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楚簡介
公元一一二七年三月七日,金國冊立原北宋太宰張邦昌為皇帝,國號“大楚”,並與金國以黃河故道為界,史稱“偽楚”。從1127年3月07日至4月10日,由於北宋軍民的反對,僅存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即位以後,張邦昌曾做出過一系列用以彰顯其忠心於北宋朝廷、不敢輕越君臣本分的行為。後世的歷史學家,有的以此為其忠心於北宋朝廷、無意貪圖皇位的佐證,有的以此為其故作掩飾、用以自保性命的動作,莫衷一是。
公元一一二七年四月一日,金國軍隊虜劫徽欽二宗、北宋宗室、在京官員及大批戰利品北歸。次日,張邦昌聽從大臣呂好問的建議,派人四處尋訪康王趙構,並計畫出迎宋哲宗廢后孟皇后入宮垂簾聽政。九日,宋哲宗廢后孟氏入宮垂簾聽政,張邦昌尊之為元佑皇后。
公元一一二七年四月十日,張邦昌正式宣布退位,仍稱太宰,宋哲宗廢后元佑皇后垂簾聽政。“偽楚”政權至此宣告滅亡,前後存在時間不過三十三日(亦作三十二日)。其後不久,元佑皇后撤簾歸宮,宋高宗趙構正式即皇帝位,建立南宋政權,並封張邦昌為郡王。同年七月,因宰相李綱言,宋高宗趙構派殿中侍御史馬伸賜死張邦昌於長沙。
政治軍事
偽楚建國
金兵扣留了宋徽、欽二帝及諸皇室宗親之後,授意宋在汴京的其餘官僚議立偽政權。
汴京的一些官吏、人民等向金軍請求復立趙氏,被金軍拒絕。經過反覆商議,金軍絕不允立趙氏,所以二月十一日,宋百官議立張邦昌。在金兵的壓力下,十三日,留守司、開封府召集文武官員、僧道、軍民併到宣德門集議擁戴張邦昌事。議立張邦昌的過程見於《三朝北盟會編》卷八十引《遺史》:“金意欲立張邦昌,令吳開、莫儔齎文字入城,中令百官、僧道、耆老等共議‘別立異姓,以治國事,並不得引惹趙氏’。開封府、御史台集百官於秘書省聚議。文臣承務郎、武臣承信郎以上,悉赴議。乃集議於皇城司,王時雍等以下皆在,已寫推舉狀草,但空姓名未填;眾皆議未敢發。左司員外郎宋齊愈自外至,問時雍舉誰?時雍曰:金人令吳開密諭,意舉張邦昌。今已寫下文字,未填姓名。齊愈因記金人先已有文字書雲‘請舉軍前南官’,謂是邦昌無疑,乃取筆書張邦昌三字將示,時雍曰:是。又示眾議官,皆無語。乃於寫下文字填張邦昌姓名、狀申,分付與開、儔齎文字出城去。”
在金軍的授意下,百官等擁立張邦昌組織傀儡政權時,又有秦檜出來反對。秦檜時為宋政權的御史中丞,他上書給宗翰、宗望等,反對擁立張邦昌,請求復立趙氏主政。他指出:“為計議者必欲滅宋之策,在絕兩河懷舊之思,除鄰國復仇患而已……若邦昌者在上皇朝,專事燕遊,不務規諫,附會權幸之臣,共為蠹國之政,今日社稷傾危,生民塗炭,雖非一人所致,亦邦昌為之力也。天下之人方疾之若仇,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英雄必盡起而誅之,非特不足以代宋,亦不足為大金屏翰矣。”金軍認為他在擁立張邦昌問題上持有異議,因掠其北去。除此之外,還有宋吏部侍郎李若水、相州觀察使王履時出使金軍中,堅決反對擁立張邦昌,面折金兵而死難。
