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四說

海國四說

海國四說是梁廷枏(楠)以“籌海防夷”為目的的著敘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由《耶穌教難入中國說》、《合省國說》、《蘭侖偶說》、《粵道貢國說》四部書合編而成。這四部書於1844年後陸續撰成,合刊於1846年。作者在書中歷述了美、英、法、荷、葡、意、西等西方各資本主義國家相繼東來,企圖用商品打開中國大門的過程與咄咄逼人的氣勢,並指出其唯利是圖等特性。

基本信息

簡介

該書內容新穎、認識敏銳,在近代中國思想史上起著開先河的作用,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合省國即美利堅合眾國,蘭侖國即英國首都倫敦此處泛指英國。《合省國說》和《蘭侖偶說》就是對美國和英國的歷史地理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情況的簡要記敘,而於美國的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制度介紹尤多。這有助於當時中國人對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社會面貌的了解,開闊人們的視野。

節選

自序

海國四說序 三代後,惟漢、元聲威所至,視周、秦、唐、宋為遠。然亦止西北關塞而外,未聞越蔥嶺而訖西壖。即歷代市舶駢集廣、閩,大率來自東南洲島。故自元以前,尚不知有西洋諸國。

明初,鄭和返命,內臣接踵而往。費氏《天心紀行》、吳氏《朝貢》兩錄出,張氏《東西洋考》繼之。而後,海西島嶼略有稱名。其時,舟航梭織,所經復有亞非利駕亦云利未亞地,即今之所稱曰第三洲,合大浪山迤西,別為一區者也。萬曆以後,西人遵海遠求荒僻,又得亞墨利加之北,移人實之;既又沿泝而得其南,終更冒險以抵極南生火之地。雖不可居,而墨瓦臘泥加之名,緣是起焉。然當利瑪竇之來,禮臣據《會典》,但知有西洋瑣里,尚未知有大西洋。陳氏之《錄海國聞見》,在我朝定鼎之初,圖繪大地全形,猶不越前三方者,蓋明末紀網失馭,無以柔遠,貢國日少,聲教不通。陳氏采掇之疏,厥端有在。

逮奉聖化覃敷,南洋開禁,重譯旅來,叩關受廛,如游闥戶。入市之有合省國,即新辟亞墨利加之曠野。而若荷蘭、若佛蘭西、若英咭利、若喘、若連,則統逮於西洋。其始皆因貢得市,後則凡其種類與其屬國,並得以有易無。二百年來,所以沾濡美利,涵泳皇仁者,可謂極深,誠渥浹髓淪肌矣。

諸國之始至也,荷蘭以助剿海逆,貢市最先,而意大理亞次之,博爾都噶爾雅又次之,英咭利又次之。英咭利雖奉冠帶稍後,而貢獻頻數,一時恭順,實出忱誠,未嘗以其使臣之失儀辱命而盡絕之也。

夫西國之風氣,惟利是圖,君民每聚貲合財,計較錙銖之末,跋涉數萬里,累月經年,曾不憚其險遠。來市雖眾,率貿易工技者流,習狃夷風,方自以稅重貨多,日持市道之見,與為窺測。大體所在,開喻原難。故從來馭夷之方,惟事羈縻,養欲給求,開誠相與,毋啟以隙而挑以釁,是即千古懷柔之善術。蓋其人生長荒裔,去中國遠,不睹聖帝明王修齊治平之道,不聞詩書禮樂淑身范世之理,所得內地書籍,出於市商之手,徒求值賊,罔裨貫通;更畏例嚴,購求忙雜;又飄棲異域,必無淹博紳賢,古義邃精,豈通解證。彼縱堅心求學,而擇師乏術,從入迷途,薄涉淺嘗,掛一漏萬。無足以生其悅服,啟其機緘。夫是以始終墨守舊行之教,遞相傳述,輾轉附益。不知所考,則信奉愈堅;不知所疑,則觸發無自意。

五口通商之後,固專於牟利,亦樂於行教。信教之心愈篤,斯傅教之意愈殷。傳欲其廣,信欲其速,於是動以語言,勸以文字,誘以禍福。凡可以聳人聞聽者,將無乎不至。議者極其事之所底,有慮其中於風俗人心而無如何,相與喟然太息者矣。

雖然,無足慮也。其為言也淺,淺則不耐人思索,雖質至庸常者,亦將異說存之,況聰穎之士乎?其為事也虛,虛則徒令人疑惑,雖素講因果者,猶必空文視之,況禮義之俗乎?且其教主之種種奇能異跡,姑無論僅從千百年後得諸傅聞,就令事事不誣,不過中國道流之戲幻。彼生長窮荒,聖教所不及之地,耳濡目染,沿遞徵說,凡應考筮仕,並出於斯,里巷常談,殆同讀法,牢不可破,曷怪其然。誠使明性道之大原,聖賢之彝訓,與夫古今治亂興亡之跡,日用倫常之道,不啻居漆室而睹日星,濯泥塗而升軒冕。其不思而悔,悔而轉,轉而棄者,無是人,更無是理也。

