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感遇·之三
蒼蒼丁零塞。
今古緬荒途。
亭堠何摧兀。
暴骨無全軀。
黃沙幕南起。
白日隱西隅。
漢甲三十萬。
曾以事凶奴。
但見沙場死。
誰憐塞上孤。
譯文
烏沉沉的邊塞,無論在今人或古人的思想里,都以為是荒遠的地方。在那裡,可見者只有高聳的亭堠(碉堡),陣亡戰士的枯骨。黃沙從南方大漠中吹來,太陽向西方沉落。中國曾以三十萬戰士對付匈奴,至今只見到沙場上累累屍骸,而沒有人憐惜這些塞上孤軍。
作品賞析
“丁零”是漢代西北的羌族人,丁零塞是漢人防止丁零人入侵的國防工事。這裡用以代表唐朝與契丹的邊境。漢甲即漢軍,這裡用以代表唐軍。以古代的語言事物,代替現代的語言事物,這是詩詞的一種修辭手法,我們稱之為用“代詞”,不算是用典故。 從語言文字所表現的來看,我們似乎感到它言之有物,總是針對某一件時事,前者大約與邊塞戰爭有關,後者大約與佛教有關。但這還是從“丁零塞”、“西方化”等詞語中推測出來,終是霧裡看花,不夠清楚。因此,必須從詩篇以外去求幫助我們了解的資料。
孟軻有過一段話:“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孟子·萬章》)後世學者把這段話節約為一個成語:“知人論世”,我們在講王績詩的時候已提到過。讀古代文學作品,必須了解作者的生平及思想,這是“知人”。要了解一個作家的生話與思想,又必須了解這個作家所處的時代,有些什麼重大的政治事件、社會事件,這是“論世”。現在我們來查一查陳子昂所處的時代,有過一些什麼事情,足以引起他這樣的感慨。
《舊唐書》和《資治通鑑》都記載道:“萬歲通天元年(公元六九六年),武后遣曹仁師、張元遇等二十八將擊契丹,全軍覆沒。火將皆被擄。武后詔募囚犯及奴隸以擊契丹。”這件事,陳子昂曾上書諫阻,可知是陳子昂最為感慨的。詩中所謂“暴骨無全軀”,就是指此次征伐契丹的三十萬大軍。武則天好大喜功,屢次因用人不當而引起邊禍。等到契丹、回紇、吐蕃等大舉入侵,她又不能用名將壯士去捍衛國防,只是派遣自己親信的佞臣或姓武的公子哥兒,讓他們去掛帥立功,升官發財。結果是這些將軍都打了敗仗,使數十萬人民死於戰場。“漢甲三十萬,曾以事匈奴。但見沙場死,誰憐塞上孤”,可知這四句就是詠嘆武則天這種軍事行動的。
武則天又迷信佛教。她本來是太宗的宮女,太宗死後,曾走出宮廷在感應寺落髮做尼姑。後來被高宗所寵幸,才又選進宮去,封為昭儀。不久就奪取了皇后的大位,逐步篡奪了李唐政權,當時有一群以法明為首的和尚,偽造了一部佛經,名為《大雲經》,其中頌揚武則天是西方彌勒佛化身,應當代替唐朝,為中國之主。這些偽造的預言,迎合了武則天的私心,於是下詔各州都要建立大雲寺。還要造極大的佛像。佛像的小指里可以容幾十個人。為了建寺造像,動用幾十萬人民的勞動力,耗費了全國的財富。當時宰相狄仁傑曾為此上疏進諫,可是武則天沒有聽從。陳子昂第十九首詩顯然是反映了這件事,並表示了他的憤慨情緒。“夸愚適增累,矜智道愈昏”,這兩句尖銳地申斥了武則天的昏愚政治。
陳子昂的《感遇》詩為唐詩開闢了一條諷諭現實的道路,對封建統治階級各種不得民心的措施,進行口誅筆伐。在陳子昂以後,張九齡、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韓愈,張籍等詩人,都有這一類詩作。不過各人的風格不同,有的寫得直率,有的寫得委宛;有的明寫,有的暗寫。
作者簡介
陳子昂(661-702)字伯玉。少任俠。其詩標舉漢魏風骨,強調興寄,反對柔靡之風,是唐代詩歌革新的先驅。有《陳子昂集》。