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山水序》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關於山水畫的論著,對中國繪畫史的影響甚遠。其作者為南朝宋人宗炳。《文章把中國古代的佛學、道學思想滲入了山水畫論之中。就山水畫功能而論,作者認為山水畫是用來體現聖人之道的,現實山水的感性形象之美在於它既是“靈”與“道”的表現,同時也是“神”的表現。文章中“暢神”思想的提出對山水畫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畫論在重視精神性和理性上最早為中國的山水畫藝術奠定了基礎,確定了方向。
簡介
山水畫論。南朝宋宗炳。一篇。約有430年。有《津逮》本,《畫苑》本、《書畫譜》本、《歷代名畫記》載、全宋文本。主要闡述用畫的形式把哲理的內容(道)表達出來,第一個把老莊之道與山水畫聯繫起來,指出作山水畫,觀山水畫是用來觀察體現聖人之道的山水畫功能論。提出“以形寫形、以色貌色”、“應目會心”、“澄懷味象”、“澄懷觀道”、“臥遊”、“以形媚道”、“應會感神”、“披圖幽對”、“萬趣融其神思”、“暢神”等著名論點;提出繪畫透視學“遠小近大”原理。為中國最早的山水畫論著作,是中國山水來乃至整箇中國畫的最重要著作。
宗炳(375-443)南朝宋畫家。字少文,南陽涅陽(今河南鎮平)人,家居江陵(今屬湖北)。士族。東晉末至宋元嘉中,當局屢次徵他作官,俱不就。擅長書法、繪畫和彈琴。信仰佛教,曾參加廬山僧慧遠主持的“白蓮社”,作有《明佛論》。漫遊山川,西涉荊巫,南登衡岳,後以老病,才回江陵。曾將遊歷所見景物,繪於居室之壁,自稱:“澄懷觀道,臥以游之”。所著《畫山水序》,中云:“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論述了遠近法中形體透視的基本原理和驗證方法,比義大利畫家勃呂奈萊斯克(PhilippeBrunellesco,1377-1446)創立遠近法的年代約早一千年。又立“暢神”之說,稱山水畫創作是畫家藉助自然形象以抒寫意境的一個過程。較之中國畫理論“以形寫神”的見解,又推進了一步。此論亦被後世文人信奉“以畫自娛”者引為依據。
原文
聖人含道暎物,賢者澄懷味像。至於山水,質有而靈趣,是以軒轅、堯、孔、廣成、大隗、許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稱仁智之樂焉。
夫聖人以神法道,而賢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樂。不亦幾乎?
余眷戀廬、衡,契闊荊、巫,不知老之將至。愧不能凝氣怡身,傷砧石門之流,於是畫象布色,構茲雲嶺。
夫理絕於中古之上者,可意求於千載之下。旨微於言象之外者,可心取於書策之內。況乎身所盤桓,目所綢繚。以形寫形,以色貌色也。
且夫崑崙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則其形莫睹,迥以數里,則可圍於寸眸。誠由去之稍闊,則其見彌小。今張絹素以遠暎,則昆、閬之形,可圍於方寸之內。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是以觀畫圖者,徒患類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勢。如是,則嵩、華之秀,玄牝之靈,皆可得之於一圖矣。
夫以應目會心為理者,類之成巧,則目亦同應,心亦俱會。應會感神,神超理得。雖復虛求幽岩。城能妙寫,亦城盡矣。
於是閒居理氣,拂觴鳴琴,披圖幽對,坐究四荒,不違天勵之藂,獨應無人之野。峰岫嶢嶷,雲林森眇。
聖賢暎於絕代,萬趣融其神思。余復何為哉,暢神而已。神之所暢,熟有先焉。
譯文
道內含於聖人生命體中而映於物,賢者澄清其懷抱,使胸無雜念以品味由道所顯現之物象。至於山水,其形質存在,必能從中發現道之所在。所以軒轅、唐堯、孔子(疑為“舜”)、廣成子、大隗氏、許由、伯夷、叔齊這些聖賢仙道,必定有崆峒、具茨、藐姑、箕山、首陽、大蒙(等名山)的遊覽活動。這又叫“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聖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總結髮現了“道”,賢者則澄清懷抱品味這由道所顯現之像而通於道。山水又以其形質之美,更好、更集中地體現“道”,使仁者游山水得道而樂之。事實不就是這樣嗎?
我眷戀廬山和衡山,又對久別的荊山和巫山十分懷念。不知不覺中,便迫近了老年。愧不能象神仙家那樣凝氣怡身。身體多病,艱於行路,但我仍堅持遊覽於石門等地,真是知其不可而為之啊!於是畫像布色,創作此雲嶺。
古聖人的學說雖然隱沒於中古之上,距今已千載了,我們仍然可以通過心意去探索到;古聖人的思想意旨,雖然很奧妙,又隱微難見於物像之外,我們仍然可以通過用心研究書策而了解到。況且是親身盤桓于山水之中,又是反覆地觀覽,以山水的本來之形,畫作畫面上的山水之形;以山水的本來之色,畫成畫面上的本來之色呢?
但崑崙山那么大,眼睛那么小,如果眼睛迫於崑崙山很近很近,那么崑崙山的形狀,就不得而見。如果遠離數里,整個山的形狀,便會整個落入眼底。實在是因距離山水愈遠,則所見之形愈小,山水之景也就盡為眼睛所收了。現在我們展開絹素,讓遠處的山景落到上面來,那么,崑崙山閬風巔之形,也可以在方寸之大的絹素之上得到表現。只要豎畫三寸,就可以表達千仞之高;用墨橫畫數尺,就可以體現出百里之遠。所以觀看所畫的山水圖畫,就怕畫上的山水形象不理想,不會因為其形制之小而影響其氣勢之似。這是自然之勢如此。所以,嵩山和華山之秀,天地間自然之靈,都完全可以在一幅圖畫中得以表現出來。
我們通過眼睛去攝取山水之形象之神靈,心中有所會悟,這就得到了“理”。所以,如果畫得很巧妙、很高明,則觀畫者和做畫者在畫面上看到的和想到的,也會相同。眼所看到的和心所悟到的,都通感於由山水所顯現之神。做畫者和觀畫者的精神可得超脫於沉濁之外,“理”也便隨之而得了。即使再去認真地遊覽真山水,也不比觀覽畫中的山水強啊!又山水之神本來是無具體形狀的,所以無從把握,但神卻寄託於形之中,而感通於繪畫之上,“理”也就進入了山水畫作品之中了。確能巧妙地畫出來,也確能窮盡山水之神靈以及和神靈相通的“道”。
於是閒居理氣,飲者酒,彈著琴(排除一切庸俗的干擾),展開圖卷,幽雅相對,坐在那裡窮究畫面上的四方遠景,可觀看到天際荒遠之叢林,亦可看到杳無人煙之野景。既有懸崖峭壁,又有雲林森眇。
儘管美聖賢的思想照耀荒遠的年代,但我們觀看畫中的山水的無窮景致,其中的靈氣和人的精神相融洽,引發人以無限感受、嚮往和思索(對深奧的古聖人之道也就理解了)。我還要乾什麼呢?使精神愉快罷了,使精神愉快,還有什麼能比山水畫更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