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詞全集

李清照詞全集

《李清照詞全集》是2002年華夏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李清照。李清照(1084—1155):宋代著名女詞人號易安居士,齊州章丘(今屬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人。父親李格非為當時著名學者,夫趙明誠為金石考據家。早期生活優裕,與明誠共同致力於書畫金石的蒐集整理。金兵入據中原,流寓南方,明誠病死,境遇孤苦。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閒生活,後期多悲嘆身世,情調感傷,有的也流露出對中原的懷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論詞強調協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反對以作詩文之法作詞。並能詩,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其詞風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後人有《漱玉詞》輯本。今人有《李清照集校注》 。

基本信息

點絳唇

點絳唇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倚遍闌乾,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上片第一句“寂寞深閨”,寫一個青年女子在自己深藏後院的閨房裡,心中感到非常寂寞;第二句“柔腸一寸愁千縷”,寫青年女子的愁狀,一寸柔腸便有千縷愁絲,那么整個人呢?可見她的寂寞和憂愁該有多么厲害。第三四句“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寫青年女子憂愁的環境:給人帶來希望並讓人惋惜的春天走了,又下起了催著春花凋落的雨。這一切,能不讓人愁上加愁嗎?這是上片的內容。下片第一二句“倚遍欄乾,只是無情緒!”還是寫青年女子的愁狀。待在閨房裡是“寸腸千縷愁”,只好走到閨房外面。但過去青年女子是不能隨便走下閨房樓梯的,所以只能在上面依著欄桿想一想,望一望。想什麼?正是那“催花雨”讓她想到了“人何處?”想道了離自己而遠去的意中人在何處?是否也在淋雨?什麼時候回來?這才是青年女子真正憂愁的原因;那她望什麼?望外面的風景嗎?不是,是望自己的想像中的景象——意中人歸來時的情景。望到了嗎?沒有。那望到了什麼?望到了“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是啊!望到的是連到天邊的無際荒草,是望不見歸路——意中人歸來的那條路。這就是青年女子倚欄眺望的淒涼情景、心理狀態和無望結果。

點絳唇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此詞為李清照早年作品,寫盡少女純情的神態。
上片盪完鞦韆的精神狀態。詞人不寫盪鞦韆時的歡樂,而是剪取了“蹴罷鞦韆”以後一剎那間的鏡頭。
此刻全部動作雖已停止,但仍可以想像得出少女盪鞦韆時的情景,羅衣輕颺,象燕子一樣地空中飛來飛去,妙靜中見動。“起來慵整纖縴手”,“慵整”二字用得非常恰切,從鞦韆上下來後,兩手有些麻,卻又懶得稍微活動一下,寫出少女的嬌憨“纖縴手”。
語出《古詩十九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藉以形容雙手的細嫩柔美,同時也點出人物的年紀和身份。“薄汗輕衣透”,她身穿“輕衣”,也就是羅裳初試,由乾盪鞦韆時用力,出了一身薄汗,額上還滲有晶瑩的汗珠。這份嬌弱美麗的神態恰如嬌嫩柔弱的花枝上綴著一顆顆晶瑩的露珠。“露濃花瘦”一語既表明時間是春天的早晨,地點是花園也烘託了人物嬌美的風貌。整個上片以靜寫動,以花喻人,生動形象地勾勒出一少女盪完鞦韆後的神態。
下片寫少女乍見來客的情態。她盪完鞦韆,正累得不願動彈,突然花園裡闖進來一個陌生人。“見客入來”,她感到驚詫,來不及整理衣裝,急忙迴避。
“襪剗”,指來不及穿鞋子,僅僅穿著襪子走路。“金釵溜”,是說頭髮鬆散,金釵下滑墜地,寫匆忙惶遽時的表情。詞中雖未正面描寫這位突然來到的客人是誰,但從詞人的反應中可以印證,他定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和羞走”三字,把她此時此刻的內心感情和外部動作作了精確的描繪。“和羞”者,含羞也:“走”者,疾走也。然而更妙的是“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二句。它以極精湛的筆墨描繪了這位少女怕見又想見、想見又不敢見的微妙心理。最後她只好借“嗅青梅”這一細節掩飾一下自己,以便偷偷地看他幾眼。下片以動作寫心理,幾個動作層次分明,曲折多變,把一個少女驚詫、惶遽、含羞、好奇以及愛戀的心理活動,栩栩如生地刻劃出來。唐人韓偓《竿奩集》中寫過類似的詩句:“見客入來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門。”但相比之下",“和笑走”見輕薄,“和羞走”現深摯:“手搓梅子”只能表現不安,“卻把青梅嗅”則可描畫矯飾:“映中門”似旁若無人,而“倚門”則有所期待,加以“回首”一筆,少女窺人之態婉然眼前。

這首詞寫少女情況心態,雖有所本依,但卻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獲“曲盡情悰”之譽。全詞風格明快,節奏輕鬆,反用四十一字,就刻畫了一個天真純潔、感情豐富卻又矜持的少女形象,可謂妙筆生花。

如夢令

李清照(張硯鈞  作) 李清照(張硯鈞 作)

如夢令(李清照早期作品)①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李清照畫像 李清照畫像

現存李清照《如夢令》詞有兩首,都是記游賞之作,都寫了酒醉、花美,清新別致。這首《如夢令》以李清照特有的方式表達了她早期生活的情趣和心境,境界優美怡人,以尺幅之短給人以足夠的美的享受。