在確定張邦昌組織傀儡政權之後,金兵又大肆搜刮劫奪金銀財物,並且取太學生中之能文者三十人,準備北歸。宋將吳革準備組織人眾劫奪宋徽宗、宋欽宗等。他以賑濟為名,召募死士,又與康王趙構軍聯繫,擬採取內外夾攻金兵的行動,救援宋統治者。三月六日,吳革等發難,但為宋將范瓊等所誘,父子死難,同死者百有餘人。三月七日,張邦昌傀儡政權在金兵的維護和金政權的冊封下宣告成立。據《大金國志》卷三十二《立楚國張邦昌冊文》得知,冊文先宣布廢除宋趙氏政權,然後宣立張邦昌,其立張邦昌文中說:“今者國既乏主,民宜混同,然念厥初,誠非貪土,遂命帥府,與眾推賢。僉曰:太宰張邦昌,天毓疏通,神資睿哲,處位著忠良之譽,居家聞孝友之名;實天命之有歸,乃人情之所徯。擇其賢者,非之而誰?是用遣使諸官都部署、尚書左僕射、權簽樞密院事韓某等持節備禮,以璽紱冊命爾為皇帝,以授斯民,國號大楚,都於金陵。自黃河以外,除西夏新界,疆場仍舊。世輔王室,永作藩臣。貢禮時修,爾勿疲於述職;問音歲丞,我無緩於忱誠……”
這裡充分地表明了金立傀儡政權的理由。第一,金政權滅亡遼政權之後,認為北宋政權擁地廣大,財物眾多,而不藩服,又與金爭燕雲十六州之地,這是和它的“中外一統”、“民宜混同”的政策相衝突的。為了占有河北、河東的土地,掠奪宋的寶物財富,使宋政權臣服,因此,發動了攻宋的戰爭。但是,遇到了宋政權和軍隊、人民的抵抗,這使他們改變了原有的打算,所以,在攻下宋都汴京之後,除滿足了他們占有河北河東兩路土地要求之外,則堅決滅掉北宋政權,對黃河以南地區代之以傀儡政權,作為“世輔王室,永作藩臣”的藩屬。第二,金兵在兩次大規模攻宋戰爭中深知,憑金政權當時的力量和宋統治下人民抗金的情緒,尚不能一舉而代宋,做到“中外一統”、“人民混同”的程度。從金兵攻宋的開始,金政權只是打算占有宋河北河東地區一定的土地,使宋政權臣服,這樣,在金統治者看來也就是“中外一統”了。這個觀點是遼統治北方時期就形成了的,金繼承了這種作法。因此在摧毀北宋政權後,他們炮製了張邦昌政權,使之都於金陵(今南京)。利用張邦昌政權來統治廣大的原宋政權的土地、人民。
張邦昌字時彥(又作子彥)大名東光縣人,宋進士,累官至中書侍郎、少宰。在金兵第一次大規模攻宋時,他先與康王至金軍中為質,後又與肅王同為質。金軍選中了他組織偽政權。他在金軍限三日立邦昌,不立,城中盡行殺戮的威脅下,三月七日正式就任偽大楚政權皇帝。他以吏部尚書王時雍權領尚書門下省事、開封尹徐秉哲權領中書省樞密院事、翰林承旨吳開權尚書左丞相、翰林學士莫儔權尚書右丞相、前簽書樞密院李回權樞密院、觀察使左言權殿前司公事、范瓊權四廂指揮使、大理卿周懿文權開封府。張邦昌政權暫時維持了宋都開封城內的秩序。他向金軍求許數事,金兵為支持他的政權均作了許諾。《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記載說:三月“乙已,邦昌詣青城謝二帥。既至,迎接殿下,揖而升,致賓主之禮。酒三行,邦昌請不毀趙氏陵廟、罷括金銀、存留樓櫓、借東都(汴京)三年、乞班師、降號稱帝、借金銀犒賞,凡七事,敵皆許之”。當時,汴京中許多宋政權官員對張邦昌的統治持反對態度,張邦昌的統治並不穩固,不敢逕稱皇帝旨意。三月二十九日,金兵北歸,宋大臣何栗、孫傅、張叔夜等舉家隨同北遷。他們先後皆死於金。
偽楚亡國
