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調教
“沉溺”或許只是心理問題,但是沉溺於網路的人,一旦被視為“網癮”,就會面臨精神病治療。山東省臨沂市網癮戒治中心主任楊永信,在精神病醫院有20 多年的從業經驗。他在網戒中心的被叫做“楊叔”。 來到這裡,上癮者上交了手機、MP3、遊戲賬密、QQ 密碼和密碼保護等,之後將穿上迷彩服,過上起碼三個月的跑早操、站軍姿、一日三餐白水煮白菜豆腐的近似軍事化的生活。
軍事化管理
以封閉式軍事化管理來作為基本治療框架,其理論基礎或許來自佛洛伊德關於肛欲期的說法。在這個時期,小孩學會了對大小便的控制,並體會到積累的快感,因而控制感和延遲滿足的能力在這個階段發展起來。假如沒有做好相關的訓練,孩子長大後極易變得縱慾、吝嗇、頑固或者很強迫。但是用冷酷嚴格的軍事化訓練和行為主義的簡潔方式讓他們再受一次自我管理能力的調教,也許反而會使其性別和個性變得模糊,對於十幾歲的自我意識第二次高漲的青少年來說,這種統一化的塑造方式無疑是非常難以接受的。
懲罰
不能說髒話,不能鎖門,不能談論治療,不能對異性產生好感,不能“自我矯情”,也不能對過去念念不忘。這總共86 條戒律,連常人都無法嚴格遵守,而在這裡只要被觸犯,這些曾經“點擊”網頁成癮者就會挨得一次真正的“電擊”。
小報告
而在懲罰之外,“楊叔”有一招互相“上報”的絕活,目的是為保證一切公開透明,讓個人行為時時受到監督。從心理學角度來看,這並不是什麼好方法。它將造成氣氛空前緊張,使限制條例不斷升級。在一個心理學實驗中,研究者讓被試兩兩一組,面對面坐好,中間有個裝置可以讓被試感受到不同等級的壓力,而每個人都只能給對方施壓,結果每個人的壓力都呈現不斷升級的狀態。強大的壓力和失去自我感的孩子們會變得麻木和妥協,最後只有兩個極端可走:不是變成“白痴”,就是變成“人精”。
電擊療法
其本質來自行為主義的“厭惡療法”。行為主義鼻祖華生最令人詬病的研究即是其代表實驗:華生對一個11 月大的男孩子艾伯特進行恐懼實驗,他每次給小艾伯特看帶毛的動物時就給予巨大的噪聲把他嚇哭,經過一段時間,條件反射形成,小艾伯特不僅對帶皮毛的動物形成恐懼條件反射,後來甚至泛化到聖誕老人的鬍子、皮大衣和醫用棉球。排除任何非治療因素來看,電擊療法與艾伯特實驗如出一轍,將消除網癮和厭惡刺激聯繫,同樣形成恐懼的條件反射。但它的結果只有兩種:要么恐懼泛化,導致無窮後患;要么恐懼感很快消失,治療失效。至於在“楊叔”這裡,電擊在治療之外還像是一個有力的懲罰措施,那更是可能對被電擊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不明後果的威脅。
每個從電擊室出來的人,無不痛哭流涕地抱住“楊叔”和父母,表現出超富感染力的親情。不論作秀成分有多少,楊永信在各種場合都會著力渲染親子關係。不管是高層幹部還是商業巨賈,都得放下身段去擠一個屋子裡的幾張床,作為家長全程陪同治療。從某種角度來講,與父母和解的確意味著問題解決的突破口。
危害
但是,自電擊而來的親情,並不具有切實感覺的基礎。條件反射下的感情表達並不能讓孩子接受可識別的、且被修正過的情感狀態的能力。因此,他們從此可能會在現實與幻想的區分、物質與心理的實現上有問題,甚至將情感作為工具,而不是交流方式。也許他們將會表現出情感冷漠,人際關係障礙,直至分不清虛擬與現實。
反思
單憑几次下跪、幾滴眼淚和短暫的感動是不可能撼動親子之間已然疏遠的關係。而多數把孩子帶到這裡的家長,則有可能是在逃避對網癮背後深層根源的挖掘,比起檢討自己的責任,他們更願意相信是孩子犯了病——“精神疾病”。
其實,學者們已經在各種心理學大會上討論並質疑精神病的存在。凱特·米勒特的《精神病院之旅》一書這樣結尾:“拆掉精神病院,用它們的瓦礫來蓋劇場或是遊樂場”。而美國也有專家指出 :“給出對網路成癮的診斷,可能會為讓特定的一部分人成為社會層面混亂事物的替罪羊提供便利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