夫周孔之道洋施,本速於傅郵。特前此西海之外,舟車阻之,俟其從容向化,勢已緩矣。今則招徠既廣,望光而踵至者,未嘗限以工賈之輩。邇者皇上擴天地之仁,恩施格外,聽其購求典籍,延致中土儒生,大地同文,兆端於此。他日者,設能盡得聖君、賢臣、孝子、悌弟、義夫、節婦之見於紀載者,有以次第講習,牖其愚蒙,引其嚮往,將所謂思悔轉棄者,直旦暮閒事。是蓋聖教普施之漸之,有以發其機而操之券,又安有人心風俗之足害也哉?

予以讀禮家居,取舊所聞,編成《四說》,先詳彼教之委曲,而折衷之以聖道,並其所習聞之說考證焉,而明其所出,而後其教可聽與方外並存,曰《耶穌教難入中國說》。次舉入市之國之所稱貨多稅重者,為之各臚其風土起滅之由,一冠以中國年號,自案牘以逮時賢撰著,參以彼所自說,誕異者仍而正之,而後始末燎如,用資聞見,曰《合省國說》,曰《蘭侖偶說》,而終之《粵道貢國》。凡貢道之由廣東者,紀其年月、品物、錫賚、筵燕,而厚往薄來之義見焉。貢道不止粵東,謹就耳目所及,不敢濫也。粵道不止西洋,附以暹羅諸國,從其同也。即稱臣納贐之故,可共曉然於天朝厚澤,煦育已深。不特思義顧名,群安無事,抑更沾濡聖學,勉作異域循良之民,則新地聲教,夫豈漢、唐以下比哉?區區之懷,如是而已。不曰“記”而曰“說”者,以中國人述外國事,稱名自有體制,且非足跡之所及,安知其信?固不敢援李思聰之《百夷傳》、侯繼高之《日本風土記》為例也。編成,輒序其大凡於簡端。道光丙午年正月梁廷楠自序

耶穌教難入中國說

序耶穌得以其教行於所近諸國久矣。領其教曰鐸德者,四布徒眾,遞為勸引,往往不遺餘力,非若中國聖人之在宥,群生聞風自起也。是故,先之以言,不入則資之以利,不入則竟劫之以威。上好下甚,下好上從,何怪乎一方百十國之靡然向風,影隨而回響哉?漢代去秦火未遠,遺編日少,故老漸凋。雖在中朝,猶將曲學爭鳴,方且見異思遷,遠求佛書於天竺,矧僻陋在夷之俗,又安識聖帝明王文物聲名之別有所在。

獉狉蒙昧,第率其好爭喜殺、互為雄長之常,民生日衽席於鋒鏑死亡中,物稚而未得所養也,途歧而罔識所歸也。一旦而耶穌生於其間,創為一說,開其地從來之所未有,復與其門徒弟子,各勵其果敢堅忍之志,強辯重贅之舌,鼓力協心,罔憚車航險遠,閒關以游於四國,家為之喻,戶為之曉,不啻木鐸之徇道路焉。而其為說也,則又專舉人人所必敬共敬之天體,使返思而尊崇之;確指人人慾識未識之天心,為鑿空而顯釋之。斯固有以取諸其人之意中,而出諸其人之意外矣。其立為科條也,則又寬之以倫常日用,而略限之以持齋戒殺,樂行所易,自不畏所難矣。習之以地獄天堂,而即終之以審判復活,因以其常自推信其變矣。淺之以啟其可從,又歆之以使其必從,而且更惕之,使其不得不從。而適當聲教未訖之時,爭殺相衡之會,機觸必動,勢在必轉,夫是以趨之若鶩,一發不可復遏,以迄於今也。?然吾固嘗深思,其教之所從出,與夫所以得行之故,蓋有疑而未安者焉。夫持齋戒殺,佛氏之宗旨也。西北酋長素詡仇戮,不如是,則民無噍類矣。天堂地獄,佛氏所藉以勸善而戒惡者也。神道設教,過鑿反誣,故輪迴受生,儒門不道。然今之喇嘛以化身而轉世者,蓋有之矣。耶穌生佛涅?二千餘年後,宗旨與釋氏略相等。其撰遺經書,意質語淺,《聖母經》目似本《救度佛母經》為胚胎。而佛說諸經,多以奉持效驗為文辭,今其教之所謂《信經》、《十字經》者,立意亦猶是耳。豈天厭殺亂,別增一教於西海窮陬,使相為表裹乎?顧何以入主出奴,各不相下也?回教肇始謨罕驀德,所稱幼而神異,能自造經典,敬天禮拜者。八思巴七歲誦經數十萬言,其徒能吐火吞刀,其教許娶妻生子,與耶穌之生有異質,善諸幻術,男婦皆可入教者,何適相似耶?宗喀巴經之言達賴、班禪轉生期以六世,與耶穌教所引古經,預書其降世救人奇蹟者,又何適相似耶?三者皆後於耶穌,豈其事其說偶若轍合耶?抑耶穌雖生漢代,其書實晚出行世,後起者特即三者之前事,匯托之一人,以自相誇大耶?不然胡為乎信之者目睹轉不若耳聞之多也?不然胡為乎受刑在建武八年,月果東行示變,而漢志乃竟從缺也?姑無論西邦自為文獻紀載,所在?牾,無足深辨也。就令變水為酒,叱風遏浪,一切皆實有之,要不過師巫一時戲幻之術,正佛氏之所謂下乘者,中土如葉法善、冷謙輩皆所優為。即死去旋活,當亦與屍解無異,其人殆不可勝計。然在當時,止自證其道,自成其仙,初未聞有普招庸眾,唪為教主之事。而一耶穌乃令人震驚若此,信乎少所見者之多所怪。而教之傳否,必視夫所傳之地為幸不幸矣。凡皆不能無疑於吾心者也。

