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介紹
納拉揚:神秘國度里流淌的美印度是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很多年前,電影《甘地傳》就在黑暗中給我的眼睛留下了一道永不磨滅的閃光。然而,對於印度的那些史詩和民間傳說,我始終不怎么感興趣,即便是泰戈爾的小說遊記,還有那本著名的散文詩集《吉檀迦利》,我也只是在閒來無事時才偶爾地翻一翻。整個90年代,印度的英語小說異軍突起,薩爾曼·拉什迪、維克拉姆·賽德早已名滿天下,女作家阿倫德哈蒂·羅易更是憑藉一部感人至深的《卑微的神靈》榮膺了1997年的“布克”大獎。在對這些中青年作家刮目相看的同時,讓我更加懷念的卻是一個險些被人們淡忘的名字,他就是拉·克·納拉揚(Rasipuram Krishnaswami Narayan,1906—2001)。
納拉揚在他的代表作《嚮導》(The Guide)中,採用交叉敘述的辦法,為讀者呈現了一幅光怪陸離的社會下層眾生相,主人公拉朱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歷通過納拉揚細膩而動聽的講述,始終是饒有趣味。
一直以來,人們總是通過英國人的文化視野來了解印度,比如吉卜林的《基姆》、福斯特的《印度之行》以及保羅·斯科特的《滯留》(又譯《眷戀》)。令人遺憾的是,我們似乎並不清楚印度人自身的感受,猶太女作家賈布瓦拉的情況要特殊一些,她在1951年嫁給了印度的一位建築師,並長期僑居印度。對於這個“充滿了貧窮、疾病和苦難的國家”,賈布瓦拉體驗到了“一種虔誠的宗教感情”。漂泊世界各地的印度人的後裔奈保爾則使用了“受傷了的文明”和“幽黯國度”的名稱形容這片沉睡的東方熱土。2001年,晚年定居英國的奈保爾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而多次成為諾獎候選人的老作家納拉揚卻惜別了人世。
“人們一直是透過歐洲人的眼光來閱讀非歐洲人,”奈保爾在一篇隨筆里為納拉揚打抱不平:“他有創造、溫暖、幽默、真實、神奇的輕快筆觸。然而,對於圖書館讀者,他仍然是相對無人知曉的作家。他沒有外國人那種習慣性的眼光。”是的,比起詩哲泰戈爾的聲名赫赫,納拉揚對於中國讀者還顯得十分陌生。到目前為止,我所見過的納拉揚已翻譯成中文的小說還只有一本《嚮導》,為了招徠讀者,書名被出版社改為《男嚮導的奇遇》。回想這幾年收尋外國文學作品,此種“隱姓埋名”的情況屢屢出現,比如哈珀·李的《殺死一隻反舌鳥》被易名為《白與黑》,約翰·歐文的《加普的世界》則被易名為《誘惑》。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約瑟夫·羅特的《拉德茨基進行曲》(這位奧地利作家在西方經常被與卡夫卡和穆齊爾相提並論),被意譯成了《特羅塔家族》,似乎更加吃力不討好。
《嚮導》的結尾令人忍俊不禁,那個冒牌的祭司拉朱為了驅趕一場旱災,不情願地採用絕食的辦法來求雨。此舉在全國各地引起了廣泛的反響,整個馬爾古蒂(納拉揚創造的一個“文學地理名詞”,相當於福克納筆下的約克納帕塔法縣郡或者馬爾克斯小說里的馬孔多鎮,被乘客們擠得水泄不通,他們都想一睹“斯瓦米”(精神導師)的尊容。一個美國的攝影記者更是長途跋涉而來,對這位絕食的聖人進行了採訪:
“您將在什麼時候結束絕食?”
“第十二天。”“您預計那時天會降雨嗎?”
“為什麼不會呢?”
“絕食能夠消滅一切戰爭,帶來世界和平嗎?”