“常記”兩句起筆平淡,自然和諧,把讀者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她所創造的詞境。“常記”明確表示追述,地點“溪亭”,時間是“日暮”,作者飲宴以後,已經醉得連回去的路徑都辨識不出了。“沉醉”二字卻露了作者心底的歡愉,“不知歸路”也曲折傳出作者留連忘返的情致,看起來,這是一次給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十分愉快的游賞。果然,接寫的“興盡”兩句,就把這種意興遞進了一層,興盡方才回舟,那末,興未盡呢?恰恰表明興致之高,不想回舟。而“誤入”一句,行文流暢自然,毫無斧鑿痕跡,同前面的“不知歸路”相呼應,也寫出了遊玩的隨意、閒適,顯示了主人公的忘情、悠閒心態。盛放的荷花叢中正有一葉扁舟搖盪,舟上是遊興未盡的少年才女,這樣的美景,一下子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一連兩個“爭渡”,表達了主人公急於從迷途中找尋出路的焦灼心情。正是由於“爭渡”,所以又“驚起一灘鷗鷺”,把停棲洲渚上的水鳥都嚇飛了。至此,詞嘎然而止,言盡而意未盡,耐人尋味。
這首小令用詞簡練,只選取了幾個片斷,把移動著的風景和作者怡然的心情融合一起,寫出了作者青春年少時的好心情,讓人不由想隨她一道荷叢蕩舟,沉醉不歸。正所謂“少年情懷自是得”,這首詩不事雕琢,富有一種自然之美。

如夢令 ②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首小令,有人物,有場景,還有對白,充分顯示了宋詞的語言表現力和詞人的才華。
“昨夜雨疏風驟”指的是昨宵雨狂風猛。疏,正寫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義。當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風雨就來逼迫了,心緒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酒吃得多了,覺也睡得濃了。結果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但昨夜之心情,卻已然如隔胸,所以一起身便要詢問意中懸懸之事。於是,她急問收拾房屋,啟戶捲簾的侍女:海棠花怎么樣了?侍女看了一看,笑回道:“還不錯,一夜風雨,海棠一點兒沒變!”女主人聽了,嗔嘆道:“傻丫頭,你可知道那海棠花叢已是紅的見少,綠的見多了嗎?”
這句對白寫出了詩畫所不能道,寫出了傷春易春的閨中人複雜的神情口吻,可謂“傳神之筆”
作者以“濃睡”、“殘酒”“搭橋,寫出了白夜至晨的時間變化和心理演變。然後一個“捲簾”,點破日曙天明,巧妙得當。然而,問捲簾之人,卻一字不提所問何事,只於答話中透露出謎底。
真是絕妙工巧,不著痕跡。詞人為花而喜,為花而悲、為花而醉、為花而嗔,實則是傷春惜春,以花自喻,慨嘆自己的青春易逝。

浣溪沙

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鍾已應晚來風。

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時空對燭花紅。

浣溪沙

小院閒窗春己深,重簾未卷影 沉沉,倚樓無語理瑤琴。

遠岫出山催薄暮,細風吹雨弄輕陰,梨花欲謝恐難禁。

浣溪沙

淡盪春光寒食天,玉爐瀋水裊殘煙,夢回山枕隱花鈿。

海燕未來人鬥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鞦韆。

這首詞為作者早年所作,以白描手法寫了薰香、花鈿、鬥草、秋草等典型的少女時代的事物,藉以抒發作者愛春惜春的心情。 
上闋寫少女春睡初醒情景,用的是倒敘,頭兩句是第三句睡醒後的所見所感。“淡盪”猶蕩漾,形容春光融和遍滿。寒食節當夏曆三月初,正是春光極盛之時。熏爐中燃點著沉水香,輕煙裊繞,暗寫閨室的幽靜溫馨。這兩句先寫出春光的宜人,春閨的美好。

第三句寫閨中之人,詞中沒有去寫她的容貌、言語、動作,只從花鈿寫她睡醒時的姿態。“山枕”謂枕形如山。“夢回山枕隱花鈿”是少女自己察覺到的,不是別人看出來的。暮春三月,春困逼人,她和衣而臥,不覺沉沉入睡,一覺醒來,才覺察自己凝妝睡去,自己也覺詫異。薰香已殘,說明入睡時間已久,見出她睡得那樣沉酣香甜。她夢回猶倚山枕,出神地望著室外的蕩漾春光,室內的沉香菸裊,一種潛藏的春思隱約如見。這幾句不事修飾,淡淡道來,卻別有一番情致。

下闋寫少女的心曲。“海燕未來人鬥草,江海已過柳生綿”。古人以為燕子產於南方,春末夏初渡海飛來,故稱海燕。“鬥草”是用花草賭賽勝負的一種遊戲。時節已到寒食,為什麼不見燕子飛來呢?女伴們鬥草嬉戲,情懷是多么歡暢。江梅花期已過了,楊柳又正飛花。這裡寫的是少女眼中所見,心中所感種種景致說明春事已經過半,當此時少女的春閨寂寞、情懷繚亂,含有作者的惜春心情。這兩句對仗工整,既有動態,更有細微的心理活動,極盡工巧之妙。

“黃昏疏雨濕鞦韆”,寫的是另一種境界。鞦韆本是少女喜歡的遊戲,尤其是當寒食時節更是無此不歡。這一句寫的是黃昏時忽然飄起細雨,把鞦韆灑濕了,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的外現,同上兩句所寫的有精神上的契合,都是少女春日心情的寫照。 
此句寫春愁卻不用“春愁”二句,只言雨中鞦韆,卻道出愁緒萬縷。
這首詞以物寫人,以景寫情,把春日少女的姿態和內心世界寫得活靈活現,有“無我之境”的妙趣。

