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王晉康生於河南南陽,高級工程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科普作協會員兼科學文藝委員會委員,河南作協會員。民盟南陽市委副主委。1966年高中畢業適逢文革劫難,1968年下鄉,在新野五龍公社度過了3年知青生涯。1971年到雲陽鋼廠楊溝樹鐵礦當木模工,1974年調入南陽柴油機廠。1978年以優異成績搭上最後一班車,考入西安交通大學,1982年畢業,分配到南陽油田石油機械廠。曾任該廠研究所副所長,高級工程師。為本單位學術帶頭人,主持研製的大型修井機自走式底盤和沙漠修井機底盤達到國內和國際先進水平,獲部級科技進步獎,其中後者為國家級重大項目。1993年因10歲嬌兒逼迫講故事而偶然闖入科幻文壇,處女作《亞當回歸》即獲1993年全國科幻徵文的首獎。隨後又獲97國際科幻大會頒發的銀河獎。迄今已發表短篇小說40篇,長篇小說5篇,計200餘萬字。小說欣賞
我剛剛過了百歲壽誕,自知余日無多。身體乏力,眼睛昏花,常常無法聚攏元神。記憶力也差,8個時辰前的事倒沒有80年前的事記得清楚。母星來接我回家的飛船始終沒有出現,實際上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現在我要抓緊時間,記下我在藍星上的一生經歷,連同我的懺悔。這一生我就乾成一件大事――但它恐怕是乾錯啦。85年前,我15歲時,母星正處於激情洋溢的時代。神奇的量子飛行技術已投入實用,連位於宇宙邊緣的星球也瞬間可到。科學之神和上帝平起平坐並握手修好,大智長老會(由17位最睿智的科學家組成)和教庭聯合發出呼籲,要讓理性之光、或者說上帝之光,照耀到宇宙每個角落。熱血青年紛紛參加傳教使團,乘著量子飛船奔赴深空,把先進知識無償傳播給各星球的智慧種族。當然,大多數星球上尚未進化出智慧種族,那也不能放棄,要在每個星球上挑選一個最優秀的物種,來進行“智力提升”。至於沒有生命的荒蕪星球,只有放到以後再說了。
量子飛行有這樣的特性:它能在瞬間到達任何地方,但卻無法確保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兩次。也就是說,傳教者的航程很可能是有去無回的,必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孤身一人,在某個荒僻的星球上苦度一生(因為星球數量太多,每個星球上只能派一個傳教者)。但比起肩負的神聖使命,這點兒苦難何足掛齒。
我也報名了,是傳教團中最年輕的團員。隨後是五年艱苦的學習,因為每個傳教者都要掌握複雜的技能:如何迅速適應迥異的外星環境啦;如何慎重挑選欲提升的物種啦;如何使用智力提升裝置、隱形飛車和小型自衛武器“地獄火”啦,等等。天智師,17名大智長老之首,親自做我們團的導師。
可惜我沒拿到結業證。這一波次的量子飛船出發在即,我們只有提前結業。天智師遺憾地說,你們只有到新星球上自修完學業了,好在每人配有一台“上帝與我同在”。這是一種強大的電腦專家系統,儲存著與傳教生涯有關的所有知識。我們依依告別母星和親人,實際是與他們永別了。天智師帶著這個團的360000人出發,開始了連續的點式跳躍,在每個遇到的有生命星球上留下一個傳教者。
第19次跳躍到達了遙遠的藍星。天智師照例逗留一天,作了初步考察。他異常喜歡這個生機勃勃的星球:蔚藍的海洋波濤洶湧,陸地上的綠色無邊無際,草原上的獸群、空中的鳥群和水中的魚群比球狀星團更密集。這兒的生態與母星非常相似:也有綠色植物和動物;動物也分食草者和食肉者;生物繁衍方式同樣以兩性繁衍為主;等等。雖然藍星上還沒有智慧種族,但哺乳類動物的進化水平相當高,提升起來不會太費力。這兒只有兩點與母星顯著不同,但也許對傳教者更有利:藍星的公轉極快,大致說來,母星一年相當於這兒的五萬年;藍星動物的世代交替也很快,平均在25藍星年左右。不妨做一個簡單的換算,假如一個傳教士能在這兒再活80歲,就相當於400萬藍星年,能函括藍星動物的16萬代,這個時間足以把它們的智慧提升到相當的高度。這樣一來,你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成就,對於孤獨的傳教者來說,這無疑是最高的幸福。所以――天智師笑著說:
“沒說的,這個得天獨厚的‘好’星球,就分給最年輕的耶耶了。”
我知道天智師是照顧我,他一向對我偏愛,但我真捨不得這么早就與他訣別。天智師臨行前,照例舉行了隆重的儀式,把“上帝與我同在”、隱形飛車及“地獄火”賜予我。並諄諄告誡:
“耶耶,我年輕的孩子,要誠惶誠恐,要謹慎一生!要知道,你的工作將決定一個星球的命運!”
我恭謹地受教,依依不捨地拜別天智師和眾人,量子飛船在我面前瞬間消失。
我把基地設在藍星的近太空,每日乘著隱形飛車去海洋、草原和山林中查訪,尋找最合適的“天寵族”,這是我們對將被提升種族的習慣稱呼。大的分類,天智師已經幫我選定為哺乳動物,無論是大腦容量,生命活力和種群數量,它們在這個星球上都是佼佼者。至於哺乳類中具體物種的選擇,則是一個非常慎重的工作,我先淘汰了草原上的大象和海洋中的巨鯨,它們腦容量雖然最大,但個體數量較少,而天智師的教誨是:首先要考慮那些個頭中等、數量龐大的群居性物種。鬃毛雄偉的獅子也被淘汰,倒不是因為它們是食肉動物,天智師並不排除食肉種族作提升對象;但它們有殺嬰習性,新獅王登基時要殺死所有的幼獸。這種習性過於殘忍,令我厭惡。
有一段時間我最鍾情于海豚,它們腦容量大,聰慧漂亮,流線型的身體十分靈巧,海豚在自己族群內,甚至異種海豚之間,都能親密合作,這對“天寵族”來說是最可寶貴的習性。我仔細觀察了海豚群的捕獵。破曉時海豚分批列隊成扇形出發,偶爾幾隻海豚高高躍出水面,以偵察海鳥的縱跡,因為海鳥總是伴隨著魚群。然後,海豚就吵吵嚷嚷的跳躍著,或以側邊逆行,或以肚皮擊水,把魚群圍起來,趕至水面上,它們的圍堵十分堅固。魚群插翅難逃。進食完畢,海豚會表演驚人的空中跳躍,旋轉身子翻著觔斗。集合在一起的海豚可以多達萬隻,在海中延伸幾千哩長,跳起舞來蔚為壯觀!
但正是海豚捕獵之後壯觀的集體舞蹈讓我淘汰了它們。天智師說:食肉動物的殺生並非殘忍,那是它們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是符合天道的。我對天智師的教誨當然沒有疑義,問題是――依我的感覺,海豚在殺生之後過於“快樂”,過於張揚。如果它們被提升為智慧種族並變得十分強大後,仍舊沉緬於這種“快樂的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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