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行

此詩在構思農家苦這一題材時,頗具特色。在一般的作品中,作者在表現封建剝削對人民的壓榨時,多是正面描狀農民生活的困苦。這首詩則不然。《田家行》向讀者描繪的是小麥、蠶繭豐收,農民欣喜歡樂的場面。但豐收的結果,並不是生活的改善,而是受到更重的盤剝,生活依然悲慘,無法避開不幸的命運。這種遭遇,不是一家一戶偶然遇到天災人禍所碰到的困苦,而是概括了封建時代千千萬萬農民的共同遭遇,如此選材,相當具有典型性和概括性。在表現方法上,古樂府多敘事,《田家行》則選取農家生活的兩個斷面,一是麥、繭豐收,一是糧、絹大部輸官,把這兩個斷面加以對比。這對揭示農家苦這一主題,無疑發揮了重要作用。

作品原文

田家行
男聲欣欣女顏悅⑴,人家不怨言語別⑵。
五月雖熱麥風清⑶,檐頭索索繰車鳴⑷。
野蠶作繭人不取,葉間撲撲秋蛾生⑸。
麥收上場絹在軸,的知輸得官家足⑹。
不望入口復上身⑺,且免向城賣黃犢⑻。
田家衣食無厚薄⑼,不見縣門身即樂⑽。

注釋譯文

作品注釋

⑴欣欣:歡喜的樣子。顏悅:臉上含笑。
⑵別:特別,例外。
⑶麥風:麥熟時的風,南風。
⑷索索:繅絲聲。繰車:也作“繅車”,抽絲的器具,因有輪鏇轉抽絲,故名。
⑸撲撲:象聲詞。此句是說野蠶無人要(因家蠶豐收)而在樹上化為秋蛾。
⑹的知:確切知道。輸:交納賦稅。
⑺望:一作“願”。
⑻犢(dú):小牛,泛指耕牛。
⑼無厚薄:講求不了好壞。
⑽縣門:縣衙門。

作品譯文

看著眼前豐收的景象,男人們的話語裡充滿了喜悅,女人們的臉上也洋溢著笑容,家家戶戶再也沒有怨言,說的話也和往常不一樣了。
雖然五月天氣炎熱,此時的麥風卻給人以清涼的感覺。在村中的屋檐下,婦女們正忙著用繰車繅絲,繰車上發出一陣陣傾細的聲音。
家蠶豐收,野蠶做的繭再也沒有人來收取,於是這些繭在樹上就變成了秋蛾,在樹葉間撲撲地飛舞著。
麥子收割以後一筐一筐地堆放在麥場上,絹布織成後一匹一匹地纏在軸上,農民們可以確認今年的收成已足夠繳納官府的賦稅了。
不指望還有入口的糧食,也不指望還有絹布剩下來做件衣服穿在身上,只是暫且可以免除去前往城中賣掉自己的小黃牛了。
農民家庭的衣食實在談不上什麼好與壞,只要家裡人不被捉進縣衙門,便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作品鑑賞