浣溪沙

髻子傷春慵更梳,晚風庭院落梅初,淡雲來往月疏疏,

玉鴨薰爐閒瑞腦,朱櫻斗帳掩流蘇,通犀還解辟寒無。

此詞以清麗的風格,寓傷春之情於景物描寫之中,格高韻勝,富有詩的意境。可以“唐風”、“庚調”論之。
詞的起句,開門見山,點明傷春的題旨。《詩經適為容?“同這裡的”髻子傷春懶更梳“說的是一個意思。其時詞人蓋結錞未久,丈夫趙明誠負笈出遊,丟下她空房獨,寂寞無聊,以至連頭髮也懶得梳理。
此詞自第二句起至結句止,基本上遵循了寫景宜顯、寫情宜隱這一創作原則。“晚風庭院落梅初”,是從近處落筆,點時間,寫環境,寓感情。“落梅初”,既梅花開始飄落。深沉庭院,晚風料峭,梅殘花落,境極淒涼,一種傷春情緒,已環境的渲染中流露出來。“淡雲”一句被譽為清麗之句“。(見陳廷焯《雲韶集》)詞筆引向遠方,寫詞人仰視天空,只見月亮從雲縫中時出時沒,灑下稀疏的月色。”來往“二字,狀雲氣之飄浮,極為真切。”疏疏“二字為疊字,富於音韻之美,用以表現雲縫中忽隱忽顯的月光,也恰到好處。
過片對仗工整,寫室內之景。詞人也許庭院中立了多時,愁緒無法排遣,只得回到室內,而眼中所見,仍是淒清之境。“玉鴨熏爐閒瑞腦”,瑞腦香寶鴨熏爐內燃盡而消歇了,故曰“閒”。詞人《醉花陰》中也寫過“瑞腦消金獸。”這個“閒”字比“消”字用得好,因為它表現了室內的閒靜氣氛。此字看似尋常,卻是從追琢中得來。詞人冷漠的心情,本是隱藏景物中,然而通過“閒”字這個小小視窗,便悄悄透露出來。“朱櫻斗帳”,是指繡有櫻桃花或櫻桃果串的方頂小帳。紅櫻斗帳為流蘇所掩,其境亦十分靜謐。
詞的結句“通犀還解辟寒無”,辭意極為婉轉,怨而不怒,符合中國古典美學“溫柔敦厚”的要求,也顯示了這位受到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的獨特個性。“通犀”,即通天犀,是一種名貴的犀牛角,遠方列為貢品。據《開元天寶遺事》卷上說,開元二年冬至日,交趾國進貢犀牛角一隻,色黃似金,置於殿中,有暖氣襲人,名曰辟寒犀。此處指一種首飾,當是犀梳或犀簪,尤以犀梳為近。結句如神龍掉尾,回應首句。
詞人因梳頭而想到犀梳,因犀梳而想到辟寒。所謂“辟寒”,當指消除心境之淒冷。詞人由於晚風庭院中立了許久,回到室內又見香斷床空,不免感到身心寒怯。此句,反映了她對正常愛情生活的渴求。

浣溪沙

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親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訴衷情

訴衷情

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酒醒熏破春睡,夢斷不成歸。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更挪殘蕊,更拈餘香,更得些時。

菩薩蠻

菩薩蠻

歸鴻聲斷殘雲碧,背窗雪落爐煙直。燭底鳳釵明,釵頭人勝輕。

角聲催曉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難,西風留舊寒。

這首詞作於作者南渡以後的最初幾年,以尋常詞語抒發作者曲折多致的心緒變換,是一首寫鄉愁的作品。
“歸鴻聲斷殘雲碧,背窗雪落爐煙直”,一寫外景,一寫內景,外景遼闊高遠,我們面前展示了廣袤無垠的空間;內景狹小逼窄,我們面前呈現了靜謐岑寂的境界。“歸鴻聲斷”,是寫聽覺:“殘雲碧”
是寫視覺,短短一句以聲音與顏色渲染了一個淒清冷落的環境氣氛。那嘹嘹亮亮的雁聲漸漸消失了,詞人想尋覓它的蹤影,可是天空中只有幾朵碧雲。聽歸鴻,望碧雲,古詩詞中往往寄託著旅愁;望歸鴻而思故里,見碧雲而起鄉愁,似乎已成定規。詞人這裡借歸鴻碧雲抒發的就是自己悵然若失的情緒。稍頃,窗外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室內升起了一縷爐煙。雪花與香菸內外映襯,給人以靜而美的印象。“爐煙”
下著一“直”字,形象更為鮮明,似乎室內空氣完全靜止了,香菸垂直上升,紋絲不動。此處以窗外的雪花作室內香菸的背景,匠心獨運,活寫氣氛之靜與王維名句“大漠孤煙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燭底鳳釵明,釵頭人勝輕”,描寫作者形容服飾,只見燭光的映照下她頭上插戴著鳳釵,以及鳳釵上所裝飾的用彩綢或金箔剪成的人勝或花勝。“人勝”、“花勝”都是古代婦女於人日(正月初七)所戴飾物。而詞人的一腔哀怨,卻通過它們傳遞給讀者。
一個“明”字和一個“輕”字,看似愉快,卻給人以哀愁的感覺。雁斷雲殘、雪落煙升的淒清氣氛中,人物的情緒自然不會歡暢;而燭底的鳳釵即使明,也只能是閃爍著微光;鳳釵上的人勝即使輕,也只能是顫巍巍的晃動。
從“殘雲碧”到“鳳釵明”再到“曙色回牛斗”,既表明空間從寥廓的天宇到狹小的居室以至枕邊,也說明時間從薄暮到深夜,以至天明。角聲是指軍中的號角,漏是指古代的計時器銅壺滴漏,引申為時刻、時間;著一“催”字,似乎是一夜角聲把曉色催來,反映了詞人徹夜不眠的苦況。這裡詞人通過客觀景物的色彩、聲響和動態,表現主人公通宵不寐的神態。

