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七十多年前,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總統波爾·杜美被殺害了。在審判庭上,兇手狂妄地叫囂:“我殺的不是公民波爾·杜美,而是法國總統波爾·杜美。”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叫囂,他又是個什麼樣的狂人呢?
對國家領導人的安全保衛是任何一個國家在任何時候都不敢掉以輕心的大事。2002年7月14日,連任法國總統的席哈克在參加國慶紀念活動時遭到一個右翼青年的槍擊,所幸席哈克總統安然無恙。但七十多年前的波爾·杜美總統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杜美臨死:為什麼傷害我?
臨終臨死前,他甦醒了過來,並輕聲地說“為什麼傷害我?我沒對任何人做過壞事呀!”
作為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總統,他幾乎是一個純粹裝飾性的大人物,他的角色主要是會見重要人物,進行純禮儀性的交往,他能嫻熟地處理這些事務。他是中產階級出身,胸前插著不褪色的石竹花,留著典型的有產者的髮型。他曾當過議員和部長。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犧牲了四個兒子,一年前以大比分戰勝競選對手當上總統。
兇手的名字很快就弄清楚了:向總統開槍的人,是俄羅斯僑民帕維爾·戈爾古洛夫,出生於1895年6月29日,是庫班的一個鎮——拉賓斯卡婭的哥薩克。人們在他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個記事本。在第一頁他寫著一段話:“俄羅斯法西斯戰士首腦、殺死法國總統的醫生戈爾古洛夫回憶錄”。
兇手身份成謎有關兇手的真實身份有不同的說法。第一種說法是:戈爾古洛夫完全是一個瘋子;第二種說法是:他是一個蘇聯內務部的間諜。每一個思維健全的人都知道,在準備簽署蘇法互不侵犯條約的前夕,蘇聯派刺客殺害法國總統是完全不可能的。報紙成了傳播各種傳聞和揭秘性訊息的真正旋渦,政黨和百姓把戈爾古洛夫事件炒作成了一個燙手的土豆。庫班的哥薩克們聲明不知道什麼戈爾古洛夫,並說這個姓完全是亞美尼亞人的。亞美尼亞人憤怒地駁斥這種說法,並立即聲明,一個名叫帕維爾·戈爾古洛夫的人確實在拉賓斯卡亞鎮住過,但好像在國內戰爭時期就被紅軍槍斃了。這個假戈爾古洛夫是蘇聯派來的一個猶太人間諜,還是一個共濟會員,他的主要目標是損害俄羅斯僑民的聲譽。有人甚至還找到了一個證人,他在照片上似乎認出這個外號叫蒙戈爾的人是羅斯托夫的契卡人員。但在戈爾古洛夫被揍得鼻青臉腫難以辨認的照片上,那個人可以說成是任何人。
由於命運的嘲弄,這個想博取世界級名聲的人連一張自己的照片也沒有留下來。
暗殺者思維狂亂
兇手口中沒有有效信息關於這是蘇聯密謀的說法被一則訊息徹底推翻了,戈爾古洛夫剛從摩納哥來到巴黎,他的妻子留在了摩納哥。他不隱瞞自己的摩納哥地址,甚至什麼也沒有隱瞞。相反,他樂意談論關於自己的很多事情,關於自己的觀點和自己的行為動機。說實話,從他的談話中悟出些東西是困難的。
警察順利查明,兇手自認為是“俄羅斯綠色納粹黨”的首領,人們從他的口袋裡找出了黨綱。這份檔案更強化了這樣的印象,這個被捕的人簡直“滿嘴跑火車”。這個黨綱說,必須以任何方法挑起世界大戰,只有世界大戰才能推翻布爾什維克專政,把政權交給俄羅斯“綠黨”。領導未來“全俄羅斯民族共和國”的自然是戈爾古洛夫——“偉大的綠黨獨裁者”。
該黨綱詳細描述了未來共和國的制度、國旗、甚至“綠黨近衛軍”的服裝。戈爾古洛夫打算依靠某些擁有巨大破壞力的“便攜機器”奪取政權。這些機器似乎由綠黨獨裁者本人發明,到事發時仍嚴格保密。令人驚奇的是,戈爾古洛夫明顯不正常的心情,在俄羅斯僑民活動家中並沒有產生,儘管戈爾古洛夫早就向他們公開了自己的黨綱。親法西斯的“大俄羅斯聯盟”首腦雅科夫列夫讀過它後,差點奇怪起來,只問了一句,為什麼綱領中忽視了教會的作用。雅科夫列夫回憶說:“根據戈爾古洛夫前言不搭後語的答詞,我明白了,他是一個間諜,我終止了和他的所有來往。”
流亡在巴黎的俄羅斯人已習慣於爭吵,但讓一個俄羅斯僑民殺死一個法國人,而且是共和國總統、一個受人尊敬的老人,戰鬥英雄的父親,在他們看來甚至不可想像。
法國議會中的急性子議員們甚至要求立即把所有的斯拉夫人驅逐出國。
十月革命後,大批白俄流亡在法國受到法國的庇護。俄羅斯僑民們真誠地感謝收留他們的法國。但是這件事情之後,他們簡直無地自容,一些人幾個星期沒有出門。
但法國人證明了自己民族的善良的聲譽:當局沒有對俄國僑民採取任何敵對措施。