且伊古以來,論盛德大業,至五帝三王止矣。頌揚五帝三王之德業,縱極其推崇,亦至稱曰“開天”、曰“繼天”、曰“則天”、“配天”止矣。以雜教言,如墨德墨克,固蔥嶺以西所最信服者也。顧群稱之曰“天使”,以為無以復加矣。今耶穌明明與人同生死,乃既名以天主之尊,更實以分天之體,與《援神契》之稱太山為天帝孫,《博物志》之稱帝二女居洞庭異矣。嗚呼,其稱名亦甚矣!天分其體,禮拜謂何?非所謂日戴而忘其高耶?夫以是而行善、求福,亦善其所善矣。此尤不能安於吾心者也。

自來知命者不立岩牆,故明哲為保身之要。耶穌以一介編氓,處父母之邦,日以行法聳動於人國,招時所忌,不得其死。使其先能知幾,當不至是。今取其所為而懸揣之:既慮人疑行教之不免,教將緣是中止也,於是設為舍死救人之說,因以死後復活者,明其生有自來,歿有所為,則雖橫死而不足生向教者之悔矣;又慮人疑篤守教而乏近報,勢必久而思去也,於是設為復活審判之說,先以茫無定期者使之預為其地,益固其心,則雖遲久而不足以絕入教者之望矣。所謂語切則易從,勢在則易轉者,其故如此。

自明網失馭,而後利瑪竇、龍華民、艾儒略諸人,相率踵至,粗習中土文字,加以儒流為之潤飾,宮中亦毀所奉佛像而偏崇之,南都則傾信者以數萬計。蓋禮教刑政失於上,奇衺跛僻興於下,而樞紐之交,又在易七日之拜為朔望,隨俗所便,故說驟得行。

皇朝正學昌明,風俗醇厚。乾隆間,閩、粵之相傳習者,偶有一二無業游民,利其資用,實則陽奉而陰違之。自是之後,已絕根株。邊壖數十年來胥忘其事,無所用其操切。近日廣予通商,市地既廣,行教者涉險遠來。然自求厥福,不為民害。如聽其自存一教,亦昭柔遠之義。爰撰為此編,以告我中華之欲悉其源流巔末者。夫飲水而先得中泠卓錫之味,有同嗜也,鹹鹵在前,則止之而毋庸止矣;相馬而先得超踔騰越之才,有同愛也,駑駘在前,則舍之而毋庸舍矣。彼懸空預擬善其所善之談,今雖盛行西國,倘他時聖教所被,識見日開,必將有辨江心之味思冀北之群者。機勢在有不券而符,況生際文治精華雲漢昭回之盛如聖朝今日者哉!