金兵退後,宋兵勤王兵馬陸續抵達汴京城下。四月四日,宋北道總管宣撫司統制官王淵領兵至汴京城外,有騎兵三千人。同日,江淮發運判官向子諲遣其將王儀等率兵亦抵汴京城外。江淮發運司統制傅亮也率兵至。在這種情況下,侍御史胡舜陟上書給張邦昌,提議請宋元佑皇后垂簾聽政,以表示還政於趙氏。他說:“今四方勤王之師雲蒸霧集,彼為趙氏而來,豈有從吾號令?閉門拒之有同兒戲。伏望即將指揮正其名位,請元佑皇后垂簾聽政於內,陛下以太宰治事於外,特遣大臣往迎康王,明以此事,播號將士,孰不欣然悅服……”四月五日,張邦昌迎接元佑皇后由私第入宮。元佑皇后因前被廢,未被金兵掠去。後因延寧宮火,出居私宅,現為張邦昌迎入宮中居住,作政治工具。四月七日,張邦昌派遣蔣師愈等奉書給宋兵馬大元帥康王趙構,表示不敢竊居皇位,等待其善後。隨後又遣其甥吳何及康王之舅韋淵致意於趙構。同日,宋宗室趙叔向率兵七千也至汴京,而監察御史馬伸致書給張邦昌,要求他還政於趙氏。總之,在金兵退後,擁護趙氏的兵勢再起,在康王趙構的號召下,形成了強大的力量。張邦昌政權無法維持。
四月九日,張邦昌召集擁護自己的官吏議事,選擇還政的處理辦法。當晚,請元佑皇后孟氏垂簾聽政,自己以太宰的身分處理政務,表示還政。追回前所發的各路赦文,所任官吏各回原職,並將大宋受命之寶獻給康王趙構,元佑皇后孟氏也派遣其侄同持大宋之寶並手書至康王處,勸趙構登皇帝之位。
四月十日,元佑皇后孟氏正式垂簾聽政,張邦昌退位,以太宰理事。至此,張邦昌的大楚偽政權宣告結束。《大金國志》卷三十二說:“邦昌即位首尾三十三日,不御正殿,不受常朝,不山呼,見群臣稱‘予’不稱‘朕’,旨稱‘面旨’,由內降只曰‘中旨’,宣告四方則曰‘宣旨’,手詔則曰‘手書’,至於禁中諸門,悉緘鎖題以‘臣張邦昌謹封’。大抵每事不敢有僭意,逼迫金國之命爾。”此是封建史家從正統出發的理論,實際上張邦昌組織了傀儡政權則無疑。
南宋政權建立之後,李綱等議張邦昌僭逆及受偽命,要求給予處分。趙構將其流放於潭州(今湖南長沙),不久賜死,年四十七。張邦昌偽政權之亡,使金以傀儡政權統治宋之土地計畫失敗,因此,又有攻宋之戰。
史籍記載
宋史
《宋史·卷四百七十五·張邦昌傳》
張邦昌,字子能,永靜軍東光人也。舉進士,累官大司成,以訓導失職,貶提舉崇福宮,知光、汝二州。政和末,由知洪州改禮部侍郎。首請取崇寧、大觀以來瑞應尤殊者增制旗物,從之。宣和元年,除尚書右丞,轉左丞,遷中書侍郎。欽宗即位,拜少宰。
金人犯京師,朝廷議割三鎮,俾康王及邦昌為質於金以求成。會姚平仲夜斫金人營,斡離不怒責邦昌,邦昌對以非出朝廷意。俄進太宰兼門下侍郎。既而康王還,金人復質肅王以行,仍命邦昌為河北路割地使。
初,邦昌力主和議,不意身自為質,及行,乃要欽宗署御批無變割地議,不許;又請以璽書付河北,亦不許。時粘罕兵又來侵,上書者攻邦昌私敵,社稷之賊也。遂黜邦昌為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罷割地議。其冬,金人陷京師,帝再出郊,留青城。
明年春,吳開、莫儔自金營持文書來,令推異姓堪為人主者從軍前備禮冊命。留守孫傅等不奉命,表請立趙氏。金人怒,復遣開、儔促之,劫傅等召百官雜議。眾莫敢出聲,相視久之,計無所出,乃曰:“今日當勉強應命,舉在軍前者一人。“適尚書員外郎宋齊愈至自外,眾問金人意所主,齊愈書“張邦昌”三字示之,遂定議,以邦昌治國事。孫傅、張叔夜不署狀,金人執之置軍中。
王時雍時為留守,再集百官詣秘書省,至即閉省門,以兵環之,俾范瓊諭眾以立邦昌,眾意唯唯。有太學生難之,瓊恐沮眾,厲聲折之,遣歸學舍。時雍先署狀,以率百官。御史中丞秦檜不書,抗言請立趙氏宗室,且言邦昌當上皇時,專事宴遊,黨附權奸,蠹國亂政,社稷傾危實由邦昌。金人怒,執檜。開、儔持狀赴軍前。