轉眼已到了白天,陽光明媚春意盎然,報春的梅花想是開放了。詞人不禁產生一股遊興。然而此念方生,即已縮回。“春意看花難”,何以難呢?因為時早春,西風還留有餘威,外出看花,仍然受到料峭春寒的威脅,所以詞人說“西風留舊寒”詞人如今人既憔悴,心亦淒涼,不欲看花,其原因何止畏寒一端這“舊寒”不只是天寒,而且是心寒。既想賞花,又怕春寒這是曲筆,表現了婉約詞特有的情致,增強了抒情力度。
這首詞運用曲筆,以淺淡之語寫深摯之情,意味雋永,值得用心玩賞。

菩薩蠻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這首詞是作者晚年的作品,抒發了深切的思鄉之情。
“春猶早”是說春天剛到,雖然陽光還較微弱,但風已變得柔和,不象冬天那樣剛猛,天氣已漸漸暖和起來。南方早春人們換著夾衫,欣喜萬分。三、四兩句接寫晝寢醒後。“覺微寒是因為剛剛”睡起“,仍扣早春。鬢髮上插戴的梅花已經殘落。冬去春風閒適恬靜,情緒基調是歡欣的。

下片轉寫思鄉,情調突變。“故鄉何處是”不僅言故鄉邈遠難歸,而且還含著“望鄉”的動作,也就是說,白天黑夜,作者不知多少次引頸北向,遙望故鄉。“忘了除非醉”,平白如話,卻極深刻沉痛。借酒澆愁,說明只有醉鄉中才能把故鄉忘掉,清醒時則無時無刻不思念故鄉。“忘”正好表明不能忘。這裡正話反說加一層轉折,把此意表現得更加強烈:正因為思鄉之情把作者折磨得無法忍受,所以只有借醉酒把它暫時忘卻,可見它已強烈到何種程度。而作者之所以會有“忘”的念頭和舉動,不僅是為了暫時擺脫思鄉之苦,還同回鄉幾乎無望有關:如果回歸有期,那就存有希望,不會想到把它忘掉;惟其回鄉無望,念之徒增痛苦,才覺得不如忘卻。真是不敢想卻又不能不如忘卻。真是不敢想卻又不能不想,想忘偏又記起。這種思想矛盾和精神痛苦,循環往復,不會完結。結尾二句具體描寫上句的“醉”字。“沉水”即沉香的別稱,是一種名貴的薰香。睡臥時所燒的薰香已經燃盡,香氣已經消散,說明已過了長長一段時間,但作者的酒還未醒,可見醉得深沉;醉深說明愁重,愁重表明思鄉之強烈。末句重用“消”
字,句調圓轉輕靈,而詞意卻極沉痛。不直接說愁,說思鄉,而說酒,說薰香,詞意含蓄雋永。清照生當宋金對峙之際,她主張抗戰,切望收復失地,對故鄉的刻骨懷念,即包含著對占領故鄉的金國統治者的憤恨,對因循苟且、不思收復失地的南宋統治者的譴責,滲透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感情。
這首詞通篇採用對比手法,上片寫早春之喜,下片寫思鄉之苦,以美好的春色反襯有家難歸的悲悽,深切感人。

好事近

好事近

風定落花深,簾外擁紅堆雪。長記海棠開後,正是傷春時節。

酒欄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鴂(左“決”,右“鳥”)

清平樂

清平樂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這是一首典型的賞梅詞作,借不同時期的賞梅感愛寫出了詞人個人的心路歷程:少年的歡樂,中年的幽怨,晚年的滄落,詞中都約略可見。詞意含蓄蘊藉,感情悲切哀婉,以賞梅寄寓自己的今苦之感和永國之憂,感慨深沉。
上闋回憶往昔賞梅生活,分為兩層。“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這兩句抓住富有特徵的生活細節生動地再現了詞人早年賞梅的情景和興致,表現出少女的純真、歡樂和閒適。她早年寫下的詠梅詞《漁家傲》中有句云:“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可作為”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的註腳。接下來”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兩句,心緒顯然不同,雖然梅枝手,卻無好心情去賞玩,只是漫不經心地揉搓著。賞梅原本為的是排遣心頭的憂傷,可是本來心情就不好,到頭來不僅憂傷沒有消除,反倒觸景生情,激起更深的傷感,落得個”滿衣清淚“。花還是昔日的花,然而花相似,人不同,物是人非,怎不使人傷心落淚呢?李清照婚後,夫妻志同道合、伉倆相得,生活美滿幸福。但是,時常發生的短暫離別使她識盡離愁別苦。婚後六、七年的時間裡,李趙兩家相繼罹禍,緊接著就開始了長期的”屏居鄉里“的生活。生活的坎坷使她屢處憂患,飽嘗人世的艱辛。當年那種賞梅的雅興大減。這兩句寫的就是詞人婚後的這段生活,表現的是一種百無聊賴、憂傷怨恨的情緒。
上闋四句回憶了作者兩個生活階段賞梅時的又一不同情景和心情。