道光二十有四年甲辰十一月朔梁廷楠自序

(總論彼教必將為聖道所化,是作說之緣起。)夫人抱其一說,非其所甚便且安,則見有更便安於是者,可以浸而移之。何也?彼固先具一可移之勢,而移之者,乃會逢其適也。今日耶穌之教,在西海諸國推行日廣,有舍舊所從佛氏而信之奉之者矣。然非徒恃耶穌之徒之果足以招之也。

佛之為教也空,空則惝恍無憑,使人並其父母妻子而棄之,於人匪便,則其先已不安於心,非如中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之本乎人情,入人至深,確不可拔者比。特無所以啟其端,遂相沿不改耳。一旦耶穌之徒,舉人人日戴之天,勸人尊而事之,其為事較實,從其教者,問心亦較安,而審判復活之說,又與世俗樂生畏死、免禍求福之心適有以相入,而且為期無定,一時難露其隙,事匪難行,而死有餘望。於是因利乘便,去如轉環矣。

夫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治孝弟親長之天下,視耶穌之所云人死而復活於將來之一旦者,其虛實相去何如?使信耶穌之教之人,得盡讀其書,暢明其義,心將有較西海諸國之不安於佛教,抑又甚焉者。今日者,其轉環一大機關也。而彼顧方欲以其教遍中外而行之,則亦未明乎勢之所在之有以驗於後日,而兆於幾先耳。是不可以無說。

(此下溯彼教之源。)按天堂地獄之說,似與佛氏六道輪迴之旨不謀而合。然泰西人守耶穌教者,輒指斥佛法為異端。謂漢明帝時,耶穌道已先行天竺國,為其人所誤聽誤傳,致亂其真,從此乃造出佛教一端。適明帝不知其故,使往求書,並其徒挈入中國,因而中國人亦浸被其惑,摶土刻木,圖其像而崇奉之,以迄於今。且謂明帝為人父,而崇無父之教,居君位而容不臣之人。其所以詆訶佛法以為土木,皆人手作之物,如羅漢、菩薩者,乞靈無益,雖僅指其設像之粗跡者以為言,然觀其與佛相仇,真若有痛深惡絕。各主門戶,相持不下者,其攻擊固已不遺餘力矣。故凡尊耶穌者,至稱之曰天主,其教亦曰天主教。行其教者謂之正道,謂之善人。遵佛法者即謂之邪教,謂之異端。諸國中有先行佛法後變於耶穌者,則稱之曰改邪歸正。其間亂亡爭戰,往往皆緣於此。大抵歐羅巴人之重此教,其來雖遠,然實始盛於前明嘉靖間。前此尚疑信參半也。

溯天主教之始,蓋原於摩西。而耶穌後出,始則推衍之,繼乃漸變之。(語詳下。)摩西既死,其子孫乃出所遺書以行於世,半傳於亞細亞洲之西希伯國,半傳於歐羅巴洲之東希臘國,合而全之,謂之《古經》,亦曰《古遺詔書》,謂摩西得天之詔示,所言自夏訖漢,皆耶穌未生以前時事。其曰《新經》,亦曰《新遺詔書》者,謂如大民遷複本國時,師士再得天啟之語,預指耶穌救世之事。兩者並尊之曰《聖書》,曰《真經》。其摩西後耶穌前諸信奉者所纂兩詔之意,則謂之《經錄》。所傳洪荒以前事,曰《歷史》。其紀載耶穌之說者,曰《寶訓》、曰《嘉音》。耶穌之徒如馬太、馬可、路加、若翰四人,各有專書。馬太述古聖所預言,而舉耶穌之跡以為驗。馬可多傳奇蹟。兩人又互有詳略。路加每詳舉耶穌言論。若翰則預揣他日耶穌降世審判時之情狀。此數書者,皆意主傳教,統謂之《福音》。

自明季以後,西士如利瑪竇、艾儒略、龍華民、費奇規輩,並通中西文字,其所撰著,如《四字經》,如《諸經解》、《會中規約》之屬最多,不可枚舉。歐羅巴諸國中,凡設學教人,所傳所習,一以諸編為牖聰明、立性命、廣教化之極,則所云《聖書》者,今不可得詳,無由盡知其體例。惟近日如泰西之英吉利、亞墨理加之合眾國,並喜購內地書籍,延中土人至彼教以漢字、漢語,能略識中土文義,翻譯而出。所刻傳書籍,每援引是書,詞未暢達,又從譯轉,益易淺俚,僅可會意而得之。所引《聖書》有小注,稱見《詩書》第一百零十五詩者,以是推之,則其體例似亦分門別類。雲《詩書》者,當是門類之目也。歐羅巴書嘗盛稱周康王時,有大辟王者,作《詠聖詩》垂後,又稱穆王時,希臘國人馬和所作之《推論列國詩》,及國朝順治間英吉利國人米里屯所作之《論始祖駐樂園事詩》,並推為詩中之冠。據此,則西人亦尚吟詠。所云詩,固不自《聖書》始矣。(按:新聞紙有律詩,格韻一如內地法。)

(此下推行教之意。)原耶穌設教,意在胥天下萬國而遵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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