戈爾古洛夫本人在監室中依然繼續積極地、鄭重地說自己殺人的動機,依舊說得極端混亂。按照他的說法,他絲毫不反對杜美,杜美成為被刺殺的目標是因為他是法國首腦,法國與布爾什維克做生意進而正在導致自己和全世界的毀滅。另一次,戈爾古洛夫聲明說:“我已經殺了兩個總統。”然後又承認說,只是還打算刺殺德國總統興登堡和捷克總統馬沙利克。
原來,戈爾古洛夫在捷克生活過,1921年他進入布拉格的俄羅斯大學醫學系,學了五年後,得到了婦科醫師證書。以後他想行醫,騙過患者,私下給人非法墮胎,最後被取消了行醫許可證。他本人也被查出得了梅毒,由於強姦和非法墮胎他面臨受審的威脅,於是被迫從捷克出逃。在捷克,戈爾古洛夫企圖加入激進一些的政黨,但沒有成功。
他在俄羅斯留下了一個合法妻子,又娶了一個捷克村婦,揮霍了她的嫁妝。在家庭生活中,戈爾古洛夫恣意妄為,經常將妻子綁在床上毒打。在與鄰居的交談中,他妻子自稱為“白奴”。
後來,戈爾古洛夫拋棄了她,搞了另一個捷克姑娘。這個兩米高的年輕人有一張表情兇惡的臉龐,大概他有某種吸引女人的東西——兩個被拋棄的捷克妻子在偵查人員面前袒護他,忘記了他的嘲弄,感激地回憶他,儘管她們也承認,他不正常。
租給他房子的人都指出了戈爾古洛夫的古怪行為。他們說,這個不正常的俄羅斯人有砸毀或扔出全部家具和按“斯巴達克”方式睡覺的習慣,睡在地板上,臉對著門,拿著一把子彈上膛的手槍。
戈爾古洛夫是納粹思想的狂熱追隨者,並且想把這些思想移植到俄羅斯的土地上來。他曾到過柏林,並力圖參加德國軍隊,但他不是雅利安人,遭到拒絕。那時,戈爾古洛夫創建了自己的被稱為“綠黨”的政黨(綠不具有任何生態意義),該黨只有三名成員,包括其創始者。該黨的主要目標是通過“綠林兄弟”(指農民)的起義推翻布爾什維克主義。
自稱刺殺杜美是為了反對布爾什維克
遷到法國後,戈爾古洛夫又娶了一位三十歲的瑞士女——安娜,他又帶她遷到了摩納哥。她像他以前的所有妻子一樣,盲目地愛著這個怪人。她不多的嫁妝用來出版戈爾古洛夫的各種作品。布拉格和巴黎的俄羅斯出版家很少有人沒收到過他厚厚的小說、詩歌、劇作手稿,戈爾古洛夫堅決請求出版他的《為了從布爾什維克主義手中拯救祖國》一書。
當出版家們拒絕了他後,戈爾古洛夫自費,確切地說用妻子的錢出書。他為自己選了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假名帕維爾·布雷德。如果法國總統不被殺掉,帕維爾的手稿也不會出版。當偵查和審理正在進行的時候,他的書《粗魯人的生活秘密》立即被編輯出版了。戈爾古洛夫寫前言時,已經蹲在監獄裡了。舉他作品中的一個例子:“我是一個俄羅斯人,所有俄羅斯來的東西都散發著粗魯的氣息。我們百姓是粗魯人,俄羅斯人。我們百姓強而有力並且勇敢。我們想翻天。哎,如何推翻舊世界呢?誰願意在舊世界下生活?啊,親愛的,我也不知道。因為現在就要結束了。臨別時只想加上自己的一段小小格言:紫羅蘭終將戰勝小機器。”紫羅蘭暗指俄羅斯,小機器指西方。
審判兇手的法庭於1932年6月25日開庭,訴訟程式在當時造成世界性的轟動。被告人哀求暫緩判決,直到他能見到已懷孕妻子的族人,並看到新生的兒子為止。
他的聲明越來越狂妄。他自稱為“帝國陰謀的犧牲品”,同時又說要求與布爾什維克主義鬥爭到最後一口氣,他承認熱愛法國並責備其當局。他不斷地鼓譟自己的思想,企圖宣讀詩作或者援引自己的“綠色福音書”。
戈爾古洛夫聲明,刺殺法國總統杜美的意圖是使“小機器”(西方)反對布爾什維克掌權的“紫羅蘭”(俄羅斯)。
德雷福斯法官問被告人:“難道為了這個,就需要殺死法國總統嗎?你大概清楚,波爾·杜美公民在戰爭中失去了四個兒子。”
戈爾古洛夫聲明說,“我殺的不是公民波爾·杜美,而是法國總統波爾·杜美。你們全都睡著了,不明白明天布爾什維克就要奪取歐洲嗎!需要一場大戰,否則不能消滅布爾什維克主義!”
“聽我的話吧,法國!聽我的話吧,法國!”他喊叫說。他又照例開始了充滿激情的演講,開始曲通常是這樣的:“噢,記住我的話吧,法國……”他自稱是一億八千萬俄羅斯農民的代表,並認為,誰也不能審判他,即使是法官——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不能審判他。
法庭詳細地研究了關於刺殺事件的各種不同說法的親蘇和反蘇傾向。最後法庭還是作出判斷:戈爾古洛夫是一個狂人,但不至於喪失理智到不能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的程度。
9月14日,陪審員們一致判處帕維爾·戈爾古洛夫死刑。他的辯護人哭了,並且相信,一個瘋子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並被判死刑。
1932年9月15日早晨,帕維爾·戈爾古洛夫被處死。臨上斷頭台前,他唱著“華沙起義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