下闋以“今年”兩字領起,同上闋的“年年”相對。往年是“常插梅花醉”;即使是“挼盡梅花無好意”的時候,也多半為的是離別相思。眼前卻截然不同了,“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這裡面包含著幾多辛酸和哀愁。詞人南渡後,特別是丈夫去世後更是顛沛流離,淪落漂零。生活的折磨使詞人很快變得憔悴蒼老,頭髮稀疏,兩鬢花白。如今雖然賞梅季節又到,可是哪裡還有心思去插梅呢?而且看來晚上要颳大風,將難以晴夜賞梅了。而且一夜風霜,明朝梅花就要凋零敗落,即使想看也看不成了。“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一句還寄託著詞人對國事的憂懷。這裡的“風勢”既是自然的“風勢”也是政治的“風勢”,即“國勢”,寄寓著作者為國勢衰頹而擔憂的心緒。“梅花”以比美好事物,“難看梅花”,則是指國家的遭難,而且頗有經受不住之勢。這種情況下,她哪裡還有賞梅的閒情逸緻呢!身世之苦、國家之難揉合一起,詞的思想境界為之升華。
這首詞依次描寫作者少年、中年和晚年三個不同的生活階段中賞梅的不同情致:少年時賞梅醉酒、中年時對梅重淚和晚年時無心賞梅,運用對比手法,物態人事雙關,表現出詞人生活的巨變,著重寫作者晚漂零淒之境和國破家亡之悲,真切感人。

憶秦娥

憶秦娥

臨高閣,亂山平野煙光薄。煙光薄,棲鴉歸後,暮天聞角。

斷香殘酒情懷惡,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添字採桑子

添字採桑子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攤破浣溪沙

揉破黃金萬點輕,剪成碧玉葉層層。風度精神如彥輔,太鮮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結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夢,卻無情。

攤破浣溪沙

病起蕭蕭兩鬢華,臥看殘月上窗紗。豆蔻連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詩書閒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終日向人多醞藉,木犀花。

武陵春

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醉花陰

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當作者與丈夫分別後,面對單調的生活便禁不住要惜春悲秋來書寫自己的離別仇恨了,這首詞就是這種心情的反映,從字面上看,作者並未直接書寫獨居的痛苦與相思之情,但這種感情確無往而不在。“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創造出一個淒清寂寥的深秋懷人的境界。

上片重陽思親,寫秋涼情景,由白天寫到晚上,愁苦孤獨之情充滿其中。下片飲酒賞花,倒敘黃昏時獨自飲酒的悽苦。

南歌子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這首《南歌子》所作年代不詳,但從抒發國破家亡之恨來看,似為流落江南後所作。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以對句作景語起,但非尋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鑄其中。“星河轉”謂銀河轉動,一“轉”字說明時間流動,而且是頗長的一個跨度;人能關心至此,則其中夜無眠可知。“簾幕垂”言閨房中密簾遮護。簾幕“垂”而已,此中人情事如何,尚未可知。“星河轉”而冠以“天上”,是尋常言語,“簾幕垂”表說是“人間”的,卻顯不同尋常。“天上、人間”對舉,就有“人天遠隔”的含意,分量頓時沉重起來,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訴,詞一起筆就先聲奪人。此詞直述夫妻死別之悲愴,字面上雖似平靜無波,內中則暗流洶湧。

前兩句蓄勢“涼生枕簟淚痕滋”一句。至直瀉無餘。枕簟生涼,不單是說秋夜天氣,而是將孤寂悽苦之情移於物象。“淚痕滋”,所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至此不得不悲哀暫歇,人亦勞瘁。“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臥,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時間已經是很晚了,開首的“星河轉”已有暗示,這裡“聊問夜何其”更明言之。“夜何其”,其(jī),語助辭。“夜何其”出自《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半);夜如何其?夜繡(向)晨”,意思是夜深沉已近清晨。“聊問”是自己心下估量,此句狀寫詞人情態。情狀已出,心事亦露,詞轉入下片。

下片直接抒情“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為過片,接應上片結句“羅衣”,描繪衣上的花繡。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繡,又生出一番思緒來,“翠貼”、“金銷”皆倒裝,是貼翠和銷金的兩種工藝,即以翠羽貼成蓮蓬樣,以金線嵌繡蓮葉紋。這是貴婦人的衣裳,詞人一直帶著,穿著。而今重見,夜深寂寞之際,不由想起悠悠往事。“舊時天氣舊時衣”,這是一句極尋常的口語,唯有身歷滄桑之變者才能領會其中所包含的許多內容,許多感情。“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句的“舊家時”也就是“舊時”。秋涼天氣如舊,金翠羅衣如舊,穿這羅衣的人也是由從前生活過來的舊人,只有人的“情懷”不似舊時了!尋常言語,反覆誦讀,只覺字字悲咽。

以尋常言語入詞,是易安詞最突出的特點,字字句句鍛鍊精巧,日常口語和諧入詩。這首詞看似平平淡淡,只將一個才女的心思娓娓道來,不驚不怒,卻感人至深。

怨王孫

怨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蓮子已成荷葉老,青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這是一首秋景詞,詞人以其獨特的方式,細膩委婉又具體形象地傳達出一種特色鮮明的陰柔之美。
“湖上風來”句起語不俗,避開俗套。秋高氣爽,常見風平波靜,而一旦朔風初起,便會吹起悠遠的水波,宣告著深秋到了,所以說“秋己暮”。而一句“紅稀香少”,更通過自然界色彩和氣味的變化,進一步點染了深秋的景觀。大自然總是宜人的,深秋季節卻別有滋味,這裡,作者不說人們如何的喜愛山水,倒說“水光山色與人親”,將大自然人情化、感情化了。正是這“與人親”,方換得人與景親,也才能真的領略到大自然的水光山色中的景物美,所以,作者所說的“說不盡、無窮好”言之有根,是從心田深處發出的真誠的讚頌之語。