邦昌入居尚書省,金人趣勸進,邦昌始欲引決,或曰:“相公不前死城外,今欲塗炭一城耶?”適金人奉冊寶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冊,即偽位,僣號大楚,擬都金陵。遂升文德殿,設位御床西受賀,遣閤門傳令勿拜,時雍率百官遽拜,邦昌但東面拱立。
外統制官、宣贊舍人吳革恥屈節異姓,首率內親事官數百人,皆先殺其妻孥,焚所居,謀舉義金水門外。范瓊詐與合謀,令悉棄兵仗,乃從後襲殺百餘人,捕革並其子皆殺之,又擒斬十餘人。
是日,風霾,日暈無光。百官慘沮,邦昌亦變色。唯時雍、開、儔、瓊等欣然鼓舞,若以為有佐命功雲。即以時雍權知樞密院事領尚書省,開權同知樞密院事,儔權簽書樞密院事,呂好問權領門下省,徐秉哲權領中書省。下令曰:“比緣朝廷多故,百官有司皆失其職。自今各遵法度,御史台覺察以聞。”見百官稱“予”,手詔曰“手書”。獨時雍每言事邦昌前,輒稱“臣啟陛下”,邦昌斥之;勸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呂好問爭之,乃止。邦昌以嗣位之初,宜推恩四方,以道阻先赦京城,選郎官為四方密諭使。
金人將退師,邦昌詣金營祖別,服柘袍,張紅蓋,所過設香案,起居悉如常儀,時雍、秉哲、開、儔皆從行,士庶觀者無不感愴。二帝北遷,邦昌率百官遙辭於南薰門,眾慟哭,有僕絕者。
金師既還,邦昌降手書赦天下。呂好問謂邦昌曰:“人情歸公者、劫於金人之威耳,金人既去,能復有今日乎?康王居外久,眾所歸心,曷不推戴之?”又謂曰:“為今計者,當迎元祐皇后,請康王早正大位,庶獲保全。”監察御史馬伸亦請奉迎康王。邦昌從之。王時雍曰:“夫騎虎者勢不得下,所宜熟慮,他日噬臍,悔無及已。”徐秉哲從旁贊之,邦昌弗聽,乃冊元祐皇后曰宋太后,入御延福宮。遣蔣師愈齎書於康王自陳:“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權宜一時以紓國難也,敢有他乎?“王詢師愈等,具知所由,乃報書邦昌。邦昌尋遣謝克家獻大宋受命寶,復降手書請元祐皇后垂簾聽政,以俟復辟。書既下,中外大說。太后始御內東門小殿,垂簾聽政。邦昌以太宰退處內東門資善堂。尋遣使奉乘輿服御物至南京,既而邦昌亦至,伏地慟哭請死,王撫慰之。
王即皇帝位,相李綱,徙邦昌太保、奉國軍節度使,封同安郡王。綱上書極論:“邦昌久典機政,擢冠宰司。國破而資之以為利,君辱而攘之以為榮。異姓建邦四十餘日,逮金人之既退,方降赦以收恩。是宜肆諸市朝,以為亂臣賊子之戒。”時黃潛善猶左右之。綱又力言:“邦昌已僣逆,豈可留之朝廷,使道路目為故天子哉?”高宗乃降御批曰:“邦昌僣逆,理合誅夷,原其初心,出於迫脅,可特與免貸,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
初,邦昌僣居內庭,華國靖恭夫人李氏數以果實奉邦昌,邦昌亦厚答之。一夕,邦昌被酒,李氏擁之曰:“大家,事已至此,尚何言?”因以赭色半臂加邦昌身,掖入福寧殿,夜飾養女陳氏以進。及邦昌還東府,李氏私送之,語斥乘輿。帝聞,下李氏獄,詞服。詔數邦昌罪,賜死潭州,李氏杖脊配車營務。時雍、秉哲、開、儔等先已遠竄,至是,並誅時雍。
金史
《金史·卷七十七·張邦昌》