“能夠。”
很顯然,讓冒牌的祭司拉朱“絕食”的這一故事情節安排,極容易讓人誤解為是對聖雄甘地某些事跡的戲仿。而事實上,納拉揚的小說多半是以寧靜的南方小城馬爾古蒂為背景的,而這個印度社會傳統的象徵經常會被一些外來因素干擾,如遊客商販等,或許還可以理解為殖民者的侵占。但是,最終小城又恢復了原有的生活秩序。納拉揚和我們的沈從文先生在創作上有著某些近似之處,比如說,馬爾古蒂和湘西都是相對封閉的落後地域,再比如說,他們的筆下都流淌著古樸美好的人性,不怎么正面地去描寫時代變遷,更不涉及重大的政治主題。
張永義/文
(《男嚮導的奇遇》,納拉揚著,李南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作者介紹
人們很容易忽略的一個事實是:印度是世界上大而重要的說英語國家之一。畢竟,印度藉以聞名世界的是擁有無數種本國人都相互難以理解的晦澀語言,且英語不是該次大陸的母語。但大英帝國300年的殖民統治與商業控制造就出了一批說英語的印度精英。他們接受英國教育,受種種影響,甚至將英國視為自己的祖國。當然,印度獨立後,在文化與政治上對英國的效忠已經不存在,然而英語卻在這裡留存下來——部分是由於英語已經成了一種受尊重的文化交流方式,起到連線印度本土語言(印度人都將自己的語言視為第二語言)差異的橋樑作用。(例如,多數泰米爾[Tamil]人同印度語種的人們交流時,寧願對方使用英語而非印度語。)由此產生的結果是,英國文學“家庭樹”有一枝是印度人寫成的英文作品。印度英語的方言與美國、澳大利亞、西印度群島英語的方言一樣,具有強烈的本土色彩。印度英語文學善於充分利用特色方言發出的聲音,探討身份(identity)與文化間際性(interculturality)問題。老一輩印度英語文學家中,資歷最高的是納拉揚,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為年輕一代文學家鋪平了道路,其中有才華橫溢的韋克瑞木·塞思(Vikram Seth)與巴拉蒂·慕克吉(Bharati Mukerjee)。
納拉揚出生在馬德拉斯(Madras),泰米爾納德(Tamil Nadu)省首府,一座有生機的國際大都市。他接受的教育完全是雙文化的——泰米爾文學與英國文學。他是一位教師,卻總認為自己天生要成為作家。他的第一本小說《大師與朋友們》(Swami and Friends)1935年出版,小說創作出的背景使他的文學生涯一直延續60年。
《大師與朋友們》與納拉揚所有小說一樣,背景在虛構的印度南方馬古狄鎮(Malgudi),在讀者心目中,它已經成為一座真實存在的城市。納拉揚的馬古狄鎮與福克納[118]的約克納帕塔瓦郡一樣,得到普遍的認可,不過前者虛構的背景總體來說比後者明朗歡快——與蓋瑞森·凱勒(Garrison Keillor)主持的廣播通俗小說《草原家庭指南》(Prairie Home Companion)中的沃比岡湖(Lake Wobegome)更相似,不過馬古狄鎮更微妙深刻。
在馬古狄鎮小說中,納拉揚以諷刺而溫和的雙眼觀察虛構之城的居民:有人已經發覺自我的艱難處境,需要朋友一臂之力方可解脫。然而計畫宏大,卻因能力欠缺與懈怠,使結果大打折扣。在這裡個人喜好犧牲在家庭重壓下;他們想保持尊嚴與華貴,然智力平平,對任何稍顯露風頭的事物都加以消極抵制,尊嚴與華貴也成了幻影。馬古狄鎮發生的事情決非此地居民樂於看到的好事,但又不會糟糕到無以收拾的地步。
有人批評說納拉揚的作品膚淺不嚴肅。誠然,在其作品中找不到現代小說的諸多特徵;想從中發掘陌生、社會混亂、性無能、宿命的非英雄悲劇等等,只是徒勞。納拉揚的小說溫和、細膩、諷刺、單純而不失優雅。對筆下人物他並非不批判,而是微笑著批判,沒有嚇人的大頭棒。也許他不深刻,但他令人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