下片雖然仍是對秋景色的繼續描繪,但卻不是簡單的重複。蓮實葉老、露洗苹草,都標示著深秋的時令,人所共見,卻易於忽略,一經作者點染,便覺秋意襲人。而沙灘上勾頭縮頸睡眠的鷗鷺等水鳥,對於早早歸去的人們頭也不回,似乎以此表示了它們的不滿。這裡,鷗鷺也人格化了,與上片的山水的感情化似是同樣手法,但卻一反上片的山水“與人親”,而為鷗鷺對人恨,這一親一恨之間就帶給讀者以清新多樣之感,且通過人們郊外的不能久留,更深一層地透露出深秋的到來。
這首詞造景清新別致,描寫淚細密傳神,巧妙地運用擬人化手法,寫出了物我交融的深秋美意,耐人尋味。

鷓鴣天

鷓鴣天

寒日蕭蕭上鎖窗,梧桐應恨夜來霜。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

秋已盡,日猶長,仲宣懷遠更淒涼。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

鷓鴣天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玉樓春

玉樓春▪紅梅

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末?不知醞藉幾多時,但見包藏無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悶損闌乾愁不倚。要來小看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

小重山

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紅梅些子破,未開勻。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臨江仙

臨江仙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感悅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雕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臨江仙 梅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春遲,為誰憔悴損芳姿。夜來清夢好,應是發南枝。

玉瘦檀輕無限恨,南樓羌管休吹。濃香吹盡有誰知,暖風遲日也,別到杏花肥。

蝶戀花

蝶戀花

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

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翦燈花弄。

蝶戀花 昌樂館寄姊妹

淚濕羅衣脂粉滿,四疊陽關,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長水又斷,瀟瀟微雨聞孤館。

惜別傷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

蝶戀花 上巳召親族

永夜懨懨歡意少,空夢長安,認取長安道。為報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隨意杯盤雖草草,酒美梅酸,恰稱人懷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憐人似春將老。

一剪梅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漁家傲

漁家傲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漁家傲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減字木蘭花

減字木蘭花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這首詞妙趣橫生地描寫了一個青年女子天真美好的心愿。上闋寫買花、贊花。詞人用擬人的手法,刻畫了含苞欲放的春花形象──輕施素粉,腮染紅霞,面掛曉露。人們慣用鮮花來比喻少女,詞人此處卻用少女來比擬鮮花,別開生面,絕妙傳神。
下闋首句便直吐痴情:怕情郎看了會覺得嬌艷的春花比自己的面容美麗,但又不肯甘拜下風,於是便把鮮花簪在鬢邊,同春花比美,要讓情郎品評一下,自己與鮮花到底哪一個漂亮。“徒要教郎比並看”一句,寫少女的心理活動,做到了率真與含蓄的和諧統一──口中說要與春花比美,心下又暗暗欲以春花添麗。這樣,花襯人,人扶花,少女與春花的形象交相增輝。整個下片四句中,無一句是直接描繪少女的容貌,但通過間接描寫,卻出神入化地表現了她那羞花閉月的美貌和嬌憨純真的情態。統觀全篇,筆法虛實相映,直接寫花處即間接寫人處,直接寫人處即間接寫花處;春花即是少女,少女即是春花,兩個藝術形象融成了一體。
近人趙萬里認為,這首詞“詞意淺顯,亦不似他作”,故將此指為偽作。(趙萬里輯《漱玉詞》)這種看法是沒有道理的。從詞風來看,它明麗婉約,與早期易安詞《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等格調逼似,從觀察生活的細膩,刻畫少女心理活動的真切以及提煉口語入詞的能力等方面看,更非他人所能相比。趙氏之說,恐系過分拘於禮教陳規,而厭棄此作描寫女子心理之大膽率真所致。

瑞鷓鴣

瑞鷓鴣▪雙銀杏

風韻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為奴。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誰教並蒂連枝摘,醉後明皇倚太真。居士擘開真有意,要吟風味兩家新。

念奴嬌

念奴嬌▪ 春情

蕭條庭院, 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閒滋味。征鴻過盡,

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欄乾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 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長壽樂

長壽樂

南昌生日,微寒應候,望日邊六葉,階蓂初秀。愛景欲掛扶桑,漏殘銀箭,杓回搖斗。

慶高閎此際,掌上一顆明珠剖。有令容淑質,歸逢佳偶。到如今,晝錦滿堂貴胄。

榮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綠綬。更值棠棣連陰,虎符熊軾,夾河分守。

況青雲咫尺,朝暮入承明後。看彩衣爭獻,蘭羞玉酎。祝千齡,借指松椿比壽。

行香子

行香子

天與秋光,轉轉情傷,探金英知近重陽。

薄衣初試,綠蟻新嘗,漸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

黃昏院落,淒悽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聞砧聲搗,蛩聲細,漏聲長。

行香子 七夕

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雲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

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孤雁兒

孤雁兒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沉香菸斷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歹帶]人嬌 後亭梅開有感

玉瘦香濃,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

江樓楚館,雲間水遠。清晝永,憑欄翠簾低卷。

坐上客來,尊前酒滿,歌聲共水流雲斷。

南枝可插,更須頻剪,莫待西樓,數聲羌管。

滿庭芳

滿庭芳

小閣藏春,閒窗鎖晝,畫堂無限深幽。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

手種江梅更好,又何必、臨水登樓?無人到,寂寥恰似、何遜在楊州.

