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王冷佛(?-?),滿族作家,本名王綺,又名王詠湘,北京內務府旗籍。清末時節在北京《公益報》做編輯,民國初期轉為《愛國白話報》編輯。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創作於光緒年間的長篇紀實小說《春阿氏》( 署名
“冷佛”) 。20 世紀二十年代,王冷佛去瀋陽《大北新報》工作,復有《珍珠樓》等長篇小說出手。
小說《春阿氏》
內容簡介
《春阿氏》又名《春阿氏謀夫案》,是根據光緒年發生在北京內城鑲黃旗駐防區域內一樁實有命案創編而成的小說。春阿氏年僅 19 歲,是旗人阿洪阿之女,嫁與本旗春英為妻,按照旗人以名代姓習慣被稱為春阿氏。春阿氏是舊時代封建包辦婚姻的犧牲者,原本已有婚約,待嫁與她青梅竹馬的表弟玉吉,不料對方父母雙摺,家裡便悍然毀約,改將她嫁給春英。婆家的人口複雜,大婆婆嚴苛,二婆婆刁鑽,丈夫愚蠻,還有太婆婆與小叔小姑們,都需她伺候,每日不堪其苦。一晚玉吉前來不意為春英撞見,玉吉一時性起砍倒春英。待婆家發現時玉吉逃逸,春阿氏自此一口咬定是自己失手殺了丈夫,至死決不改口。該案經官府審理,久拖不能定奪,後雖審定為永久監禁,春阿氏卻病死獄中,玉吉殉情亦自縊而去。《春阿氏》是該事完結不久即問世的長篇小說,構思不周及結構未工之處確有一些,但是作品在面世一個世紀以來卻不斷有讀者在讀在議,不曾為歲月埋沒,可見其價值之存在。
社會價值
《春阿氏》本事及作品出現的時候,正是人類現代文明自西而東漸漸作用於中國的年代。尊重人的尊嚴,尊重人的純真情感與個性選擇,這些為封建正統一向不予正視的“歪理邪說”,也開始在古國人心久已凝固的“死海”中,濺起道道漣漪。春阿氏事件恰逢其時,出現在人們的現實視野,不能不引起某些社會觀察敏感者的暗自思忖。冷佛是體驗到了這一點的作家,他在這部幾乎被人們認作是“探案小說”的敘事中間,一再嵌入較為深入的思考。
瑞珊道: “告訴諸位說,我為這事用心很大。中國風俗習慣,男女之間,縛於聖賢遺訓,除去夫婦之外,無論是如何至親,男女亦不許有情愛。平居無事,則隔絕壅遏,不使相知——其實又隔絕不了。比如某家男人愛慕某家女子,或某家女子愛慕某家男子,則戚友非之,鄉里以為不恥。春阿氏一案,就壞在此處了。玉吉因阿氏已嫁,心裡的希望早已消滅,只盼阿氏出嫁,遇個得意的丈夫; 誰想他所事非偶,所受種種苦楚,恰與玉吉心裡素日心香盼禱的成個反面兒。你想玉吉心裡那能忍受的住? 滿說玉吉為人那等樸厚,就是路見不平的人,也是難受嘔! ”
烏珍笑著搖頭道: “……再者,天下的事情,若論法按律,就沒有講道德與不講道德的解說。若對聶玉吉尊重人道主義,不忍按姦夫說擬,莫非春英之死就算是該死了嗎? ……”
瑞珊和烏珍,分別是書中的私人偵探和辦案官吏,二人都是在弄清事實之後陷入心理煎熬的人。在那個剛剛懂些人道主義與現代法律觀念的歲月里,他們徘徊在情與理、情與法之間,是連自己也難以說服自己的。小說最終採取了叫春阿氏病死獄中的結局,也就算是作者冷佛和他作品裡瑞珊、烏珍等人物,既不失社會正義卻又難以兼顧人道與司法原則的惟一說得過去的收場。一部清代末年留下的小說,就此也成了記錄那一歷史瞬間中國現代情與理、情與法各自破土發萌狀況的備忘錄。《春阿氏》一如同時期京旗報人小說浸滿道德主義判斷的文格,但是,它卻因為擁有這層情、理、法思辯的輪廓,而較之其他創作的立意高出一等。有論者以為《春阿氏》小說是控訴清末社會制度黑暗的作品。其實不然。冷佛筆下是將官方主要辦案人員——京旗左翼正翼尉烏珍,按照正面人物來塑造的。此人理案秉公又富有人情味兒,頭腦清晰查案透闢卻又不露鋒芒,是該案的特殊性與他非功利的性格,使他沒能在辦案大顯身手之後名揚朝野,他也不在乎。作者甚至用烏珍自己的話替他一辯: “可笑京城地方只知道新衙門好,舊衙門腐敗; 那知道事在人為,有我在提督一天,就叫這些官人實力辦事。”當時持有封建改良派立場的作者,是希望通過對烏珍的刻畫,達到宣傳現行體制內還有賢官幹吏之存在的。
