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及生平事跡
遠村幼小時,家道已中落,晉奎公庭訓極嚴,士佑課子亦勤,十年寒窗苦讀,終登科第。兄弟五人,排行老大(二弟不詳),三弟之牧、四弟之盛、五弟之沆。訓育諸弟,賴以栽培成長。遠村自幼,聰穎過人,向有“神童”之譽。五歲曾作《詠桂》五絕詩,閭里稱奇。而家貧少食,嚴冬苦寒,素無棉鞋可著,深夜攻讀,孤燈如豆,雙足置於麥糠中以代取暖,除夕大年之夜,聞四鄰炮竹聲響,驚問:“何以放炮?”家人答以“今乃大年三十之夜!”苦學勤奮如此,可謂“寒盡不知年!”
遠村成長所處時代,歷經嘉慶、道光、鹹豐、同治、光緒前葉,正是動亂不安之世,外有帝國主義侵擾,虎視鷹瞵;內有太平軍、捻軍農民起義及西北地區少數民族舉事等。由於當時形勢需要和清廷統治階級利益的驅使,他不得不脫去文職官服,換上戎裝,揮戈上陣去參與鎮壓農民起義的戰爭。他由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江南試發解,二十五年(1845年),聯捷進士。二十七年(1847年)翰林。鹹豐二年(1852年),大考二等充順天鄉試同考官。鹹豐六年(1856年),記名御史,累遷刑科、戶科掌印給事中。鹹豐十年(1860年),補援江西道監察御史,後轉京畿道監察御史。同治元年(1862年),是他軍旅生涯的開始,軍事運籌之學,受之於徐士芬侍郎。其時,正是陝西、甘肅回民起義的高潮,以馬化龍(注3)、任武(注4)為首的回民起義軍;陳得才(注5)為首的太平軍;張宗禹(注6)為首的西捻軍等風起雲湧,史稱“捻回合勢”,席捲整個西北大地,銳不可當。清政府倉惶應戰,疲於奔命。在陝、甘任總督的是楊岳斌(即楊載福)(注7),腐敗無能,因剋扣軍餉,群怨沸騰,兵無鬥志,被回民起義軍圍困於野牛寺峽,引起軍中譁變。遠村時任代理總督(因楊去鞏昌閱兵未在軍中),他甘冒鋒刃,領陣在前。而標兵遲迥不進,罷戰不發,形勢十分危急。當此千鈞一髮之際,遠村奮而疾呼:“……所欠眾人薪餉一應照發,不差分文,不足之處,當以我之奉銀補給。但你們不能誤國,誤國大事,要依法制裁的……”眾人聞聽之後,深為感動,從而士氣復振,執戈奮起。遠村首當其衝,往返馳突,浴血奮戰,突出重圍,免遭全軍覆沒,挽回了這場危機,平服了軍中譁變。後湘軍將領鮑超來援,共商攻略,始克階城,俘獲啟王、蔡某等。穆圖善(注8)代奏其功,授按察使、布政使等。繼而太平軍包圍西和,遠村率軍解西和、鳳上等三城之圍,復趁勢克三岔等戰略要點,因功奉旨賞戴花翎。
此刻國內形勢混亂,百般複雜,清政府十分狼狽,不僅對內要鎮壓太平軍、捻軍、回民起義軍,而且還要應付在新疆境內的一支阿古柏(注9)的外來侵略軍。同治三年(1864年),阿古柏奉浩罕汗國封建主的派遣,以“帕夏”的身份(即陸軍總司令),於次年(1865年)入侵了我國的新疆,策動維吾爾等少數民族叛離祖國。短短數年,侵占了新疆南路七城,並勾結了俄、英等帝國主義者,妄圖建立所謂“哲德莎爾”王國(注10),以此為基地,企圖繼續南侵,圖謀侵吞整箇中國大西北。一時妖氛所及拔木略地,其影響波及數省。陝、甘正處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勢下,民族危機十分嚴重。迫使清廷不得不加強大西北軍事實力的防務。同治六年(1867年),特派遣了將軍左宗棠(注11),率湘軍前往陝甘繼任總督,進行軍事鎮壓。同治九年(1870年),迫使馬化龍等回民起義軍獻出中心根據地金積堡,投降了清政。1876年至1878年,僅三年時間,在左的指揮下,趕走了全部阿古柏的侵略軍,收復了所有的新疆失地。這位可恥的所謂“總司令”,終於倒在中國人民的腳下,以自殺替代了“美夢”,落得個可恥的下場。
在左公履新接任陝甘總督與遠村共事期間,曾發生過這樣一段互不愉快的小插曲,終成了遠村就此“下台”的關鍵。左公曾介紹一位道員來此補缺,遠村胞侄林介藩任收發之職,示意向對方索取“門包”(即索賄)。該道員認為,左公是平亂有功的顯赫“紅人”,我是他的薦舉,自恃後台過“硬”,一度相持不下,後來也只好“入山隨俗”。林介藩才將公文呈獻其叔,例行公事,算是到任補了缺。遠村胸懷坦直,蒙在“鼓”里,毫未察知其間奧秘。道員既是上級薦舉的親信,勢必回稟原委,左公未免怏怏不悅,耿耿於懷。故左宗棠二次去西北視察時,按常例,理應下榻“總督官署”,但卻寄寓道員衙門,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時不多久,遠村即奉命調京另用。始結束了他十多年軍旅征戰生涯。離任時,將自己積蓄的俸養,大部充當軍餉和賑災之用(時值西北大旱)。人民感其德,攔道泣送,依依告別。在京時,相國李鴻藻(注12)知其賢能,密保他為弘德殿行走,遠村以衰病辭謝。
光緒元年(1875年),充任湖北鄉試提調、布政使等。不久,亦以宿疾發病為由,決意乞身“解組”回里,但心境不無蒼涼。宦海浮沉了三十一年,倦遊歸來,感慨系之……這可以從他的一首“七律”詩中,很能道出當時的心情:“虎豹叢中寄一官,風塵未息敢偷安,家山梅鶴留傳久,聖世雲龍報稱難。隴樹秦亭猶慘澹,瓊樓玉宇總高寒。結廬夢到荊塗麓,煙水茫茫隱釣竿。”深刻體會到上管官場複雜而嚴酷的鬥爭,如寄身“虎豹叢中”一樣。“聖世雲龍報稱難”,“瓊樓玉宇總高寒”,失意之餘,做夢也常常想到在荊塗山麓安個家,學做嚴子陵那樣的隱逸生活,煙水茫茫之中,在水邊釣釣魚去吧!