從來,如韻勝,難堪雨藉,不耐風揉。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莫恨香消玉減,須信道、掃跡難留。難言處,良窗淡月,疏影尚風流。

這是清照的詠梅詞之一,後人曾補題為“殘梅”,借梅花清瘦高雅之趣,寫個人情思;堪稱詠物詞中的佳作。

“小閣藏春”一句“先盤遠勢”描繪了一個特殊的抒情環境。作者首先寫出了她住處的寂寞無聊。“小閣”即小小的閨閣,這是婦女的內寢:“閒窗”即表示內外都是閒靜的。“藏”與“鎖”互文見義。美好的春光和充滿生氣的白晝,恰恰被藏鎖這狹小而閒靜的圈子裡。唐宋時富貴之家的內寢往往有廳堂相連結。小閣設畫堂里側。春光和白晝俱藏鎖住了,暗示這裡並未感到它們的存,因而畫堂顯得特別深幽。“深幽”極言其堂之狹長、暗淡、靜闃。作者已習慣這種環境,似乎還滿意於它的深幽。古人愛尚雅潔者都喜焚香。篆香是一種中古時期的高級盤香。它的燒盡,表示整日的時光已經流逝,而日影移上簾箔即說明黃昏將近。“小閣”、“閒窗”、“畫堂”、“篆香”、”、“簾箔”等一系列的物質景致說明,抒情女主人公生活上層社會,富貴安閒,但環境中也透出一股異樣的冷清寂靜。“手種江梅漸好”是詞意的轉折,開始進入詠物。黃昏臨近之時女主人公,於室外見到親手種植的江梅,忽然產生一種欣慰。它的“漸好”能給種樹人以安慰;欣賞“手種江梅”,又會有許多往事的聯想,因而沒有必要再臨水登樓賞玩風月了。除了對梅花的特殊情感之外,似乎心情慵倦,於應賞玩的景物都失去了興致。接著由賞梅聯想到南朝詩人何遜戀梅之事,詞意開始向借物抒情方面過渡,漸漸接近作者主旨。何遜,南朝梁著名文學家,其詩情辭宛轉,詩意雋美,深為後來的詩人杜甫和黃庭堅等賞識。梁代天監間,他曾為建安王蕭偉的水曹行參軍兼記室,有詠梅的佳篇《揚州法曹梅花盛開》詩(亦作《詠早梅》)。清人江昉刻本《何水部集》於此詩下有注云:“遜為建安王水曹,王刺揚州,遜廨舍有梅花一株,日吟詠其下,賦詩云雲。後居洛思之,再請其任,抵揚州,花方盛開,遜對花徬徨,終日不能去。”何遜對梅花的一片痴情是其寂寞苦悶的心情附著所致。按清照的理解,何遜揚州是寂寥的。如今寂寥環境獨自面對梅花,清照亦產生了“何遜揚州”般的寂寞與苦悶。

詞人聯繫個人身世之感抒發對殘梅命運的深深同情。“從來知韻勝”,是她給予梅花整體的贊語。“韻”是風韻、神韻,是形態與品格美的結合。梅花是當得起“韻勝”的詞人肯定了這一點之後,卻不再多說,轉筆來寫它的不幸,發現它零落後別有一番格調意趣。“藉”與“揉”也是互文見義,有踐踏摧損之意。梅雖不畏寒冷霜雪,但它畢竟是花,仍具花之嬌弱特性,因而也難以禁受風雨的踐踏摧損。這是花的命運。由落梅的命運,作者產生各種聯想詞意呈現很曲折的狀態。由落梅聯想到古曲《梅花落》,是虛寫,以此表現落梅引起作者個人的感傷情緒,造成一團“濃愁”而難以排解。但作者又試圖進行自我排解,詞情為之一變。梅花的暗香消失、落花似雪,說明其飄謝凋零,丰韻不存。這本應使人產生春恨,遷恨於春日風雨的無情。但詞人以為最好還是“莫恨”,“須信道、掃跡情留。”“掃跡”即蹤跡掃盡,難以尋覓。“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是補足“情留”之意。“難言處”是對下闋所表達的複雜情感的概括,似乎還有與作者身世的雙關的含意。想像一個美好的夜晚,淡淡的月光,投下梅枝橫斜優美的姿影。從這姿影里還顯示出梅的俊俏風流,應是它掃跡後留下的一點情意。也許它又會重開,並帶來春的信息。“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突出了梅花格調意趣的高雅,使全詞的思想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它讚美了一種飽經苦難折磨之後,仍孤高自傲,對人生存信心的高尚的精神品格。

鳳凰台上憶吹簫

鳳凰台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乾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這首詞概作於詞人婚後不久,趙明誠離家遠遊之際,寫出了她對丈夫的深情思念。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為對偶給人以冷漠淒清的感覺。金猊,指狻猊(獅子)形銅香爐。“被翻紅浪”,語本柳永《鳳棲梧》:“鴛鴦繡被翻紅浪。”說的是錦被胡亂地攤床上,晨曦的映照下,波紋起伏,恍似捲起層層紅色的波浪。金爐香冷,反映了詞人特定心情下的感受;錦被亂陳,是她無心摺疊所致。“起來慵自梳頭”,則全寫人物的情緒和神態。這三句工煉沉穩,舒徐的音節中寄寓著作者低沉掩抑的情緒。到了“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則又微微振起,恰到好處地反映了詞人情緒流程中的波瀾。然而她內心深處的離愁還未顯露,給人的印象只是慵怠或嬌慵。慵者,懶也。爐中香消煙冷,無心再焚,一慵也;床上錦被亂陳,無心摺疊,二慵也;髻鬟蓬鬆,無心梳理,三慵也;寶鏡塵滿,無心拂拭,四慵也;而日上三竿,猶然未覺光陰催人,五慵也。慵而一“任”,則其慵態已達極點。詞人為何大寫“慵”字,目的仍寫愁。這個“慵”字是“詞眼”,使讀者從人物的慵態中感到她內心深處有個愁。

