設土職統一管束;4.納貢以昭恭順,以青稞、馬匹或皮張等定期納貢;5.巡查以致靖邊,令該管文武職人員定期共同查核大小土司,評定優異並賞加封號,以資鼓勵;6.定禁以防負固,檄文曉諭各寨不許再建築碉樓。7.立法以清“夾壩”,今已殲滅“夾壩”,如再出現搶劫事件,將該管所轄土司土目等予以重罰,以絕“夾壩”之弊等等(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一年六月初一日,川陝總督慶復折。)。
此外,乾隆還有一個擔心是,班滾與西藏達賴喇嘛關係一向密切,若其逃入西藏境內,情況就更為複雜了。“惟是留兵撤後,班滾勢窮前往藏匿,萬一之防減不可少,巴里塘為通藏要路,瞻對欲通聲息,舍此亦不能飛躍。”(註:宮中朱批奏摺,乾隆十一年六月二十七日,川陝總督慶復折。)因此,要求慶復在此地方布置下屬,繼續訪拿班滾家口,清辦餘黨,招撫逃散人員。瞻對之役就此作罷,也算告一段落。

影響

乾隆時期的瞻對之戰,是清政府在四川境內僅次於金川之役的重大軍事行動。戰事後期的班滾逃脫和清軍的草草撤兵,其產生的後果和影響都是極為嚴重的。不但未能懾服住鄰近土司,而且還使諸土司,特別是金川土司更加藐視朝廷。金川土司的肆無忌憚和囂張,導致了第一次金川之役的爆發。第一次金川之役重蹈瞻對事件覆轍,清朝以接納土司莎羅奔的乞降而收兵,致使在20多年後的乾隆三十六年再興第二次金川之役,並進行改土歸流,才徹底解決了川西北的土司問題。因此,可以這樣說,乾隆時期的四川西北地區,先有瞻對事件,才有第一次金川之役,再有第二次金川之役。戰事一次比一次更為擴大和激烈,清政府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更為巨大。
瞻對之戰隨著第一次金川之役的結束而結束,這一地區也基本保持了平穩安定的局面。但是,當時瞻對地區並沒有實行改土歸流,隱患也並沒有消除。100餘年後,因中瞻對土司工布朗結又率屬於所屬各處滋擾,並與明正等土司構怨仇殺,阻滯台站道路,清政府不得不再次征剿。同治四年平定後,因達賴喇嘛曾派藏兵助戰,遂將瞻對賞與達賴喇嘛管轄。此後,該地區仍屢有不靖,經過多年醞釀,直至宣統三年,經四川總督趙爾豐奏請,重又“收瞻入川”,進行改土歸流,將瞻對各土司歸併,設縣管理,才徹底解決了隱患。 總之,在瞻對這個“彈丸”之地,所發生的矛盾糾紛一直延至清末才真正解決,溯其根源主要就在於乾隆皇帝對瞻對之戰開始時態度遲疑,用兵中又片面提升作戰目標,導致此一事件始終沒能得到很好的處理,最終釀成了大小金川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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