王建這首樂府體詩歌,對殘酷的封建壓迫作了無情的揭露。仲夏時節,農民麥、繭喜獲豐收,卻被官府劫一空,無法享受自己的勞動果實,只能過著“衣食無厚薄”的悲慘生活。這首詩所反映的事實,應是中唐時期整個農民生活的縮影,相當具有典型性。全詩四換韻腳。依照韻腳的轉換,詩可分為四個層次。
前兩句為第一層,直接描寫鄉間農民的精神面貌:“男聲欣欣女顏悅,人家不怨言語別。”這兩句寫平日寡歡少樂、愁眉苦臉的男男女女因為收成好而欣喜萬分,說話也溫和悅人。首句使用了互文手法,不可解為只有男子才歡欣地喊叫,只有女子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其實無論是男是女,他們的聲音,他們的容顏,都顯露出喜樂自得的樣子,平日的愁怨一洗而空,連話語的音調也與平常不同。先寫農家喜樂自得,而後再寫喜樂自得之因,由此造成懸念,引發讀者閱讀下去的興趣。
三、四、五、六這四句為第二層。這層以具體形象暗示農家喜樂之因,是因為夏糧、夏繭豐收,有了一個好收成。“五月”二句,寫織婦因為喜悅,面對五月艷陽,也覺麥香中的熱風清涼宜人,在繰絲車上細緻認真快樂地抽絲織素。五月麥風清,寫夏糧豐收;檐頭繰車索索作響,寫夏繭豐收。為了突出農家夏繭之多,詩人又從側面下筆:“野蠶作繭人不取,葉間撲撲秋蛾生。”這兩句寫家蠶豐收,野蠶無人也無暇顧及,以至野蠶化蛾,在桑葉上飛來飛去。野蠶作繭無人收取,自生自滅,可見夏繭的確獲得大豐收,完全足夠抽絲織絹之需。在這一層次里,作者一寫收麥,一寫繰絲,抓住人類生活最基本的衣食溫飽落筆,突出豐收的景象,使一、二句寫農家喜悅有了好的註腳。後面三句:“麥收上場絹在軸”,“不望入口復上身”,“田家衣食無厚薄”,也都緊緊圍繞衣食溫飽或敘事,或抒情,或議論,反映現實的焦點突出集中。
七、八、九、十這四句為第三層。這層寫官家對農民巧立名目的盤剝,感情則由喜轉悲,形成一個大的波瀾,既顯出文勢跌宕之美,又增強了作品揭露現實的深度。“麥收上場絹在軸,的知輸得官家足”,寫麥、繭豐收的結果。“軸”,指織絹的機軸。豐收,本來應該給田家帶來豐衣足食的生活,事實卻非如此。麥打成糧,蠶繭織成絹絲,農民卻無法自己享受這些勞動成果,而不得不把糧、絹的大部分送給官家繳納賦稅。中唐時變租庸調法​為兩稅法​,名義上是為了糾正租庸調法賦斂繁重之弊,唐德宗​甚至還有“兩稅外輒率一錢以枉法論”的詔令,實則兩稅法興,而橫徵暴斂仍繁,各種莫名其妙的奉進、宣索一次次強加在農民身上。“的知”一句為神來之筆。這句詩把農民一次次繳納苛捐雜稅,但不知是否還有新的賦稅要繳的心理,刻畫得維妙維肖。“不望”兩句,更為沉痛。農民在豐收的年景里,並不指望打下的糧食自己吃,織好的絹自己穿,只指望能免除到城裡賣黃犢,以繳納橫斂之災就行了。那么,農民自己吃什麼,穿什麼,是可以想見的。這種對農民豐年卻衣食無著的客觀表現,有力地控訴了中唐時期的黑暗現實。
最後兩句為第四層。這兩句借農民之口,揭露了封建剝削的殘酷。但這種揭露,不是出自聲淚俱下的直接的聲討,而是通過平淡的甚至略帶幽默的語言,讓讀者思而得之。農民說自家並不計較是否吃得好穿得好,認為只要不進縣衙門吃官司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這種以不因橫徵暴斂而吃官司為幸福的幸福觀,恰恰從另一個角度暴露了封建統治者的兇殘。
此詩在構思農家苦這一題材時,頗具特色。在一般的作品中,作者在表現封建剝削對人民的壓榨時,多是正面描狀農民生活的困苦。這首詩則不然。《田家行》向讀者描繪的是小麥、蠶繭豐收,農民欣喜歡樂的場面。但豐收的結果,並不是生活的改善,而是受到更重的盤剝,生活依然悲慘,無法避開不幸的命運。這種遭遇,不是一家一戶偶然遇到天災人禍所碰到的困苦,而是概括了封建時代千千萬萬農民的共同遭遇,如此選材,相當具有典型性和概括性。
在表現方法上,古樂府多敘事,《田家行》則選取農家生活的兩個斷面,一是麥、繭豐收,一是糧、絹大部輸官,把這兩個斷面加以對比。這對揭示農家苦這一主題,發揮了重要作用。
此詩純用賦體直陳其事,語言質樸無華,通俗流暢、凝鍊精警,於平易中見深刻。

作者簡介

王建,唐代詩人。生卒年未詳,字仲初,潁川(今河南省許昌市人)。他是張籍的摯友,而且身世也與張籍有相似之處。出身寒微,雖曾進士及第,卻只作過幾任小官,“四授官資元七品,再經婚娶尚單身”(《自傷》)。他也以樂府詩著稱於世,寫下了許多從不同側面反映社會矛盾和民間疾苦的作品;風格上也和張籍有相似之處,善寫七言歌行,絕少直發議論,語言通俗明快,凝鍊精悍,確有獨到之處,所以世稱“張王樂府”。中華書​局出版有《王建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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