生怕離懷別苦”,開始切題,可是緊接著,作者又一筆宕開,“多少事,欲說還休”,萬種愁情,一腔哀怨,本待丈夫面前盡情傾吐,可是話到嘴邊,又吞咽下去。詞情又多了一層波折,愁苦又加重了一層。因為許多令人不快的事兒,告訴丈夫只有給他帶來煩惱。因此她寧可把痛苦埋藏心底,自己折磨自己,也不願丈夫面前表露,真可謂用心良苦,痴情一片,難怪她會“慵怠無力”而復“容顏消瘦”了。

“新來瘦,非乾病酒,不是悲秋。”她先從人生的廣義概括致瘦的原因:有人是因“日日花前常病酒,有人是因”萬里悲秋常作客,而自己卻是因為傷離惜別這種不足與旁人道的緣由。
從“悲秋”到“休休”,是大幅度的跳躍。詞人一下子從別前跳到別後,略去話別的纏綿和餞行的傷感,筆法極為精煉。“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多么深情的語言!《陽關》,即《陽關曲》。離歌唱了千千遍,終是難留,惜別之情,躍然紙上。“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把雙方別後相思的感情作了極其精確的概括。武陵人,用劉晨、阮肇典故,借指心愛之人。秦樓,一稱鳳樓、鳳台。相傳春秋時有個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築鳳台以居,一夕吹簫引鳳,夫婦乘鳳而去。
李清照化此典,既寫她對丈夫趙明誠的思念,也寫趙明誠對其妝樓的凝望,豐富而又深刻。同時後一個典故,還暗合調名,照應題意。

下片後半段用頂真格,使各句之間銜接緊湊,而語言節奏也相應地加快,感情的激烈程度也隨之增強,使詞中所寫的“離懷別苦”達到了高潮。“惟有樓前流水”句中的“樓前”,是銜接上句的“秦樓”,“凝眸處”是緊接上句的“凝眸”。把它們連起來吟誦,便有一種自然的鏇律推動吟誦的速度,而哀音促節便不知不覺中搏動人們的心弦。古代寫倚樓懷人的不乏佳作,卻沒有如李清照寫得這樣痴情的。她心中的“武陵人”越去越遠了,人影消失迷濛的霧靄之中,她一個人被留“秦樓”,呆呆地倚樓凝望。她那盼望的心情,無可與語;她那凝望的眼神,無人理解。

唯有樓前流水,映出她終日倚樓的身影,印下她鍾情凝望的眼神。流水無知無情,怎會記住她終日凝眸的情態,這真是痴人痴語啊。詞筆至此,主題似已完成了,而結尾三句又使情思蕩漾無邊,留有不鋸味。
凝眸處,怎么會又添一段新愁呢?自從得知趙明誠出遊的訊息,她就產生了“新愁”,此為一段;明誠走後,洞房空設,佳人獨坐,此又是“新愁”一段。從今而後,山高路遠,枉自凝眸,其愁將與日俱增,愈發無從排遣了。

這首詞雖用了兩個典故,但總體上未脫清照“以淺俗之語,發清新之思”的格調。層層深入地渲染了離愁別念,以“慵”點染,“瘦”形容,“念”深化,“痴”烘托,逐步寫出不斷加深的離愁別苦,感人至深。

聲聲慢

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釋義】

獨處陋室若有所失地東尋西覓,眼前只剩下冷冷清清,於是淒涼、慘痛、悲戚之情一齊湧來。深秋驟然又驟冷的時候,最難以調養靜息。喝幾杯清淡的薄酒,怎能抵擋晚上大而急的寒風。正在傷心之時,傳書的大雁飛過去了,卻原來是以前就相識的。 地上到處是零落的黃花,憔悴枯損,沒有人有摘花的興致。守在窗子邊,孤孤單單的,怎樣捱到天黑啊!細雨打在梧桐上,一直下到黃昏時分,綿綿細雨還是發出點點滴滴的聲音。這種情形,一個愁字怎么能包容得了!

慶清朝慢

慶清朝慢

禁幄低張,雕欄巧護,就中獨占殘春。

客華淡佇,綽約俱見天真。

待得群花過後,一番風露曉妝新。

妖嬈艷態,妒風笑月,長殢東君。

東城邊,南陌上,正日烘池館,競走香輪。
綺筵散日,誰人可繼芳塵?

更好明光宮殿,幾枝先近日邊勻。

金尊倒,拚了盡燭,不管黃昏。

永遇樂

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拈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多麗

多麗▪詠白菊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

恨瀟瀟、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

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

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

微風起,清芬醞藉,不減酴醿。

漸秋闌,雪清玉瘦,向人無限依依。

似愁凝、漢阜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瘦芳姿。

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浪花淚,心兒醉。隔轉空頭花容悴。思君如流水,長空細細馬蹄碎。君若見,夢中定相會。滾滾長江水,浪淘英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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