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民族的文化遺產,承載著這個民族的認同感和自豪感;一個國家的文化遺產,代表著這個國家悠久歷史文化的‘根’與‘魂’。保護和傳承文化遺產,就是守護民族和國家過去的輝煌、今天的資源、未來的希望”
(圖)民族文化遺產
堅船利炮摧毀了民族文化自信
什麼是民族文化遺產?這是一個新的文化概念,今天有必要做一個梳理,它是一個民族既定的長期堅持的生活習慣,是過去生活的總結。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很多人把民族文化遺產的內容作了簡單的界定,如占卜、信鬼神的民間信仰、禮儀等,並將之與落後和愚昧結合起來,貼上“封建迷信”的標籤。到底它是不是封建迷信?為什麼會稱為封建迷信,這是今天討論的話題。
首先來回顧一下歷史,中華民族在歷史上曾有過無與倫比的輝煌,從漢唐到大宋,我們對世界文明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然而自此以後,文化就發生了裂變,對自己的“家底”開始失望,認為它沒有價值。有的學者說這種失望是從元代開始,有人說從清朝入關開始,民族自豪感就蕩然無存了。但是從1840年鴉片戰爭開始,尤其是1895年以後,中華民族陷入了極大的失望甚至絕望。當年五千年文明,被列強的堅船利炮摧毀,歷史的尷尬告訴當時的人們,封建文化的大車已經載不動民族發展所需要的速度和精神取向,它逐漸陷入歷史的泥沼,形成民族意志的消沉,鴉片戰爭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精神文化的鴉片戰爭,從自大自尊到精神大廈的崩塌,舉國上下的失望,形成了文化真空,也激起了一批知識分子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他們開始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探索中。這種探索就伴隨著對傳統的捨棄
學理誤讀否定了傳統文化意義
經過了晚清時代,中國歷史的大尷尬時期,民族精神、思想失去了支撐,在真空期內,多數人迷失了精神方向,徘徊、動搖。梁啓超說“少年強,則中國強”,魯迅說“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從苦難的近現代開始,知識分子就開始了“犧牲自我,換取民族新生”的艱難跋涉。新文化運動在知識分子的推動下,轟轟烈烈地開動了,科學和民主照亮了黑暗的夜空。其實當我們走進歷史的長河,會發現當時的聲音是多么微弱,新文化運動不過是帶有知識分子精神虛幻色彩的夢想,但無論是如,科學和民主是少年中國的偉大飛躍,它為如一潭死水的中國注入了活力。
然而,與科學民主相伴而來的就是對傳統的徹底否定和顛覆性的批判。詩人郭沫若用他的詩表達出了除舊迎新的氣概:“我把月來吞了,我把日來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來吞了,我便是我了!”一股強大的創作洪流,使得民眾的歷史唯物主義情感開始萌動,“解放中國必須從民眾開始,人民的文化思想水平必須提高”成為五四時期許多學者高舉的旗幟,他們開始建設新的文化空間。1928年受北伐戰爭影響,顧頡剛在中山大學建立民俗學會,創建民俗刊物,並提出打倒以封建貴族為中心的文化體系,建設新的貧民文化體系。要建設新的文化必須對舊文化進行蕩滌,成為歷史的訴求,也形成了文化宣言。魯迅、胡適也提出只有西方的科學、民主才能救中國社會。文化失望和學理誤讀相疊加,就形成了共識:只有打破舊世界才能建設新世界,顛覆構成了簡單的捨棄,
“破四舊”推倒了民間信仰
中國在經過了漫長的求索之後,在1949年進入社會主義建設特殊階段,民族文化遺產卻遭到了新的劫難。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幾千年來一切剝削階級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口號。從硬體的執行就是全國各地的扒廟運動,大大小小的廟宇頃刻間消失殆盡,北京甚至在拆城牆,填護城河。當時甚至有人提出要拆故宮,號稱舊的王權的需要為新生的政權讓道。現在看來是荒唐至極,但當時如果不是周恩來總理一句“我們要對歷史負責”,現在的故宮也看不見了。軟體上,就是對民間文化信仰的打擊,不讓後人為逝去的親人燒紙錢磕頭。逢年過節,一些紅衛兵就把守路口,阻攔老百姓燒紙錢。然而這邊堵住,那邊鞭炮聲又響起,這能堵住嗎?親人去世,想念他們,表達懷念心愿,燒燒紙錢,磕個響頭,這是千百年來人民大眾神聖的情懷,是精神生活的方式,它有著合理的歷史空間,民眾的自由信仰是憲法賦予的,只要不危害他人、不危害社會,就沒有必要干涉。在打擊的同時,還在樹立新的信仰,“翻身不忘共產黨”、“毛主席的恩情深似海”,人民的信仰,被這些東西簡單地構築起來了。大家仍然陶醉在民族獨立的往日幸福中,精神還是真空的,還沒看到民族的真實存在是根植於廣闊大地,無產階級專政所需要的權力話語,使人民民眾的文化渴求,被簡單地定位在傳統的對立面,由於種種限制,知識分子也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傳統文化被打上了深深的 “封建迷信”的烙印。
回歸傳統不是回歸傳統生活方式
然而中國的歷史是靠什麼來築就?有人曾在中原一帶調研時,多次看見老百姓的屋外有這樣一句話:人善、人愛、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歷史靠什麼,就靠這些,這些賭咒以及用天來衡量行為的言語,包含了一種文化嚮往,也充分說明只有傳統文化才能解釋傳統文化,才能被老百姓所接受。先人們早已經為我們建立了一套解釋系統,從盤古開天地、到女媧補天、造人,人與天地始終連在一起,每一種行為都有合理的解釋,這就是中華民族的信仰,它不同於西方的宗教。而在知識分子之間,形成了一條傳承著的精神曲線: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運動發展觀構成的精神核心,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理想,再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都體現了知識分子的襟懷、器識與宏願,這就是中華民族賴以源遠流長的文化之根。
一個人無論走多遠都走不出自己的故鄉,走不出自己的身影,當我們開始面向世界的時候,千萬不能忘記自己的根在哪裡。隨著我們物質生活的豐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信鬼神”了,這是什麼道理,其實就體現了我們對傳統文化的追思,體現了我們的文化自信的重建。現在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不是蓋幾幢新樓,修幾條馬路,而是對民風的重建。在經濟高速發展的改革開放三十年,我們的精神受到了污染,失去自我,道德淪喪,一系列社會問題誕生。仁、義、禮、智、信,禮、儀、廉、恥,先進的文化思想和傳統是一脈相承的,但由於傳統文化這些條條框框,卻常常被我們所忽略。回歸傳統不是回歸傳統生活方式,而是對傳統精神自強不息的把握,厚德載物的把握;回歸傳統不是歷史的倒退,而是更好地吸收經驗,過得更加文明、健康、幸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儘管割裂了人的情感,但聽聽過來人父母親的意見,也會少走一些彎路。這些民族文化遺產,或許與時代不太合拍,可仍有合理成分,不能只把它放進博物館,而應該合理把握、有效使用。如果我們不珍視這些民俗文化遺產,不重視傳統節日、不進行道德自省,它可能如端午被他國搶注一樣,從這塊遺產發源地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