張邦昌,《宋史》有傳。天會四年,宗望軍圍汴,宋少帝請割三鎮地及輸歲幣、納質修好。於是,邦昌為宋太宰,與肅王樞俱為質以來。而少帝以書誘耶律余睹,宗翰、宗望復伐宋,執二帝以歸。劉彥宗乞復立趙氏,太宗不許。宋吏部尚書王時雍等請邦昌治國事,天會五年三月,立邦昌為大楚皇帝。
初,少帝以康王構與邦昌為質,既而肅王樞易之,康王乃歸。及宗望再舉兵,少帝復使康王奉玉冊玉寶袞冕,增上太宗尊號請和。康王至磁州,而宗望已自魏縣渡河圍汴矣。及二帝出汴州,從大軍北來,而邦昌至汴,康王入于歸德。邦昌勸進于歸德,康王已即位,罪以隱事殺之。
邦昌死,太宗聞之,大怒,詔元帥府伐宋,宋主走揚州,事具宗翰等傳。其後,太宗復立劉豫繼邦昌,號大齊。
大金國志
《大金國志·卷三十·楚國張邦昌錄》
張邦昌字時彥,魏郡冠氏人也。少登進士,歷任滄州教授,改國子書庫正字,通判曹州,至宣和元年,累遷至尚書右丞,改左丞,遷中書侍郎。當王黼用事,與童貫共咨邊釁,邦昌無所可否於其間,時論罪之。宋徽宗既內禪欽宗,靖康元年,拜少帝,兼中書侍郎。金師既破京城,勒令別立異姓。令下甚嚴,有一人云:“邦昌舊任宰相,姑舉之以塞責。”金帥回牒云:“若果舉邦昌,仰文武百官、僧道軍民各親書其名,押字名下,等守以備冊禮。”時邦昌見在軍前,獨中丞秦檜進狀論列:以為“邦昌輔相無狀,不能盡人臣之節,以釋二國之難,不足以代趙氏。情願乞押赴軍前。”眾人署名舉邦昌。
靖康二年三月一日,邦昌入居尚書省聽令,百官班迎南薰門,邦昌臥病不食。金帥令勸進,邦昌謂王時雍等曰:“諸公怕死,又掇送與邦昌邪?雖暫假而歸,焉可免禍!”先是正月十五日,太宰張邦昌奉使還闕,至城外,軍前留之。及是,金帥告報城中,欲遣邦昌入城,御史台檢準故例,率文武百官迓於南薰門。如期而集者凡數千人,士庶往觀又數萬人。范瓊、汪長源等領兵分列左右,自州橋及門下,森布如織。申刻,邦昌入門,金將送者及門而返。邦昌之入也,徑詣尚書省。百官敦請即皇帝位,猶豫未斷,緣軍前先有指揮故。邦昌與百官相見,慟哭盡哀。從官卿監郎官十員,盡夜直宿,續增作十五員,掌管事務,並使臣十員,祗應三衙門官亦同宿守。金帥令勸進於尚書省,邦昌臥病不食者四日,故有諸公“掇送”之言。
次日,金國文字來,限三日立邦昌,不然下城屠戮,都人震恐。三日,金使來促勸進,取推戴狀,眾人泣勸再三方從,留守司遂以推戴狀申,欲以初七日行冊命之禮。邦昌誓自裁,或曰:“相公城外不死,今欲死,塗炭一城邪?”遂止。
初六日,合門制儀榜,擇次日即皇帝位。是日,有內親事官數百人,以不忍屈節立異姓,殺妻孥,焚所居,謀赴義於金水門外,統制官吳革為首,被誅。
初七日早,百官僧道會於尚書省,奉冊寶入門。邦昌涕泣上馬,入幕次,復慟。有金國曾太師以下五十人,持御衣紅繖來,設於幕次。邦昌出次,步至御街褥位,望金國拜舞,跪受冊寶,冊文略曰:“失德者亡,天命實假於我手;當仁不讓,歷數乃在於爾躬。咨爾張邦昌云云,可即皇帝位,國號大楚,都金陵。”邦昌御紅繖還次訖,金帥揖邦昌,上馬出門,百官導引如儀。邦昌步入,自宣德門由大慶殿至文德殿前,進輦,卻弗御,步升殿,於御牀西側別置一椅坐,文武合班賀。傳指揮云:“本為生靈,非敢竊位,其勿拜。”王時雍率百官遽拜。時雍權領尚書省,吳開、莫儔皆權樞密院,呂好問門下侍郎,徐秉哲中書侍郎,范瓊以斬吳革功,升正任觀察,除殿帥。大抵往來議事者,開、儔也;逼逐上皇以下者,時雍、秉哲也;脅制都人者,范瓊也,遂皆擢用。