藝術表現
就藝術而言,《春阿氏》的特點與蔡友梅的《小額》等很是相像。在敘寫晚清京旗生活樣態方面,《春阿氏》的提供與《小額》足相彌補。譬如滿族以內彼此詢問對方身份,對方便要像作品所寫,回答“敝旗鑲黃滿”,或者“鑲黃旗滿洲”,而不會是按時下人們想像的,依照“滿洲”、“鑲黃旗”的順序表述; 當進一步詢問: “你是哪一個牛錄的?”對方再回答: “某某佐領下人”,意思就是“我是某某佐領主管牛錄( 即八旗基層編制) 所管轄之人”。再如旗人好下茶館的習性,小說也一再寫到,甚至還有這路特別的茶館,作家也有交代: “因為當差日久,常來北衙門送案,所以跟茶館中人都極熟識。這處茶館也沒旁人喝茶,左右是提督當差、營翼送案的官人,其餘是監犯親友來探監的人,或是衙門裡頭有外看取保的案子,都在茶館裡頭說官事。”就又給旗人作家愛寫茶館兒故事的書寫路子再添一例。在京腔京韻方言口語的驅遣跟拿捏上面,《春阿氏》似比《小額》等蔡作更形曉暢、圓潤。
鈺福喚連升道: “嘿,二哥,你摸頭不摸頭? 我在北小街有家親戚,他也是鑲黃的人,八成跟阿德氏是個老姑舅親。我上那兒去一盪,倒可以臥臥底。回頭的話,咱們在澡堂子見面。”連升搖手道: “嘿,你不用瞎摸,這個文范氏的根兒底兒,都在我肚子裡哪。久在街面上的話,不用細打聽。”又回首叫德樹堂道: “嘿,黑德子,管保這個范氏你都知道,咱們這兒子他還要亂撲呢! 可惜他啊,還是這溜兒的娃娃哪。”說著,哈哈大笑,又叫潤喜道: “嘿,小潤,咱們公泰茶館兒了嘿。”鈺福道: “嘿,二哥,你老是不容說話。竟調查范氏也是不行的。別管怎么說,這是春阿氏謀害親夫哇。”連升又笑道: “嘿,小鈺子,不是二哥拍你,攢餡兒包子——你有點兒晚出屜。東城的男女混混兒,瞞不下哥哥我。這個文范氏也是個女混混兒。剛才一照面兒,我就亮他。嘿,老台,走著,走著,到公泰的時候我再細細地告訴你。”四人一面說笑,到了鼓樓東公泰茶社。
四個八旗左翼的年輕捕快,受命偵辦春阿氏一案,躍躍欲試,且個個都有一套大顯身手的計畫,雖說只是邊走邊聊,每人一兩句極合身份的言談,卻把他們共有的興奮以及各自的性情全寫出來。《春阿氏》通盤寫的是滿族故事,創作上講究的是啟用一水兒的“京片子”聲口,就連小說里不少的“俏皮話兒”( 即歇後語) ,都是打滿族日常生活當中來的。“你瞧,平白無故的,弄得我滿身箭眼( 意為遭人譏諷而遍體傷痕) ”; “滿是二兩五挑護軍——假不指著的勁兒( 挑選上護軍可得錢糧固然是好事兒,可挑上也只是每月很可憐地拿到二兩五,所以又覺得指不上) ”; “縮子老米——他差著廒哪( 旗兵所發糧餉,得到縮子米即次米與得到精米相差太大,所以梭子米就不能跟精米放在一個廒庫里,意為彼此相差許多) ”。
地位和影響
以往,人們在研討滿族文學史的時候,曾經感覺,從清季之曹雪芹、文康、石玉昆等,一躍而至 20 世紀二十年代後期以來的老舍、王度廬、趙大年、葉廣芩等,其間好像總是有幾節“缺環”在那裡隱藏著,尚未被史家從歷史深處打撈出水。自打蔡友梅、王冷佛,以及穆儒丐等清末民初諸家被重新陸續發掘,這個民族固有的文學史的脈絡長鏈,或許可以說,也就相比較的完整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