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節德溝舉人路朝鑾
路朝鑾(1880—1954),別名金波,號瓠盦,貴州省畢節德溝人,清末舉人,著名國畫家、書法家、詩人。1913年曾任北京教育部秘書,1927年北伐勝利後,離開北京去奉天(瀋陽)同澤中學任教,“九一八”前一年(約1930年),任青島市政府秘書。1937年“八一三”事變後,在四川大學任教,並任四川通志館副總纂,後又任東北大學教授。1953年6月,由當時任上海市市長的陳毅親簽聘書,為新中國成立後的上海文史館最早的36名館員之一。
路朝鑾學識淵博,興趣廣泛,許多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他是前清時期貴州籍著名畫家,他的許多畫作,由於種種原因現已大多不存,但留下的作品,仍被人們視為珍寶,竟相收藏。他親筆繪畫的竹製山水人物筆筒,是一件精緻的工藝品,也是一幅絕妙的山水人物圖。畫面有遠山、近樹、對奕者、觀書者,筆法簡潔洗鍊,人物栩栩如生,工藝採用烙制手法,是文房四寶中難能可貴的雅器,現仍被人收藏。他和金城、梁鴻志合作的《米家雲山》扇面鏡心圖,群山聳立,水面寬闊,江花如火,遠山隱隱,水岸悠長,用墨簡練潑辣,極富神韻,加之畫綢質地輕薄細軟,造型美觀大方,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工藝美術品。同樣,他的《秋溪釣艇》成扇,以高價拍賣,和梁啓超共同創作的山水書法成扇以34000元成交。
路朝鑾不僅是一位著名的畫家,也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他的字型端莊秀麗,小楷尤為工整,多題扇面。行書則筆墨酣暢,瀟灑自如,布局勻稱,有極強的可觀性。他的行書百字立軸“早悟耆山善”和“甲申告客成都書”都充分體現了這一特點。他經常應邀為人題畫、題詩,許多人都為獲得他的“墨寶”而引以為榮。他留下的至今為人收藏的為數不多的書法作品,也成了一些拍賣公司的亮麗風景。他還為民國書局1949年的絕版書線裝全一冊的《蜀人選粹》題簽等等。
路朝鑾又是一位著名的詩人,有《瓠盦先生詩抄》問世。他常和友人唱和,抒發自己的心志。歷史人物,時局變化,會飲晏游,山光水色,風土人情,無不激起他的情思,甚至欣賞友人畫作,也會在他心裡掀起波瀾。如近代畫家賀良朴的傳世傑作《千岩萬壑圖》為其題詩的有十數人,路朝鑾也情不自禁地寫道:“我生恨乏臥遊術,四十五年初弄筆……徑欲從君乞筆法,來與溪山一寫真。”表達自己善師良友,虛懷若谷的謙虛心懷。路朝鑾在攻詩的同時,尤致力於填詞,並有很深的造詣。他和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上海最負盛名的詞學專家龍榆生有往來,並著有《與龍榆生言》等作品。他的作品有的收入清及近代曲選《詩詞曲》,有的收入《銅官感舊圖題詠》,有的收入《魚雁集》叢札。總之,路朝鑾在詩詞界是一位有影響的文人。
路朝鑾非常喜歡音樂,尤其喜歡簫、笛和用古琴彈奏崑曲。他晚年喪偶,住在居於上海的六女路寶芬家。據他的外孫李耀華回憶,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李大約八、九歲,見外公路朝鑾彈古琴,先把琴安放在長几上,琴的兩端下方各放一隻綢布縫的小長袋,裡面裝細沙或是小米粒,用來固定琴身,然後焚上印度奇南香,於是優美的琴聲和裊裊香菸在屋子裡瀰漫開來。彈到興酣時,情不自禁地搖著頭,扭動著身子,完全沉醉在美妙的音樂世界裡。如今他的那張清康熙年間的長117厘米的黑漆“環佩”琴仍被人收藏。路朝鑾背誦詩詞,也像他彈奏古琴一樣,感情十分投入,半閉著眼,搖頭晃腦,極有抑揚頓措,簡直是在演唱優美動人的樂曲,惹得在旁邊傻傻地看得入神的小外孫哈哈大笑起來。在他的薰陶和教誨下,路朝鑾的六個女兒都會吹笛、彈奏、唱崑曲,儼然像一個梨園世家。
