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快遞,有些沉,是銀娣從中國北京發來的。
在劍橋那些日子裡,銀娣打開電腦,讓我看了她在西藏翻車的圖片,講述那次驚險的經歷,邊微笑邊動作演示出事的情景。她好像不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而是在演示別人的歷險,輕鬆自如,我被她說笑了。當看到那張被馬撞得血肉模糊的臉時,我推開了電腦,示意她別再講了,起身對著嘆息橋閉眼好一陣子。
銀娣所遭受的磨難其疼痛感被生命的堅毅姿態所復蓋,她的承載能力超出了我的想像,她給我們呈現的是寬懷,正好印證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箴言。
這次,銀娣的書里會是什麼?
拆開快遞,“遠行”系列之三《此行莫恨天涯遠》樣書打入了眼帘:
孤立行走在茫茫白雪中的她,封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意料中。高挑的個兒,凜然的氣質,獨特而飄逸的長袍,卓越的雙手在胸前自然而呈禪意。
她注定是個傳奇。
拿著樣書,好似撫摸著冰山,渾身的肌肉開始收縮,心裡默禱,銀娣,可別再在故事裡出事了!頃刻,冰融雪化滲透在了魂上。
旁邊的安德烈伸過身體看了一眼,“她是誰?噢,我想起來了,就是《遠行讓我銷魂》的她”。
我身體漸漸地有了溫度,笑答:“你的中文越來越好。”
安德烈的頭不易察覺地歪了一下,說:“她總是你們中國的那句‘千里走單騎’?”說完很有修養地走開了。
一張卡片從書中掉在了地上,彎腰看到:“傑克,你要寫序。”
好一個霸道的銀娣,沒人敢這樣命令我。
先賞圖,我的心靜了下來。
一頁,二頁,三百頁……
車等紅燈時,我拿起了左邊副駕駛座位上的書。不,是想看那張戴帽子的圖片,女性柔美十足的面容下,藏著剛毅。身邊有一本這樣的書陪伴,從書里不時地飄出一條柔軟的絲帶,撫摸著我們的神情,一點一點誘出我們深藏的記憶,我們在裡面取一瓢清泉來止渴。
銀娣,你不是美麗,你是美好,你的文字和你一樣美好。
喔,該死的綠燈,今天怎么會這樣快就亮了!平時的焦急被手中的書化解了,有意思。
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一束陽光走進了我的心裡。
銀娣跋涉在旋轉的地球上,沒有起點,沒有終點。
一景一物,似在等待著聖潔的洗禮。
浴著陽光,臥在藤椅上,看著她越走越遠,越走越近。
荒涼的戈壁、沙漠;大都市的奢華、頹廢;強國的驕傲,弱國的無奈;深山裡的荒蕪,貧窮的尷尬……令人屏息震撼。 拿到銀娣的書,一定是先看圖的,你會興奮得陷入意義的闕如狀態,曖昧而不確定自己的意識。等醒過來,圖片與文字竟是那樣相輔相成地構成了另一種連環的解讀,道破另一種文化意味。
她的文字被煨成了醇香美酒,無須我在這裡論說。
不管是行為姿態,還是書面文字語言,她從未落入俗套,這是許多作者很難做到的,她不但做到了,還引領著新的旋風語境。銀娣讓我們感受到了她的“智慧”、“能量”、“膽識”、“才學”八字。
《此行莫恨天涯遠》,我有興趣一篇一篇地讀下來,然後不停地回放,太多的精彩了,我想把它們都拿到這裡與大家分享。不行,十幾萬字加上圖片,很沉,很重。還是去看她的書吧,書中的每一篇故事,她會從人性的角度,先瓦解,再重構,呈現在你面前的不是怨,不是恨,是新鮮的見地。無論縱觀歷史、政治、宗教,還是最底層的百姓苦厄、艱難,她給了我們“秋菊打官司”的“說法”,而不是擺弄“權”的說教,這是她的思想境界,這也是她特有的本事。
故事中有無數個說法,你會笑、嘆,會流淚、感慨。銀娣給我們展示人生的一番又一番的通悟,這是最值得慶賀的。
《此行莫恨天涯遠》這本書,不是遊記、遊說、傳說的故事,它沒有誤導我們視線,沒有欺負我們嗅覺觸不到的地方。閉目中的享受,喧鬧都市中的教堂,裊裊炊煙的輕敘,我們會忘記滾滾紅塵中的繁雜,腳步停止在商販的吆喝和行人步履間來思想她給我們創造的意境。
銀娣以自己滲透思想的拷問,悲涼道出社會的疼痛,萎縮的病態,情感的麻木,欲望的憂鬱,逐一地呈現在我們面前,甚至不無自嘲地表示某種飲。鴆止渴般地熱愛。
讀這樣的文與圖,我們要有抗震的能量,這是她又一獨具的風采個性,無法模擬仿效。
心跟隨著她的文動了起來。
有大河的深沉,沙漠的暴虐,黃昏的惆悵;又有奢靡的荒誕,宿醉難醒的纏綿。人世間的歲月苦難在低音區淺唱;悲鳴的氣流在高音區里冰雪融化;歡愉的高潮卸載在天鵝絨里,柔軟,塌陷,沉睡。
人在各個階段,四面要受力均勻,內心要寬懷,才能抵禦外來的壓力。心若慌亂是做不成文的,成了文也絕不深厚、動人。銀娣10年前就摒棄、屏障了內心的不安,以重生的姿態走下塵埃,她用無聲的慢動作,緩緩地起,緩緩地落,給失望者鬆軟的皮囊注滿了清澈濕潤,人們不再空乏、焦躁、膚淺。
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卡只能一個人闖,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
銀娣,你身邊有個伴侶陪著你走如何?
不行。若多一個,就不是這本《此行莫恨天涯遠》,而是一本融進了情愛的混雜著塵世燈火的騰躍,照亮的是血紅色的天空,縱情色慾的銷魂之樂,這種短暫的快感之後便是無限的空虛和延綿的厭倦。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看銀娣與她的書,觀。賞。嘆。不可褻瀆。
視線從字裡行間緩緩挪開,她淡然的面頰上沒有笑容,可我感受到了她目光流溢著暖。
在遊走的途中,她也會偶受誘惑流露出“煙花柳巷”的迷茫。那是低姿態的自然純樸。
銀娣,她敢與日月天地做愛,用命在做,我們不能說什麼。
閉目合眼,銀娣端坐成風景。
文字里有心態風度。圖片裡有飄逸孤寂。銀娣文字的深秀,面容的神秀,特異的服飾,不倦地跋涉,其實在意寓、揭示、糾正現代人混亂的欲望和赤貧的精神。銀娣不風光,她的行為將耗盡她所有血性與時光。
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銀娣,一個人,就一個人。
走吧,把世界的故事丟給我們。
2012年10月於英國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