先是金帥送邦昌入城,時邦昌堅不肯立。久之,百官有進言於邦昌曰:“相公權立,他日相公為伊尹,為王莽,皆在相公處之。”邦昌乃勉強從之,曰:“某以九族保此一城人。”方邦昌冊立時,百官對金帥皆慘怛,邦昌亦色喪,惟開、儔輩欣然若有所得。
十二日,邦昌手詔曰:“近迫大國之威,俾救斯民於兵火,諸公橫見推迫,不容於自裁。近覽文牒、狀牒,至有以聖旨稱之。夫聖,孔子不居,則予一人其何敢焉?應今後有自內傳出者,為‘中旨’,有面得者,為‘面旨’,出四方者,為‘宣旨’。”邦昌每日於迎陽門上,罷去合門儀制設常,禮畢,與執政侍從以上對坐議事,語則稱名字,遇金人至則遽易服。衛士等曰:“伶人往日作雜居每裝假官人,今日張太宰作假官家。”金人如蕭慶、耶律廣、王汭、高尚書、曹少監等,邦昌向在軍前鞠躬,俯伏不暇,至是皆列拜階下。邦昌辭讓,則曰:“陛下不受臣拜,見元帥必死。今日陛下,乃昔日南朝天子也。”
十四日,金帥以邦昌之請,罷括金銀。邦昌往謝金帥,議七事;迎接殿下,相揖以升,致主賓禮,酒三行。
二十八日,金帥回師,邦昌僭天子儀衛、法駕,縞素出南薰門,設香案,率百官士庶北望慟哭,謂二帝北遷也。
二十九日,邦昌服赭袍,張紅蓋,乘馬出南薰門,餞別二帥。及午而返,肆赦。至蔡州不行,乃收之,應宋元祐皇后垂簾。
四月初十日,邦昌避位。邦昌僭位首尾三十三日,不御正殿,不受常朝;不山呼,見群臣稱“予”不稱“朕”,旨稱“面旨”,由內降只曰“中旨”,宣示四方則曰“宣旨”,手詔則曰“手書”。至於禁中諸門,悉緘鎖,題以“臣張邦昌謹奉”。大抵每事不敢有僭意,逼迫金國之命耳。其後死於潭州。
方邦昌抵貶所,寓居潭州天寧寺。寺有平楚樓,取唐沈傳師“目傷平楚虞帝魂”之句也。得宋帝賜死詔,徘徊退避,執事者迫之登樓,邦昌仰首,忽睹“平楚”二字,長嘆就縊。
《大金國志·卷三十二·立楚國張邦昌冊文》
維天會五年歲次丁未,二月辛酉朔,二十一日辛巳,皇帝若曰:先皇帝肇造區夏,務安元元,肆朕纂承,不敢荒怠,夙夜兢兢,思與萬國同格於治。粵惟有宋,實乃通鄰,貢歲幣以交歡,馳星軺而講好,期於萬世,永保無窮。蓋我有大造於宋也。不圖變誓渝盟,以怨報德,構端怙亂,反義為仇。譎紿成俗,貪婪不已,加以肆行淫虐,不恤黎元,號令滋長,紀綱紊弛。況所退者非其罪,所進者非其功,賄賂公行,豺狼塞路。天厭其德,民不聊生。而又姑務責人,罔知省己。父既無道於前,子復無斷於後。以故征師命將,伐罪弔民。幸賴天高聽卑,神幽燭細,旌旗一舉,都邑立崔。且眷命攸矚,謂之大寶;苟歷數改卜,未獲偷安。故用黜廢,以昭玄鑒。今者國既乏主,民宜混同,然念厥初,誠非貪土,遂命帥府,與眾推賢。僉曰:太宰張邦昌,天毓疏通,神資睿哲,處位著忠良之譽,居家聞孝友之名;實天命之有歸,乃人情之所徯,擇其賢者,非子而誰?是用遣使諸官都部署、尚書僕射權簽樞密院事韓某等持節備禮,以璽紱命爾為皇帝,以授斯民,國號大楚,都於金陵。自黃河以外,除西夏新界,疆場仍舊。世輔王室,永作藩臣。貢禮時修,爾勿疲於述職;問音歲致,我無緩於忱誠。於戲!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立君以臨之。君不能獨理,故樹官以教之。乃知民非後不治,後非賢不守。其於有位,可不慎與?予懋乃德,嘉乃丕績,日慎一日,雖休勿休。欽哉!其聽朕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