《曲人鴻爪》是過去文人們的詞曲集,第一集是“抗戰前後的曲人活動”,收錄有吳梅、杜岑、羅長培等人的作品。1937年文化精英們輾轉西南後方,他們在異常艱難的情況下,不墜青雲之志,擔當著民族文化傳承的使命,部分曲人以樂觀的精神聚在一起,演崑劇,唱崑曲,延續著精緻、高雅的文化生活。在《曲人鴻爪》里,曲人書畫的背後都有一段故事,有的給人以很深的印象。路朝鑾是曲學大師吳梅的好友,1938年他們又在成都的一個曲會上偶遇,他鄉遇故知,自然歡喜。有人請路朝鑾在冊頁中題字,路朝鑾將他當時所唱的《慘睹》(建文帝被永樂帝篡位後,削髮為僧,逃亡襄陽時路上所見)中的曲詞抄錄:“收拾大地山河一擔裝,四大皆空相……但見那寒雲慘霧和愁織,受不盡苦雨淒風帶怨長……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詞曲形象地展示了路朝鑾等知識分子遭遇戰亂,無地安身,到處為家的心態,可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演唱、題字也成為他們表達時艱、尋求知音、相互撫慰的方式。所以,路朝鑾彈琴揮毫,決不僅僅是文人的一種雅興。
路朝鑾交際很廣,當時的許多社會名流都和他有來往。上世紀二十年代,他在北京教育部任職期間,曾到“徐相國”(徐世昌)家作過客。徐世昌是德溝翰林路朝霖的妻侄,路朝霖和路朝鑾是關係較近的族兄弟,所以路朝鑾的夫人和子女們也曾住過“徐相國”家。路朝鑾和梁啓超的關係就更為特殊。梁啓超的夫人李蕙仙還是路朝鑾六女婿李焯林(即前面提到的李耀華的父親)的姑媽,梁只比路朝鑾大七歲,年齡相差不大,關係又很近,平素就有來往,兩人的志趣也比較相投,所以感情一直都不錯。路朝鑾於1953年6月被聘為上海文史館第一批館員,這36名館員都是社會上的耆年碩學之士,其宗旨是“敬老崇文”。路朝鑾深知責任重大,工作認真積極,和館員關係很好,尤其和副館長江庸(1960年1月任館長)關係更為親密。江庸為福建長汀人,前清舉人,曾任京師法政學堂教務長,京師高等審判廳廳長,北洋政府司法總長,政法大學校長。他們在工作上常常互相支持,互相探討。1954年路朝鑾病重期間,江庸每周都親臨看望,詳細詢問病情。此外還有清同治進士、翰林院編修,曾住廣東巡撫吳大澂之孫著名國畫家吳湖帆等,都和路朝鑾有很深的交情。
路朝鑾一生中約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大學任教。據李耀華母親回憶,抗戰後期,路朝鑾又回到四川大學任教。為躲避戰火,川大的一些教室曾搬到峨嵋山上的報國寺。當時山河破碎,前方吃緊,國庫空虛,教育經費奇缺,教師薪金無法正常領取,很長時間只領生活費,有時連生活費也不能按時領到。當時管教育的上峰要求教師們理解國民政府的難處,以民族大義為重,希望他們堅持崗位,但一些教師還是為了全家生計及其他原因離開了學校。在這極端艱苦的情況下,路朝鑾始終以民族復興、教書育人為已任,毅然決然地留了下來。
路朝鑾有三子六女,在他的諄諄教誨下,大多有所作為,建立了幸福美滿的家庭,為社會作出了有益的貢獻。尤其是他的女兒們,大多能詩能文,能畫能唱。他的女婿們也很有才幹,其中三位為當時的“東北大學”教授。四女婿李光忠(孝同),貴州貴陽人,美國伊里諾大學經濟學碩士,歷充國立北京大學、政法大學、師範大學教授,京師大學法科第二院經濟系主任教授,東北大學經濟學系主任教授。三女婿黃樹藩,早年留美,東北大學化學系教授。六女婿李焯林,美國華盛頓州立大學和加里福尼亞大學碩士、博士,東北大學經濟學系教授。二女婿黃覺明,其女黃念平及夫陸武平住香港,後定居英國,夫妻均在香港教會學校任教。因念其外公路朝鑾為貴州畢節人,於2003年捐資26萬元在畢節市之鴨池鎮修建了“二平國小”,在小壩鎮修建了“雙平國小”,在清水鋪鎮太平村修建了“平平國小”。路朝鑾老先生雖早已辭世,但他的後人們卻代他眷戀鄉土。嗚呼,遊子之心,其情可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