遠村解甲歸田的時間,是在他六十四歲左右。李鴻章(注13)仰慕鴻才,特聘來合肥一帶為庠貢諸生授教,晚年相繼主講於廬陽、賡陽等書院。江淮名士,多有交遊,培養了眾多的人才。李氏憐他晚年無子(原配夫人尹氏,早卒,曾過繼其侄介祚、介渠為子),特將女兒的年輕婢女遣送給他侍奉生活,後來終成了侍妾,生了兩個兒子,即介淝、介淠。
遠村的主要建樹,在於文化方面的成就。著述大多散佚,刊刻行世的有《荊居書屋詩集》、《荊居書屋文集》各一卷。《春明館賦稿》四卷,《覺世經解》及與其侄合著《三元合稿》等。啟蒙讀物有《養蒙金鑒》上下二冊,該書多為採摘古代名賢幼小刻苦研學終成名家的事跡,按歷史序列匯而成集。顧名思義,“養蒙金鑒”即是培養學童啟蒙的一面“寶鏡”。他在回鄉後的第四年(光緒四年,即1878年),被聘攝纂重修《安徽通志》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隱居鄉里後,舉止閒適,縱情荊塗山水,泉林竹石,詩酒書畫以自娛。和睦鄰里,為人排憂解難,扶貧濟危,不以顯貴驕人。閭里父老,亦報以長者敬尊。他詩宗李、杜,書法二王,為我們留下眾人熟知的《塗山懷古》和上引的“七律”,原塗山禹王殿大禹神壇兩側木製巨聯:“清濁二儀還高下,萬國衣冠拜冕旒”即為其所書。筆力遒勁,結體開闊雄健,是不可多得的書法藝術品。可惜他留下僅此一件文物,亦在“十年浩劫”中毀棄無存了。為官時,共寫了三十四冊《日記》,即使公務繁忙,軍旅倥傯,亦未間斷,是在官場耳聞目見,親身經歷的記錄,也是近百年來寶貴的歷史文獻。這批《日記》,遠村去世後,統由其侄介弼收藏。介弼去京為官,交由林佩賢保管在荊居書屋之中。佩賢死後,族中之人好奇傳看,適逢光緒二十四年大水遭遇損失,只餘下十六冊,逐漸流傳散失。
荊居書屋,是遠村的個人書齋,名為書屋,實為數間兩層的“藏書樓”,是為官數十年俸祿剩餘的唯一財產。小樓上下,滿是宦遊時購置的古今圖書,其中不乏珍、善名本,名人書畫等。自四個兒子分產時,相互均分,爭鬧不休。除大兒媳孫氏深明大義,尚能按翁公遺囑,每年夏秋晾曬,其他妯娌,都不知先人遺澤之寶貴,任意丟棄、變賣、剪裁,加之水火災害、兵燹戰亂等,直至抗日戰爭懷遠淪陷,最後一次更加徹底的盪盡。林氏自晉奎公始,士佑、遠村,祖孫三代,都是嗜書如寶,不惜重金,廣為羅致的“好書狂”。
關於他的生、卒年問題,有關資料尚未統一。林介弼稱他卒年七十三歲,是可信的。筆者初步認為他的生年,可能在清嘉慶十六年(1811年)。卒年大約在光緒十年(1884年)。因他在光緒十年春,還在為本縣姻親宋姓撰寫“宋母汪太宜人六旬榮壽序”(文見民國元年辛亥《重修懷遠宋氏宗譜》卷十二)。而在光緒十三年十月林介弼已在著文為他作死後紀念了。
人物評價
林氏的一生,是在時代的“崢嶸歲月”中度過的。他曾為維護清廷的統治,參與了鎮壓太平軍、捻軍、少數民族起義等,阻礙了歷史的前進;但他也曾積極維護祖國統一,反對民族分裂、反對帝國主義入侵,這在某種意義上,又推動了歷史的進程。他的思想主流,是保守的,反對革新,具有濃厚的封建道統色彩。在其成就上,除著述外,且還積極參與省級地方史志的編修(修成《安徽通志》)、為鄉里樹立了良好的文風、學風,發揚傳統文明,繼承理學,培植眾多人才。故其姻表兄楊壽寶(鶴卿),在為遠村悼念的輓聯中寫道:
英年射策(注14),中年開藩,老去喜談經。
方欣化雨盈門,淝北淮西同樂育。
勸善如登,憐才若渴,誨人尤不倦。
何意秋風負杖,山頹木壞起悲歌。
輓聯概括了他生平與事跡。死後追授榮祿大夫,葬於鳳陽七山凹西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