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正文
悲歌度燕水,弭節出陽關。
李陵從此去,荊卿不復還。
故人形影滅,音書兩俱絕。
遙看塞北雲,懸想關山雪。
遊子河樑上,應將蘇武別。
作品賞析
回首告別故國之後,不但故人的形影不可再見,連音信也將永遠斷絕。在送別中,庾信即是李陵,李陵即是庾信。他所傳達的內在情感,無論是思想立意,還是語言形式,幾乎就是哪怕贊與蘇李別詩的複寫。開篇二句寫荊軻在悲歌中渡過易水,李陵率師走過陽關,其中不也正隱含著庾信的身影嗎?妙在下面二句將二事的對偶順序顛倒過來,避免了簡單呆板的敘事結構,著重強調他們從此不能再回到故國,這種重疊反覆的章法,是蘇李詩的特色之一,而庾信一旦涉及這一主題,皆會抒寫自己的李陵之悲。
作品賞析
“悲歌度燕水”,“燕水”,即遼河,在今遼寧省境內,這裡當泛指北方邊塞之地。“悲歌”,悲痛的心情。庾信對梁元帝都江陵後由希望變為失望,而西魏卻虎視江南,庾信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出使的。“弭節出陽關”,“弭節”,緩步徐行,屈原《離騷》:“吾令羲和弭節徘徊,翱翔容與。”“陽關”,古關名,西漢置,在今甘肅省敦煌西南,與玉門關同為通西域的門戶,此處泛指北方邊關。這二句說自己是懷著悲痛的心情出使西魏的。“李陵從此去”,《漢書.李陵傳》:“陵字少卿,,少為侍中建章監。善騎射,愛人,謙讓下士,甚得名譽。率步卒五千人出塞,與匈奴戰,乃降匈奴中。”李陵是因戰敗而被迫投降的。“荊卿不復還”,“荊卿”,燕國人對荊軻的稱謂。荊軻入秦刺秦王,燕太子餞之易水,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句說荊軻一去不還。這二句說自己如李陵、荊軻一樣離開故國,再也無法復歸。
“故人形影滅”,“故人”,舊友、老朋友。“形影”,形象、模樣。“滅”,消失。這句說梁朝時的老朋友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形象已在這句的記憶中漸次模糊消失了。“音書兩俱絕”,“音書”即書信,這句說自己和故友之間雙方都沒有書信往來。“遙看塞北雲,懸想關山雪”,“塞北”,借指自己所在的北方,“關山”,邊關山口,這裡指江南故國與北國往來的必經之地。這二句說,自己仰首遙望著塞北的浮雲,心裡卻想著那南北往來路途上的白雪,暗喻南北兩隔絕的境況。“遊子河樑上,應將蘇武別”,“河梁”,本指橋樑,後亦指送別之地的代稱。傳李陵作《與蘇武詩》:“攜手上河梁,遊子暮何之?”這二句即用其意,而非實用其事,說自己如李陵那般,只能將蘇武送別,而自己卻永遠不能回歸故國了。
此詩起首便雲“悲歌度遼水”,直抒胸臆,猶如給全詩定了調子,整首詩便是一首悲歌,所引用的典故,李陵和荊卿本身的事跡亦都是一曲悲歌。作者點出自己出使西魏不久,西魏便派兵攻陷江陵,元帝被害,梁朝滅亡,自己亦如李陵和荊軻一樣,再也無法回歸故國。這首詩內容並不複雜,詩中只用了人們所熟知的李陵、荊軻的典故,全詩的主調非常清楚——無法回歸哀傷。結尾用李陵送別蘇武詩的典故,表明自己永遠也不能回國了,正如本詩開頭相銜接,顯得全詩很緊湊。
在用典上,粗看此詩用李陵和荊軻似乎不是很貼切的,因為庾信由梁到魏的身份與使命與李陵、荊軻大不相同,庾信在這裡不過是用其永不能回歸故國之意,是虛用其意,而不能坐實了去相比類。庾信在詩、賦中不僅大量用典,而且運用得恰當靈活,此詩便是一例。另外,此詩在韻上也與《擬詠懷》其它作品不同,中間換韻,前兩聯用“關”、“還”為韻腳,平聲;後三聯改用“絕”、“雪”、“別”為韻腳,入聲。此詩由平聲轉入聲,讀來有種心情低沉壓抑之感。而韻腳的轉換,也正將本詩為前後兩個部分。前部分為出使西魏的慷慨悲歌,後部分則為不能回歸的“絕”、“別”之曲。
作者簡介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北周時期人。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自幼隨父親庾肩吾出入於蕭綱的宮廷,後來又與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宮學士,成為宮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侯景叛亂時,庾信逃往江陵,輔佐梁元帝。後奉命出使西魏,在此期間,梁為西魏所滅。北朝君臣一向傾慕南方文學,庾信又久負盛名,因而他既是被強迫,又是很受器重地留在了北方,官至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北周代魏後,更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侯。時陳朝與北周通好,流寓人士,並許歸還故國,唯有庾信與王褒不得回南方。所以,庾信一方面身居顯貴,被尊為文壇宗師,受皇帝禮遇,與諸王結布衣之交,一方面又深切思念故國鄉土,為自己身仕敵國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憤。如此至老,死於隋文帝開皇元年。有《庾子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